练乙铮:“袋住先”的长短期严重后果想清楚了吗?
信报 2014年8月22日
http://mcchow.files.wordpress.com/2014/08/e69c89e7a5a8e59494e8a6811.jpg
如果把政制改革看成等同派米派钱派救济品,则“袋住先”不失为穷乏者的好策略,因
为施恩者的善心不知可以维持多久。
中共此刻似乎真的是在发善心闹慈悲,所以西环说:支联会之所以在香港继续存在,乃
是北京能够“包容”的结果。的确,如果此“恩”不再,“以法治国”的中共显会马上下
一道命令,律政司司长接旨立即起诉,法院的爱国法官朱笔一挥,支联会这个非法组织马
上解散、李卓人锒铛下狱。然此事不仅还未发生,北大人更通过其代理人之口,不断督促
港人赶快接受“符合《基本法》的一人一票民主选举”,则北京何止是“包容”,简直就
是皇恩浩荡!因此,港人应见好就收。
衍生鼓动工具行业
这就是形形色色的“袋住派”—包括不明所以和明乎所以的“袋住派”—的模糊逻辑。
不过,政改不是派钱。我们大有理由相信,“袋住先”不仅会令支联会及类似的组织更
快消失,还会带来中共十七年来梦寐以求的各种变化。然而,这个关键图像—“袋住先”
五年、十年之后的香港社会图像—到底是怎样的,乃一十分有趣的问题,北人港人包括两
地当权派,大概还没来得及好好想过,今天却有机会搞清楚。
“袋住先”的那东西,既有北京需要的筛选机制,入得闸的人定必唯北京之命是听,再
加上有一块“一人一票”标签撑腰,得胜者当特首便有“民意光环”,办起北京要办的事
来,必然更觉理直气壮;就算在一些如“23条”的事情上底气犹觉不足,也大可找一个周
融(很可能是目下出了名的那个)调动百多万群众签名上街,继而安排一些商家学者在旁
边呐喊助阵,一面震慑敌人,一面替自己打气。有如此阵势和“民意”,可谓无坚不摧,
特府还有什么北京想要的法案不敢提出?
之后,任何特府提出的草案到了立法会,一定会通过。原因很简单:一个既同意了“袋
住先”的立法会,不会再有什么特府提交的草案会遇到阻力,泛民在立会的存在意义尽失
(“袋住先”若是由于泛民议员中有人“投诚”而获通过,则这些人面对的,或是遭泛民
支持者唾弃而在下一次立会选举中失去席位而由其他泛民人士取代;或是失去泛民支持者
的票而获得当权派精算之后过继予他们的选票补充、得以保留议席,以后知恩图报。两种
可能,显然是后者才对当权派有利)。
这是以“袋住先”发生为前提所得出的最基本推论。然而,泛民从此在体制内泡沫化之
余,还有另一重要演变,即以后的特首选举,不会再有“板块冲突”的好戏出现。道理很
简单:上一回的特首“选举”,得胜者面对最强大的挑战,并不来自泛民而是来自敌对板
块;筛选机制既可把泛民的代表筛掉,也当然可把敌对板块派系的代表筛掉(例如证明唐
唐不爱国)。如此,剩下获提名的“两、三名候选人”,皆是北京当权派属意或其亲自筹
组的板块的代表;最后的“普选”,因此将会非常和谐。然而,投票人数并不会因而偏低
,因为到时每一名候选人自必获得北人分派一套鼓动工具(一个周融和足够资源)去筹措
适当而相应得体的数目的团体支持,再由团体交人,总票数就不会少。
有趣而值得一提的是,“袋住先”衍生出的选举工程里,鼓动工具(agitprop)很重要
,所以会进一步衍生出鼓动工具行业。“跑步上中环,骑鹤上扬州”,政界咸认为出了名
那个周融一定要当官了,笔者却有不同看法,认为那样的话,职才不匹配;中共要他搞政
治服务,专门提供鼓动工具配套租赁,才算物尽其用。作为奖励,这个行业很可能是垄断
行业,由于此服务的需求来自只手操控香港选举的中共,故由她指定此行业为垄断,完全
办得到。“上扬州”不是当官而是发财。
此后,当港官有权势犹如陆官,不会再是“你谦虚的仆”,可能还得是说广东话有口音
的那种人才 有资格,那样对北京来说,也最安全(大家可参考今天的西环)。官由北人
当,钱由听话的港人赚,这是今后的官商分野大趋势,也就是大家最近常说的“不是我熟
悉的香港”的顶层趋势。当然,这官商之间,还有互相合作乃至和亲之举,最后金权与血
缘融合,成为新型的有大陆特色的香港统治阶级。
社会运动相应变形
当然,上面的只不过是“局部平衡”的趋势描述,还未有顾及这一切发生时的反作用。
泛民因“袋住先”而失势于立法会、区议会,继而失掉其他体制内的一切重要公职。失
去作为反对派的作用之后,选举投票对泛民支持者而言,不再有意义;议会道路封死,民
主的护港作用减少,社会运动亦将相应变形。
怎样变形呢?回归前的社运口号是“民主拒共”,往后民主路不通,社运内涵势将转化
为更直接的“本土抗赤”,成为文化意识领域里的对抗。“泛民”一词将逐渐淡化、转化
,最后化身为“泛本土”;现存的泛民各派别将按文化意识的差异重组,成为本土意识光
谱上的不同派别。当然,民主意识一定还会继续存在,渗透在本土意识里,因为中共是反
民主的;但是,“民主”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会是社运焦点。
在这个过程中,会有一些泛民支持者不能接受转变,最后忘情于江湖,或者只当一个赤
化与本土之争的旁观者。然而,这不等于运动会削弱。
“争取民主”从来都比较理性、抽象,因为牵涉很多概念,而且争取的目的只存在于未
来;“捍衞本土”则完全具体、高度感性,而且要捍衞的东西主要是现存的。由于有这种
差别,两种社运的韵味也不一样,年前出现关于“和理非非”的争议,无疑于无意中点出
了这两个社运的分水岭。由此得知,社运激情化,并非是“少数极端 分子骑劫运动”的
结果,而是民运走到一个阶段的尽头,为另一个不同性质的运动取代,味道因而不同,变
得更感性、更人味、更容易冲动。
这个新的运动,本是渐进式地增长,但一旦“袋住先”成为现实,即代表民主运动到了
尽头(中共尽了《基本法》要求的“一人一票”义务,再无必要给港人其他的),本土运
动就会突进。这个运动的动员能力一定比民主运动强;又因为运动的原动力是感性的,中
共与之没有很多交谈和讨价还价的空间。民主争议的双方可以坐下来谈 制度设计、条件
交换,但你跟本土意识怎么讲价?
抽象目的变得具体
所以,当权派不要以为争取到“袋住先”就是赢,随之而来的,必定是更尖锐、更情绪
、更激烈的对立。因为对立是文化意识上的,而文化无所不包,对立因而是全面的,不仅
仅是政治上的。“堂中帐幔,从上而下分开。”
这些转变,其实已经早有端倪,并且日夜生长,就算真民主出现,或者政制原地踏步,
又或者假民主出现而立会决定“袋住先”,也不会停止;近年的大量民调已经说明这点。
然而,在三个不同的政改结局当中,以“袋住先”最能催谷上述社运性质改变的趋势,因
为这个结局牢牢堵死了民主运动,以致社运性质不得不变。
谁都知道,“袋住先”之后,政制不会朝开放发展,而是向大陆的人大体制靠拢;超级
区议会议席的确立,就是让香港的立会组成办法走向人大基层体制的第一个小步。
把视线收近,我们也会意识到“袋住先”的巨大影响——整个占中行动也会在最后阶段
变质。当民主运动进入死局之际,“占中为民主”将会一扭转而变成泛本土的“占中衞我
城”——抽象目的变得具体,理性变为感性,进击变作背水一战,行动的号召力更强。
怂恿民众接受有筛选的特首选拔方案,当权派不遗余力。但是,已转身成为本土派的前
泛民并不因此感到不安,反而在冷笑:“有胆放马过来”。显然,对“袋住先”的长短期
影响,不少人根本未想清楚。
《信报》特约评论员
http://forum.hkej.com/node/1158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