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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纷纷何所似
──大陆游记之三：琉璃世界，紫禁之城──
日期：
2015.11.22
本日行程：
天安门广场->故宫博物院->景山公园->北京同志中心->南锣鼓巷
◎成就达成：第一次到紫禁城、第一次看故宫雪景就上手、第一次到大陆的同志机构
今天一早拉开窗帘，北京终于下起了大雪，窗外一片银白琉璃世界。听酒店的人
说，就算住北京的人也颇难得看到这么大的雪。事实上，这场大雪在后来几天导致了
许多交通事故、许多高速道路封锁，以及约一百五十架左右航班取消，北京的交通可
以说陷入一片混乱，可见这场雪的规模之大。
但其实我是相当庆幸终于下起雪了。本来天气预报是说昨天就会下雪，但昨天却
是湿冷的阴雨天；而今天若仍是昨天那样的烂天气，那故宫之行也等于被糟蹋了。下
雪虽然冷，但至少比下雨好，且还有美丽的雪景可以看。
出了酒店搭公交车到天安门广场东。这是我第一次到天安门广场，遥想六四的牺
牲者，觉得这地方真的承载着很大的历史意义。顺带一提，大陆的网络长城内对六四
天安门事件的诠释是：“六月三日，一个多月来极少数人在北京制造的动乱，发展成
为一场反革命暴乱。驻守在北京城区周围的戒严部队奉命平息暴乱。四日凌晨，戒严
部队实行清场同时进驻天安门广场，平息了这场暴乱”──好一个轻描淡写，好一个
极少数人，好一个反革命暴乱。不只如此，你若在网络长城内于百度上搜寻“天安门
事件”，跑出来的不会是世界知名的“六四天安门事件”，而会是“四五天安门事件
”，是一个抗议文化大革命的事件。于焉我深刻感受到大陆网络长城以及言论控管的
厉害之处。
但天安门广场真的很，大，大到从广场南侧是望不到广场北侧的；而电视或照片
上常看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字样以及毛泽东照片，则
是位于广场最北侧的天安门上。我本以为从天安门广场能直接走到天安门，但事实是
，天安门广场与天安门间隔了一条大马路，人行道也用栏杆围得死死的，所以欲前往
天安门，没有其他选择，只能走他们特别辟设的地下道。而安检关卡就设在这地下道
内，所以天安门广场虽宽，但要进天安门者不会有没通过安检的漏网之鱼。
进了天安门后买了故宫门票和导览机，依序穿过端门、午门、太和门。当我站在
太和殿广场，看到眼前那座在纷飞白雪之中雄伟壮丽地屹立著的太和殿，不夸张，我
感动得滴下了数滴热泪。从小读中国历史，而今活到二十五岁，才终于有机会亲眼一
见这壮丽皇城，心中的感动自是不可言喻。
大雪之中的紫禁城虽然壮美，但地面却因结冻而相当滑，尤其紫禁城多处地板及
阶梯，皆以汉白玉砌成，没有石砖之粗糙表面，摩擦力小，因而更容易滑倒。虽然已
相当小心翼翼，我还是在保和殿后结实地摔了一跤。
另外，故宫的语音导览器也做得非常好。汉语的语音讲解分作精华版、故事版、
少年版、对话版、广东话版、闽南语版六个版本，导览器会自动侦测你目前走到何处
，一旦进入有语音讲解的区域，便会自动开始播放语音。我听的是精华版，其讲解简
单扼要，操著抑扬顿挫清晰、不徐不疾的纯正普通话，还不时亲切地提醒“现在我们
来到了XXX。请您抬头看看，您注意到XXX旁边，这YYY了吗？您是否注意到了，这XXX
和方才的OOO有什么不同之处？”这讲解也使感动大幅倍增。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
曾经照古人，而我眼前的建筑却穿越了近千年的时光，见证了多少太平盛世与衰颓末
世、多少尔虞我诈与悲欢离合，才如今日这般矗立在我的面前？
虽然今天是周日，但故宫内人潮却也没想像得多──当然人是很多的，但也并没
有到水泄不通、前胸贴后背的情况，想要喘息一下时大可退到一个无人的角落，稍微
整理一下行囊或是照个相，都是办得到的。
紫禁城的“紫”取自紫微星，紫微星就是今天所称的北极星，由于位于中天，自
古便被称为帝星，乃帝王的象征；“禁”则为禁制之意。整座紫禁城以干清门为界，
以大约前六后四的比例，分作前朝与后廷。南面的前朝以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三
大殿为主要建筑，三大殿建于高八米许的三层汉白玉基座上，其中又以太和殿最为宏
伟壮观，民间惯称为“金銮宝殿”。古时，若有重大仪式如皇帝登基，或是大朝会（
于元旦、冬至次日与皇帝生日这三个日子举办的大型集会）之时，皇帝会登临太和殿
，文武百官便于太和殿广场上，依官品次第排列。平常早朝地点则各个皇帝不同，清
代主要皇帝大都于干清门听政，那儿离皇帝寝宫养心殿最近。
另外，虽然紫禁城南方确有“午门”，但所谓“推出午门斩首”纯属以讹传讹。
首先，即便是皇帝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能当场处死某个大臣；其次，午门作为紫禁
城大门，自然不可能当作刑场使用。但有明一代，令百官闻之色变的“廷杖”，却是
于午门外执行。明代廷杖极为凶狠，受杖者常有死于当场的，或许这便是“推出午门
斩首”讹传之由来。
保和殿在清朝大部分皇帝在位期间作为科举殿试考场使用。在这之前，殿试乃在
太和殿广场上进行，后来因雨而改到太和殿廊下，再下一次便移至了保和殿内。保和
殿后有一块名为“云龙石雕”的大型石雕，长十六米五七，宽三米零七，厚一米七零
，重二百五十吨。此块巨石产于北京西方距紫禁城五十几公里的房山区，在没有现代
化运输工具的情况下，由上万民工耗费一个月时间，以旱船拽运的方式才运至京城。
所谓旱船，即是指以大木造成足以承载石板的巨车，挑选路面结冻较滑的冬天拖运，
为此必须每隔半公里便凿井一口，以供民工饮水之用，其艰辛之状，令人光是想像便
赞叹不已。
紫禁城北面的后廷便复杂多了，除了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以近似前朝三大殿
的格局排列外（干代表天与至阳，坤代表地与至阴，而交泰殿此一名称，便意味着阴
阳调和），尚有坤宁宫以北的御花园，以及东西两侧的东西六宫，东六宫为承干、景
仁、钟粹、永和、延禧、景阳，西六宫为永寿、长春、翊坤、储秀、太极（殿）、咸
福。清雍正以后的皇帝寝宫养心殿，则设在乾清宫西侧，可惜这日养心殿正在维修，
无法参观。养心殿南侧是雍正皇帝始设的军机处，后来成为实质上近似于内阁的机构
。
我走的路线是从南面一路向北，看完坤宁宫后往西进入西六宫区域，向南直至军
机处后在往北折回，走入御花园，在御花园逛了一圈之后往北走出神武门。由于下午
和朋友B与C有约，加上在我逛故宫时，大雪愈下愈大，等逛到御花园时已几乎成了暴
雪，因此只好把东六宫、乾隆花园及珍宝馆等地放弃，盼有一日能来再续未了缘。即
使如此，走出神武门时也已是下午一点半，从抵达天安门的上午九点起算，紫禁城也
已逛了四个半小时。若真要将整座皇宫仔细逛完，大概逛上一整天也不够。另外，虽
然御花园面积不大，但在大雪纷飞之中，那些花草树木、假山亭台实在美不胜收，尤
其是其中的“堆秀山”，更是令人望之伫立良久而不舍离去。堆秀山为一十米高的人
造假山，整座假山由不规则形状的乱石堆砌而成，从四面八方仰望各有趣味，所谓横
看成岭侧成峰。山顶立“御景亭”，由于暴雪导致石阶太滑，我便未登上，据说从登
临此亭可远眺景山、近瞰御园全景。
走出神武门后，我便往北进入景山公园。这景山便是明末李自成攻进北京时，明
思宗自缢的那座景山，当时景山还叫做“煤山”。今日景山公园的主要看点，是可以
从山顶的万春亭俯瞰整个紫禁城风光，游人们多是慕此名而来。上山之路只有由数百
阶石阶所砌成的陡峭的登山道，四周仍然白雪纷飞，石阶上多结了一层薄冰，极为滑
溜，登山的游人们一步步小心谨慎地一级一级石阶往上踩，下山的游客更是如履薄冰
（好啦虽然意思不同，但的确是在履薄冰），扶著石阶的扶手，一个挨着一个缓慢地
走下山。爬到四分之一处有个观景台，从此处虽然无法俯瞰故宫，但仍可以远眺神武
门。考虑到上山依旧长路漫漫，且下山更加步履维艰，我毅然在观景台处便放弃了登
临山顶，半途折下山。虽然大雪如是，但景山公园里依旧游人不少，许多小孩在山脚
下堆著雪人、打着雪仗，银白世界里一片祥和氛围。
离开景山后，我随意进入一家餐厅略事休息，便赶向和B、C约定的柳芳站。由于
B、C两人都迟到，我便依B的指示，自己寻到了北京同志中心。
北京同志中心位于地铁柳芳站附近一栋大楼里，二十六楼不起眼的一角，走出电
梯后没有任何指示牌，只在门旁边贴有一张小小的“北京同志中心”的贴纸。后来听
说，原先在电梯间是贴有指标的，但因为居民抗议而只好拆掉。
我到达同志中心时，正好有一群人在开会。一位名叫龙龙的Gay出来接待我，我
说明来意后便带我进办公室，还给我倒了一杯茶。我在中心内四处参观，中心除了可
供开会的大厅之外，另设有一间可供休憩的休息室、两间咨询室、一间爱滋检验室和
一间办公室。大厅墙上贴著许多同志以及性别相关的海报，另有几排书架，据说都是
成员捐赠的书，其中也不乏台湾的同志相关书籍，许多在大陆都被列为禁书。柜台处
摆了一些东西义卖，我买了一片《彩虹伴我心》的纪录片DVD，这是纪录大陆同志家
长心路历程的影片，这在大陆也是禁片──在大陆，凡是以同性恋为主题的电影都是
禁片，不能公开上映。期间我偷偷观察了一下正在开会的人，发现他们还满具多样性
的，男女都有不说，还有几个会讲中文的外国人。
北京同志中心性质类似台湾同志咨询热线，其下由许多义工支撑，分成各个小组
负责不同项目（大陆的“项目”类似台湾说的“计画”“专案”），资金来源部分是
自筹，部分是境外捐款；自筹部分除了捐款外，有时会举办一些社交娱乐类的活动或
是大型募款晚会可募款。但听说近来政府打压NGO，对于境外捐款也开始进行关注与
限制。
过了一会儿，B和C抵达，我们边聊天边闲坐了一会儿。和同志中心的人来往给我
的感觉非常舒服，不只是出于一种“同一国”的意识，更是由于彼此都身为少数，因
而更懂得尊重多元观点。加上台湾作为亚洲对同志最友善的地区，官方语言又同样是
中文，因此他们许多人都有过与台湾同志团体交流的经验，对台湾同志的情况也都略
有所知。
六点左右，按照原订行程我即将前往南锣鼓巷，B和C也够义气地一口答应陪我前
往。我们搭乘地铁从柳芳站前往南锣鼓巷站，路上又闲聊了不少。聊起北京地铁的安
检，我问，北京那么多地铁站，是否每个地铁都要安检？她们回答，是。我问，那些
安检人员长期站在辐射机器旁，身体不会受到影响吗？我想起昨天在柳芳站等B与C时
看到的安检人员，由于柳芳站人流不多，他们闲了下来还在嘻笑打闹著，看起来年纪
顶多高中、大学生。C回答，政府的回应是说对身体健康不会有影响，但这个回应大
家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我提到，搭个地铁都要安检的国家应该相当少见，他们则说
，这有好有坏，很难说，毕竟北京地铁每天都会发生有人闹事被公安带走的事件，跳
地铁自杀或是伤人、杀人事件更是时有所闻。
由于C的专业是工程安全，我们也聊到了地铁事故问题。C说，由于北京人实在太
多，北京地铁的车门和月台闸门都故意被调整得较为不灵敏，不会在关门时一碰到人
就又立刻开启，以吓阻有人想在关门时强行上车。我听了颇觉不可思议，因为在我的
常识里，就算人再怎么多，“吓阻欲强行上车者”的优先顺位，也不该高过顾虑乘客
安全吧。心念一转，又想到那句中国人自嘲的话语：“中国人太多，命不值钱”，不
禁感到一阵凄凉。“当然啦，如果真的有人被门夹到什么的，门还是会打开的。但是
──”C提及前阵子地铁发生的一个离奇事故，一个乘客欲在地铁关门时强行上车，
好死不死却被卡在了车厢门与月台闸门之间的狭缝──也就是说他既没被车厢门夹到
，也没被月台闸门夹到，因而两扇门都没感应到有人被夹在中间。虽然车厢内有人立
刻按下了紧急按钮，但列车仍然发车前进，那人也就发出一声惨叫──那画面光是想
像便觉得毛骨悚然。C说，有人录下这段视频传到网络上，但却立刻就被政府删掉了
。
聊著聊着便到了南锣鼓巷站。走进南锣鼓巷入口时看见几个公安站在路旁，C于
是语重心长地说：凡是在这种人比较多的观光区域，一定少不了有公安的身影。
南锣鼓巷有点像台湾的夜市，不过道路两旁并不是摊贩，而是一间一间的小店，
从饮料、小吃、餐厅到旅游纪念品、衣服、杂货，各种东西都有。开始逛街前，我说
想吃吃看老北京炸酱面，C便上了大众点评，找了一家较有名的店家带我进去，我点
了一份炸酱面，B则点了份炒饭。炸酱面本身是还可以，可惜我因太过挑食，面旁边
的配菜大都不爱吃，但所谓老北京炸酱面的配菜好像就是固定非这几种不可。席间，
B问及我下一站即将前往西安，便用微信介绍了一位她在西安的拉子朋友D给我，说我
到西安时可以去找她。后来我到西安的第一天，也的确受到D与D的女友E不少照顾。
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以一个长期旅居日本的人而言，南锣鼓巷的仿古石砖路以及道路两旁充满中国风
格的建筑（连星巴克都在地化成了中国式建筑），自是激发了我文化上的乡愁。此时
天空仍飘着小雪，经过一整天的大雪肆虐，道路旁停著的汽车和脚踏车，有的已经积
满了白雪，路边有些建筑的屋簷下，则是垂著一根一根尖锐的冰柱。南锣鼓巷不长，
全长不过七百八十六米，三人一边闲谈一边逛街，偶尔看到有兴趣的店便进去绕一圈
，看到想吃的小吃便买来品尝一番，不知不觉也走到了尽头。查了公交车，C和我又
是同方向，B则独自搭上了反方向的公共汽车离去。公共汽车上，C问我接下来几天在北京的计
画，又向我推荐了一些景点。车过王府井大街时，C也热情地向我解说著王府井的历
史，说这一带曾是王府聚集之处，而“王府井”则得名于街上一口水井云云。
今天由于踏上归途的时间较早，告别C回到酒店时，时间才刚过九点。明天又是
周一，周末假期结束，B和C各自都要上班，无法再陪我游玩。坐在酒店书桌电脑前，
回想今日看到的故宫雪景，仍有种如梦似幻的不真实感。听几位长居北京的朋友说，
她们住在北京这么久，也从未见过故宫雪景，而我竟有幸初访故宫便能得见。想起来
，我此行还是颇受天气眷顾的；而雪中的故宫之美也令我觉得，此次北京之行，光是
今天，便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