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到成家d7
　　到了隔天──
　　上午校务会议时，我向学校主管们报告了厕所的闹鬼事件。
　　但就如我所预想的结果一样，校长与主任们纷纷以混杂着谴责的疑惑神情盯着我瞧。
　　“闹鬼？怎么可能？”
　　“陈律之老师，你好歹也是很受校内师生欢迎的明星教师，言行方面应该更多加留意
才对吧？”
　　教师议论纷纷，但比起讶异学校闹鬼，更多的是为了从我口中听到闹鬼一事感到难以
置信。
　　“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得到国际知名美术馆推荐的新秀画家，愿意屈就到我们这种乡
下学校服务，大家自然都很感谢……”最终校长说，“可是会影响学生学习意愿的问题言
论，还是希望不要随意到处散播比较好。”
　　在校长如此断言后，会议讨论的主题迅速切换到某议员即将前来参访的活动安排，而
教职员厕所闹鬼的报告则就这么不了了之。
　　“如果学生有困难，可以私下找辅导老师商谈”，这么一句话便是厕所闹鬼事件的总
结。
　　虽然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内，还是让人很难以忍受。
　　重视校誉与升学率甚于一切的校长、对社团补助斤斤计较的教务主任，以及只谋求安
稳退休的迂腐教师。精英中学这种只追求稳定利己而牺牲学生权益的阶级结构早已根深蒂
固，或许今后亦不会任何改变。
　　难道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晓雯的才华尚未开花结果，便被扼杀于土壤之中腐朽吗？
　　……总之今天再找晓雯谈谈吧。或许很难让她马上抛开撞鬼的阴影，但也总比什么也
不做来得好。
　　如果真逼不得已，或许只能在外头租借空屋，另外找课余时间指导晓雯……无论用哪
一种方法，都要让她保持持续学画的热忱。
　　我边盘算着边待在美术教室里持续绘画，直到放学钟声响起。
　　暮色渐深，差不多该是晓雯出现的时候了。
　　我停下画笔看向教室门口。
　　不过令我讶异的是，除了晓雯之外，还有个没见过的少女跟在她身后。
　　那女孩看上去应该也是高中生年纪，有着一头金发，浏海还有道鲜艳的红色挑染，脑
后的及腰发丝则用一条深棕暗布束成马尾。从外貌的五官特征看来，很像是欧美的混血儿
。
　　另外，少女身上不但没穿学生制服，还披着一件破破烂烂、像是实验室白袍的大衣，
双手则戴着手套。敞开的胸口更显示出这少女生活有多不检点。看外表明显便是个品行低
劣、喜欢到处惹事生非的不良少女。
　　“妳是谁？”
　　不良少女见到我后，大咧咧地嚷着：
　　“你应该就是晓雯的美术老师吧？嗯──果然长著一张普通老师的脸呢。”
　　“我是在问妳是什么人！是本校的学生吗？这里是美术社社办，不允许校外人士随意
进出！”
　　“真囉唆，不是都放学了吗？一般学校放学时间后不都会开放校园的吗？”
　　不良少女从掏出一张红纸片，用手指一弹，纸片便飞了过来。我接住纸片一看，上头
用草书龙飞凤舞地写着“吕绚彩”三字，旁边还有“包办任何驱邪除灵委托”等注记。
　　或许是请人另外书写的吧？我完全无法想像眼前这不良少女拿毛笔的模样。
　　“这是什么？”
　　“当然是名片呀，”名叫吕绚彩的不良少女一脸瞪大眼。“就像上面所写的，我是驱
邪除灵的专家……就是接到了晓雯的委托才过来的。”
　　看来无法与这个不良少女正常沟通，于是我忍着怒意转向晓雯。
　　“晓雯，这是怎么回事？妳怎么会跟这种来路不明的人混在一起？”
　　“老师请放心，阿彩不是可疑人物，她抓鬼很厉害的！”晓雯急忙向我解释。“我叔
叔也曾经被女鬼缠上过，就是靠阿彩帮忙才赶走的。”
　　“那么，那间闹鬼的厕所在哪？”
　　趁着我不注意时，不良少女晃到了窗边。“难道是楼下那间？”
　　美术教室所在的教学大楼与行政大楼距离不远，从美术教室的位置就可以看见隔壁栋
教职员厕所的外窗。察觉这点后不良少女便不再理会我，她让晓雯带头，迳自下楼走向教
职员用厕所的方向。
　　“喂，等等！”
　　仍在困惑与混乱中的我第一时间没能喝止她，只能赶紧追了上去。
　　虽然两栋建筑相邻，从美术教室去到隔壁栋同样位于二楼的教职员厕所，快步走仍需
要花上五、六分钟左右。
　　来到教职员厕所前，晓雯颤著嗓音指向女厕所：
　　“就……就是最里面那间……欸？”她忽然发出困惑的声音。“那张告示……怎么不
见了？”
　　“什么告示？”吕绚彩问。
　　“门上之前应该都贴著‘维修中’的告示才对……”
　　女厕里只有两间隔间。
　　另外，厕所里还有扇为了采光而特别开出来的对外窗，宽度约有成人肩宽左右，这时
为了通风正敞开着。以厕所的窗户来说，这扇窗确实有些大了。据学校前辈说当初盖大楼
时设计不良，原本是要做为教室使用，后来又临时改建成厕所，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确定是里面那间没错吧。”
　　“嗯……”
　　“好──咧，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不良少女卷起白大衣的袖口，我见状立即喝道：“等等，妳要做什么？”
　　“做什么？既然里面有鬼的话，就把鬼弄走啊。”
　　显然不良少女觉得我问的问题很愚蠢。被小瞧了的感觉确实很不愉快，尤其对方还是
个外表浪荡的小鬼。我不禁转向晓雯，加重语气告诫起自己的学生。
　　“晓雯妳肯定是被骗了！先不说现实里是否真的有鬼，这个不良少女怎么看都不像是
正经会驱邪的道士。”
　　在我印象里的道士，至少也该穿着传统道袍、手里拿着摇铃跟木剑才对，而不是这种
服仪不整的未成年染发太妹。
　　“更何况现在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是科学的时代了！所谓鬼魂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都是些用来欺骗无知民众的民俗说法。妳那位叔叔应该也不是真的撞鬼，只是单纯被骗
罢了！”
　　或许是被我的凶恶口吻吓到了，晓雯只是瞪大了双眼不敢作声回应。虽然责备学生并
非我的本意，但我实在无法放任她继续被不良学生哄骗下去。
　　“会觉得我没本事很正常啦。”一旁的吕绚彩耸耸肩。“毕竟我用的不是传统的驱魔
方式。比起常见的符箓派道士，我应该算是……炼金术士？像爱德华或马斯坦古那样的。
”
　　听不良少女的话越说越是乱七八糟，我忍不住以带点怒气的口吻说：
　　“总之本校不是让妳闹事捣乱的地方，请妳马上离开！”
　　“老、老师！”晓雯听了忍不住哀叫：“那厕所里那个花子要怎么办？”
　　“根本没什么花子，老师认为应该只是妳太过劳累造成的错觉……”
　　“──以前我的老师啊，曾经这么告诉过我。”
　　吕绚彩的嗓音忽然变得低沉，进而吐出的语句带有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令我不知何
故无法打断她，只能闭嘴安静听她说完。
　　“‘比起相信，更重要的是验证’……鬼的存在说起来就和薛丁格的箱子差不多，在
揭开箱子以前永远无法得知里头的猫是死是活；同样的道理，在没有亲眼目睹之前，人们
确实很难去相信世上有鬼魂的存在。”
　　分明就不存在的东西，要怎么证明其存在？我在心中反问。
　　“可就算不相信鬼的存在，也必须要先证明鬼不存在才对。这才是‘科学’的精神！
”然后吕绚彩又补上一句，“对了，他是一位自然科老师。”
　　“阿、阿彩……”
　　晓雯忽然脸色发青地指著女厕的方向。
　　我们一起朝她手指处看去，接着进入眼里的画面让我永生难忘。
　　一只异常苍白的手，从倒数第二间厕所门口顶部的缝隙伸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