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你还是又走到这里了。" 雍容华贵的少女放下了手中的笔,似笑非笑的看着白发
苍苍的你。
"距上次于锦仙宫,你躲在暗处的相遇到现在,过了多少年了呢?"
你没有说话,紧握着手中的唐门传承小剑,屏气凝神的望着生平大敌,丝毫不敢分神。
不论是年少时对决的武林盟盟主瑞笙,又或是之后亦敌亦友的泥教,以及那恍如波旬再世
的极乐教教主,每场对决都是那么惊心动魄,都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活得下来。每每被一直
伴在身旁的心爱之人取笑道,你之所以能活到现在,正是出生时用容貌换来的,而换的那
叫一点不剩。
但无一人如她。
划天地为局,以众生为棋,漠视人间悲苦,无情至此,恍若非人。
你跨越种种阻碍,靠着多少人舍生相助,终于在此地,与她正面交锋,并发誓必将了结这
一切苦难。
她虽是看着你,问出了话,却似是并不期待你回答。一双美目眺在你身后,像是在望着那
不知多远岁月的某个人。
"而距我们第一次这样说著话...又是第几次了呢?"
"第九十九次。" 她自问自答道。
"这是你第九十九次,在这场黄梁大梦中,站在我的面前了。不论我如何牵动世间局势,
引领国家兴衰,甚至沧海桑田..."
"而你每次都会出现。"
"没有南宫家,就有上官家。"
"我灭了唐门,还有崆峒助你起事。"
"我若夺走了你身边那串铃,你哭嚎似倾盆大雨,就会有伞为你遮雨;而若我连伞一起折
断,使你受风吹雨打,沦落破庙,一无所依,却仍会出现那一根鸡腿为你立起脊梁。"
"到底是为什么呢?"
歪著头,看着你的她,仍是那记忆里的模样。而你却早已尘满面,鬓满霜,惟幸本就生的
丑陋至极,倒是无法评论是否更丑。
"我生而知之,不老不死,世间之物不论多远,张目能见;不论岁月变更,往后千年之事
也尽在我脑中推衍即知。"
"我倦了世人粗鄙,背信忘义,为小利大动干戈,动辄尸山血海,于是布局想将世间毁灭
推倒重来。"
"偏偏在途中,却又总有一群人,恍若夜中烛火,我扑手可灭,但他们却又总是恼人的不
断亮起。"
"我怜他们心中纯善,却不识大体,料想最终也只会在大浪掏沙中消失殆尽。谁知,他们
这群星星之火,最终还是赢了。"
"他们燎出了一个你。"
"燎出了一个我逆转了九十九世,也输了九十九次的你。"
"每一世我都试着夺走你的一部份,想看到底在哪一步,能彻底地打断你的脊梁,让你彻
彻底底的沉沦下去,成为那怨天尤人的废物。我夺走你容貌,夺走你根骨,夺走你运气.
.."
"然后我发现,你还是会走到这里。"
"在你最绝望崩溃的时候,你仍会温柔地说出希望人间不要这么险恶,只愿别人不与你遭
遇相同之事。"
"在默默无名时,不受贪念诱惑,为叶氏兄妹挺身而出。"
"在万夫所指时,不被声名所累,挺身相助锦香宫弱女子。"
"在强敌来袭时,不为生死所惧,坚守心中信念,走到今日。"
"赵君,是多重的世间侠骨,与多亮的唐门薪火才能铸出一个这样的你?"
"缠斗经年,我倦了。"
"是你赢了喔。"
她一派轻松,向你说出了投降的话语。你不禁一楞,却是没想到这大敌竟会如此爽快的认
输。
但随即她话锋一转,说出的话语冷冽的比你对过的所有剑都寒。
"所以,从此以后..."
"你再也不会有一个能够说得出名字的敌人了。"
"你的敌人将会是,整个人世间那分不清是愚昧又或是奸邪的,无止尽的恶意。"
"而你是否仍能像今日一样,不愧青衣呢?"
那像是诅咒的话语从她唇中吐出,你却无端的悲从中来,眼泪串成了珠,竟是怎样都停
不下来。
"那么,该说再见了呢,赵君。"
"愿君多珍重,此后,可没有妾身来为你摘星了。"
她双眸如水,语调是那般温柔,而身影如泡沫般化去,像是从未来过这一遭般。
"真好呢。"
望着众人簇拥著的你,她最后轻声说道。
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