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顶壁画〉
那人抬起头来，视线越过幕幅，望向教堂那令人难以置信的天顶，乌利亚感觉到那阵
爬满他身驱的不安正消退而去，因为那人在看到绘制于天顶的画作后，面容便变得柔和起
来。
“伊珊杜拉的伟大壁画，”乌利亚说道。“旷世圣作，您同意吗？”
“叹为观止，”那人同意道。“至于神圣与否？我并不认为。”
“那您还看得不够仔细，”乌利亚回答道，他抬起头，感觉自己的心跳正逐渐加快，
每当他看到千年以前，由传奇人物伊珊杜拉‧维罗纳创作的壮丽壁画时，都会产生如此
反应。“敞开您的心扉，感受它的美，您会感受到神的精神流淌在您的心中。”
整面天顶由一系列画面覆蓋著，每幅壁画都描绘了不同的场景：裸身的人物在幻美的
花园中嬉戏、星辰炸裂四射、黄金骑士与银色巨龙之间的战斗，以及其他带有奇幻色彩的
类似场景。
尽管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流逝，充满活力的色调、跃然于壁的建筑、人物的肌肉线条、
富有动感的姿态、明亮的色彩，和画中角色们令人难以忘怀的表情，在点灭的灯火下，仍
然和伊珊杜拉停下画笔，并任由其生命消逝的那天一样，如此令人惊叹。
“当壁画的遮幕被揭下时，普世万国都为了一睹其景，蜂拥杂沓而至，”启示引用了
往日学者的一言，他的目光停留在描绘著骑士与龙的画面上。“这幅奇景足以让所有观者
在震惊只下陷入诧然的沉默。”
“想必您读过瓦斯塔里的著作。”乌利亚说。
“是的，”启示同意道，不情愿地将目光自天顶移开。
“他的著作往往沦于浮夸，但如果他在评论这件作品上有着任何偏误的话，那就是他
低估了这件创作的影响力。”
“您是艺术系的学生？”乌利亚问。
“我至今研究过许多事物，”启示说道。“艺术只是其一。”
乌利亚指向壁画的中心，那里描绘著一个奥妙的光之神体，为一个由金色机械所构成
的光环环绕。
“那么您就无法否认，这幅作品实际上乃是受到更高位的神能所启发的创作。”
“我当然可以，”启示说道。“这是一幅崇高的钜作，无论创作背后是否存在着一股
更高位的神能。它无法证明任何事物的存在。没有任何神祇创造过艺术。”
“在更早的时代，有些人可能认为这样的想法是渎神。”
“所谓渎神，”启示苦笑道。“就是种不存在受害者的犯行。”
乌利亚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所言甚是，但只有被神所感动的艺术家，才能创造出
如此美丽的作品吧？”
“我不同意，”启示说道。“告诉我，乌利亚，你见过马里亚纳峡谷上的大悬崖雕像
吗？”
“我没见过，”乌利亚说道。“虽然我能听闻那副景色十分壮丽。”
“壮丽非常。高达数千公尺的诸王雕像，本身所用的石材不论何种武器都无法伤其分
豪，钻锯也无法将其切割。那些雕像美妙绝伦的程度，就和这幅壁画一样，雕刻于万年不
见天日的绝崖之上。然而在一个被遗忘的时代里雕造了它们的，正是一群不信神的人们。
真正的艺术品不需要以神圣为由加以解释，它就只是艺术。”
“您有您的高见，”乌利亚礼貌地说道。“我有我的鄙见。”
“伊珊杜拉是位天才，同时也是位伟大的艺术家，这点毫无疑问，”启示继续说道。
“但她也必须工作谋生，即使是伟大的艺术家，也必须要接受委托才能得见于人世。这个
案件的报酬想必十分丰厚，毕竟在她那个年代，教会这类组织极其富有，但如果她当时被
要求彩绘的，是世俗统治者宫殿的天顶，她是否仍会画出同样美妙的作品呢？”
“有可能，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
“是的，我们无从得知。”启示同意道，并越过乌利亚走向祭坛。“我认为，每当人
们诉诸神祇来解释如此美妙的创作时，背后都带有嫉妒的成分。”
“嫉妒？”
“正是，”启示说道。“他们无法相信有人能够创作出如此崇高的艺术作品，反观自
己却做不到。因此一定是神灵进入了艺术家的脑中，并激发了她的灵感。”
“这还真是非常愤世嫉俗的人性观。”乌利亚说。
“其中部分确实如此。”启示说。
乌利亚耸了耸肩，并说道：“这真是场有趣的对话，但还请您原谅我，启示吾友，我
现在可能差不多要为我的会众做些准备了。”
“没有人会来的，”启示说道。“今夜就只有你我两人。”
乌利亚叹了口气。“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
“这是泰拉上的最后一座教堂，”启示说道。“有关教堂一类的历史即将告以终结，
我希望在它消失之前留下最后的记忆。”
“ 我就知道今夜将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乌利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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