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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台南应用大学荣誉教授 鱼夫
台南人特爱食粽子,且无需等待五日节(端午节)才特别应景去吃,而是许多人一大早起来
就吃起粽子,尤其是菜粽,食菜粽再配碗豆腐味噌汤已似乎是台南朝食的不成文法之一。
粽子的需求大,所以台南市各区都有当地著名的粽子店。台南人几乎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
美食地图,一旦要谈粽子主题,乃一人一把号,且还讲得头头是道,甚且争辩起来,我来台
南住久了,自然也有自己的粽子经。
当然,台南的粽种类很多,碱粽、粿粽或甜粽等也很容易买得到,只是嗜食人口数没那么多
,菜粽反而在诸多粽类中脱颖而出。
如果今天的早上选择吃菜粽,我习惯去沙陶宫庙前找老郑夫妇的摊子,老郑本名郑世南,人
很健谈,年轻时本来另有高就,后来才返乡承继家业。
老郑的摊子备有决明子茶,这功效当然是开脾健胃,点好要吃几粒粽子,然后倒杯茶,老郑
边拆粽就会边和我聊起来了,他说古早以前的五条港是到得了“沙陶宫”的,附近有个古地
名叫“帆寮”,即是商帆的停泊港,自然也有多搬运货物的苦力,苦力们赶着上工,几颗菜
粽吞入腹,就有力气干活了,所以贵在简单、食粗饱了,这称得上是台南人“祖先味道”之
一。
早餐吃菜粽,人家将麻烦的粽叶剥除工作帮你做好,粿粽加上基本佐料都配好了,盛在盘子
里端到眼前,我算算时间绝对比煎蛋饼或到速食店还省时,但千万别以为台南人很忙,所以
早餐要抢快,如果是常客,吃菜粽配话,尽管和老板话仙,多的是一堆不必上班打卡也似的
长屁股。
老郑家的菜粽用月桃叶包本产糯米,掺入大粒的土豆仁放入锅中水煮,每日只包约两百颗,
食用时不提供花生粉怕抢味,只洒上些许香菜,不要也可以,淋上店家自制酱油,沾滚来吃
,那月桃香气袭人,粽米弹牙可口,一大早就有幸福的感觉。
台南人包菜粽通常要包月桃叶,因为大部份的人就喜欢那种香气。我年轻时有阵子住高雄,
后来必比登推荐的“菜粽李”也常去,只是菜粽李不用月桃叶,现在我台南住久了,反而也
爱上月桃叶包的菜粽了。
然而长期研究台南古早味的黄婉玲女士主张天气转热时,就不一定要用月桃叶来包制,这是
因为天气热会使得叶子表面产生黏液而影响口感。其次黄女士曾经推出正宗古早味菜粽,花
生与米的比例达到1比1.5, 那满满肥硕的土豆好像从糯米团中争相绽放出来,看得我垂涎
三尺,多亏黄女士用心良苦,才有这种复刻版的的菜粽可以享受。
网络上有些年轻人以为菜粽里一定要有菜,不知道“菜”字台语里其实指的是“素”,但所
谓菜粽也并非只为了吃素者而制作的,不喜肉粽的馅料油腻者也可享用,只求满嘴肉粽的花
生香,不亦乐乎。
台南最著名的粽子商家就是“再发号”,于1872年的清同治时期创业,从第一代的吴加再沿
街呼卖,到现在取得民权路现址店面,第五代也已经准备接手,现任老板和我年龄相仿,也
很谈得来,从前他包粽子的台子上方还挂有祖先遗像,我笑称这可真是恪遵孝道,列祖列宗
请看哪!我有认真在包粽子哦!
包粽子的功夫可不是“凊清彩彩”(随便)人就会包的。黄婉玲女士就认为通常要绑出合格
的粽子得靠数十年功夫的老手才能达成。这点我非常同意,我的母亲可是天下第一会包粽子
的人,她包出来的粽子十分扎实,我弟虽为总舖师,力气也比我妈强,可怪的是,总是被我
妈嫌绑得太松散,楣角没抓到,力大如山也是枉然。
肉粽的南北制法不同,简单讲北部是蒸的,南部是煮的,南部人常笑北部人是“粽叶包的油
饭”,这也太伤北部人的心了,但好朋友来台南找我,我总义不容辞的充当导游带领他们到
处看看、到处吃吃,台南古蹟多又集中,美食紧靠观光区,经常边看建筑边吃小食,有一回
,逛累了便在“再发号”吃肉粽配肉羮,朋友是外省第二代的上海人,尝过后大受感动,非
得回台北后要寄湖州粽来还礼,如此食好斗相报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以粽子当伴手礼,我发现效果显著,再发号之外,远馨阿婆、阿娟肉粽等许多名店也都在送
礼采买名单中,尤其是我的论文指导老师曾来府城一游,也爱上了肉粽,我便在每年的肉粽
节奉上数箱当谢师礼,可以想像老师收到时脸上那种愉悦的表情。
每个人最好吃的粽子大部份都是家中的母亲包的,我母亦善包粽子,且自家人吃的用料自然
不惜成本,她的粽子是我们家稳定力量的来源。
可惜我食量不大,粽子只能拼个两、三粒,可谓力有未逮空余恨,但只消孩子们放学回来,
当天阿嬷有包粽子便欢声雷动,书包未搁好、手没洗,就来探抓粽子,讨打之后,一大串粽
子,不一会儿功夫,如蝗虫过境,寸草不留。
于是这包粽子乃成了孩子们负笈国外前,或返国后,母亲必备的家乡味。我们家的孩子有些
在国外求学,时常念著阿嬷的粽子,出国前要吃粽子,取其“包粽”,返台后,必吃粽子,
则有一解思乡之苦的作用,粽子的美味,乃成为我们家安定的力量之一。
父亲生前年轻时就常要求母亲包粽子,一食便是五、六颗,再配一大碗公的竹笋汤,大呼过
瘾,辞世前病中仍央求要吃粽子,看他那股馋样,赞美的话语就是多余了。
年事已高的母亲大人早已没有力气包粽子,每想到粽子的美味,便觉怅然若失。我初来台南
曾在成大任教,有一天在系上教授粽子节聚会时应景食粽,我咬了一口,转头问系里的助教
,这哪里买的?原来这滋味竟有几份我妈妈手作的味道,这就是台南肉粽,扎实饱满,食来
齿留香,后来被告知原来就在我家附近,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其实
古早时代我们家在屏东也算大户人家,日本时代纳税排行登上50名以上的族人有三位,祖厝
更有四千坪,当时族里因人丁旺盛,需要教拳脚功夫的师傅来让男人能习武捍卫家园,也需
要刀子师来传授烹调之道,聘任的拳头师名字我忘了,惟来自府城的总舖名叫阿利师,祖父
两者都学会了,后来家道中落,便只能在家门口以贩售小吃维生,母亲是大媳妇,乃义不容
辞当“大官”(ta-kuann,公公)的“水跤”(帮手),如此居然尽得真传,我在成大咬了
一口肉粽,唤醒沈睡的味觉,恍然大悟,原来母亲那令我思念不已的粽子,追本溯源,这祖
师爷不就在台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