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所知道的,我认为最具有教育意义的卖座作品,
是 1987 年上映的科幻电视剧,
Star Trek: The Next Generation. (台译"银河飞龙")
这部作品承袭了 1966 年初代影集的成功,开创了另一波科幻盛世。
为什么一部科幻作品会让人觉得有教育元素在里面嘛...
我觉得或许说成"反思"比较妥当,如果去看对这部作品的介绍,
我相信很多人都会说他涉及了科学、道德、人性等多方面的深度议题等等...
不过,要是用一句话描述这部作品想要传达的信念,
我认为会是:人类文明如何面对各种困难,将自我升华到更高的境界。
简述一下 TNG 的背景世界观:
人类所属于一个名为星际联邦的组织,与众多相信自由、平等、科学的其他种族联合,
并在银河系的 Alpha 象限,与克林贡帝国、罗慕伦星际帝国三足鼎立。
在 TNG 的时代,靠着前人的牺牲,星际联邦终于与克林贡帝国结盟,
罗慕伦帝国则安分退守于中立区域之后,此时的星联是 Alpha 象限数一数二的强权,
除了卡尔达西亚联盟这类实力不强的政权外,星联所向披靡,无人与之为敌。
这是星联的黄金时期,人们不再需要担心战火的威胁,
加上科技的力量完全抹除了饥荒、贫富差距、医疗等俗世烦恼,
星联的成员可以专注于自我的发展,并将同等的价值观传播到星际间,
与所有愿意认同的新种族,共同创造辉煌的乌托邦。
因此,联邦建造了全新的银河级企业号星舰,
承载着文明的精神,并传播到未知的世界。
https://i.imgur.com/aclGDAK.jpg
(左边是初代的宪法级,右边是 TNG 的银河级星舰。)
(一开始编剧对 TNG 企业号登场的描述就是"要让她看起来很大")
在这艘有如豪华旅馆的超大型旗舰上,
降临至世界边陲,并赐与联邦的恩惠,此时的人类简直无所不能。
但是,联邦的黄金时期美梦,在第一集 Encounter at Farpoint 就被打碎了。
宛若神一般的种族 Q,直接在企业号前的太空张开了一道墙壁,
硬生生阻止了这艘联邦旗舰的前进。
你们还太过渺小了,你们根本还没准备好面对未知,
你们只不过是个蛮荒落后的种族而已。
拥有超凡神力的 Q,直接这样对他们宣判。
在我看来,这段剧情开启了整个 TNG 想要探讨的大主题。
人类文明进步了、发达了、能远征星际了,
我们就没有任何阻碍,成功进化成更先进的文明了吗?
不是这样的,永远都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挑战,
等著挑战人类自由、平等、科学的价值观。
就如同最后一集 All Good Things... 结尾,
Q 与舰长毕凯所说的,对人类文明的审判将永不止息,
换言之,进步永远是过程,而非结果,
若自满于任何程度的成就,最终都将招致自我的毁灭。
一个我认为值得称道的点,在于 TNG 并非直接传达这样的价值观给观众,
而是将这些讯息拆分至 178 集影集里面,每次都只透露出片段,
而这些片段传达的讯息又是各自不同的,
有些集数,企业号能靠着自身的实力力挽狂澜,
或是靠着意志人定胜天;
但到了下一集,面对的很可能就是无力回天,不得不向现实妥协的情况。
这提醒了观众们,不能用单一事件、单一角度建立你信仰的价值观,
只有用谦虚的态度,客观面对周遭的环境,
你才有机会在危机之中,找到坚守自我价值观的办法。
更重要的是,编剧并不怯于让观众看到角色们的丢脸、出丑或失败的一面。
身为星联旗舰的舰长,毕凯不仅是剧中的主角,也是位高权重的角色,
但 TNG 许多集数,可以说是直接拿它来恶搞来着的。
嘿,我们让讨厌小孩的毕凯被迫跟一群孩子困在一起怎么样?
https://youtu.be/JiKwAS1qaCk
嘿,我们把毕凯变成小孩子怎么样?
https://youtu.be/Yrst8gmd9Cw?t=22
嘿,我们逼毕凯跟一个大妈热情的告白怎么样?
https://youtu.be/zAEE-sWurVs?t=40
或许这看起来像是单纯的恶搞,
但这些桥段展示的,是在 Star Trek 世界观之下,
人们为了维系自己信仰的价值观,
不得不在面对各种困难时,做出的妥协,
从完整的剧集片段,观众看到的将不会只是角色的快意恩仇,
而是在这些更理想先进的人类身上,
看见让人同样熟悉,与自己互通的人性。
在 TNG 剧集中,对毕凯舰长影响最大的片段,我认为有三段:
其一是 Wolf 359 之役,毕凯被博格人俘虏并同化,
被迫率领博格战舰歼灭了 39 台星联船舰,造成一万以上星联成员死亡,
虽然在经历医疗救治后,毕凯的身体表面上没有因同化手术留下后遗症,
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屠杀同僚的记忆,是他永远没办法轻易忘怀的,
在第 4 季第 2 集 Family 中,这些伤痛直接在他的家人前展现了出来。
其二是第 5 季第 25 集,The Inner Light,
毕凯在外星古文明的影响下做了南柯一梦,成为他们种族的一员,
并用一生的时间,经历了古文明因环境影响而毁灭的最后时刻,
当他重新在企业号舰桥上醒来时,却发现仅仅过了 25 分钟的时间。
最后,留给他回忆遥远梦中妻儿、朋友的,仅仅只有一支笛子。
其三是第 6 季第 11 集,Chain Of Command, Part II,
这是我认为非常能体现 TNG 反思精神的一集。
在这个上下集的故事中,星联中了卡尔达西亚联盟的计策,
将毕凯舰长与两位联邦士官派去进行消灭生化武器的任务,
但在卡尔达西亚的埋伏下,虽然两位士官得以成功逃脱,
毕凯舰长却不幸被俘,并开始接受卡尔达西亚的拷问。
此时的企业号,正如火如荼的展开拯救毕凯舰长的行动,
他们在该星域投放了地雷,威胁直接炸掉卡尔达西亚联盟的舰队,
最终以此换回了被囚禁的毕凯舰长。
然而,正接受拷问的毕凯舰长,是完全无从得知这些讯息的。
“你的两个同伴,那个克林贡人已经死了,
另一个女的嘛,你不肯说话也无所谓,我们可以好好问她。”
刑求官利用毕凯无从确认的情报,不断逼迫毕凯就范,
企业号在燃烧,卡尔达西亚联盟已经成功进军,
星际联邦彻底失败了,他这样告诉毕凯,
并向毕凯问到,我身后的灯光,总共有几个灯?
四个,没错,这是正确答案,但这不是刑求官想要的答案。
“那里有五个灯。”说罢,刑求官刺激了毕凯的痛觉。
经历了漫长的囚禁虐待后,虽然毕凯也曾试着用言语回击,
但此时的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人类而已,
星联的文明、舰长的地位,一切都距离他如此遥远,
处于这个黑牢之中,他没有胜利、没有希望,
他的信念和价值观,现在根本无法拯救自己。
https://youtu.be/jk3EsXgXcyQ
“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刑求官说道:
“比起在这边接受我的拷问,你可以被安排到卡尔达西亚度过余生,
温暖的生活环境、丰富的食物、被你想要的女人陪伴,
在那边好好钻研你有兴趣的哲学和历史,这完全取决于你,
充满舒适和知识挑战的人生,或是...”刑求官看了看四周:“这里。”
“我该怎么做?”毕凯虚弱的回应道。
“什么都不用。”刑求官说道:“你只要告诉我,你看到几个灯?”
毕凯犹豫了,多么简单的要求,只要听他的话就好,
但照他的意思回答,代表的是对他的服从,
也就是向刑求他的人投降的意思。
可是,此时除了投降,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自己已经没有希望了,再坚持下去有什么意义?
门外的脚步声传来,“警卫来了,时间到了,
别再做无谓的坚持。”刑求官催促道。
“你告诉我他会准备好出发的?”
走进来的卡尔达西亚总督向刑求官斥责道:
“有一艘船正准备将他送回企业号。
毕凯舰长,跟着我的警卫,他们会负责护送你。”
此时,毕凯才如同大梦初醒,明白他即将脱险。
他转而面向刑求官,大喊道:“有四个灯!”
并甩开警卫的搀扶,走出了刑求室。
毕凯最终成功坚持住了,没有被刑求官的威吓打动,
没有向对方展现出自己屈服的意志,
可是他真的胜利了吗?不是这样的。
“事实是我最后确实想回答有五个灯了,”
毕凯事后对企业号心辅官说道:
“但更重要的是,我那时甚至开始相信,
自己真的能看见五个灯了。”
这就是剥去科技力量后的人类,
在孤身一人的情况下,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即使是最优秀的成员也一样。
Star Trek 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怀着大舰巨砲,宣扬星联正确的自由、平等、科学信念,
表面上是如此,但实际上并不这么简单。
https://youtu.be/A_-Sn136O0o?t=82
在续作 Star Trek: Deep Space Nine 里面,
一个叫 Quark 的角色,是这么评价星联的人们的:
“让我告诉你一些人类的事,姪儿,
他们是完美、友善的人,前提是他们有充分的食物、娱乐,
但把他们从舒适的环境中抽离,让他们在生死中挣扎一段时间,
那些友善、睿智、完美的人类,就会变得跟克林贡人一样凶残。”
这才是现实,Star Trek 很清楚 (至少以前曾很清楚),
这一切美好未来乌托邦的景象,全部是建立在高科技的支持之下的,
如果抽离了这些物质上的辅助,人类还能维持先进的模样吗?
靠着前人累积的成就,根本不足以让人类升华,
与其盲目地相信自我,只有去相信所有真实的事实,
人类才有机会找到通往进步的未来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