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难得的星期五
上完了班之后,我和咪口决定到街上走走
夜晚八点的台北
一个很奇妙的时间段,仿佛日夜交接的地带
有一半的人准备上捷运回家休息了
有一半的人则刚从捷运站走出来,准备迎接真正的夜晚
学生们年轻的身影
还有站在人行道的植栽旁,已经边聊边抽了好几根菸的两、三个大叔
以及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停过的车灯的流
我和咪口,一蓝一红,
就走在那里,漫步著、看着世界、被世界看着,但谁也没有跟谁说话。
咪口双手举起长长的袖子,哈了气。
因为长期以来吃着我的粪便,走在她身旁,也能闻到我的气味。
虽然白天依然总是出著太阳,
但也是已经十月的夜晚。秋末的晚风吹在身上,确实有些冷。
我脱下咚酱围巾,给咪口系上;
但她则摇摇手,示意我自己围着就好,只把外套拉得更紧。
在这附近,有不少百货公司。
我和咪口经常会来其中一栋的书店买日文书,
那间书店在九楼,有楼层的一半大,
并没有围起专属的环境,而是走出书柜群后,
就几乎立刻走进一整排私营的转蛋机之间,然后就又是别的店铺。
相比起一般的书店,似乎较难静下心来;
但和咪口一起待在书柜之间,
却又好像在忙碌的城市里,找到了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
可是今晚,我和咪口也没有走进那里,
从下班之后,就一直、一直,纯粹在街道散步著。
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牵手。
只是,就这样在彼此身边。
一些专柜的店面还开着,
台北街头每走几步就一间的便利商店,把骑楼都照得明亮。
但更多的是卷下的铁门,以及熄灭的招牌。
路灯与路灯之间总有一些阴暗处,
就像是要避开今天白天最后的日光一样,
驻足的人们,四散在各自的阴影中。
叼在他们口中的菸头随着呼吸,一显、一灭;
愈走愈远,就变得模糊,
只隐约看得到点红的六角形灯光。
那样的灯光,也随着不停来往的车开入远方,
在我与咪口的眼中逐渐流失。
红灯。红格子的小人像,止步在斑马线前。
我牵起了身旁咪口前辈的手,
她的身子本来就虚,在这没有星点的夜空下,更显得冰冷了。
稍微有点为自己临时起意要到台北散步的念头,感到不好意思。
可是,手指感觉到咪口的掌心捏得更紧。
包覆着我的手掌外侧,咪口前辈更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抬头看着咪口。她也正看着我,
露出了因冷风而微微泛红、但无比可掬的微笑。
在她的眼瞳里,我的倒影好似被紧紧地拥抱着、溺爱着。
绿灯。
起步的车从侧旁开过,
轮胎与引擎掀起了一阵震耳的风声。
“……捏。”
在被声音的海淹没的街道里,
其他所有身影都起步离去。
只有咪口和我停伫著,
仿佛短暂的灯号还没结束,而一切孤寂;
她悄声地说出,在整座城市的夜晚里,仅仅说给我听的话语。
我们依然牵着手,没有动过。
盆地的风吹过台北的街头,
吹起咪口粉红的柔发,让她轻压住贝雷帽;
也微微挑起我蓝白相间的辫子。
在车灯的照流、无数的步伐里,
在楼筑四处插著而暗下的看板之间,
在任何散落于天际线的光亮窗口都不曾注意的角落,
在信号灯晕的边缘,
我与咪口前辈的影子,交叠了起来。
晚秋的夜从不曾如此温暖,
正如同不停排出、无法停下的黏腻粪便一样,
在两人影子的相接处,交染在了一起。
……背光。
来来往往的车灯把身后照亮,
而我们没有看着彼此,却也不愿闭上半睁的眼;
口中此起彼落地吐著炽热的白息。
请让这个夜晚,永远停留在这个路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