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今天才遇到那种事情,缀歌肯定认为这作者脑子有问题,见时候不早,缀歌将那两
本无题书籍揣进怀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寝室,简单盥洗后还有些精神,便就着床头灯
,继续翻阅另一本“P‧B”的著作。
这两本书与图书馆其他收藏比起来,算是相当的新,至少不会超过五十年,在第一本骇人
听闻的理论之后,缀歌吮了吮喉头,如临大敌地翻开第二本──
结果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第二本书,是册对话录,内容由数个短篇集成,每篇皆无时间地点的资讯,通常会由一位
角色向先知卡珊卓打招呼或提出疑问,从而开始该篇讨论及闲聊,但对话之间没有标注角
色的姓名,只能由前后文或是语气等等来推测哪句是谁讲的,不是很好阅读。
缀歌大致上可辨别一位“发问者”,年轻、天真无邪,还有一位“纪录者”,话不多,有
时对先知的回答做出补充,有时协助发问者整理问题,简直……就像是助教一样,最后一
位,自然是“先知”。
不过缀歌越读越觉得这“先知”有些奇怪。
比照家里的传记,对话里有位年长稳重、总是在回复问题的角色,肯定就是卡珊卓无疑,
但某些时候先知显得活泼调皮、答完后再反诘自己,仿佛是第四位角色一般。
而且两本书的风格调性差距甚远,真的是同一作者所撰吗……?
“欸,你觉得怎样?你的直觉不是很──”缀歌反手往身旁一挥,却扑了个空。
无人回应的嗓音渐渐融于寂然,缀歌默默盯着自己挥空的手背,怔怔地抹了下脸庞,将身
子往床铺中央挪挪,拉上被子,熄灯睡觉。
少了恼人的呼吸声及不时搂过来的臂膀,其实睡得颇不错。
就是有些太安静了。
清晨,缀歌早早醒来,趁著学生上课前的空档来到万应室。
潘妮洛普正挽袖于大釜前埋头苦干。
缀歌嗅了嗅弥漫的药水味,说道:
“不对,这步骤得用摇的,不要搅拌。”
“哦?”清水停下手上动作。“妳知道我在做什么?”
“防火药,你预计调配足供在场宾客饮用的量,让他们自火场安然而退。”
“嗯,发生的事不能被阻止,我能做的就是令他们不受伤。”
“拿来,我帮妳做一点,妳那速度要赶上大概得喝福来福喜。”
潘妮笑了笑,将剩下一半的材料分给缀歌。
万应室里一时只有切割、搅拌、及大釜熬煮液体的咕噜声响。
到了中午,缀歌打破沉默:
“妳对政变的事情知道多少?”
“不是很多,档案记载,政变的主谋是贝茨的管家,来自德国的巴赫教授
﹝Professor Bach﹞。”
“他是位巫师。”
“是的,我很怀疑有什么能瞒得过妳,贝茨的佣人全是麻瓜,他和贝茨是塔内唯二的两名
巫师。”
“塔底的那扇门只有巫师才能打开,那他挺得贝茨信任,既被称为教授,他主要研究什么
?”
“更正一下,教授是他自称的,基本上找不到他的著作,他唯一被证明的来历是他幼年待
过某集中营,此外再也找不到任何资料,在大战时期,这倒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政变以后呢?总可以审问他吧?”
潘妮指指自己的脑袋,五指张合:
“没用,什么都没了。”
“记忆咒……”
“七零年代纷乱特多,问不出什么后将他扔在医院里,在某天失踪了也没人想去找他,就
这样。”
“……两天后再次进入怒涛塔时,我们会有多少支援?”
“妳是不是有待过我们单位呀?”
“哼,这是很基本的,学姐,既然配发了时光器,总不会毫无配套措施只能干等。”
“我们建制上有所谓的‘第二组人’,第二组人的行动不会让第一组人知道,以免干涉历
史,在时光器启动后,才被允许与第二组人接触,我昨晚溜去猪头酒吧打了个电话,今晚
和他们碰面的时候妳也一起来。”
“这个自然。”
两位女子相视,呵呵呵的轻笑一阵后,继续忙着手上工作。
到头来,缀歌没问借阅纪录的事情,潘妮洛普自然也不会讲。
夜晚的猪头酒吧,活米村最不吸引人的所在,但这间又小又暗、散发著浓烈膻味的肮脏屋
子,却意外是几世纪来许多历史事件的现场,招牌上的猪头以布包覆,渗出斑斑血渍,一
枚金币,一颗人头,猪头酒吧,今晚包场。
缀歌与潘妮经由密道来到二楼旅馆,已有三名男子在房内等着她们。
“他们都是雷文克劳的毕业生,不过现属军情六处,便不报上姓名了。”
“您可以称我们为黯红渡鸦﹝Garnet Crow﹞,缀歌女士。”为首的卷发男子笑着鞠了个
躬。“需要个别沟通的场合,我是阿法,其他两位是布拉佛及查理。”
这三人显然用变化术改变了自己的五官比例,缀歌没办法认出他们。
阿法眨眨眼,猜到缀歌的想法:“在这开会使我想起往事了呢,不以真面目示人还请见谅
。”
“无妨。”缀歌颔首。
“我得先声明,你们的任务是得到白鲸,我的任务是帮贝茨家族找到合适的买家,是否可
以认为我拥有这次行动的策画及指挥权?”
“这……”渡鸦三人看向潘妮,后者双手一摊。
“一切依您吩咐。”
“很好,让我们开始吧,先说明冷溪卫队留了什么密道,令我们可以不靠邀请函入塔?”
两天后,西兰公国邀请的众多宾客正于酒酣耳热之际,浑然不觉星月无光的漆黑海面上,
有艘小艇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驰向他们。
快艇驶近怒涛塔后,开始如狂犬一般绕着巨大的圆柱塔身高速打转。
“呜哇哇啊啊啊啊──疯子,雷文克劳的人都是疯子!我是傻了才会相信你们!”
缀歌紧攀著船檐咒骂着,拚命使自己不被甩出船外。
“别偷懒,妳也要帮忙找入口呀!”
清水立定船首,和渡鸦三人努力巡视塔墙上有无异常之处。
“学姐,会不会是那个?”阿法指著某处,其余两人与清水交头接耳一阵,表示肯定。
缀歌定睛一瞧,在离海面略高、长满藤壶的水泥壁面上,似乎有块蓝色碎花布条突兀地卡
在其中,于海风中不住摆动。
可是小船仍是沿着塔身不住绕圈,竟无止歇之意。
“我们得维持这个速度,再对船施飘浮咒让它直接飞越入口进入塔里。”
“妳说什么!”
“那个入口,不知是有魔力还是实体尺寸限制,纪录写着只容一名成年巫师通过,然后需
待一段时间后方能使用。”
“这种事你要先讲呀!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高速冲过去,看有没有机会骗过它,以为是一个魔力非常强大的成年巫师,没啥,
就当作是闯九又四分之三月台,顶多就撞墙呗!”
“世上哪有这么恐怖的九又四分之三月台啦!”
“特别是妳,波特,妳最好抱紧我,让入口更容易把身材纤细的两人错认成一个人,怕的
话可以把脸埋进我胸口。”
“唔唔唔……这种程度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妳根本比不上月桂!”
随着潘妮大笑施展魔咒,船身浮空、船头朝那条碎布笔直奔去。
“送妳一句雷文克劳的格言吧!
‘偶尔当个疯子是很愉悦的﹝Aliquando et insanire iucundum est﹞’!”
“那是因为墨尔兰若斯跟塞内卡不认识你们!一群神经病!”
“哈哈哈哈,多谢称赞!”
在船身将要接触塔壁的前一瞬间,潘妮把整艘船变成一条手炼系于腕部,并再次施咒开启
入口:
“‘特洛伊木马﹝Equus Troianus﹞’!”
五人维持惯性继续往墙面撞去──
缀歌不由得闭上双眼,再次睁开时,自己已好端端地被清水打横抱住,出现在塔里某一层
走廊的尽头。
“安全抵达囉,我的女士。”
“欸……渡鸦们呢……?”被轻巧放下的缀歌仍惊惧未定。
“他们……运气没那么好。”潘妮读取手机讯息:“不过没受什么伤,在附近海面待命等
我们联络,现在只能靠我们俩了。”
正确认好防火剂及脸上的变形术时,自楼梯熙熙攘攘走下了大批人群,为首的白金发女子
注意到她们,皱了皱眉头:
“妳们两位,那里没什么好参观的喔,请过来这边。”
﹝那是我的声音?怎么这么尖?﹞
﹝妳的声音就是这么讨人厌没错。﹞
唔唔……原来如此,当时见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竟是我自己。
“不好意思,马上过去!”
结束参观后回到酒宴,缀歌潘妮两人避开波特夫妇与清水,对其他宾客敬了一轮酒,确保
他们饮下搀了防火药的饮料。
最后剩下那个男人,他正结束一段对话,正欲上前与波特夫妇攀谈,缀歌和潘妮一个剑步
拦截,开门见山:
“霍金斯先生,我们和你来自同一处地方,是来协助你的。”
“是同集团的同事吗?我记得这收购案是由我……”
“不用彼此试探了,我们是来助你取得‘白鲸’。”
“……”
霍金斯不置可否,只是摇晃酒杯,把液面晃成一个旋涡。
“……‘我们活在一个暮光世界’。”
“什么?”
“暮光,既是破晓,也是黄昏,是阿尔发,也是奥米加,是开始,也是结束。”
缀歌暗叫不妙,这几句明显是条切口,而她们没有通过暗语的测试。
“请教两位芳名?”
“瑟希。”缀歌道。
“……瑙西卡。”潘妮愣了一下说出。
“哈!”霍金斯抚掌大笑:“那我就是阿尔戈斯了!幸会幸会。”
眼看他即要掉头走人,缀歌急中生智:
“说自己是狗未免太委屈了……‘狼獾’先生。”
霍金斯嘴角仍是在笑,眸子里却已无欢意,用词一下子磨得锐利:
“妳从哪听来的?”
“从……群狼之长。”
霍金斯打量著缀歌,手指在玻璃杯上不断敲著。
缀歌觉得那旋律既古老又让人心安,但不知出自何处?
良久,霍金斯叹了口气:
“好吧,妳们计画怎么帮我?”
缀歌平静地深吸一口气。
“我们打算──烧了西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