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勒布正在作梦,一个漆黑无光的梦。
在梦境中,昏暗的夜晚被来自爆炸和照明弹的火光照亮。
砲弹从天际尖啸而过,大砲喷出浓烟与轰鸣,飞洒的烂泥与弹片在无人区层层的铁丝网
之间劈啪作响。
卡勒布试着移动,但他的胳膊和腿都被铁丝网上的尖刺刺穿无法动弹。
飞扬的尘土盖住了他的军服,即使他竭尽全力的凝视也难以辨认肩上的徽章。
脑震荡带来的砰乓声在脑内回荡,使他痛吟著呼喊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人们。
这些穿着灰白袍服的身影不慌不忙的浮游在尸体之间,仿佛正在收割死者的灵魂。
如果他们的目的真是如此,那战壕崩溃的此刻对他们而言,可谓近在眼前的丰收。
不,也许已经在收获了。
这是一个梦,卡勒布这么告诉自己。
这只是一个梦。
这些身影对卡勒布毫不在乎,为此他心存感激。
这些人踏过冰雹与砂砾的的超凡姿态,使他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某种恐惧。
这时,他们之中最高大的一员注意到此处的动静,便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披挂珍珠白
盔甲的身影,大步穿越梦境的迷雾朝卡勒布走来。
卡勒布焦急的想要解开铁丝网逃走,但他的腿无法动弹,他把手扎进沙土中胡乱翻找,
想要找回自己的配枪,但却一无所获。
当然了,心跳越发急促的卡勒布心想。
这是一个梦,而他的梦境始终都只有黑暗与绝望。
很快,一位极度高大的男人来到卡勒布身旁,用冷酷的目光饶有兴致的检视他的身体。
男人倾身贴近,伸出手指用力在卡勒布的衣领上抠了几下,好刮掉污渍看清他衣领上的
兵籍牌内容。
“卡勒布中尉,你有在听吗?”
男人的声音中带着沉静的威严,使他忍不住想要屈服于疲劳放松下来。
但他还不能躺下,即使这是在梦境中也一样,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我感觉不到我的腿。”卡勒布轻声回答,他的喉咙很干,说起话来非常不舒服。
“不用在意它们。”那声音安抚他。
卡勒布眨了眨迷濛的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依稀能听见周围传来类似雨声的声响
和其他不知名的杂音。
被加热过,带着电暖器特有干燥感的空气非常温暖。
浓厚的消毒水味霸占著嗅觉,即使是自己制服上浓烈的气味也无法抢去分毫。
“我的部下!”记忆逐渐清晰的卡勒布急切地大喊,他想起来自己遇到了什么。
他当时正率领自己的连队冲过无人地带,却一头撞进了一个简报上从未提起的地雷区。
“神圣泰拉啊,我的腿......!”
“不用在意它们,”声音重复道“喝点东西吧。”
戴着护甲的坚硬大手扶持着卡勒布坐起,将一个塑胶杯递到他的嘴边。
卡勒布本能地想后仰闪躲,无奈身后支撑他的手掌止住了他的反射动作,让他只能无奈
的接受这份好意,在对方拿开杯子前张口喝了一点。
杯中的液体闻起来像是某处回收的循环水,但尝起来却是泉水的味道。
喝完的卡勒布忍着脑中翻涌的晕眩感,用力眨了眨眼甩去眼前的迷濛看向四周。
他看见悬吊在波浪板屋顶上不断摇晃的灯具、贴著卫生规定公告的砖墙、和正与爆炸声
共鸣震动的上锁橱柜,推测自己是在紧急避难所一类的地方。
身穿蓝灰色手术服的护理员正在床位之间来回奔走。
病床上满是一身军装染满血污的士兵,正因伤口的疼痛呻吟哭泣,或在麻醉带来的沉睡
中呓语。
卡勒布不认识他们,但他从某些人的嗓音,察觉了自己梦中听见的呻吟声从何而来。
还有梦中那些烂泥和破片在无人区四处飞溅,在醒来后被自己误认成雨声的声响,其实
是敌人轻武器倾泻在铁皮屋顶上的枪林弹雨。
每隔三十秒左右,附近就会发生一次剧烈的爆炸,让房子里的物体全都摇晃起来。
巨人伸手握住病床的侧栏,毫不费力的让卡勒布原本大幅摇摆的病床稳定下来。
自醒来后头一次,卡勒布能够仔细看清巨人的面貌。
惊觉巨人身分的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连忙想要站起来,但没有成功。
不仅仅是腿,就连手臂和脖子,甚至胸口都被他的发现吓到瘫软无力。
卡勒布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他现在该做的应该是立正站好或屈膝跪拜,而非安然
躺在病床上,被一位虔诚的阿斯塔特修士照料。
“放松,中尉,”星际战士的银白头盔传出和缓的音调。
“死 亡 , 是 帝 皇 平 等 赠 与 所 有 人 的 慈 爱 。”
In death is the Emperor's love equally shared.
“什...你在说什么? 我......”
“兄弟,你现在很痛苦,请再喝一些。”
星际战士再次将杯子贴到卡勒布的嘴边。
感觉自己在对方的臂弯中像个小孩一样无助的卡勒布,只得遵从对方的指示张口饮用。
直到他喝下了星际战士认为足够的分量,这位阿斯塔特才从他的身边退开。
越发混乱的卡勒布,尝试从星际战士的身上找寻任何熟悉的标志。
阿斯塔特的动力盔甲如同象牙一般光滑,装饰著纯洁印记和抄写着虔诚经文的羊皮纸。
他的肩甲上是卡勒布不知道的标志,那是一个红色的十字,不过每个分支都从中岔开,
让它看上去像是瞄准同一目标的四只箭矢。
“我在哪里?”卡勒布强逼着自己开口发问。
“我知道有一些星际战士在这个区域作战,但他们应该都撤走了,而且像你肩上这样的
战团标志,我从来没──”
尖锐的剧痛突然朝卡勒布的太阳穴袭来,贯穿大脑的痛楚使他感到一阵恶心。
几乎是同一时间,阿斯塔特放松了手臂,轻轻把卡勒布的头部放回枕头上。
“没有...没有看过...”剧痛搅动着卡勒布的大脑,让他的思绪成了一团浆糊。
“我是医院骑士团(Hospitallers)的拉斐尔(Raphel)。”
“我曾以荣誉起誓,会向那些为帝皇奋战倒下的人们提供服务。”
卡勒布撑开嘴试着呢喃些什么,但嘴唇上逐渐蔓延的麻木感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有某种恐惧急需倾听,但他却不得其门而入。
避难所外的声响越来越大了。
像小孩一样躲在被窝里,昏昏欲睡的卡勒布意识到,那似乎是正在进行肉搏战的声音。
从容不迫的护理员们在伤者之间移动。
他们将每个床位的维生仪器一一关掉,并拔下伤患身上的点滴。
卡勒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机械的嗡嗡声逐渐消失,只剩下战争沉闷的隆隆低鸣。
病房内变得一片寂静,不再听见痛吟或哭泣传来。
“捍卫觐圣帝皇之路,直至终焉。”
一位医院骑士的护理员一边吟咏词句,一边带着预留给护理员的武器出现,向护理员们
分发雷射枪和电池。
拿到枪枝的护理员们两手靠拢,在一阵“喀喀”声中为雷射枪装上电源。
他们将雷射枪的出力调整到最大,又把射击模式从全自动改成单发,接着在病房中四散
开来,各自走到一个床位前站定。
然后,护理员们井然有序的瞄准床上的伤患,并开火射穿了他们的头颅。
看到这一幕的卡勒布想要喊叫,但他松弛的双唇仅仅流泻出一丝气音。
察觉自己被麻醉的卡勒布发出恐惧的呻吟,看着拉斐尔缓缓离开他的床边,把手中的
塑胶杯放到床头矮桌的托盘上。
杯中剩余的液体,使原本透明的杯壁焦化染上烟燻般的灰黑。
之后,拉斐尔拔出了爆弹手枪。
“任何一位帝国公民都不应折损于异端手中。”
“凡医院骑士团所到之处,吾等必将履行最终职责。”
“愿你梦见帝皇所梦,兄弟。”
《全文完》
简单一张图解释整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