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同对“对食物表示感谢”的人,基本上有两种。
1. 离粮食生产链太远,对于杀死动物、辛苦种田缺乏实感。
2. 离粮食生产链太近,过于习惯而麻木了。
而相对地,“对食物感谢之心”最强烈的,是从1.突然被扔进生产链的人。
我是念交大出身的普通肥宅,因缘际会下学会用鱼叉,第一次猎杀的大型猎物是一条鲈鳗
,因为真心感谢牠,我哭了。
(一条鱼而已哭屁喔,没吃过鱼腻?)
总之我把这份“感谢”,拆分成三种情感:尊敬、愧疚、成就感
1. 对生命的尊敬
那只鲈鳗很巨大,长度超过1.3m,牠要长这么大有多不容易?
为了戳到一条鱼,必须研究牠、观察牠、了解牠,从牠的生活习惯到繁衍老死,从环境到
牠所会遭遇的一切情况,越了解牠,就越是一名好猎人。
20年。
牠必须在幼年期从大海逆流而上,在鱼虎、珍珠石斑等凶猛入侵种和人类破坏栖地的危害
下,在这狭小的自然环境里生存20年,才能长这么大。只为了我的零用钱或一点生存的热
量,牠20年的努力成果,就这么被收割了。
首先的心情是尊敬,同为努力求生存的动物,我知道牠很不容易。
2. 对杀戮的愧疚
那么大的猎物一叉杀不死,我们在5m深的湖里,所以那条鳗鱼缠在我身上搏斗超过10分钟
,是被我用刀一刀一刀补刀刺死的。牠用很强劲的力量挣扎抵抗,随着头被刺破,喉咙被
划开慢慢变微弱,慢慢消失,回过神来,四周的水域,包括我身上全都染满了血。
不管怎么合理化自己的行为,终究是残忍的屠杀,鲈鳗在民间传说中,是有灵性的生物,
亲手用刀捅进牠的头,搅动牠的大脑袋,感受上是很震撼的。
第二层的心情是愧疚,本能上觉得自己做了一件不好的事。
3. 成就感
半夜打赤脚在湖里游泳,很可怕。
用烂棍子戳到敏捷的鱼,很困难。
在水里遇到并杀死一条巨大的肉食鱼,超级难。
我没有用蛙鞋、防寒衣、鱼枪之类的东西,唯一的科技装备是手电筒。
想强行夺取一条生命并不容易。
想爽爽吃到大口大口的肉,在当代以前的几千万年间,本都一直是件困难的事。
我是付出多少努力才做到的?我真的做到了。
第三层的心情是成就感,对于狩猎成果感到振奋。
所以,当我把大鱼拖上岸,开始去牠内脏,战斗的紧张感开始消退时,那些尊敬、愧疚和
成就感都一涌而上,不知道怎么办,就只能哭了。
后来,那条鳗鱼被我涂上蒲烧酱、撒上芝麻,从烤箱端出来,香气四溢的时候,那些心情
就很自然的化作一股感谢之心,然后才变成食欲。
所以,各地传统文化都会发展出尊重食物的想法,是很自然的,因为以前生存都很难嘛。
那为什么要习俗化、仪式化?
因为人会忘记。
我狩猎第一条大鱼时内心震撼,第100条时呢?第1000条时呢?当我狩猎技巧变得高超,
一切变得易如反掌,天天满载而归时,我会不会忘了对食物的感谢,变得麻木不仁呢?
会啊。
像我现在对叉鱼只感觉得到一个爽字,眼里只看到标价,太小只还嫌麻烦想丢掉,一点感
谢心都没有啊。
所以才需要有形的仪式,协助保持无形的初心,告诫自己“尊重生命”,人才不会恣意滥
杀,轻视生命,破坏环境,甚至破坏自己身心的平衡。当然,不同的文化经验会对此有不
同的见解,但我认为本质上是相仿的。
自从杀了那条鳗鱼,我就很自然地双手合十说“感谢,我开动了。”
如果你觉得:林北买个鸡排还要感谢鸡排?尊敬、愧疚、成就感?谁会无聊到去感受鸡的
痛苦啊?我堂堂正正花钱买的,牠就热腾腾香喷喷送到我手里,爽吃才是正常人吧。
那样的话......其实也对啦,因为那就是你的环境、你的文化、你的生命经验所形成的价
值观,和我不一样,我不该用我的价值观去否定你,同样的,对于“感谢食物”的文化,
你也没资格说假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