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启齿,却赖以为生——谈《来自新世界》
“我们是否已经改变?如果千年后的你读了这份记事,必定知道答案。希望答案是
肯定的。”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ztSxPKsJ-A
既压抑又美好的世界
12岁的渡边早季越来越担心自己是个吊车尾,瞬、觉、真理亚都从和贵园毕业了
,但祝灵尚未降临于自己。如果祝灵一直没有到来,小孩子口耳相传的猫骗就会吃
了她。 当然祝灵最后来了,渡边早季才能继续往后的颠覆人生。
所有因祝灵到来而拥有咒力的人,都必须前往清净寺接受“护摩[1]”。
到此为止,请停下来!留下的最后的烦恼,就是你的咒力。舍弃烦恼吧!为了
解脱,必须将一切放进清净的火焰之中烧毁。将上天的力量还给神佛吧。……
,你以对神佛的敬意,自愿将咒力放下。那样一来,就能授予你正确的真言,
召唤新的精灵再次赋予你咒力。
动画中人们必须接受催眠暗示,将“天生”的咒力还诸神明,然后透过住持赋予真
言“再次取得”(而非拿回/重新取得)咒力。这个过程中还加上攻击抑制、愧死
机制的暗示加强来确保这些取得咒力的小孩是“正常人”。此一仪式不仅形式上宣
称人类就是自己的神,同时也是暗示[2]著后天学习作为一种对人类的全面控制,
从理性到潜意识的全面占领。
然后,这些中二(年纪)的小孩就被接纳为神明了。
当这些强大的暗示深入潜意识后,人们便不会怀疑现存的世界是错的(当然永远都
会有例外)。成年前的小孩并不是法律上的“人”,可以被轻易的杀掉,比如班际
对抗犯规的人;青春期的躁动(简单来说就是中二)与咒力获得是同一组的概念,
人际关系的建立与同性间性/类性行为是被鼓励的,一旦落单、失控了,便可能是
潜在业魔或恶鬼(比如伊东守),所以不是选择被收编进这个为了“防止偏差者出
现”产生的村里,就是叛逃出八丁标[3]划界的安全地带。逃出乌托邦的人最后被
境外的妖鼠吸纳,对“神明”发动全面战争,是被排除者的反扑。
动画的结构可以分成两个:压抑与剥削,以第十六话作为分界。
首先来谈压抑。为了乌托邦的生存,必须把任何有可能的意外排除,并且发展出压
抑的技术来维持。根据马库色(Herbert Marcuse)的说法,压抑分成“基本压抑”
跟“额外压抑”。如果社会的生产能力不足以满足每个人,那么个体就必须透过“
中介”获得满足,以求在有限中尽量满足每个人,比如村里的各种委员会。
基于现实,每个人的满足都“必须”产生变化,从“直接的满足”转到“延迟的满足
或限制快乐”。也就是说,在资源不够的情况下,把满足的标准转化、内化,进而形
成愿望。但基本压抑经常跟额外压抑混杂,而中介力量(可以想像成政府或者某个组
织)时常跑在前头,过头地施加压抑。比如动画中伊东守受不了自己被排除的可能,
逃出了八丁标。不让世人知道过去的历史、严格控制男女之间的感情、剔除落单者,
这些都是社会强加额外压抑的作为。
但锁链会从最脆弱的地方开始断裂。把所有人锁在同一艘船上,就得承受禁不起压抑
而爆发的烈焰。
一般的反乌托邦作品都会有一个发现世界秘密的少男少女。在全人学园要求的旅行中
,主角们发现了移动式图书馆“拟蓑白[4]”,得知曾经有个世界是没有咒力的,发
生几次大战后被能力者全面占领,而后的世界观则有奴隶王朝、游猎者、科技继承者
和逃出的奴隶者。少年们热切地想知道自己究竟是属于哪个集团,而其他集团又如何
了呢?只是有个搅局的和尚把图书馆给烧了,没有下文。
这次的学业旅行中,主角们三番两次的违反规定,也知道町以外的世界不只有人类
,回家后因此遭到监视。原本以为相安无事,早季却意外发现记忆遭到窜改,加上后
来瞬的消失促使这群人直接面对被控制的事实,伊东守就崩溃了,禁不起恐惧的他跑
出了安全地带。
真理亚:但守已经被打上不合格的烙印,一旦被打上那个烙印就再也恢复不了了。
这样的事,你有没有觉得不像在检测人类,而是检测残次品吗?当窑打开,变形
或是有了瑕疵的瓷器,只有被打碎的命运。……。你的话,一定能在城里被需要
吧?
无菌的人类禁不起任何的波动,那么我们绑住所有的人有什么不对?在用锁链串起每
个人前,必须确保这些人没有能力掌舵,将炼上的人带往深渊。
人类之所以为人类是因为有鼠类
我们来谈谈剥削。在第五话初见妖鼠斯奎拉时,早季已被和尚封印咒力,只剩下朝比
奈觉有能力御敌。斯奎拉智力过人,用一连串的测试和话术让这些小神明骑虎难下并
露出许多马脚,大概是这时他才发觉,化鼠跟人类的差距只在于咒力的有无。类似的
设定在《尸者帝国》中尸体奴隶、《psycho-pass》的执行官都可看见。他们做人类
不想做的肮脏事,同时协助了秩序。剥削还要附加“非人”的前提,说服人类逃过自
我谴责:为了多数人的利益,少数人必须牺牲!但只要牺牲的不是人,就没关系了吧
?
早季与斯奎拉总共见过三次,这三次妖鼠都更往人类的形象靠近。第一次是裸鼹鼠这
般真社会性的存在;第二次则是已经是被人类赐名,并领导妖鼠发动民主主义改革的
“野孤丸”;第三次则是威风凛凛,能与传奇大将奇狼丸对抗的将军。
我想请大家想一想:妖鼠是不是很丑?是不是很想把斯奎拉的头扭下来?再想一想,
奇狼丸是不是很帅XD(没关系我也觉得)那么,奇狼丸死的时候大家是不是很痛?干先
生死的时候呢?
如果答案皆是,那么,你确实能在神栖66町活得很好。请把答案记在心里,我继续
说。
妖鼠在17话开始作乱,发动对神明的革命,联合守与真理亚的小孩杀进神栖66町
。因为攻击抑制、愧死机构,人类不能对这个目测只有12岁的小孩使用咒力,连最
强的镝木肆星也被轻松解决。所有被秩序排除的“人类”集合成一阵线,发动对无菌
室里的大人的攻击。最后的智力攻防也算不错,贯彻了愧死机制的设定。当初被认定
恶鬼的无名小孩,也被证实只是机制运作的对象不是人类而已。
最后一话我认为难得的不热血、不开挂却隐隐流露出悲哀的结局:赤身裸体的斯奎拉
要众人直呼他的鼠名,并且大喊“我们也是人类!”后受到嘲笑,判以无尽轮回之痛
刑......。神明最终还是胜利,但随之而来的真相,却不一定能让他们笑到最后。“
人类到底是什么”这一古老的质问始终困扰着人们,原著小说中,早季要千年以后的
人类替他们做见证,但实际上却是要我们这些观众带着这一质问,至死方休。
反乌托邦向的动画并不少,大多的质问也都围绕着“为了生存,我们能牺牲多少自由
和人?”乌托邦本该最为人类白日梦所能想像的最好的理想,自《我们》、《美丽新
世界》、《一九八四》这些小说到《风之谷》、《尸者帝国》、《乐园追放》
、《psycho-pass》、《乐园追放》这些动画,我们对理想抱持着“那只是梦土罢了”
的想法,这些作品呈现的社会组织都是强加压抑到个人身上以维持运作。本作当然有
涉略到,但着墨甚多的点却是“自身存在的必要性”强碰“当生存建立在对别人的压
制上”。
当我们是邪恶的时候
《来自新世界》还有个特别的地方,就是视角的选择——主角们所处的立场。到十七
话之前,这些小孩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对上,他们对神明掌控的世界存疑,对大人们
隐瞒事实感到恶心;对下,妖鼠这一存在又让他们感到虚荣,因为作为神明之子,这
些妖鼠是可以使唤的畜牲。待到成年,他们加入了神明的行列,对抗著妖鼠大军与恶
鬼的攻击。最后一话斯奎拉的呐喊,主角们终于体会到自己身为神明的恶,对妖鼠一
族的奴役并不正当,因为妖鼠只不过是神明降下神力,将没有咒力的人类进行的改造
罢了。
回想你刚刚的答案,我们是不是不自觉地就将丑陋的事物排除在利益牺牲衡量之外?
那么再往前推一点,如果你认定的东西是丑陋的、非人的,你的同理心是不是就没办
法作用在“它”的身上?视角的选择说穿了就是在玩弄换位思考,你们(包括我)这
群见不得妖鼠好的败类在第25话前的眼泪、担忧、愤怒,不过是揭穿了我们人类的
自私,同时也显示要不伤及其他“人”活下去是多么的困难。
当自身得以生存的原因成为他人的苦难来源,我们还能稳坐神明之位吗?这部动画到
最后都以“我们被低等恶劣丑陋的生物毁灭”来加强观众在最后一话的震撼,原来,
我们生存的理由并不是那么正当。
觉:别说得如此动听,你还不是把士兵当作棋子?
斯奎拉:这全都是战术的一环,不获胜的话就全都没有意义了。获胜的话,一切
就都会有回报。
觉:你输了。
斯奎拉:没错,就是这点让我罪该万死。
这是结局的最后一个画面。到底是再说谁的想像力呢?化鼠,还是人类?
是人类没错。包括化鼠与人类,两者都希望对现有的社会做出改变,但最后只有人类
的想像力付诸实行,但他们期望的确实是更好的社会。当然我不确定这个想像中的社
会有没有包括丑陋的化鼠,但就最后一话来说人类跟化鼠的关系并没有任何的改变,
还是一样的支配关系。
直到这里,“丑陋与正义”还在与“人类生存与剥削”斗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