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 彼岸花语(5)

楼主: meierlink (彤衍)   2015-02-17 02:16:10
「进门右转第一间。」
小阎王迅速转开住处门那一刹那,牡丹摀著嘴冲进屋子,顺他指示的方向找到厕所。
「呜恶恶──」即使蹲在马桶前吐了几回,她依旧感觉头昏脑胀。右侧虚掩著的门,
咿呀一声被推开。
「给妳。撑过前三个月,后面就轻松了。」
她从小阎王手里接过毛巾和水杯,瞥见杯内水波荡漾,联想起快速晃动的路景,再度
掀翻胃中酸浪。欲呕之际,体内及时生起一股暖意,令紧绷的身子得以放松下来,缓解恶
心感,强烈倦意也随之袭来。
「哪有人这么驭云的!」牡丹听见鹿韭借口发难。尽管说话有气无力,依然丝毫不客
气:「还以为又是你们灵界的拷问新招。」
「喂!等妳要频繁往返两个世界就知道了。没别的事就让她好好休息。」
「话讲在前头,大情圣。灵魂是我的食物,吃掉的就不可能再恢复。」
「我知道。」
「明知没有意义,也不惜擅用魔封环冒罪救她?」
冒罪?牡丹心中为之一震。想追问,无奈鹿韭却闭紧了嘴。小阎王瞇起眼,微微笑道
:「当然仗着自己是阎魔大王的儿子啊!赌老爸能忍受硕果仅存的儿子,妄为到什么地步
。」说完,伸手在她头上胡捻一翻。
「走开!」鹿韭恼怒挥打,却只险些擦过他早一步抽回的指尖。
「还会晕就早点休息啊。失陪。」小阎王已闪退门边,带着得意灿笑:「为了避免不
必要的麻烦,刚刚顺手施点小咒。对上司出言不逊,会被强制消音喔。」
「你……」
这消音效果真厉害啊!牡丹心想。虽然鹿韭不断开阖著嘴,但别说听不见骂声,就连
她此时的半点心念都传达不到。
而那些传达不出的心念,往往沉入梦中。在先前那个被结界包围的房间里,睡眠宛如
汎舟,在意识之河中漂流。记忆为岸,梦中睁眼便上了滩头,用自己的心与眼,亲历人生
残像。有时是雪中的自己,但更多时候是鹿韭的。
鹿韭似已叫骂累了,放下对身体的控制。牡丹五感重获鲜明,拖着疲惫身子,踉跄步
入对门光亮房间,跌在已铺好的被子上沉沉睡去。
要过桥囉,要过桥囉。桥的尽头是哪呀?天神大人的宫殿哟。
系上红色腰带,供上酒,天神大人会满意吧。
走上桥囉,走上桥囉。来时的路在哪呀?传来哭声的彼岸哟。
戴上红花颈圈,献上刀,天神大人来引路哟。
已过桥囉,已过桥囉。迷路孩子去哪呀?去漂亮的好地方哟。
换上洁白衣裳,奉上肉,今后也会得神庇佑。
昏昧中,孩童齐唱的歌声由远而近。童音朝气饱满,拍手和着节奏,时不时发出咯咯
笑声,驱散曲调原有的凄婉。稚嫩嗓音一遍遍地唱着,规律步伐随歌唱次数加快、越发紊
乱,直到音量掩过歌声,忽然一声喝吆,跺地磅响,足音与歌声轧然歇止。
牡丹睁眼顾盼,周围却是一片漆黑,什么人影都没有。不多久,黑暗渐明,浮出景物
轮廓与色彩。这才知道,所处地点时逢黄昏,远方日轮逐渐没入层峦。四周栽树,状似巴
掌的红叶迎风摇曳枝头,似与晚霞争红。然而叶红,仍艳不过几步外的鸟居,鲜红若血。
至于祠堂,想来就在身后不远处。一道湿暖淌过左颊。以指沾看,似是眼泪。但比起泪,
眼前摊开的两只手,却更吸引她的注意。掌心里,数不清的新旧疤痕交叠,几乎看不见掌
纹。
可是这双手并不属于自己。是鹿韭的吗?她想着,且为这伤曾带来的疼痛感到难过。
「今天也是一样吗?」轻柔女声在身后响起。
牡丹意识所附着的人没有回头,只是应声。对方走过来,并肩而立。从眼角余光里,
瞥见来者是名纤瘦女郎。从右侧样貌来看,该是瓜子脸蛋、五官秀致的美人。
「小蓟他们也离开好久了。」女郎说。
「啊。如果那两个笨蛋还在,就能一起分担了。」牡丹认得口里发出的声音,确实是
鹿韭。
「阿韭,这个人的愿望是什么?」
「他死前只想着再看一次夕阳。」
「……那眼泪,一定是因为余晖的光太刺眼了。对这样的我们来说,光,实在太刺眼
了……」
「别说了。苇,王还在等我们……」
「我们已经输了!早就输了!从被俘虏的那刻起,一切就结束了!」
「闭嘴!」
鹿韭转头怒吼,与女郎视线相交,令牡丹不由得一愣。被唤作苇的女郎右面姣好,但
以鼻梁分界,触目惊心的紫红疤痕结成一片蛛网,占据半张脸,伸入左眼窟窿,仅存另一
只眼中怨懑横溢,与鹿韭对视不久即扭头愤去。
到底还要等多久?还要做这些事多久?
鹿韭无声咆哮突入牡丹心绪里。不甘、疑惑、瞋恨惊涌如涛,澎湃胸口。但即使心波
趋缓,寂寞仍如砾石,随心绪起落琐琐作响。脑海中,浮掠过似曾相识的、素昧平生的各
种面容。但一张张数不清的脸孔,只有相同情状──死。
死相也流转到苇的身上。在村人提着灯笼匆忙赶来,点亮祠堂内熄灭多时的灯烛后,
鹿韭才得以藉著光,在后方树林找到气绝的苇。苇的遗容被丝帕牢牢裹着,没有任何发现
者能够解开。牡丹透过鹿韭的双眼,远远看着村人,草草埋了他们所以为的异乡客。
宁可舍弃身为冥界人的骄傲,也要紧拥最后的自尊吗?
待村人散去,鹿韭蹲在苇那小小的无名墓石前想着。
「愚蠢的家伙!」鹿韭抓起一把黄沙,举至墓石顶上,自拳心缓缓流泻。「愚蠢透顶
……」然而一阵强风吹散墓石上的末段沙流,她更抑不住珠泪迸垂。声声无助哽噎,深深
夜里回荡无边。
……王!你究竟在哪里?
牡丹听见自己口里如是低喃。她却分不清那声音,究竟是鹿韭的,或是人界时的那个
自己。黑暗再度笼罩,一切又将远她而去。
在这。令人安心的男性嗓音响起,她的手上传来温暖。
回来!那名男性喊著,话语仿佛在这片漆黑里投下光。她奔往声音的来向,光明逐渐
在眼前扩大。
「回来!」牡丹这才看清楚了,原来那盏白亮,是天花板的顶灯。灯下,两张脸担忧
地俯盯着她。
「小阎王?乔治?你们怎么……」
「早上看妳房间门没关,顺便来叫妳起床啊。结果刚刚还在说梦话呢。再不起来准备
,第一天上班就迟到了。」小阎王说,松开方才握著牡丹的手,指指放在她床头的纸袋:
「帮妳借了些衣服,先用着吧。我们去外头等囉。」小阎王和乔治往房间门口移动。
「对了乔治,你顺路,等等就拜托你带她上班。」
「可是小阎王大人!您也知道──」
「好吧好吧,我就牺牲回笼觉,送你们去。」
「不、不用了!我来就好!您就回房尽管睡。」
「……好像哪里怪怪的。算啦!这样最好。」
牡丹等两人带上房间门,才突然想到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她住的地方,这两人进
得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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