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哈小屋好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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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呀？咦？河边！”
薇尔娜、瑞儿及右卫门从河畔的一堆杂物里钻出来。
附近挨着几间由木板渔网捆一捆随意搭起的简陋棚屋，两三个腆著肚子的水手四仰八叉在
里头呼呼大睡，浑然不觉三人突然现身。
“我们是到了城外吗？”右卫门瞇着眼打量不远处的高耸城墙，夜幕低垂，卫兵在墙头上
燃起火把。
“妳在那边杀价，搞得天都黑了。”
薇尔娜怎也无法接受十枚金币的天价，提议以猜硬币决胜负，吉吉拿一个杯子盖住硬币，
与另两只空杯在桌面上快速交换位置，停下后再由薇尔娜指出硬币位于哪杯。
吉吉一双胖手掌底翻飞，几番折腾后薇尔娜便眼花了乱仅凭瞎猜，薇尔娜连续失利，最后
熬到吉吉不耐烦、放了些水给薇尔娜打了点折扣。
“可恶！死胖子一定有作弊！”
“并没有喔！‘小薇’。”瑞儿掩面轻笑，和右卫门对望一眼。
“他的确没耍诈，只怪妳自豪的幸运没为妳撑腰。”
“难道他的幸运在我之上？半身人之间的对决是运气的对决……”薇尔娜仍旧碎念。
“最后那次我不懂耶？妳选好中间的杯子后，他掀开左边的杯子展示底下是空的，然后问
妳要不要改选右边的杯子。”
“喔，对呀，虽然不甘心，但当然要换成右边那杯。”
“为什么？换不换不都是一半一半吗？我还以为妳会坚持原本的选择。”
“这是江湖骗子常用的技俩啦，简单说换的胜率是不换的两倍，可是大多数人会相信自己
原本的答案。”
静静听着的右卫门似乎怔了一下。
她们走到稍微远离岸边一点的道路旁，一些民众已经聚在这等待草马的到来，他们的衣裳
大多破旧且缝缝补补，不及城里人光洁。
“这一带住着没有身分的人，以码头的短工营生。”薇尔娜小声道。
讲著讲著，可以感到远处喧闹的热气逐渐曼延过来，道路彼端的草马轮廓清晰浮现，并挟
以鼎沸的声势缓缓靠近。
和早上相比，马身麦杆的间隙已添增不少物事，在城外居民开始扔东西的时候，薇尔娜向
同伴解释了祭典的仪式。
“不嫌弃的话请用。”一位小女孩趁机捧著破旧的木盒凑过来推销，盒中装着各式颜色的
纽扣。
“那就谢谢妳囉。”瑞儿挥挥魔杖，变出一朵小花别在女孩头上，瑞儿素来是不带钱包，
薇尔娜收下了整盒纽扣并交给女孩一枚硬币。
“因为莎莉太小干不了活，只能这样帮姐姐的忙。”女孩迟疑地忖度硬币，觉得形制颇为
陌生。
“真了不起呢，那妳快去跟姐姐说妳今天很努力。”
等到女孩终于摸清手里那枚是金币后，瞪大双眼，“哇”的一溜烟不见踪影。
“我以前就很纳闷，妳是只会使用金币不成？”
“个子小了，出手就得大方。”
薇尔娜跟瑞儿不断拿纽扣扔向草马，但纽扣既轻飘飘又圆滚滚，并不容易击中，莎莉还挺
聪明的。
“哼，我要靠近点扔！”瑞儿抓了把纽扣往人群挤去。
“小不点，包含刚刚那次，妳一路上都没进行泰莫拉的仪式吧？难怪运气变差。”在奇怪
的地方右卫门显得很敏锐：
“是为了她吗？”
薇尔娜挠头苦笑：“要是我犯错第三次，瑞儿可能就死了。”
“原来妳是真的有在反省啊？这样很好，身为善后的队友，法琳应该也赞成妳改变作风，
但终规要看当事人买不买帐，兴许她觉得无趣会跟妳分手。”
“那也只能认囉。”薇尔娜眉梢带弧，仿佛忘了卸下面具。
“反正我或法琳是不可能被妳害死的，妳没这本事。”
“……抱歉，没能帮妳找到毒药。”
右卫门耸耸肩：
“乌云蔽月，风起花落。这四年来我从大陆东缘一路西行，始终未获任何情报，我有时不
禁怀疑那些家伙是否不曾存在过，是自己无法接受家人之死所幻想的凶手。”
右卫门这话平静而刺骨，使薇尔娜打了个哆嗦。
“心理层面的事情我是不懂，但不留痕迹是有可能的，比方说他们能够随时变换面貌，像
这样！”
薇尔娜自暗袋揣出皮套往头上一罩，当场就化身为一名年迈的男性半身人，连声调都唯妙
唯肖。
“如何？老夫的逃亡压箱宝很精巧吧？但远胜老夫的大有人在。”
“世上竟有这等奇技淫巧！”
“虽然妳们长身人命短，可妳毕竟还年轻，时机总会到来，无须心急。”
“真不愿承认，妳顶着这脸孔讲话还挺有说服力，那我就继续抱持希望呗。”
右卫门拾起一枚纽扣，运力使手臂肌肉大幅隆起。
“作为回报，我也露一手绝活。”
右卫门振臂一掷，纽扣携惊人破空之声笔直飞向草马、重重嵌入马颈，余威甚至让整座巨
马为之晃动！
“哇！怎么回事！”“是那个小娃扔哒！俺看到咧！”“怎么可能！你喝多了啦！肯定给
强风吹的。”
薇尔娜连忙在人群注意到她之前摘下头套收好。
“这招只计威力不求准确，专杀巨怪。”
“还好我算是小怪。”
“记好我的名字，或许哪天能保妳一命。”右卫门倨傲地道：“从今以后，我允许妳唤我
为‘朔’。”
“我以为朔是你的家族名？”
“妳们真的不懂东方人名，论见识浅薄妳也好不了多少嘛，小不点！”
“啊！果然是妳们呀！”人群中一高一矮两名壮硕身影挥手走近，正是理查及法琳。
“那一击都快把马打倒了耶！真不愧是妳！不过理查大人也很厉害，马额头上插著那根棍
子就是他扔的，独占顶点呢！”
“嗄！理查大人威武！”
“不过是个晴晴不中意的玩具罢了。”
“小薇！我有连妳的份一起丢喔，总算打中了！”瑞儿满脸兴奋地跑来会合。
“妳们下午有发现什么好东西吗？”
“别提啦，倒是神殿之行有无收获？”薇尔娜小心不提及策略女神的名讳。
“当然囉！能够直接对祂祷告真是太感谢妳了！”
法琳大手大脚地分享找到红骑士祭坛的经过，薇尔娜捧场地聆听。
一旁瑞儿则是悄悄逼近朔，倾首如刀、语调似雪，几要额角抵触：
“我都听见了唷！妳还是一样多嘴呀？那么我喊妳‘朔’也是可以的吧？”
“……耳朵长不是徒有其表，随妳怎么叫，套牢那闯祸鬼便是。”
“妳们在讲啥悄悄话！快看，他们要烧草马了！”
航运公会的年轻人们将马奋力拖上木筏，划至河面中央由铁链栓住，再乘小船回到岸上。
一名戴着全覆式面甲的骑士，搭上火箭拉开大弓，疾且劲的一箭漂亮命中，由麦杆扎成的
巨大马匹很快地熊熊燃烧起来，在场民众又是一阵欢呼。
“哇！普隆斯特的一切都好有派头喔！”法琳目瞪口呆。
“不单是外表好看而已，若马是活物，恐怕在察觉自己中箭之前便已死去，好身手！果然
箭就是要火箭。”朔连连点头。
“朔的狗嘴竟然讲出好话了……”
“喂！妳说啥！”
“啊，这句谚语我故乡也有，好像史莱姆吐珍珠还啥的……”
“好啦好啦！毕竟人家领地大又有钱嘛！既然家世输人，那就什么东西都要用最好的。”
“家世不如人？”法琳马上反应过来：“普隆斯特领主吗？”
“呃……这个……”薇尔娜望向理查，理查不以为意地摆摆手：
“无妨，如果法琳想知道，妳就跟她说明，毕竟这都是事实。”
“那就冒犯了。”薇尔娜清清喉咙：
“王国领主们的家系依短至长可分为三阶，最浅的就是战后这三百年来所分封的领主，他
们的领地大部分位于南方且长于经营，普隆斯特大人就是其中的代表；再来则是在邪神战
争中追随建国王‘骑士王’的家族，都是王国的中流砥柱，分布在西部及北部，以雷恩哈
特大人威名最盛！”
“理查大人威武！”晴晴听到关键字跟着鼓噪。
薇尔娜见理查没要补充，便继续讲下去：
“至于最为古老的，就是东方的贵族了，他们的家族在古王国便已是领主，像是诺伦家族
，文化上也……”
“薇尔娜，讲到这就可以了。”理查笑笑制止：“这些往事连诗人都不想提，因为会让观
众睡着，难得的祭典，还是好好享受当下。”
“好的。”
法琳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听此一言也乖乖作罢，五人静静地欣赏河中的草马。
在一望无际到令人生畏的开阔地势，焚天火光与晚霞交融、渗透进黑蓝的夜空，构成神秘
壮丽的景象。
慑服人心的奇观当前，群众也渐渐地沉淀下来，许多人闭目祈祷后，零零散散、渐行渐远
地离去，刚刚还拥挤的码头，空地一吋吋地显露。
待理查好整以暇地写生完成，马已燃烧殆尽，四周只剩几道孤影排徊。
万籁俱寂，连晴晴都难得不语，五人不急于打破静默，享受这奇妙的时刻。
良久，才由理查开口：
“我们回城吧。”
“好耶！我饿得能嗑下整匹马了！”
“妳教义没禁止吃马肉啊？”
薇尔娜正要转身跟上，却发现瑞儿伫足原地。
“瑞儿，我们要回去囉！”
瑞儿仍痴痴地凝望那堆残烬寂寥，带着薇尔娜未曾领略的空无表情。
“瑞儿？”
“回去哪？”
那可能是随波逐流的薇尔娜所永远无法理解的情绪，而薇尔娜一向厌恶自己搞不懂的东西
。
薇尔娜拉着瑞儿的手大力摇晃：“旅舍！酒馆！黄金蜂蜜亭！我们的房间！”
一颗泪珠自毫无表情的眼角滑落，她的意识总算从河面中央被唤至薇尔娜身边。
“……我肚子饿了。”
“不管马肉还什么肉，我都买给妳。”
今天的晚餐可能会带点额外的咸味。薇尔娜牵着瑞儿快步加入同伴的行列。
“哎呀！不好意思，现在客人有点多，请几位稍等一下，马上为您准备。”年长的女侍忙
得不可开交、既要招呼理查一行人、又朝后厨大吼：“凯蒂！快出来帮忙！真是的这丫头
野哪去了！”
黄金蜂蜜亭此时已是高朋满座，相识或不相识的人们并桌举杯、互相分享祭典上所见所闻
：可以看到工匠学徒与商人子弟大声争论哪个热食摊美味、哪位表演者精采；还可以听见
一名矮人嚷嚷码头真的有小孩差点砸翻草马，被同桌嘲弄得吹须瞪眼。
满堂如嘲闹声中，可能是过于疲累，有一桌刚下班的卫兵们只是默默地饮酒进食，奇怪的
是其中一位大胡子从理查他们进门视线便没离开过。
“那我们在房里用餐，麻烦了。”
薇尔娜感到不太对劲，不待女侍反应便迳自上至三楼。
房间竟然没有上锁。
床上随意搁著一只做工精美的金属箱，以及两柄染血的短剑。
糟了！薇尔娜急忙往窗外探去，对街有好几名卫兵正在监视这里。
“薇尔娜！妳怎么不讲一声就跑上来？哇！这是什么情况！”
“法琳，把强酸拿来！动作快！”
薇尔娜一咬牙，将强酸倒入暗袋，易容装扮、皮革面具及伪造玺戒全融成一团恶臭烂泥。
才刚做好这件事，几个卫兵就冲进房里，为首的正是那名大胡子。
“请四位小姐和我们来一趟。”
朔马上举起弓，但大胡子不为所动，理查自他身后走入，无奈地说：
“请大家配合，千万不能在这跟卫兵起冲突。”
朔悻悻然交出武器，瑞儿兀自抗议：
“不说什么原因就要我们配合吗？”
大胡子看了理查一眼，一字一句地道：
“诸位是盗窃国宝案件的重要关系人。”
他们被带至卫兵驻所的办公室里，四人靠着墙排排站好，背包及其他随身物品都被置于一
张大桌上。
四个角落都站有全覆式面甲的骑士，理查和大胡子立于桌旁，另有一中年男子，对一行人
的相貌与所携物品画著速描。
大胡子指指中年男性：“我是卫兵队长柯特，现在根据入城时所填的资料，书记官会问各
位几个问题，还请据实以告。”
“薇尔娜影捷，来自联邦德菲的抄写员及买办。”
“我持有德菲巫女的神谕信，可以证明我的身分，影捷家的屋子依照半身人惯例，应该被
亲戚入住了，可以向他们确认。”
“呃，这袋液体是什么？”书记捏著鼻子：“现场回报当时妳正拿着它。”
“呕吐物。”薇尔娜面不改色：“我喝多了不舒服，赶紧上楼吐在袋子里，半身人的胃液
很酸臭，打扰酒客的兴致未免太不识好歹。”
“天哪，妳都吃了些什么！”书记勉强又闻了一下，整张脸皱在一块，薇尔娜期盼他一个
恶心也添点料进去。
薇尔娜的家当除此之外还有化妆品、文具、以及一些撮刀、镊子、小剪刀等“特殊工具”
，但解释起来都没啥问题。
“乌莘瑞儿，吟游诗人，出身王都。”
“我只是个街头流浪儿，没有家族及身分证明，但我有今年发行的金币，应该还没流通到
南方，希望它能证明我刚离开王都没多久。”
书记打开瑞儿的钱包，一只老鼠窜了出来、当场逃之夭夭，把在场众人都吓一跳。
“哇！瑞儿，妳好脏啊！”
“可能太久没碰钱包，最近都使用三呎长的那只。”
“嗄！正妹！脏脏！”
“是宠物吗？”
“才不是，没有，才不是这样！人家若要养宠物只能是猫，而且要橘色的！”
“肃静！肃静！”
书记掂了掂重量：“是夏天发行的新金币没错，天佑吾王。”他小心翼翼地放回，生怕一
个闪失再有什么小动物跑出来。
“下一位是右卫门朔，来自安平国的游侠，安平国在哪？”
“在亚伊萨大陆东方的岛上，石川村里有个叫北村的工匠认得我。”
“实在太远了，总之先纪录，如此远行有何目的？”
“……我是山岳朝圣者，从大陆东边的众神阶梯到西边的世界屋脊，无论耗费多久，我发
愿要攀遍世上所有的高山。”
“真、真了不起！”书记被朔的气势所慑，都不知道该讲什么。
没想到朔的说词这么棒！薇尔娜瞄向朔，却发现朔紧盯着站在最远角落的那名骑士。
“法琳，战锤氏族的炼金师，咦、妳是矮人？我还以为刚刚那位才是……唉呀、妳是策略
女神的信徒吗？”书记擦去盾牌上的污渍，现出其下的红色马头圣徽。
柯特一下子紧张起来。
“妳是帝国军人！”
这下穿帮了。薇尔娜正考虑如何解释时，法琳缓缓开口：
“正是，我乃女神骑士团的牧师，法琳。我以女神之名起誓，我与你们现在调查之事毫无
关系，我也绝非王国的敌人。”
此番正气凛然的发言震住了柯特，理查趁机帮腔：
“队长，法琳是我所见过最优秀的牧师，基于骑士之间的情谊，邀请她前来王国考察，增
进两国交流。”
“既然理查爵士大力赞扬，查核就到这边结束，各位的身分大致上没有问题。”
薇尔娜注意到柯特眼神也往朔紧盯的该名骑士飘去，这是为何？
“莫约下午至傍晚时分，请问各位身在何处？”
“我跟理查大人在参拜神殿！祭司可以做证。”
“我们会去确认。其余几位？”
拜托不要看我，拜托不要看我，拜托不要看我！薇尔娜心中默念，但很可惜，朔与瑞儿不
约而同地看向薇尔娜，令她们顿时十分可疑。
“哦？三位是一同行动吗？那就由半身人小姐代表，请说。”
薇尔娜讨厌极了柯特那副“逮到你”的嘴脸，平静地表示：
“我们在旧城区逛市集，不过没什么好货，和广场新建的市场不能比，根本在坑不知情的
旅行者！”
薇尔娜边讲边思索，蓦地灵光一现：
“有个提夫林老头能证明我们在那儿，你们最好抓他来问话顺便拷打他一顿，他卖的都是
假药水！”
薇尔娜没错过远处那名骑士听后的微小反应，看来赌对了！
“允许的话，请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何事！我们也很想帮忙！”
柯特又偷瞥了骑士一眼后点点头，他的态度没有先前那般严厉。
这下很肯定案件的最高负责人并非卫兵队长，而是这位不知名的骑士，之所以站在角落伪
装成卫兵，也是为了就近观察薇尔娜一伙。
“下午与傍晚之间，祭典的巨大草马开始往南门搬移也带走人群，趁著城内人最少的时候
，匪徒将马车停在旧城区的小巷，几个黑衣人冲上黄金蜂蜜亭的四楼杀死两名骑士并夺走
宝物。”
法琳听到有人死去，脸色凝重地紧锁眉头。
柯特指著桌上那华丽的蓝底金边金属箱，箱边大约十二吋长，打开箱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内衬的软垫上有一圈环形痕迹，反映出所收藏物体的形状。
“里面摆过什么？是项链吗？”
“碗？”
“我看倒像是盘子。”
“这个嘛……”柯特又用眼神求救，原来他也不知道。
离薇尔娜最近的一名骑士走向桌子，摘下面甲，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一脸正经八百的
死脑筋长相。
“失窃的是一顶秘银头冠，镶以五枚颜色各异、拳头大小的宝石，属于王室的财产。”
喂……小兄弟，不要讲得什么财产这么简单啊！薇尔娜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
那是象征王权的传国王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