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花 第六话 迷航幻影
我独自驾驶著球型潜艇，航行在深海中，头灯照射的前方是一片无尽的黑暗。透著
橘红萤光的仪表板上显示气压正常、氧气浓度正常、引擎正常、电力90％，抬头看了看
，深度计上的红色数字显示为……“0000”，这是故障了吗？还是……无法估算？
双手紧握著方向杆，全速往下潜航，暗无天日的深海中极为宁静，只有引擎的嗡嗡
运转声回响着，海水中充满细小气泡和白色海洋雪屑，我正在寻找……寻找著什么？
越过黑褐色的大陆缓降斜坡，前方出现一道锯齿状的狭窄裂缝，两旁耸立著奇岩绝
壁的巨大玄武岩山体，球型潜艇往前进入了海底峡谷。航行在峡谷的Ｖ形裂缝中，不断
地深入，周遭的灰黑色岩壁陡峭险峻，像是无数狰狞的恐怖鬼脸，这里没有任何海洋生
物栖息，呈现一片荒芜死寂。心里有点不安，莫名的压迫感和恐惧感袭来，身体有些颤
抖，但是总觉得在峡谷的深处……深处那里有一股神秘力量在吸引着我。
突然间，远方有一团彩色的荧光在恣意闪动着，桃红色、金黄色、青绿色、淡紫色
……像是熊熊燃烧着的信号火焰，喷发出魔幻的彩色光芒，仿佛是在指引著方向。那奇
异的美丽颜色令我不禁看得入迷，驾驶著球型潜艇继续往前想一探究竟……终于，缓缓
地穿越出了绵延不绝的海底峡谷。
这里的海水有些奇特，是一种灰濛濛的渐层蓝色，混浊不清，似乎有什么物质溶解
在海水中。刚才的彩色荧光消失不见了，我把球型潜艇停在一处突出的悬崖边缘，前面
是一个不规则形状的黑色大坑洞，猜想底下应该是宽广的海底平原。
“咿……啊……呜……咿……啊……呜……咿……啊……呜……”
“咿……啊……呜……咿……啊……呜……咿……啊……呜……”
忽然有阵阵奇怪的咏唱歌声从大坑洞里传出来，震动的声波经由海水传递，渗透进
球型潜艇里回荡著，那是一种从来没听过的奇妙音色，优美的旋律空灵缭绕。此时的我
心里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觉得在大坑洞底下一定有我想寻找的答案，于是手指按压
了动力钮，向下航行进入。
意外的是，居然在深坑中看见了几个巍然耸立的石柱尖塔，表面是灰白色的，体积
十分巨大，外观有着类似窗户的方形孔洞，这难道是巨人建造的通天塔吗？再继续往下
潜航，耸立的石柱尖塔越来越多，各种大小高低都有，在石柱尖塔的周围，有十几只大
型海洋生物正在漫游著，那是什么动物？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些海洋生物的形体越来越清晰，牠们竟然也不感到害怕，好
奇地在球型潜艇四周跟随着。牠们的身躯很庞大，估计长度有十公尺，粗糙的皮肤有着
灰黑色斑纹，头部呈椭圆形，外突的眼睛细小，鼻唇厚实，胸前长有两只粗壮的桨状肢
，体型肥硕类似海象，尾巴是扁平的分叉箭形状，整体看起来很像是传说中的巨儒艮。
巨儒艮又称大海牛，是一种海洋哺乳类动物，最早的历史纪录是出没在白令海域，
但是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灭绝了，怎么还会出现在这种深海里？
天啊！这、这是什么？
在无数石柱尖塔的下方，竟然是一座大型的海底城市遗迹，周围皆是垂直高耸的断
崖绝壁，整座城市就深埋在大坑洞底部。最外围是厚重的城墙，高度约有百公尺，将整
座城市包围住，城市里有纵衡的街道、桥梁、房屋、塔楼、广场、沟渠水池，但建筑的
造型样式都十分特别，难以判断属于哪一个年代和哪一种古文明。所有的建筑物都很古
老残破，倾颓毁坏得严重，有些石柱尖塔都断裂倒塌了，墙壁表面布满斑驳裂痕。
这座城市是原本就建造在海底，还是从陆地上沉没下来的？
在城市的正中央，有一座富丽堂皇的神庙宫殿，形状像是梯型的金字塔，外观明显
保存完好，其建造使用的材料似乎也和其他房屋不同。众多宽阔的石阶最上层是大得出
奇的拱门，在拱门周围雕刻着许多难以形容的怪异人像，上方则是一朵巨大的石花，在
头灯照射下，圆形花芯闪耀着异样的透明光泽。
“咿……啊……呜……咿……啊……呜……咿……啊……呜……”
“咿……啊……呜……咿……啊……呜……咿……啊……呜……”
不知何时又响起了古怪的咏唱歌声，仔细倾听，好像是从拱门里传出来的。
刹那间，从黑暗的拱门里显现出一团彩色的荧光，忽明忽灭，然后逐渐变大，像是
一朵巨大的彩色魔花，散发出的彩色光芒不停地变幻流转着，慢慢地将球型潜艇团团围
绕住。眼前的神秘景象令我目瞪口呆，心里却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
静，仿佛自己应该要前往拱门里面，那里就是我的归宿，虽然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叮！叮！叮！叮！叮！”
“吓！”我猛然惊醒，自己竟然趴在餐厅的桌子上睡着了，隔壁厨房的微波炉正发
出加热完毕的提醒声音。
肚子饿得咕噜作响，立刻站起身过去拿取我的宵夜“克杜巴”。克杜巴是印尼当地
的著名小吃，用芭蕉叶或棕榈叶把糯米和鸡肉包裹起来，像个菱形的饭团，然后放进竹
笼里蒸熟，黏腻的米粒带有叶子的清香味，其实就类似中华文化的肉粽。我加热的是冷
冻速食包，味道还可以，只是没那么新鲜。
嘴里咀嚼著米饭，大快朵颐间，刚才的梦境内容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顿时令我感
到食不知味。这八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怪研究员哈桑告诉我海底遗迹的事情，
导致我产生荒谬的幻想，做了这么一场怪梦。但是梦里的那一座海底城市废墟怎会如此
真实，石柱尖塔和神殿的景象历历在目，实在是不可思议。
吃饱后看了看手表，现在时间是半夜二点十五分，还是早点回去洗澡睡觉吧。
离开餐厅，我沿着走廊通道回去个人休息室，周围有些昏暗，感应式的LED灯管在
身后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海底基地的照明系统是全自动化的，为了配合人类的生理时钟
作息，夜晚时的灯光都是关闭的，只留基本的照明。
嗯？忽然间察觉到在我身后有些许亮光，转身一看，远处十字型走廊左边通道的灯
管陆续亮了起来，似乎是有人正在那边走动着。左边通道是往设备室和二号码头的方向
，现在这个时间点，怎么还会有人要去那些区域工作？
心里充满疑问，我忍不住回头走往十字型走廊的左边通道，打算查看清楚。
一踏进左边通道，我就瞧见远处有一个移动的人影，他的动作缓慢、步履蹒跚，还
有些摇晃不稳，身型姿态很像是古鲁。他不是都躺在医务室里吗？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
么？
我感到很纳闷，盯着古鲁的背影，蹑手蹑脚地紧跟着，难道这家伙隐藏着什么不可
告人的祕密？
出乎意料，古鲁竟然走进了二号码头，他瞪着球型潜艇水母号喃喃自语，举起双手
胡乱挥动着，但距离太远，我听不清楚他在呢喃些什么。接着他慢慢地爬上水母号，双
手抓住舱门盖子，用力使劲打开，奇怪的是，不晓得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惊慌地大
喊一声，然后身子就往后仰摔了下来，重重跌在地板上。
“呜啊！呜呕！”
我赶紧跑过去查看，鼻子嗅闻到一股淡淡的臭味，只见古鲁躺卧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著，身体不住地颤抖，他的形容枯槁，脸色苍白如纸，瞪大的双眼混浊无神，嘴里念念
有词，反复说著语意不明的字句。
“Tolong saya……Tolong saya……Bunga warna！”
“Itu akan datang！Itu akan datang！Bunga warna！”
“Tolong saya……Tolong saya……Bunga warna！”
“Itu akan datang！Itu akan datang！Bunga warna！”
后来我询问了随后赶到的卡诺医生，他表示古鲁可能在精神上受到了打击和刺激，
因此罹患了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会让古鲁服用镇静剂，后续必须尽快送往陆地上的大型
医院治疗。至于古鲁嘴里那些含糊不清的呓语，透过卡诺医生的翻译，他说的应该是：
“救救我，救救我，彩色的花。”
“他来了，他来了，彩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