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阿杉！”
陆倚杉转过头去，看见记忆中熟悉的脸庞。
黝黑的皮肤、粗壮的身形和军人样式的平头，与记忆中最大的差别在于乌黑的发色现已近
乎全白。
“辰哥。”陆倚杉几乎不假思索就吐出这个名字。
那是他十七年前在委员会时同在外勤小队的好友，但从目前他身上穿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
装裤来看，他很可能已经转调内勤。
未等方亦辰继续开口，三个穿着米色制服的干员冲到他的身旁，一名手持盾牌护住方亦辰
，剩下两名立时用步枪瞄准了尚未离开的陆倚杉。
方亦辰摆了摆手，意示他们退下：“枪收起来，这里我来处理。”
三名干员未作声，马上就退到方亦辰的身后。
“你还活着。”方亦辰说，他圆润的嗓音停顿了片刻，似乎利用这段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
。
“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随时可以回委员会来。”
他看了从天花板上哗啦哗啦倾泻而下的瀑布，地板上大片的烧焦痕迹和墙壁上干涸的血掌
印。
“不需要搞成这样的。”
的确，以委员会的资源、经验和手上众多的异常物品，找到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不是说没
有。陆倚杉心想。加上有和他熟识的方亦辰，要恢复记忆应该也是十分容易。
如果在这边倒向委员会，又好像背弃了杨芷柔。
但看见方亦辰之后，他心内心深处觉得这个人是可以信任的。
陆倚杉一时间无法做出决定。
站在中庭内的杨芷柔对他摇了摇头，用嘴巴无声地说：“不要相信委员会。”
她的表情显得不耐，甩下身上的装备，向前就要把陆倚杉拖入博物馆中。
“辰哥，我……。”
“是李筱雯吗？是她救你出来的吗？”方亦辰问，然后他放大音量：“李筱雯，我知道妳
在。跟以前一样，能力所及我会尽量帮妳。”
“我知道妳为了救阿杉花了很大的功夫，但不要让他跟妳这样乱搞了。回委员会吧。”
“李…筱…雯……？”
听到这三个字后，陆倚杉头痛欲裂，整个人重心不稳跪倒在门框上，激烈的头痛盖过了周
遭的所有声音，眼前的视线跟着开始模糊。
他看到郑雅婷急切地想要把他扶起身来，却不断扑空只能在原地跺脚。
他听见方亦辰柔和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仿佛从雾中传来：“我的手机没有变，09XX……
。”
他最后看见杨芷柔冲到面前把他搀扶起来，想办法拖入博物馆中。
视线里，她的容貌逐渐与记忆中的李筱雯重合。
※※※
深夜，台风带来的斗大雨滴打在车窗上，雨刷才刚扫过就被雨水再次铺满，这让急驶于高
速公路上的黑色厢型车能见度非常之差。车灯仅刚好能照亮前方数米的距离，就被雨滴反
射回来。
“辰哥，下交流道了，要打方向灯。”刘仁羽坐在副驾驶座，一边注意路况，一边用微胖
的手指轻轻敲著车窗。
方亦辰干笑了一下：“我都差点忘了，亏我这条路开那么多次。”
“偏偏挑在今天台风天……也真够倒楣的，等下……前面有车。”刘仁羽急喊。
车上的四人都猛然晃了一下，勉强抓住身旁的东西稳住身子。
“还是换我开？”坐在后座的陆倚杉说。
方亦辰擦过额上渗出的汗滴，深吸了口气：“不，还是我开吧，等下的行动你是关键。”
方亦辰重新踩下了油门，往机场的方向驶去。远处，即便有大雨的遮掩，都能在黑夜中看
见烧的红透的半边天，映照出航厦大楼的轮廓。
“只批准了TW-782根本不够。”李筱雯抱怨，她扎著短马尾，和陆倚杉一起坐在后座，随
意玩弄著胸前的黑色细领带：“面对3X级事件，应该更大幅度的使用可能的异常物品。”
TW-782是一把绿色的塑胶制大水枪，可以近乎无限制地从中喷出高压水柱。
“TW-782已经是林处帮我们争取来的。你也不是不知道委员会的情况。”方亦辰说。
李筱雯重重哼了一声：“所以我才说上头那些人太保守了。而且TW-782这种跟玩具没两样
的东西……。”
她把头探向前座的椅背，说：“林处真的会信守承诺吧。如果我们真的解决了TW-443，她
就会帮我们争取TW-8给倚杉。”
“会的。”方亦辰壮硕的双手握紧了方向盘，小心驶入往跑道的支线，前方已经可以看到
委员会设下的关卡，闪著红色的警示灯。
“TW-257-1在车上吗？”刘仁羽说。
“在的，她不会离开我身边。”陆倚杉看着窗外暴雨袭击下的检查哨，声音有些漠然：“
她不会对任务有影响的。”
“唉，想到车上有那种东西还是有点不自在。”刘仁羽敲车窗的频率又快了些。
“所以我才说为什么非得要倚杉来？只要是我们小队处理的就可以了吧？TW-782我也可以
用啊。没必要这种时候还推倚杉到前线。”李筱雯的声音透著不满。
“不，这件事情得由我亲自来做。”陆倚杉看着窗外岗亭，并没有面对李筱雯：“筱雯，
委员会对异常物品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以后有些话队内说一说就好，今后别让林处太为
难了。”
“别搞的像交代遗言啊。有我们在不会有事的。”刘仁羽说。
“我们和林处谈好了。今天事情就会解决。”陆倚杉说。
“当然……，当然。”方亦辰说。
两名持着步枪的委员会干员披着黄绿色雨衣，拦住了厢型车。刘仁羽拉下了副驾驶座的车
窗递出了文件，哇啦啦的大雨声立时盖过车内所有声响。
岗哨的干员确认过身分后，用低沉的声音说：“这次TW-443特别凶猛，雨下这么大对它看
起来一点影响都没有，现场已经出现七头TW-443-1了，以前都没有出现过这么多，你们要
小心。”
“七头！你没开玩笑吧？我以为大雨多少会有点帮助的。”刘仁羽惊的微胖的肚子都抖了
一下。
航站后一团橘红色的火球直冲天际，照亮了半边夜空，伴随着焚风席卷而过，替代了岗点
干员的回答。
刘仁羽关上了车窗，叹了口气：“不得了啊。”
“啊，辰哥，闸门开了。”刘仁羽再次提醒道。
“嗯嗯……对。”方亦辰愣了片刻才重新打档，把车子驶向灾厄的中心。
黑色的厢型车从柏油路上驶入铺着白色水泥的跑道。两辆救护车闪著红灯从对向交会而过
。更前方还有各式救难车辆：十几辆大红的机场专用消防泡沫车呈半圆形围绕在跑道中央
、六台水箱车以及数台黑色的厢型车停在跑道边。
现场用沙包和现成水泥块架起临时的防御阵地，围绕着巨大的747客机残骸。
打横在跑道中的机身断成三截：前段机头平躺在跑道旁的草地，后段的尾翼则斜插在跑道
旁的泥土地上，这两段的火势都已经被扑灭，机身表面只有些许的焦痕，上面可以看见许
多消防人员尝试把伤患从里面救出。
而中段的机身是火势最猛烈的灾区，冲天的烈焰如同妖异的营火，包裹住整架飞机的机身
，周边的地面在高温烧灼下龟裂开来，时不时还会窜出火苗。
五头有着腥红双眼的黑影在地面上游荡，在委员会临时搭起的水泥防御工事中随机攻击任
何看起来会动的物体。每当有黑影尝试越界，就会遭受化学喷雾车的直接喷射，围墙边已
经靠着两具白化的巨大人形残骸。
即便有着可以与TW-443-1抗衡的手段，委员会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大量的人员和装备严密
监视著熊熊燃烧的机身，以及飘于其上那艘锈迹斑斑的深蓝色幽灵船。
方亦辰驾驶的厢型车在军绿色的货柜屋前停下。一行人下车后，因为事前已经跟北区第四
中心的负责人沟通过行动方案，便直接被引导到放置消防装备的货柜屋中更换装备。
李筱雯不需要直接进入火场，且负责狙击工作，因此不像其他三人要穿上全套的深红色进
入式消防衣，便坐在椅子上确认M24狙击枪的情况，并更换上最大口径的狙击枪管。
基于过去经验枪枝无法消灭TW-443-1，但如果能造成大面积破损的话，仍能够牵制其行动
。
“辰哥，我不知道你和林处是讨论了什么。”李筱雯抬头看着三人披上厚重的深红色防火
棉衣，背上黑色的压缩空气钢瓶：“但你要把倚杉给带回来。”
“我会尽我所能。”
货柜屋的门突然被拉开，走进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深蓝领带的老人。他理著光头，额上深
深的皱纹让他年纪显得很大，眼神也透著疲惫：“你们是林雪霞派来的？”
“陈处长。受林处长指示，北区第一中心第三分队前来支援。”方亦辰停下穿到一半的装
备准备敬礼，却被老人摆手阻止了。
方亦辰认得这个人，他是北区第四中心的外勤处处长兼中心负责人，陈义。
“TW-443已经带走99个人。只差最后一个。”老人讲话音调偏高，带着嘶哑的乡音
“每凑满100人它的型态就会变化一次：从原本的小木船，到现在进化成铁壳船。天晓得
下次会变成啥？战舰？航空母舰？”
老人越讲越激动，白色的唾沫沾湿了嘴角：“委员会不能再容许更多的失败，瞧瞧这次，
它搞出了什么飞机？没错，它就是搞了一台飞机！在中正国际机场！全世界都会看见委员
会的无能。”
“小伙子，我们必须在这边解决TW-443。林雪霞的方法最好有用，不然我们全都得——”
巨大的声响炸了开来，货柜屋的强化玻璃窗霎时被震个粉碎，焦热的炙热空气卷著碎玻璃
散射在屋内。
“处长！”一个半边消防衣被燻得焦黑的干员冲进来大喊：“TW-443-2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