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陆—倚—杉——？”低沉而嘶哑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刘仁羽将头上的耳机甩到地板，大口的喘着气。这是怎么回事？他拿起卫生纸擦干手汗，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那是被委员会称为TW-443-1的幽灵船衍生物，浑身上下像是烧焦的人影，头部的地方没有
五官，只有双火红色的眼睛。所到之处伴随着浓烈的烧焦味和鼓风炉般的呼轰吼声。但档
案中从来没有纪录过TW-443-1会说话。
而且还是陆倚杉的名字。
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一个早在十七年前就死于最后一次幽灵船事件的外勤干
员。当时他的尸体并没有被回收，推测是被幽灵船带走而非死于TW-443-1之手。
而随着假冒陆倚杉的人出现，消失十七年的幽灵船也跟着现身，这不太可能是巧合，莫非
陆倚杉从幽灵船中逃了出来？
刘仁羽站了起来，肥胖的肚腩撑满整件白色衬衫，自从他转调到管制室后体重就直线上升
，仅维持体测的基本需求。
“绍桦，467在现场失去联系，可能已经出现TW-443-1，让支援的小队注意。我去找处长
。”他交代身旁的有着戽斗的男子后便起身离开管制室。
处长室位于走廊的底部，因为爱氏等级XXX事件的出现，可供四人并行的灰色磨石子走廊
略显壅塞，大群穿着米色制服的外勤处和黑色西装外套的公关处干员跑向集合地点。
刘仁羽看着他们脸上紧绷而焦虑的表情不禁庆幸自己在五年前就转调管制室，这可是XXX
级的异常事件啊，而且还是那个幽灵船，左手臂上的陈年烧伤竟有些隐隐作痛。
沉寂了那么多年之后居然无预警的回来了。
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刘仁羽敲了敲处长办公室褐色的原木门板。
“请进。”温和圆润的男性嗓音说。他的头发几近全白，有着黝黑的圆脸，但却没有明显
的皱纹。
办公室门侧是一组黑色牛皮沙发，整排的浅黄色的木制书柜沿着墙壁，环绕了整个房间。
柜子上方空荡荡的没有摆设任何装饰品。处长坐在房间内侧的桧木办公桌后，桌上只摆了
一个素色马克杯和正在使用的笔记型电脑，没有其他私人物品。
他粗壮的手臂在键盘上敲完最后几个字后，和煦的目光才望向走进办公室的刘仁羽。
“怎么了？因为TW-443？我有收到你负责管制的人员是第一个目击到幽灵船的报告。”他
发现刘仁羽的脸色有些发白，缓和了下语气继续说道：“刘仔，那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情
，你现在已经转调内勤，不需要再直接面对它了。”
“辰哥，在幽灵船出现之前，有个自称是陆倚杉的家伙从火场逃出来，是阿杉哪！”他将
467在现场遇到的情况和从耳机中听到的诡异呼喊完整叙述了一遍：“你觉得阿杉有没有
可能从幽灵船逃了出来？”
方亦辰控制了脸部的表情，轻微的换了口气，才说：“这件事你先不要跟其他人说，也不
要写进报告里。我会另外组织小队调查。”
“这里同期的只剩我俩了，如果能救回阿杉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再看看之后的调查结果。现在我们也无法确认那是什么。”方亦辰接着说：“李筱雯有
跟你联络吗？”
“怎怎么可能……。”刘仁羽肥胖的嘴唇急急抖出这几个字来：“离开前搞了那么大的事
，她现在还被委员会通缉，我怎么敢……难道──？”
“不，我不知道。”方亦辰直接打断刘仁羽的话，再次强调：“今天你发现的事要严格保
密。这是为了你好。”
“如果不是XXX级事件，我会让你回去休息，但现在现场很混乱，需要你的协助。”
送走了刘仁羽之后，方亦辰将两肘靠在桌上，捏了捏紧绷的人中。十七年前为幽灵船执行
的收容措施失效了，然后还目击到疑似陆倚杉的人出现。
这不可能！
桌上的智慧型手机响起内建的默认铃声，方亦辰接起了手机。
“听说出了些意外？”话筒传来苍老而飘渺的女性声响。
“委员，已经在处理了。”
“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一直很欣赏你。”主委的语速很慢，叮嘱的语气如同慈祥的老奶奶
，却有着不得质疑的权威感：“下一次的提名时间要到了。”
“是的。委员，在那之前会办妥。”
“需要什么尽管申请，我都会批准。”
“谢谢委员。”
“好好做。”
方亦辰放下手机，一个月后就是委员会的改组，作为委员的人马，下一次的提名他很有可
能被放入名单中。在这个节骨眼上，如果TW-443的事情没有处理好，不只是他自己，连带
委员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且当初TW-443是在他提出的措施下，成功消失了十七年，如今再次出现他自然脱不了责任
，疑似陆倚杉的人更让他忧心忡忡。
他拨了电话给管理处的处长陈婉玲：“我要去看TW-257，第四号样本。电子表单的申请已
经提出，需要妳的会签。”
“TW-257？”话筒侧的声音有点远，可以想像出她用肩膀和耳朵夹着话筒的样子：“那要
女性才能免除它的负面危害，基本上也没什么用，你要那个干嘛？”
“我要亲眼确认它的位置。”
“TW-257对男性的影响主要来自于视觉，即使隔着玻璃都无法免除。而且——”陈婉玲拉
高了声音：“方处长，管理处的管理没有问题。”
“我没有这个意思。”
话筒另一端沉默了片刻：“五分钟后在门口等我。”
异常事件管理委员会北区第一中心位于台北车站Y14出入口，涵盖了台北车站到京站之间
的地下空间。设施为两层楼的结构，第一层楼为外勤、公关二个处，第二层为研究和管理
处。因为台北车站周边日趋繁华，高危险性的异常物品逐步转移到其他中心，只剩下安全
性较高的物品，研究处也因此大幅缩编而与管理处整合。
方亦辰从楼梯小跑步到地下二楼的管理处大门，陈婉玲已经站在门口等他。她有头清汤挂
面的短发，套著粉蓝色的发箍，复古的大圆框黑色眼镜戴在缺乏日晒的白皙皮肤上，看起
来不像四十多岁的职业妇女，而有种中学生的青涩气质。
方亦辰对她点了点头，说：“程序都办妥了？”
陈婉玲从白大褂的大口袋中拿出两个更新过权限的识别证，将深蓝色束带的递给了方亦辰
，自己则把粉红色束带的识别证挂在脖子上。
“都弄好了，为了怕你临时想看别的，TW-257其他三个样品的权限也都一并申请了。”
“只要四号就够了，我们走吧。”
异常物品的保管房间在灰色走廊的底部，有一座齐天花板高的巨大黑色铁门，铁门旁设有
警卫岗亭。
“方处、陈处。”两名穿着淡蓝色衬衫的员工从座位上起身，隔着玻璃对两位长官行礼。
岗亭会固定驻守两名管理处的员工监测大门周边的情况，其余的摄影机画面会依照机密等
级回传到管理处的中控室。
陈婉玲将印有两位处长电子签章的纸本文件透过玻璃窗上缝隙传入岗亭，然后走到大门旁
刷过更新权限的感应卡，并进行虹膜和指纹的双重身分识别。方亦辰也重复同样的动作，
完成识别程序后，眼前的铁门缓慢地滑入两侧的墙壁。
铁门后是一条幽深的走廊，两侧有许多铁门，上面以白底黑字的铁牌镌刻有该房间存放的
异常物品编号和爱氏等级。
地板上亮起一颗颗的蓝色LED灯，沿着蓝色的灯光走便可以抵达经过授权的异常物品保管
室。
“最近有多少人申请进入保管室？”
“近一个月没有相关的纪录。”
北区第一中心目前仅收纳爱氏收容等级B以下的异常物品，约等同于银行金库的应对措施
，同时基本上都对其异常和负面特性有充分的了解。在目前委员尽可能不使用异常物品的
方针下，北区第一中心管理处接获申请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我再‘强调’一次，管理处的管理没有发生问题，收容等级C区域的监视和安全系统没
有出现异常，B级区域的生物抹杀触媒也都正常运作，现在里面连一只细菌都没有。”
两人并肩沿着蔚蓝的光点走过转角，陈婉玲轻轻将手勾到方亦辰的手臂上说：“你不相信
我吗？”
“这里面有监视器。”
“我知道哪里有死角。不会有安全问题，但可以……。”陈婉玲将唇凑到了方亦辰的嘴上
，在蓝色星光点缀下，两人静静拥吻了片刻才继续向前走。
“443的事情，不管委员们怎么想，我会帮你的。”陈婉玲用感应卡刷开了标注有TW-257
的铁门。
TW-257存放分为两个房间，前室配有一台监控萤幕墙，可以让男性干员在前室中透过萤幕
观测免去TW-257借由视觉带来的负面影响。后室是毫无装潢的水泥房间，中央的架子上有
四个独立的铁制灰色保险箱。
“我知道，所以我才来这边确认四号样品的情况。”方亦辰走到了后室的门前，等待陈婉
玲开门。
“你疯了吗？”陈婉玲的小手抓着方亦辰粗壮的肩膀：“男性是无法抵抗TW-257的负面效
应的。”
“我一个人进去，你在这边看萤幕。TW-257绝对还在保险箱里。”
“这很重要。”方亦辰说。
“而这里是管理处。”陈婉玲稚嫩的双眼露出不会动摇的坚决神情。
方亦辰叹了口气，走到监视萤幕前的木条椅上坐下。陈婉玲这才解开后室的门锁，走道编
号四的保险箱前。
保险箱的状态良好，灰色的外壳映照着日光灯的白光而不带任何锈斑，倒是上面写着财产
编号的纸条有些泛黄。
照着SOP上纪录的密码，陈婉玲转开保险箱的转盘。即使隔着摄影机，都能清楚看到保险
箱中的内容物。
一个红包袋。
“东西还在。”陈婉玲透过对讲机说：“需要检查别的吗？”
“不用。”方亦辰犹豫了片刻：“你把那个红包袋撕成两半。”
“这……。”陈婉玲没想到方亦辰会提出这个要求，依据档案中的实验纪录显示，TW-257
表面和触感像是普通的纸质红包袋，但即使在摄氏1000度下燃烧24小时都无法被摧毁，强
酸强碱等腐蚀性物质亦同。要的话撕撕看其实是无妨的。
但任意摧毁异常物品还是有刑责的，虽然上面那些委员大概希望异常物品是越少越好。
方亦辰又催促了一次，陈婉玲才依言尝试撕开红包袋。
红包袋被陈婉玲轻易地撕成两半，她甚至还因用力过猛整个人踉跄了几步。
TW-257，暱称鬼新娘，的第四号样品被掉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