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六朝燕歌行23-8 谁入地狱(24集发售中)

楼主: roson (roson)   2021-06-24 17:52:49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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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谁入地狱
  回到宣平坊,程宗扬立刻闭关,在静室盘膝而坐,展开内视。
  丹田内气旋膨胀如同球体,睽违已久的阴阳鱼也出现在气旋中,在气海内活
泼地游动着。
  独柳树下的经历如同一场梦幻,气海内满溢的真元却做不得假。
  程宗扬双手左右按在地上,真气犹如长溪,依次涌入手阳明、少阳、太阳;
足阳明、少阳、太阳;阳维、阳跷诸经。
  自从与王守澄交手时逆行九阳神功,自己经脉的暗伤就一直未愈。大宁坊一
战,被观海自爆尸傀阻塞生死根,再度伤上加伤。与窥基交手时,已经是强弩之
末,全靠南霁云和吴三桂给力,自己硬撑著才没倒了架子。
  这次独柳树渡来的死气,不啻于久旱逢甘露,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虽然生
死根内诡异的寒气尚在,不能说已经恢复全盛,但至少有了自保之力,即使正面
对上窥基,也敢放手一搏。
  七颗光球逐一浮现,又渐渐收敛光芒。阳刚而暴烈的九阳真气回归丹田,气
旋随即逆转,变得幽深难测。
  阴寒的太一真气涌入生死根,尝试化解尸傀的寒气,但看似相同的两股寒气
泾渭分明,反复冲击也只化解少许。
  观海这该死的妖僧!
  程宗扬无奈收回真气,然后吐出一口浊气,睁开双目。
  他盘膝坐在地上,手肘支著膝弯,一手用指背摩挲著下巴。
  让他困惑的是,那棵独柳树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六朝各种灵异,乃至诡异的事物自己也经历过不少,虽然一棵柳树能跟自己
产生感应,这事怎么看都不科学。但这个世界如果真能用科学解释,袁大科学家
也不至于到处吃瘪,一身科学知识,最后混到要靠算命伎俩餬口。
  假如独柳树生而有灵,是一棵能吸收死气的老树精,当自己出现在树下,它
感应到自己体内的生死根,主动送出死气,又及时停止——这怎么看都是善意。
  可老树精为何要对自己表达善意?
  而且表达善意之后,为什么又不再跟自己交流了呢?
  是因为沟通条件有限,还是仅仅因为它不想理会自己?
  没道理啊。
  看来得找个机会,再去独柳树下试试。
  程宗扬站起身,推开窗户,往外看去。
  听到静室的声响,外面知道他已经闭完关,敖润在外面道:“程头儿,有个
和尚求见,说是娑梵寺的。”
  娑梵寺?信永?
  “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一名肥头大耳的和尚踏进房内,双手合什,深施一礼,“侯爷吉祥
如意!”
  “信德?你怎么来了?”
  程宗扬认得他是娑梵寺的掌油僧,信永的铁杆。
  “师兄交待,”信德小声道:“寺里有点事,请侯爷无论如何过去一趟。”
  “什么事?”
  “要命的事……”信德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苦着脸道:“信永师兄实
在是没辙了,才求侯爷帮忙,给拿个主意。”
  程宗扬半晌才吐出来一个字,“干……”
  旷野莽莽,四望无人。程宗扬压了压毡帽,然后纵马驰下山丘。
  南霁云目标显眼,这次没有随行,而是留在曲江苑,以备接应。程宗扬只带
了杜泉和独孤谓这两个长安的土著,三人都贴了胡须,用黄连水涂了皮肤,换上
半旧的布衣,打扮成做买卖的商贩。
  长安城此时已经彻底乱了套,各坊都有贼人攻杀不断。左右神策军只守着各
处城门,防备乱党逃脱,对坊市间的乱象既无心理会,也无力处置。
  程宗扬有仇士良的令牌在手,自然畅通无阻,但在城内还是遇到了些麻烦,
一伙蟊贼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拦路打劫,被南八一喝,才作了鸟兽散。
  从曲江苑到娑梵寺,一路都是田地。信德传完话,便去了延福寺,免得被人
盯上,露出马脚。三人一路疾行,终于在午后赶到寺前。
  信永在山门外翘首以盼,远远看到三人的身影便挥舞起手臂,殷切地叫道:
“菩萨哥哥!”
  “别废话!”程宗扬快马赶到,压低声音道:“李训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信永领着程宗扬来到僧舍,把舍内的小沙弥赶出去,然后亲手奉上香茗、茶
点,又点了支净香,这才坐下说道:“我也慌啊。李相爷昨晚在野地里头待了一
宿,天不亮就过来叩门,一见着我就跪下了,说是走投无路,要我给他剃度。”
  “把我给吓的啊……”信永摸著珵亮的光头,一脸唏嘘地说道:“蛋都提溜
著。”
  “……你们禅宗的和尚都这么说话的?”
  “见性成佛嘛。机锋,机锋。”
  “他人呢?”
  “后头呢。”信永为难地说道:“菩萨哥,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没个稳
妥处。毕竟我小庙如今也算家大业大,上上下下总有千把大活人张著嘴,嗷嗷待
哺的。李相爷说是得罪了宦官,求个活路。可就算藏在山里头,也不牢靠,万一
哪天走漏了风声,这庙没了,对不起列祖列宗啊。”
  你一个和尚还列祖列宗,怪不得天竺那一派不认你们。
  “你还真打算收留他?”
  信永摸著光头,苦着脸道:“我这不正犯愁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何况他都求到门上了,我还能把人推出去?那不是害人吗?可我寺里头也是人命
啊,我自己乱发好心,万一倒霉也就算了,连累满寺的僧众跟着我没了结果,罪
过就大了。”
  “老永啊,你不是这么迂腐人啊,真为这个犯难?”
  信永道:“就知道瞒不过菩萨哥。我是这么想的,那位毕竟是当朝宰相,又
是因为宦官犯的事。我要是闭门不纳,娑梵寺的名声可就臭了,外人再提起来,
准没好话。咱们宗教界,吃的就是名声饭。有名就有钱,有钱就能弘法。反过来
说,名声坏了,我们禅宗还有什么混头?菩萨哥,你说对不对?”
  程宗扬摸著下巴想了一会儿,“还有吗?”
  信永眼巴巴看着他,“到底是条人命。”
  “你自己都有计较了,还找我商量什么呢?”
  “我心里头不妥当,就是怕。”信永涎著脸道:“菩萨哥,你给我指指路,
我就信你!”
  “李训知道我要来吗?”
  “我没跟他说。你要见他,我这会儿就叫人。我是想着,咱俩先碰碰头,商
量商量,怎么弄个妥当的法子。”
  “你说的妥当,意思是人也救了,也不得罪宦官?”
  信永一拍大腿,“就是这个理!”
  “是个屁!你要这么想,赶紧把庙产分了,大伙儿各奔生路。”
  “佛曰天无绝人之路啊。”
  “那是佛说的吗?”
  看着信永一脸乞求的表情,程宗扬叹了口气,“算了,我先见见他,问清楚
再说。”
  “成!”
  信永去后院带了人过来,然后掩上门,亲自守在外面。
  程宗扬摇了摇头,信永不是怕事的人,不然也不会把李怡藏在庙里。他有的
没的扯了一堆,真正的原因恐怕是知道些内情,拿不准李训跟自己有没有过节,
才借口找自己讨主意,把事交给自己。胖和尚也算是有心了。
  李训已经换了布衣,乌纱帕头也换成半旧的布巾,打扮成苍头的模样。只不
过他养尊处优惯了,虽然面带惊惶,但头脸油光水滑的,一看就不是整日操劳的
仆役。
  进门打了个照面,李训顿时一惊,“程……程侯?”
  程宗扬放下香茗,丝毫没有让座客气的意思,“吓了一跳?看来你也知道李
昂算计我了。给我说说,你们为何存心害我?我怎么招惹你们了?”
  李训侷促地挪了挪脚,然后猛一抱拳,长揖到地,“程侯见谅!实是郑注那
厮鼓动圣上,说太真公主有意程侯。程侯身为汉国重臣,势必不会入赘,万一太
真公主外嫁,将不利于大唐。”
  “怎么对大唐不利?杨玉环嫁给我,汉唐结亲,不是两利吗?和亲这种事,
你们唐国又不是没干过。”
  “若是宗室,我大唐自然乐见其成。可太真公主乃是镇国大长公主……”
  “她要是外嫁,你们唐国就镇不住了?”
  “程侯明鉴,太真公主委实不能外嫁。”
  “原因,我要听听你们心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回程侯,实乃……先帝之时,有仙人降谕,杨氏女当为公主,守贞明志,
奉道护法,以待仙缘。”
  “事到如今,还藏头露尾?”程宗扬冷笑道:“看来你挨的那一拳,还是轻
了。”
  李训脸色紫涨,最后颓然跪倒,嘶哑著嗓子道:“待死之人,有眼无珠,终
为天下所笑。实不相瞒,听闻公主有意程侯,圣上便动了杀心。但太真公主已值
芳龄,即使没有程侯,到底难免怀春。郑注……”
  “呯”的一声,程宗扬将茶盏掼在地上,瓷片纷飞,喝道:“到底是谁?”
  “是我……”李训以头抢地,“是罪臣引来窥基。原想着为主分忧,除此后
患。”
  “果真是你吗?”
  李训愕然抬首。
  “是谁告诉你,窥基有灌顶秘法的?他是大孚灵鹫寺沮渠二世大师亲传,私
下研习蕃密秘法,外界没有多少人知道吧?”
  李训怔了半晌,然后倒抽了口凉气,“是鱼弘志!他说,说魏博的乐从训入
京,就是跟窥基修习秘法。”
  程宗扬冷冷看着他。这蠢货显然是被人当枪使了。鱼弘志作为李昂的心腹,
天天围着李昂转,却绝口不提,反而借他的嘴,引诱他去给李昂和窥基牵上线。
从一开始,鱼弘志就操着心思,把李昂、杨玉环,甚至窥基都算计进去。偏偏李
训这蠢货就这么好使,不但卖力给窥基牵线,还控空心思争功诿过,起事在际,
硬是将郑注排挤出去……
  程宗扬皱起眉头。郑注真是被李训排挤走的吗?还是他故意引诱李训生出独
占功劳的野心,然后顺水推舟,将事败的关键都推到李昂和李训这对君臣头上?
  郑注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借宦官起势,成为李昂的心腹,转脸便将荐主王守
澄弃若敝屣,为李昂谋划诛宦。布置妥当之后,又脱身从漩涡中跳出,冷眼旁观
诛宦事败。转过头接着去勾搭杨妞儿,说什么女帝当朝。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
  杨玉环若是真信了他的鬼话,以异姓公主的身份问津帝位,必然要跟唐国的
宗室、大臣、乃至群宦反目。李昂与李训等一众大臣已经输得不能再输,杨玉环
再跟宦官斗得两败俱伤,唐国中枢等于彻底废掉。到时候还有实力问鼎天下的,
便是……藩镇!
  程宗扬深吸了一口气,“你们跟窥基合谋,乐从训又在作什么?”
  李训苦笑道:“罪臣原本想引魏博牙兵助阵,可乐从训临阵背约,不但没有
出兵讨逆,反而抢先逃脱。”
  “你们是怎么定的约?”
  “乐从训借口返回魏博,暗中带领亲信牙兵,事先躲藏在大宁坊内,约定早
朝时率兵入宫,谁知却失期未至。”
  “大宁坊?浑家?”
  “是。他与浑家的家主,都是窥基门下,有些交情。”
  所以把浑家灭门的是乐从训?这家伙简直是疯狗!
  程宗扬这会儿真是服了。从上到下,参与诛宦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李
昂信心满满的诛宦夺权,就好比驾驶著一辆外表光鲜的破车,长鞭一挥,原以为
齐心协力的驭马奋然扬蹄,谁知却是各奔一方,彼此间还相互撕咬。皇权这辆破
车立刻散了架,让李昂狼狈跌落尘埃,一跤摔得筋断骨折,再无法翻身。乱奔的
驭马各自撒欢,活脱脱就是一群失去笼头的野马。倒霉如李训,干脆一路奔到庙
里,都想要落发了。
  程宗扬熟视李训良久,“你想活命?”
  李训惨然道:“蝼蚁尚且偷生,罪臣有负君王,本该以死赎罪,只是……”
  “只是被李昂指斥你谋反,使得你灰心丧气,也顾不得为主尽忠了?”
  李训垂头不语。
  程宗扬轻飘飘道:“你儿子已经死了。”
  李训露出震惊的眼神。
  “他写了服辩,自承跟你密谋,私刻玉玺,图谋篡位。因为交不出玉玺,被
推事院的人拷打致死。没抓到你这个主谋,那帮宦官拿府上的家眷大肆报复,听
说将令媳跟令公子的尸首头腹相对绑在一起,搜查藏在她体内的玉玺。”
  李训脸色又青又白,忽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程宗扬冷冷道:“我不会救你。因为你不值得救。你这条命,本该留在大明
宫的含元殿上。”
  “光铛!”程宗扬把一柄短刀丢到案上,然后推门而出,“信永,外面谁来
了?”
  信永肥脸上湿漉漉的,全是冷汗,“来了一帮太监,指名要见我,菩萨哥,
他们不会是来抓我的吧?”
  “别怕,你跟窥基又尿不到一壶里,你怕他们干嘛。”
  信永松了口气,“那就是没事了?”
  “能有多大的事?看把你吓的。好了好了,让人给你准备好衣裳食水,再找
根绳子把你绑好,跟他们去坐牢吧。”
  “啊?”信永浑身的肥肉都颤了起来。
  “这可是个机会,正好解决掉李训的麻烦,也不用坏了娑梵寺的名声。”程
宗扬提醒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就看你能不能豁出去了。”
  李训拿起短刀,手指哆嗦著抵在颈中,试图就此了断,却抖得使不上力气。
  忽然“呯”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撞开,几名黄衫黑带的内侍蜂拥而入,像
见到猎物一样,狞笑着围了上来。
  为首那名年轻的宦官分外眼熟——昨日自己被圣上喝斥谋反时,正是他一拳
打在自己胸口,将自己殴至昏厥。
  李训手指一颤,短刀“锵𨱍”一声掉落,整个人颓然坐倒在地,浑身再没有
一丝力气。
  “果然是李训这狗贼!”
  却志荣大喜过望,兴奋地指挥一众内侍将这名漏网的宰相捆绑起来,怕他自
残,连嘴巴也一并塞住,像拖死狗一样拖到门外,迎面便看到神情凛然的信永方
丈。
  “阿弥陀佛,”信永诵了声佛号,肃容说道:“请恕贫僧绳索在身,难以施
礼,罪过罪过。”
  却志荣大笑道:“方丈何必如此?这回咱家拿下李训这乱党的贼首,都是托
方丈的福啊,哈哈哈哈!”
  “出家人不打诳语。”信永语带怆然,“贫僧出于悲悯,原本有意收留这位
施主,诸位内臣突然登门,令贫僧措手不及,虽然罪行未彰,问心实已有罪。”
  信永踏前一步,痛声道:“地藏菩萨有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衲子犯
法,罪加一等!还诸位请将贫僧一并带走吧。”
  “哎哟,方丈,论迹不论心的事,你这是何必呢?”
  却志荣连连推辞,这位品德高洁的方丈却坚称有罪,宁愿一同坐牢。
  程宗扬立在塔上,看着下面把自己五花大绑的信永和尚,觉得眼都快瞎了。
  信永这手艺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学的,竟然用的龟甲缚,还他娘的用的红绳,
胖和尚肥嘟嘟的身子被绳子那么一绑,红绳肥僧,那画面简直没眼看……
  “程侯,他们为何要将方丈大师也绑了去?”
  程宗扬看了看神情惊惶的光王李怡,安慰道:“信永方丈心怀慈悲,自愿下
地狱普渡众生,这是要成佛啊。”
  李怡扶著栏杆,指节捏得发白,闻言只勉强笑了笑,眉宇间的忧惧却挥之不
去。
  “你那位皇兄被阉奴关在蓬莱秘阁,形同囚徒,再想暗害你也无能为力,光
王殿下,可想回去?”
  “不忙,不忙。”李怡连连摇头。
  “也好。等风波过去也不迟。”程宗扬拍了拍李怡的肩膀,“君子不立危墙
之下,先保住性命,再说其他。”
  李怡感激地说道:“多谢程侯照拂。”
  “别谢我,要谢还是谢你姑姑吧。”
  “……太真公主是我阿姊。”李怡弱弱地说道。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弄差辈分了,忘了李炎他们是你侄儿。总之再安心住
几天,信永也交待了人照看,你就放心吧。”
  …………………………………………………………………………………
  却志荣平白捡了一桩大功,唯恐被人抢在前头,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
去向干爹报喜。
  结果到了宫中,却没见到自家干爹。问过才知道,干爹傍晚时匆忙去了蓬莱
秘阁,似乎有什么要事。
  皇上还在秘阁,要紧肯定是要紧的。不过捉拿首恶这种大喜事,可得早早禀
报干爹,将功劳拿到手才是。
  按照宫里头的规矩,外臣不奉诏不得踏入内宫,但却志荣生怕到手的鸭子飞
了,索性押上李训,兴冲冲赶往蓬莱秘阁。
  乘船穿过太液池,在码头登岸,便看到秘阁前立著一帮内侍,自家干爹也在
其中,却是在门前垂手而立,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却志荣凑过去小声禀报道:“干爹,孩儿去娑梵寺请信永方丈,谁知老天有
眼,菩萨保佑,李训那狗贼正躲在寺里,让孩儿逮了个正著!”
  “唔。”仇士良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却志荣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他心下纳
罕,虽然李昂才是作乱的核心,但谋逆这种罪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皇上头上。
乱党的主犯,只可能是身为宰相的李训。自己临走时,干爹咬牙切齿也要抓到这
该死的贼首,为何这会儿干爹却忽然态度一变,似乎不把李训放在心上了?
  “干爹,李训那死贼囚还在船上,要不要带过来?”
  “带什么带?”仇士良不耐烦地说道:“老实在这儿待着。”
  却志荣正在疑惑,忽然听得云板声响,数十名内侍前呼后拥,抬着一顶软舆
过来。
  舆上李辅国锦袍犀带,白发萧然,一手转着两枚铁胆,双目似闭非闭。
  仇士良上前一步,弯著腰,笑靥如花地说道:“王爷。”
  李辅国眼皮一抬,双目如同电光直射而过,然后眼皮耷拉下来,不悦地冷哼
一声,“蠢货!”
  仇士良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又是忧惧又是委屈。自己一番辛苦,就算没有功
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就犯蠢了呢?
  舆旁一名内侍扯了他一把,“愣著干嘛?过来扶舆啊。”
  “哎!”
  王爷的亲信程元振开口,仇士良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连忙应了一声,
凑上去扶住软舆。
  扑面一股混著老人味的脂粉香气,让仇士良心里直犯嘀咕,王爷这是用了多
少香粉,味儿太冲了……
  软舆直接送进秘阁,在一处亭子前停下,早有人铺好绒毯,设案焚香,摆上
水晶碟,送来果品。
  仇士良悄悄打量了一眼,郡王身边扶舆的十几名内侍,除了程元振,还有窦
文场、霍仙鸣,个个神光内蕴,修为不凡。相比之下,自己那帮义子义孙都跟废
物一样。
  虽然外面都说一王四公,但仇士良心里犹如明镜,即使自己手下管着数千内
侍,还有神策军,鱼朝恩、田令孜他们也差不多,可一王四公的四公全加起来,
论人数能超王爷十倍,论实力,只能在王爷屁股后面吃灰。
  不过仇士良没有半点嫉妒,只有羡慕的份。博陆郡王历经六朝,大内的好苗
子差不多全是王爷一手挑选调教出来的,连自己也受过王爷的指点。自己那点人
马只能凑个数,王爷身边的近侍,才是以一顶百的高手。
  天色已暗,亭前点起灯火。李辅国抬了抬手指,几名内侍提着一个人上来,
仇士良打眼一看,熟人啊,这不是田令孜那老狗吗?
  田老狗嘴巴被塞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凄惨的模样看得仇士良都禁不住
手痒,恨不能也抽他几记。
  接着又一名太监进来,却是鱼弘志那小狗。这位圣上曾经的心腹面带微笑,
恭敬地向王爷行了礼,然后退到一边,礼数周全,挑不出半点错处。
  李辅国清了清嗓子,“议议吧。”
  鱼弘志道:“王爷,鱼公还没到呢。”
  程元振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让你说话了吗?”
  仇士良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扭头咳了一记。
  李辅国点了点田令孜,“你先说吧。”
  旁边的内侍掏出田令孜嘴里的布巾,用力太大,险些把他牙齿给带出来。
  田令孜下巴被塞得几乎脱臼,干咳了几声,才叫道:“王爷!饶命啊!”
  程元振回手又给了他一个嘴巴,“说正事!”
  田令孜号啕道:“都是奴才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信了刘贞亮那混帐东西的
鬼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啪!”又是一个嘴巴,“让你叫屈了吗?”
  “是是!”
  田令孜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他在敬宗时极受宠信,把持朝政,靠着
打马球定输赢,将自家哥哥拱到西川节度使的位置上,他那位原本卖炊饼的兄长
陈敬瑄就此飞黄腾达。
  陈敬瑄仗着田令孜的权势,在当地为非作歹。因为前任西川节度使武元衡素
有威信,后来入朝为相,不少人跑到京城找武元衡告状,敬宗驾崩之后,田令孜
宠信渐衰,为此寝食难安。最后一不做二休,趁著朝廷争论对藩镇用兵,派人刺
杀武元衡,嫁祸藩镇。
  谁知此事漏了马脚,不知怎么被藩镇的人捉到把柄,以此要挟田令孜。双方
你来我往,竟然越走越近,在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的怂恿下,田令孜背叛了一王四
公组成的宦官联盟,瞒着李辅国,暗中向李昂效命。
  但事实上,吴元济给田令孜筹划的是借刀杀人之计,先借李昂诛宦,除掉李
辅国、鱼朝恩、仇士良等人,再趁李昂得意之时,送陛下上路,另外扶立一位新
君。
  李昂登基,田令孜没有混到拥立功劳,失宠也与此有关。另立新君,就意味
著田令孜立下从龙的首功。唐国的亲王好几十个,名义上都有继位的资格,被拥
立为君,便是一步登天,恩情自然不同。
  田令孜挑来挑去,选中了穆宗皇帝的亲弟弟,当今皇帝的亲叔,绛王李悟。
  李悟与穆宗一母同胞,都是太皇太后郭氏所出,宪宗皇帝的嫡子。虽然郭氏
没有被立为皇后,但尽人皆知,那是郭氏出身太过显贵,族人权势太盛,连宪宗
皇帝都有些忌惮。
  单论身份,宗室诸王没有比李悟更合适的了,继位名正言顺,而且绛王也是
个好玩乐的,比起当今这位踌躇滿志的圣上,显然更好服侍。
  田令孜押注绛王,对李昂更是刻意奉承,外面又勾结魏博、平卢、淮西这些
藩镇,再加上自家的地盘西川,心思越来越大。
  却不料要命关头,鱼弘志忽然翻脸,从背后给他来了记狠的。田令孜苦心经
营,被一把翻盘,自己也沦为阶下囚。
  “奴才被猪油蒙了心,求王爷开恩,饶小的一命。”
  “王爷明鉴,”仇士良道:“姓田这家伙不老实。”
  “你!”田令孜差点儿气死,这时候跑来落井下石?你还是不是人!
  “奴才真没有背叛王爷,就是气不过姓仇的奸贼!”
  仇士良小心提防,还好,趁著大嘴巴子没过来,赶紧说道:“我就是王爷一
条狗,你害我就是想害王爷!”
  “啪!”这个嘴巴子到底没躲过去,程元振啐道:“你也配!”
  仇士良捂著脸,心里却美滋滋的。田老狗,看你怎么死!
  “说完了吗?”
  田令孜道:“奴才都说完了,不敢有半字虚言!”
  李辅国开口道:“咱们都是给皇上当奴才的,效忠的只有皇上。说什么对我
忠不忠心的,难听。”
  “哎,哎。”田令孜连声受教。
  “说来说去,都是些没成事的琐碎。我听着,也没什么打紧的。”李辅国环
顾左右,“你们说是不是?”
  一众内侍连声道:“是,是,王爷说的是。”
  李辅国摆了摆手,“就这样吧,去吧,下辈子注意些。”
  田令孜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闻言顿时像石化一样,木在当场。
  “舌头先留着,一会儿好对质。”李辅国闭上眼睛,“小鱼呢?”
  鱼弘志上前,一头磕在地上,“奴才在。”
  “带下去,再净遍身,一会儿过来回话。”
  窦文场和霍仙鸣把面如土色的鱼弘志拖走,却志荣胯下一热,却是吓得尿都
出来了。
  接着外面又带进来一人,李辅国道:“老刘啊,有日子没见了,坐。”
  刘贞亮冷哼一声,“你如今身份高了,小的可不敢跟你同坐。”
  程元振“呯呯”两脚,将刘贞亮膝骨踢得粉碎,然后将他摁在椅上。
  “来之前,我准备了两条白绫。”李辅国道:“别想岔了,奴才可用不上。
你猜猜,我是给谁留的?”
  刘贞亮额头冒出冷汗,咬牙道:“窥基!”
  “代先皇剃度,身份是够了,但和尚上吊,未免难看。”李辅国道:“说说
吧,你这个太皇太后的老奴才,是怎么背着主子,跟窥基勾结的?”
  刘贞亮满眼怨毒地盯着他,然后放声尖笑,犹如夜枭。
                六朝燕歌行
               第二十三集完
六朝燕歌行二十四,紫大已经将近完稿,只剩下细微调整,几天内交稿没问题,六月二十
九号冲刺,为了怕冲刺人太多,提前分流,希望大家尽早充值。目前缺额1005本,卖满了
,二十九号直接上架。
第二十四集  今当升云
第一章  请君授首
第二章  子夜歌残
第三章  升云之期
第四章  烈日骨傀
第五章  娇女媚母
第六章  海棠无香
第七章  横刀立马
第八章  英雄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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