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鬼道品:七.仰泽与未济 + 八.夜宴

楼主: wu05k3 (山容)   2019-07-22 08:04:05
这次更新内容有两个章节,
下周巨鹏的故事正式结束,
终于有个"人"要出场了.XD
鬼道品:七. 仰泽与未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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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道品:八.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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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仰泽与未济
“你又来啦?”
金翼打了一个哈欠,慵懒的视线把全身湿淋淋的柳条上下打量了一次。
“你看起来比昨天狼狈不少。”牠说:“还有力气帮我清翅膀吗?”
“当然可以。”虽然一大早上就被人使来唤去,累得像条狗一样,柳条
还是没忘记去摘水芋仔的叶子来找金翼。金翼展开翅膀压低身体,让柳
条做她的工作。说实话,柳条怀疑咬伤金翼的不是普通的动物,否则牠
的伤口怎么会一直坏下去,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试着用妈妈的草药膏,但是除了让伤口的臭味更浓之外,成效甚微。
完成后,柳条一屁股滚下金翼的翅膀。
“呼!”
“怎么了?”
“脚酸。”柳条说:“你都不知道林投的皮有多难剥。”
“手剥树皮和脚有什么关系?”金翼问。
“我可以一手一脚各剥一根呀!”柳条示范动作给金翼看。“只要把林
投靠在肩膀上,用脚趾夹住之后,手指摸一下就能把皮剥下来了。”
“你那什么丑姿势。”金翼摇头说。
“我们要做新袋子装今年的玉米梗。”柳条说:“我们今年会有比去年
还要好、还要更多的玉米。我们可以换到好多、好多杏页,然后、然后
……”
说到这,柳条又不禁忧郁起来。好多好多杏页,不正意谓著好多好多扎
饼吗?
“不喜欢吃扎饼是吧?”金翼笑说。
“你怎么知道?”
“我活超过五百岁,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那你说说看我们的监斋长什么样子。”
金翼看着她,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就问这个问题?”
“被难倒了吗?”柳条反问,她有自信金翼一定从来没看过监斋的样子
。监斋那副神奇的尊容,没有亲眼见识过的一定说不出口。
“紧那罗长得像双脚直立的人类,不过脖子上有颗马头,马头上有支怪
角。”金翼说。
柳条愣住了。
“我还以为你会问多难的问题。”金翼摇摇头。
“你看过我们的监斋吗?”柳条傻傻地问。
“这世上除了四圣之外,该看的东西我一个都没漏掉。”
“你知道四圣长什么样子?”
“他们已经绝迹,想找也找不到了。”金翼叹口气。“如果你刚刚问的
是这个,我可能就投降了。”
柳条也是刚刚才想到这一点。大家老爱把四圣挂在嘴边说,但似乎也没
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即便像金翼见识这么广也不知道四圣的真面目,看
来他们果真只存在于神话故事当中。
“回到你心心念念的故事吧!”金翼说:“你出完考题了,换我来出一
题给你回答。”
“你想问什么?”
“你昨天听了未济的故事,在我把仰泽的故事说下去之前,来猜看看这
个瑯邪山的明星接近未济有什么企图如何?”
“他喜欢他?”
金翼眨眨眼。“不是,你昨天有听我说故事吧?他们是师兄弟。”
“如果仰泽不喜欢未济,那为什么要接近他?”柳条这就不懂了。“就
像我也是喜欢银枝,所以才会和银枝说话。其他人不喜欢银枝,所以就
躲开她。然后大家都怕针口,所以都不敢靠近针口不是吗?”
金翼深呼吸。“有时候我真羡慕你那单纯的小脑袋。”
“你的大脑袋不好吗?”
金翼第二次深呼吸。“我的脑袋好的很。回到故事,你猜错了。”
“所以是未济喜欢仰泽?”
“这我倒是不能说你错了。”金翼说:“但是相反的,仰泽接近未济的
目的是为了杀掉他。”
“什么?”柳条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质问:“为什么?”
“因为仰泽成为瑯邪山的明星是有原因的。”金翼得意地摇头晃脑说。
“他做了什么?”
“为了在十年内超越极限,修练成仙,仰泽甘冒奇险,违反禁忌接近金
顶上的龙女。有了龙女帮助,仰泽借由不断吸取地阴之气,滋长元阳,
迅速突破凡胎肉体的限制。就在他修练大成的那一天,不巧被未济撞见
了。
“未济不懂他看见了什么,但是仰泽内心却生出可怕的鬼怪。那是求道
之人的执念,偏差之后产生的恐怖心魔。仰泽扮作好人的样子,接近未
济、试探未济,想知道未济记得多少、了解多少,更重要的是在未济向
其他人透漏之前,将这个愚钝的小师弟灭口。
“你可以想像这一切在未济眼中是幸运的一件事。突然间瑯邪山的明星
对他青眼有加,为他平日困顿的生活注入了光采。”
金翼的声音变得低沉恐怖,天上乌云翻涌,明亮的阳光被掩去。周围的
山林瑟瑟发抖,好像也在害怕巨鹏故事中恐怖的心魔侵扰。柳条感觉大
地隐隐震动,仿佛有只巨兽在地底翻了身,躁动的躯体正准备突破厚重
的土石。
“唉唷、唉唷,要变天了。”金翼说:“看来有个大家伙吃坏肚子。”
“地牛翻身了。”柳条说。
“那条老虫就是不知道怎么安安静静过日。”金翼冷笑两声。“唉,别
抓我的爪子,怪难受的——我是说,你要是不小心被我踩死了,以后谁
来帮找这些水芋仔?”
柳条放开巨鹏的爪子,拱著肩膀爬回原先的座位,然后又把屁股挪近巨
鹏。金翼两只脚往后缩,好看清楚躲在影子下的柳条。
“为什么你会难受?”
“我可不像你们,我的爪子可是很敏感的。”
“我的脚也很敏感。”闷闷不乐的柳条说:“而且你的故事好恐怖,我
都不知道人类这么可怕。”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喜怒忧惧爱憎欲,六凡诸道恶情缠,哪个心魔
不恐怖吓人?”
柳条皱起眉头。“你不要念那种怪诗,我听不懂。”
“你听得出来这是诗?”金翼眨眨眼。“真是想不到。”
“阿嬷唸书给我听的时候,我都会叫她跳过,可是她偏偏很爱念这个。”
“念诗很好玩呀。”得意的金翼像斑鸠一样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只不过
牠的咕噜声大到让柳条耳鸣。柳条抓抓头,她得快点摆脱这个无聊的诗
,金翼继续讲故事才行。
“所以,未济怎么办?他有发现仰泽多坏吗?”
“你猜猜看。”
“我要是知道还要问你吗?”
“用你的脑袋,未济要是死了,谁来说故事给我听?”金翼反问。
“谁知道你说的故事是不是和你的诗一样,通通都是编的。”柳条立刻
反击。
“唉唷,不错,知道回嘴了。”金翼笑呵呵说:“你说的也没错,脑子
总算派上用场了。

“所以未济和仰泽后来怎样了?”
“仰泽装成好人的样子,把未济耍得团团转,还以为这个大师兄有多关
爱他,有多想帮助他突破修练的瓶颈。高高在上的仙人们目睹一切,却
刻意放任他的行为。他们决定拿未济当诱饵,将仰泽引出蛇洞,自曝错
处。等时机到来时,他们会将这两个不守戒律的弟子一网打尽,从瑯邪
山的名册中永远删去。
“但令人意外的是,最后下手杀害未济的人,是一直置身事外的龙女。
在众仙保持观望,仰泽举棋不定的时候,深爱仰泽的龙女先下手为强,
将未济灭口。龙女设局欺骗未济,引诱他为仰泽牺牲。爱戴仰泽的未济
没有丝毫犹豫,就走上龙女替他摆出的绝路。到死,他都以为自己为仰
泽付出是正确的,不管有多少迹象显示他的付出最后只会付诸流水,他
还是义无反顾。
“于是,未济死了。他死得毫无价值,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没学到,
性命就像朝露一样轻易遭人拭去。”
“你刚才说未济没有死。”柳条说:“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龙女真的杀了他。就这样一剑刺进他的心脏,什么道身
肉体、百年修行,就这样一下通通毁了。”金翼说:“他拖着最后一口
气,抱着不解爬出瑯邪山。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没办法亲眼看着仰泽
成仙,也就这么一点不甘心,让他来到我的面前。”
“你救了他?”
哀伤的金翼摇摇头。“我救不了他。我能做的只是替他拖延时间,但是
不管拖得多久,他永远都没办法看见仰泽成仙的英姿。和逐日的夸父一
样,他看不清现实与理想有天地之遥。”
柳条颓坐在地,她听不懂这个故事。“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说谁?”
“他们,仰泽、龙女、那些仙人。”柳条说:“为什么未济不能好好活
下去?他虽然很笨,但是他听起来是个好人。”
“这世上死最快的就是很笨的好人。他们自以为是,脑子一头热就往前
冲,完全不管自己做对还是做错。”
“你偷骂未济?”柳条疑问道:“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谁会这么倒楣,有他这种失约的朋友?”金翼又用鼻孔哼气,柳条发
现牠真的很爱这么做。
“所以你救了未济?”
“如果帮他拖着一条命也算的话。”金翼回答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会
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什么?”柳条大声抗议:“等一下,你这个故事根本没头没尾!你是
怎么救未济一命,又为什么要来这里根本没有说清楚。”
“我救了他,然后我们两个一起飞到鬼蓬莱,故事完了。”金翼说话时
头往上抬看着天空,连看都不看柳条一眼。
“不对!这样根本没讲完!”柳条大喊想引牠注意。“我还要听更多!
你是怎么救他,又为什么要一起来、来——来小福村这里,这些事情你
都没有解释清楚。”
“你嘴巴闭起来,小福村、鬼蓬莱,我无所谓,反正我在这里了。”金
翼说:“当然我也想讲清楚,只可惜我们没时间了。”
“怎么会?”
柳条回头望,她今天来得早,就算金翼已经讲了这么一大篇,天上的太
阳依然炽烈。“时间还早,我们还有时间把事情讲清楚。”柳条高兴地
说:“你快点把故事说下去。”
“不行,我刚说过,没时间了。”金翼不知什么时候,口气变得沉重忧
愁。他似乎非常在意围天上翻滚的云,大眼睛盯着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柳条问。
“他们来了。”
不等金翼把话说完,柳条已经跑上前抱住金翼的爪子。金翼张开翅膀将
她盖住,伸长脖子警戒。
“不要出声。”他轻声说:“我的咒语可以掩去我的身形,但要是你被
他们发现,咒语就失效了。”
那些云飘过蔷山山头,金翼缩起脖子,让那些不断逼近的云朵飘过。
“乾闼婆。”金翼轻声说。
“那是什么?”
“飞天。”金翼的口气非常恶劣。“天众的烂爪子。”
“飞天?”柳条问道:“你说的飞天是香阴吗?”
“没错。”
香阴怎么会来小福村?柳条放开金翼的爪子,焦急地跳上土墙远眺。飘
向小福村的云朵留下淡淡的香味,在半空中盘旋发光,然后分成好几束
往不同的方向而去。
“我要赶快回去。”柳条回头对金翼喊道:“妈妈很可能在找我了。”
“我没有意见。”金翼回答:“如果平安没事的话,明天过来,我可以
把故事继续讲完。”
“故事还没完?”
“我想这取决于你。如果你还愿意听下去,那故事当然还没完。”
柳条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又被耍了,这只狡猾的巨鹏,总是有办法把她耍
得团团转。
“我不会骗你的。”金翼又补了一句。
“你不会骗我,但你也不会把所有的事告诉我。”柳条说:“说真的,
这和骗我没有两样,只是方法不一样而已。”
“我说想要怎么收获就要怎么栽。要是你什么都听我的,又怎么知道我
没有骗你?”
金翼突然变得严肃让柳条不大习惯,让她又更想快点回村子里。巨鹏草
草结束故事是因为那些云,那些云飞进她生活的村子,不知道有什么企
图。
“我要回去了。”柳条说:“我明天会再来。”
金翼点一下头,柳条立刻跳下土墙,放开脚步往村子里跑。

柳条跑得飞快,就怕跑太慢错过大事。好奇怪,她从没听说过香阴在收
获前出现。平时会到小福村的只有监斋,负责监察他们耕种是否顺利,
收缴的作物数量足不足而已。香阴?从来没听说过会在平日出现。
“柳条!”跑过二点水时,银枝在她身后大喊:“柳条等等我”
“银枝?”柳条停下脚步,等上气不接下气的银枝赶上。“你也看见他
们了吗?”
“看见、看见、见什么?”银枝脸红通通的,像要流血一样恐怖。“我
闻到香味了,那个味道好重,所以我就、就……”
“就跑来了?”柳条赶紧伸手扶她一把,以免银枝昏倒在半路上。
“谢谢……”银枝喘过气,抓着柳条说:“是香阴对不对?他们飞来小
福村了?”
“是香阴没错。”
银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怎么了?”柳条问。
“没事,只是早上突然地牛翻身,我还以为有不好的事。”银枝说:“
是香阴来访视真是太好了。”
“真的吗?”柳条没办法像她这么乐观。都怪金翼,牠恐怖的警告让人
不安到了极点。“我们快点到老茄冬那里去。香阴进村,其他人一定也
都去集合了。”
银枝急着要往前走,柳条只好握住她的手,陪在她身边进村。
正如银枝所预料,大大小小的薜荔多从田野里钻出来,急着往老茄冬的
方向跑。监斋敲起集合的鼓声,浓烈的香气弥漫小福村。大家叽叽喳喳
挤成一团,小心绕成一个又一个杂乱的同心圆,绕着老茄冬又保持着距
离。在大树下有三个威严的身影。
监斋和缨口站在一起。他们一个就像金翼说的,一个长角的绿马头配上
直挺挺的身躯。监斋身上穿着红金两色的制服,在骄阳下像盔甲一样闪
闪发光,腰际缠着漏斗状的小鼓。他身旁的缨口带着所有的针口随侍在
侧,这位针口的首领脖子上挂著华丽的布片,像玉米穗一样金光闪闪。
他的身形是普通针口的两倍壮,但站在高大的监斋身边还是逊色不少;
当然柳条也没因此认为他和蔼可亲就是了。
不过今天大家的视线没放在这两位常见的凶神恶煞上,真正让薜荔多们
害怕疑问的是两人中央足不点地的香阴。
他下半身缠着紫色丝裙,浅绿色的羽衣绕着他的肩膀和腰身凭空飘扬。
香阴都裸著上半身,乳脂般的肤色和圆润紧致的躯体,在在让薜荔多相
形自惭。柳条看不到他的脚,这倒不是因为她和其他人一样急着把胸兜
和腰兜拉高,好挡住枯瘦畸形的身体,而是香阴好像根本没有脚这种东
西。
香阴的头发上缠着宝石璎珞,开口时浓烈的香氛让人为之动容。
“诸凡。”他说:“今日来访,天主瞩吾人带下口谕,要诸凡奉行。”
柳条身边的银枝在香阴将视线扫过时深吸一口气,抓紧柳条全身抖得不
像话。她膝盖出了什么问题吗?
“三十三天威仪高洁玄揠龙王日前遭奸人陷害,幸舟天圣主神威庇荫,
性命未伤。奈何龙王伤重,隐蔽落伽谷休养,诸凡当好生奉侍,待龙王
康复自有重赏。”
薜荔多们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虎仔花,头点得最用
力。
“特此,赏小福村诸凡一百杏页,以为慰劳。”
香阴举起手,一时间薜荔多们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监斋轻
轻咳了一声,虎仔花才恍然大悟,双手举高,两只脚趴啦啪啦往前走。
等到虎仔花就定位,像变戏法一样,无数的杏页从香阴的手中落下,缓
缓飘到村长手上。虎仔花张大嘴巴,看着杏页堆满手掌,再缓缓落到地
面上。看见淡金色的杏页落土,她这才惊醒过来,嘴巴上忙不迭地道谢
,双手紧急解开腰际的麻袋把杏页装进去。
等虎仔花捡完杏页退回队伍中,香阴才再次开口。
“另,有鉴玄揠龙王养复期间诸事繁忙,天主有令,要诸凡提前夜宴送
行,令各村新兵顺利前往香海,莫使诸事纠缠,拖延脚步。诸此,奉行
。”话说到这,飘在半空中的香阴挥一下手,监斋拍两下鼓后,也踏上
围绕在他身边的云雾。两人随之飞上半空,缓缓向着北方而去。
听到解散的鼓声,小福村的村民不禁松了口气,垂下肩膀互相拍肩握手。
“没有什么大事。”虎仔花开心地对围到她身边询问的妈妈们说:“我
想香阴大人的意思是天主要我们提前准备夜宴,好让我们今年的新兵快
点去香海报到。缨口说玄揠龙王的伤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与其让
孩子们被杂事绑在村子里,不如早点到香海去也好。”
大家的视线偷偷投去,留下来的缨口发出咽呜声表示赞同。
“你们看,这不就得了?”虎仔花开心地说:“叫所有人手脚俐落一点
,要办送行夜宴了!”
八. 夜宴
当然事后还是有不少小道消息传出,毕竟这是薜荔多的本性之一,聊天
八卦,无事生非。有则谣言说可恶的妖魔侵扰他们的海岸还不够,还放
出可恶的毒虫滋扰地牛,搞得天天地牛翻身,弄得小福村上下精神紧张
。好在有龙王降临,大家才能诸事平安。
柳条觉得这则谣言大有问题,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但准备夜宴转移了不
少注意力,地牛翻身时大家抱稳瓶瓶罐罐,撑一下也就过去,没人有心
探究谣言真假。
提早举行夜宴是匆促了一点,但知道家里的小薜荔多能提早成为士兵,
帮忙抵御骚扰海岸的妖魔,每个妈妈在路上爬的时候头都不自觉抬高了
。香阴布达完毕之后就离开,监斋却留了下来,天天带着虎仔花四处确
认大家的进度,弄得所有人精神紧张。
“结果大家好像反而更开心了。”忙碌的柳条逮到机会偷溜出村子,跑
上蔷山告诉金翼一切平安。“我们忙着做渣仔粿,根本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昨天是自己吓自己。”
“渣仔粿是什么?”金翼问。亏牠还自夸活了五百岁,却连渣仔粿是什
么都不知道。
“把扎饼和厝脚草、艾草加面粉揉在一起,然后蒸一蒸就是啦!”柳条
向金翼解说:“监斋有拿面粉给我们耶!每次看到面粉,就是要做渣仔
粿的时候。”
“听起来非常可口。”金翼鄙夷的神情一点说服力也没有。反正柳条也
不稀罕,她只是来和金翼说一声而已。接下来几天她会忙得不可开交,
想溜出来上蔷山和牠说话的机会会变少很多。
“你要乖乖待在这里别乱跑喔!”
“知道、知道。”金翼懒懒地说完,又把头窝进翅膀下睡大头觉。柳条
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是金翼的羽毛看起来愈来愈没光泽,和牠
刚掉下来时金光闪闪的样子大不相同。
这也是牠隐藏自己的咒语吗?把羽毛的光遮起来以免不被发现?
柳条不打算把巨鹏叫醒,如果牠这是在睡觉修养体力的话,叫牠反倒不
好。妈妈说过,要是把做梦的人叫醒,会把噩运给带进地洞里。柳条轻
手轻脚跑开,钻过墙缝回到村子,加入制作渣仔粿的行列。
送行夜宴的食物向来都是重头戏。醃了一整年的野桔酱终于可以从地洞
深处搬出来,溪里捞到的蚬和土鲫装在竹篓里,渣仔粿堆成小山。红苋
菜、雨来菇、木鳖果堆在竹筐里,虎仔花和好几个老阿嬷一起拜访缨口
,把珍藏已久的斧头请出来,到北边的山谷砍了一棵山棕回来,挖出嫩
芯准备料理。
这是小福村一年一度的大日子。预备远行的新兵们什么事都不准做,只
能顶着野姜花编成的花环,坐在老茄冬下让人路过观赏。如果哪个薜荔
多和他们看对眼了,就能送自己做的手环给它们。等到夜宴那天,虎仔
花会带着新兵和他们选中的伴侣到山谷里去。
等到太阳出来时,虎仔花会带回他们的伴侣,香阴则会带走新兵。
突然间附近溪流里的灯心草遭逢大劫,年纪足够的薜荔多们趁著空档,
纷纷跳水割草回家做手环。路过池塘边看见被割得像鬼剃头的草丛,就
知道刚刚是哪家的女儿来过。柳条没加入他们,她年纪还不到,而且据
说要是做了手环,第二年肚子里就会跑出小薜荔多。
又一个谣言有待商榷,有些陪新兵上山的薜荔多回来后还是继续过他们
平常的生活,没多出一串小鬼跟在后面。但有些人,比如贴耳狗,莫名
其妙多了好几十亩地得耕种。柳条还不急着改变自己的生活,有只巨鹏
窝在蔷山半山腰就够她烦恼了。
另一个和她一样,对大树下的新兵兴趣缺缺的人是银枝。事实上,从香
阴宣布提早举办夜宴之后,银枝好像非常失望,整个人懒懒昏昏的提不
起劲。她没有荒废园地,但也仅止于把事情做完而已,那些太阳花头沉
沉的,和她一样没有干劲。
“没事,你不要担心。”柳条借口要摘花溜到她的田地里探望,银枝依
然不肯松口。
“你的葵花都干掉了。”柳条指出这点。
“要结籽了,花当然全都要干掉。”银枝漫不经心地把长了粉蝨的叶子
捏下来,丢进身旁的水桶里,里头堆了半桶满是白点的叶子。
“好多粉蝨。”柳条说。
“帮我去提一桶水来把牠们淹死好吗?”银枝说:“我只有一个桶子,
好多事情都不方便。”
“找老桧婆帮你做新桶子,我们家的桶子都是她做的,好用又不会漏。
”柳条说。
“我知道要找老桧婆,我早就知道了。只是人家不想找我,我还能怎么
办?”
难得银枝的口气听起来愤怒又不满,发生什么事了?柳条直觉这和桶子
或是老桧婆无关,却又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我不该发脾气。”安静片刻后,银枝摇摇头,停下手上的工作对着柳
条说:“抱歉,要收成了好多事要忙,然后夜宴又要提早,好多事情要
做。”
“没关系啦。”柳条拍拍她的肩。“有什么我可以帮忙?”
“帮我找哪里有找咬人猫好了。”银枝苦笑说:“我上次摘的都吃完了。”
“咬人猫?”柳条皱起眉头。
“对呀,泡在热水里煮,很好吃呢!”
柳条知道,只是如果没记错,上次她才帮银枝摘了整袋。她就这么喜欢
吃这种会咬人的毒草?
“我会找找看,咬人猫很会长,应该很好找。”柳条说。
“太好了。”
在午后的骄阳下,银枝白色的头发闪闪发光,美得令人窒息。她好厉害
,就算全身满头大汗,身上还是传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如果是柳条,早
就臭得像发酸的醃菜了。看来除了心情不好之外,圆滚滚的银枝比平时
都还要好,大概终于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了。柳条告别银枝,爬出葵花田。
说穿了,其他人应该多和她说话才对。回家的路上柳条忍不住叹气,她
一直弄不懂为什么大家讨厌银枝的白头发、白皮肤,明明就很漂亮不是
吗?如果她运气好,家里有一大票手足,或许就不会有这个问题了。可
惜银枝运气不好,向来都不好。不用什么超人的智慧也知道运气不好让
银枝变得胆小,胆小又让她的运气更差。然后说到胆小……
要是我开口命令她,很可能会把她和她的孩子吓死。
柳条一直没仔细想过金翼为什么说这句话。小福村里还有人和柳条一样
,知道金翼窝在蔷山上养伤,而且还是个有小孩的妈妈。会是谁呢?柳
条从来没看过除了她之外的人,钻过土墙的缝隙跑去偷看金翼呀!
趁著举办夜宴,手忙脚乱时口风正松,柳条可以想办法来找一下这个神
秘的妈妈。
她第一个目标是地洞离二点水最近的贴耳狗。
“蔷山?”
贴耳狗正忙着把孩子们赶出地洞,趁著家里易碎的瓮碗都拿去支援夜宴
时,将地洞来个大扫除。她的孩子们一人头顶一条玉米叶被单,在斗口
绕圈乱跑尖叫。
“安静点!”贴耳狗挥着扫把大吼,吓得柳条缩一下脖子。“没事,不
是说你。柳条仔,你刚刚说蔷山是不是?”
“对呀,上面结了好多薜荔果。你去看过吗?”柳条问。
“没有。我不大喜欢蔷山,也不准我的孩子去蔷山——安静!”贴耳狗
喊完又回到洞里拿起扫把猛挥,把西瓜虫和飞蛾挥出洞门。
“为什么?”柳条缩著脖子躲扫把。“蔷山有什么不好吗?”
“那堵墙很危险呀!”贴耳狗说:“谁知道那堵墙什么时候要倒?我叫
虎仔花找针口来拆墙,讲了几百年也没人理睬我。”
“有墙才好,才不会看见后面藏了什么不是吗?”柳条壮起胆子说:“
比如说有些稀奇的鸟?”
“鸟?你跑去抓鸟吗?”贴耳狗不知道从哪里扫出一把枯死的土豆茎和
果壳,天女散花往外乱丢一把。柳条赶紧趴在地上躲开,看来为了生命
安全,她还是先离开的好。
告别贴耳狗,她第二个选上土松姊弟的妈,胭脂菜。
“我没在用薜荔果。”胭脂菜正忙着搅拌饭斗里的面团,累得满头大汗
。从小到大柳条就很纳闷为什么饭斗要叫饭斗,特别是她这辈子从来没
看过饭是什么是东西。
“薜荔果是好东西,可是夜宴不会用薜荔果。大家忙着做粿,没时间洗
薜荔果。”
确实如此,胭脂菜满头大汗,手脚都陷在饭斗里。饭斗里的扎饼好不容
易才崩散,和面粉、艾草混在一起。柳条得说这一幕挺有趣的,他们一
家老小一人一个饭斗,每个都捏面团捏得满头大汗,手脚沾满了面团渣。
“土松呢?”柳条问:“你们最近有没有跑到蔷山上去?薜荔果结了好
多,还有艾草也是。”
“我们只摘了艾草。”土松亮出满手的艾草干。“然后——唉唷!”
这傻女孩举起双手的同时,又试图把左脚拔出面团,下场就是失去平衡
跌了个四脚朝天。
“土松!”一群人大声尖叫,伸手想去拯救家中的长女。反应敏捷的柳
条赶紧往后跳,遮住眼睛不敢看面团和饭斗凌空乱飞的惨状。胭脂菜一
家七手八脚叠在一起,半成形的面团东一块西一块,沾得到处都是。最
惨的土桂头塞进土松的饭斗里,脚和土参的脖子缠在一起,姊弟发出被
面团闷住的凄厉惨叫。
柳条伸手想帮忙,气急败坏的胭脂菜立刻挥手拒绝,要她快点回家。
“我刚才好像听到红荆在叫你。”
如果胭脂菜的目的是要赶柳条回家,她的策略可说是大错特错。但是这
位妈妈凶狠的眼神把话说得很清楚,柳条最好在惹出更多麻烦之前,自
己找个地方躲好。胭脂菜绝不会被金翼吓死,这个愤怒的妈妈说不定比
懒散的巨鹏还恐怖。
只是柳条在外面玩了一天,现在也不敢回家。反正都要被打,不如多玩
一下再回去。但是要玩什么?大家都忙着准备夜宴,她的搜查也以失败
告终。大家都是摘了草或果子就回家,除了她和银枝之外,没人有兴趣
去爬蔷山,更别说是钻过土墙的缝隙去发现受伤的金翼。
柳条在广袤的玉米田中闲晃,玉米已经长得好大好大,准备要收成了。
虽然讨厌扎饼,但不可否认要是没扎饼能吃,他们所有人通通都会饿死
。玉米丰收妈妈应该也会很高兴,说不定脾气就会好一点,还能拿多出
来的杏页换点有趣的东西。柳条真希望监斋带来的行商手上有本书,只
要一本新的就好,阿嬷偷藏的那本她都快要会背了。
柔软的玉米叶抚过她的手背,柳条只用双脚走路,举着手慢慢穿过田间
的小路。这么做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有很多人围绕着你,不轻易的碰
触你的手臂。被人围绕带给柳条安全感,保持安静可不是薜荔多的本性
,有什么好玩、好吃的,就是大家一起分享才有趣。柳条闭着眼睛走呀
走,算算时间她该撞上另一群调皮的孩子,讨论一下接下来该去哪里恶
作剧了。
回应她的是肚子咕噜噜叫的声音。
柳条叹了口气,这坏肚子真会挑时间。不过倒也奇了,四周好安静,平
时无所不在的村民们这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纳闷的柳条踏上小路,左
右张望找了一下界石和田边的树,这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哪里。
这是三白他们家的田,他们家的孩子都是今年的新兵,所以这里当然一
个人都没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千金人现在应该在老茄冬旁,和其他
妈妈谈天说地笑得合不拢嘴,为自己的儿子即将入伍而骄傲吧!柳条记
得去年阿钱和阿金姊妹就是这样,逢人就说他们两家总共有十五个孩子
要入伍,骄傲得不得了。
柳条试着想像那种心情是怎么回事。
不行,她完全不能想像,谁叫她一个孩子都没有。如果她有了孩子呢?
像贴耳狗一样挺著大肚子,然后噗通一声把孩子给拉出来?
柳条打了一个冷颤。她得想办法把这件事问清楚,否则未来给她碰上了
该怎么办?
寻思间,细小的哭声传进柳条耳里。是银枝吗?还是爱哭的丝绒仔?柳
条暂时把心中的疑问放一旁,走进田地里一探究竟。现在应该是大家开
心准备庆祝的日子,除了脾气古怪的银枝之外,还有谁会躲在这里哭呢
?柳条轻手轻脚绕过玉米的茎杆,以免碰坏了宝贵的玉米。
出乎意料之外,出现在柳条眼前的是千金。她哭得一身焦黄的皮肤抽呀
抽的,像块随时要崩裂的老树皮,眼睛涌出的泪水弄湿了鬓边。如果嫌
这还不够吓人,有条和柳条小腿一样粗的大玉米躺在她脚边,外头的叶
子还是鲜绿色的,连穗须都还没变黑。这是一根上好的玉米,如果能成
功长大晒干,一定可以榨出不少油。可是它被摘下来了,像垃圾一样丢
在千金脚边。
“千金?”柳条往前走,千金抬起头,发现有人来了赶紧用胸兜的尾端
把泪擦干。
“小柳条是你呀!”千金用异常热烈的声音说:“怎么没去找其他人玩?”
“我听到有人在哭……”
“是吗?”
“而且好像哭得很伤心。”柳条小心翼翼地说。靠近仔细看,她看见千
金脸上有伤痕,像是指甲刮出来的。
“有吗?”
柳条的视线往下,盯着地上的玉米。“你在哭这条玉米?这条玉米长得
不好吗?”
“没有,玉米没有不好。”
“那你为什么要把它扯下来?”
“因为、因为……”泪水又在千金的眼眶里打转。“我想要摘给三白他
们吃,他们帮我照顾玉米这么久,从来没有偷吃过任何一粒。我在想如
果这最后、最后……”
她忍不住了,抱住柳条嚎啕大哭。吓坏的柳条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垂
着手让她抱着哭,等待她的恢复平静。
“别哭了。”等到终于有插话的空间,柳条拍拍千金的背安抚她。“三
白他们要去香海了,你不是应该很开心吗?”
“你知道没人从香海回来过吗?”千金哭着说:“不管他们有没有人晋
升成希祠,都没有人回来过小福村。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兄弟、我两个
孩子,然后是三白、五加、七层……”
这是真的吗?柳条不敢想。这想必是真的,否则千金不会哭得这么难过
,小福村也不会从没看过任何一个希祠回来找妈妈。但千金说的铁定是
假的,不然怎么解释有这么多妈妈欢天喜地把孩子送出门,好像儿子即
将成为希祠归来一样?柳条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千金
,只能傻傻站在原地。千金一直哭呀哭,哭到声音都哑了,好不容易才
停下来。
“抱、抱歉,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只是一根玉米而已我不知道为什么
要哭得这么难过。”千金放开柳条,捡起地上的玉米,拨开包裹玉米的
叶片。“太生了。”
看着惨白的玉米粒,柳条好像也感染了千金的悲伤,不由得一阵鼻酸。
千金把不能吃的玉米随手丢在地上,用手把脸上的泪痕擦掉。
“你别跟其他人说我这么傻,因为一根玉米哭得像小孩子。”千金说:
“我老糊涂了,才会这样哭。”
“好啦,我不会讲。”柳条说:“我们快点到老茄冬那边去,其他人一
定都在那里等吃好料。”
“你说得对,大家都在等吃好料。”千金破涕为笑,挽起柳条的臂弯。
“我们快点过去,我蒸了一大笼的粿,一定会很好吃。”
她拉着柳条离开玉米田,临走前又瞥了躺在地上的玉米一眼。柳条猜千
金也和她一样,想回头把玉米捡起来,却又不知道捡了能做什么。这真
是矛盾的心情,柳条有空该问问妈妈或是金翼,说不定他们懂这是怎么
回事。
不过眼前没时机担心了,一回到村子,排山倒海的声音马上涌来。薜荔
多们正要狂欢,就是天倾不周都要等一等。
太阳快下山了,小福村的薜荔多们愈来愈躁动难安,不时有人偷跑,从
阔嘴里爆出一两句筹备已久的歌曲。每当这个时候,众人莫不气愤地同
声谴责,用力对着天空拍手盖掉歌声。每个人都知道在白日唱歌是坏兆
头,偏偏多得是傻子头毛试火。
食物的香气已经取代平日的肥料味,今天没有薜荔多会下田工作。忍不
住想唱歌的话,就闭上嘴巴原地猛跳,诅咒太阳怎么不快点下山。老茄
冬下的新兵被迫盘腿而坐,守着彼此等待宴会。他们已经选好手环了,
等等大餐开动的时候,自然会有他们中意的女孩过来探视,确认自己今
年拿到大奖。
柳条把千金带到其他妈妈身边,大家不断互道恭喜,恭喜彼此明年少了
十亩田要劳心劳力,少了一张嘴巴吃饭。不只如此,他们还多了好个儿
子在外打拼,准备要成为受天主青睐的希祠,荣耀村里母亲的名号。
日落前一刻,虎仔花好不容易才把所有村民都给按在地上,要他们坐着
乖乖等待。她自己走到老茄冬下,要所有新兵握住彼此的手围成一个圈
,然后退回村民间加入其他人的圈子。小福村安静下来,大地慢慢陷入
黑暗。
然后有一个声音,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开始诵唸过往四圣的名号,还有
他们遗留下来,却再也没有人了解真意的真言。柳条也在其中跟着诵唸
,和所有人一起将那些破碎的声音串成一首悠远的歌。白杨嬷和红荆分
别握住她的左右手,闭着眼睛专心诵念。这不只是带来心灵的平静,还
能形成保护,驱赶任何想趁著夜宴侵犯小福村的邪恶力量。
这是属于薜荔多的时刻,就连针口和监斋也退出村子放任他们狂欢。歌
曲结束的刹那一片静默,和开始一样神秘,没人知道歌声什么时候结束
。有人先站起身,在众人的注目下碰触准备了好几天的丰盛食物。食物
就装在各种锅碗瓢盆里,俨然神圣不可侵犯。
第一个薜荔多将渣仔粿放到嘴里。
狂欢由此而始。
新兵们不用加入这场混战,他们可以坐在老茄冬下,享受虎仔花专门为
他们料理的土鲫鱼和河蚬汤。他们是小福村今天的王,可以坐在高高的
位置看底下的臣民混乱颠倒。夜宴向来少不了营火,白日架好的柴堆熊
熊燃烧,吃饱有力气的薜荔多们围到火焰旁,手牵着手绕着火焰跳舞。
被视为禁忌的歌声此时终于能够释放,随着舞步愈舞愈狂,歌声更是加
倍嘹亮,轰隆隆震得周围的山林枝叶颤抖。
唱到最后也没人在意歌声好坏,歌词是些什么也就随风而去,在大笑中
杳如尘烟。
这时候该搬出私酿的饮料,神秘的液体不曾缺席任何庆典,从古至今不
曾免俗。曾有个睿智的圣人说过,是饮料催生盛宴,而非应盛宴而生饮
料。薜荔多只当这是一则笑话,在他们看来盛宴和饮料从来没有先后之
分。
柳条被狂欢的气氛感染,跟着土松姊弟像疯子一样滚过树下的广场,用
脚拿木碗当响板发狂地敲。今夜是如此欢腾,甚至连妈妈都露出笑容,
和白杨嬷一起拿着木碗大笑,大口灌著饮料。银枝守在大树的阴影下,
跟着大家一起打拍子唱歌;今天没人会嫌弃她的歌声。
直到营火熄灭前,欢笑声都不曾停歇。作为领路人的虎仔花从里头拿个
几根木柴当火把,带着新兵和他们选中的女孩离开村子。这是夜宴的最
高潮,全村的薜荔多合唱送他们离开。随着他们身影消失,歌声渐歇后
,妈妈们握住孩子的手,一个挨着一个返回地洞。
“下一次夜宴是什么时候?”柳条在回家的路上问。但是妈妈和阿嬷只
是哈哈大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休息的时间已经迟了,没时间多想复
杂的事。到此一年终于算得上结束,
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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