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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迟疑着是否要说出口，猪头人已张开嘴娓娓道来。
“佛门有八条戒律，小生是因为破戒而生，所以和尚称小生为八戒，用来告
诫小生也告诫自己。”猪妖语调温软，充满柔情：“方才天上那些妖魔之间也有
凡人的幻影，就是那些帮助过我们的朋友。”
“正因为是互相帮助扶持的朋友，贫僧才无法原谅他们。”
“小生和那些牧民长期生活下来，有了感情，偶尔帮忙喂养牛羊。”猪头人
晃了晃手中的钉耙：“小生耙草的功夫可厉害了，一刮就能把牧草卷成漂亮的圆
筒状。”
“不是都说放牛吃草吗？为什么要卷成圆筒？”我打岔问道。
“天候差的时候不能放牛羊出去，总不能让牛羊饿肚子吧？趁著还丰盛的时
候收割一点下来储备，这是牧民的智慧。”八戒解说时眼神低垂，显然是在回想
那几年时光：“小生偶尔才会帮点忙转换心情，大多数时候不是跟大家行走、就
是跟和尚留在帐棚里整理佛经、学习当地的语言翻译佛经，钻研佛法。不过下雨
、下雪的时候，牧民们只能待在帐棚内休息，难得大家都有空，他们就会来找和
尚讲佛法。”
“只是敦亲睦邻的手段。”行者忍不住插嘴：“妖怪吃人血肉、盗匪掠劫牛
马，有和尚当守护者当然有好处。他们想尽办法跟着和尚走，但和尚想去哪就去
哪，就算是游牧民族也没有天天搬家的，把和尚留下来才是上策。”
“有一位名叫杏花的少女最为虔诚，和尚讲法她从未错过。”八戒闭上眼睛
回想过往：“杏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一流、花一般娇媚的女孩儿，她有修
炼的天赋，可望超脱凡俗、和尚也指点她一些法门。”
“贫僧知道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他们，留下一颗佛门的种子、让这些朋友有
点自保的力量也好，特别照顾杏花。”
“净土大陆是佛门根源，但是也有一堆附佛外道自称正宗，一卷佛经背后有
十卷被放弃的邪说。和尚一次次寻觅、一次次失望，他不以过往所学偏见看待经
典，所以那些外道邪说都是他仔细思量过后、有一些甚至是学过才放弃的。其中
一道邪说，称为欢喜禅。”
靠！男女双修的那个欢喜禅？
“欢喜禅企图以男女情爱之事感悟佛法，一眼就能看出不容于玄天佛门，所
以贫僧读过就扔了。”
“和尚从小就出家了，父母嫌他是多余的、兄长百般欺压，这些草原人待他
如家人，小生渴望能留下来。在净土大陆多年来有价值的佛经极为稀少，和尚受
宗门支持才能远赴海外，这样下去无颜回到玄天大陆。结果连佛门发源地都找不
著超脱轮回之道，理想落空的和尚在绝望中产生放弃的念头。”
“结果那欢喜禅法却被杏花捡走了，她受了部族所托挽留贫僧，贫僧心底的
猪妖在最糟糕的时候出现了。”
“小生渴望俗世的生活，如果佛法已经走到了尽头，那么出家还俗又有什么
不同？倘若眼前的追求只剩下虚无，追求凡人的幸福又有何不可？”
这是一个修行千年的僧人口中说出的话语，就算不断打坐、人生阅历也有上
百年吧？绝不是寻常少年发出的中二牢骚。如果毕生累积的成就已经到达顶峰，
就算只是自认为的，想要转换跑道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转换之后想要拾回过去
舍弃的缺憾也非常普通吧？
“那猪妖沉沦于美色，自甘堕落。”
“小生知道了何谓爱，何谓亲情。跟部落生活了一年，随着季节迁移就比较
少遇到妖怪。这一段安逸的生活，是小生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小生忘了佛法、
忘了戒律，守护自己的部落。”
“说来讽刺，让贫僧从温柔乡中醒悟的是贫僧最恨的妖怪。”
“化形大妖牛魔王从沉睡中苏醒，四方妖魔集结起来组织成军，净土大陆北
方生灵涂炭、大小国家遭逢灭顶之祸。无家可归的流民四处蔓延，人食人、与妖
魔无异。贫僧知道若放任不管，净土大陆就会沦陷于魔王军之手。”
咦？画风是不是变了？
“小生心底害怕，却知道净土大陆倘若被魔王占领，部落也将灭绝、人们会
沦为牧场眷养的畜生供妖魔食用。小生只好跟和尚妥协，抛下杏花成为众人口中
的勇者，踏上了打倒魔王的旅程。”
“好在有志讨伐魔王的人不少，贫僧见到那些高僧舍己为人、斩杀妖魔，宁
可承担罪业也要拯救更多人。他们的佛法不同于过去我所接触到那些四处招摇撞
骗的附佛外道，贫僧找回了自我。”三藏眼中含泪：“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后，
贫僧成功讨伐了牛魔王，废了牠一身修为交由高僧去感化他。结交到的佛门中人
让贫僧再次看见佛法的可能性，于是向杏花告别后重新踏上旅途继续寻找佛经。”
“小生还是想念杏花，要是能再见一面就好了。不知道千年下来杏花的修为
有没有增长？是否还活着？”
“俺也很怀念啊，那段被称为北极四圣、当元帅的日子。”
“阿弥陀佛，轮到老衲了。”秃首僧人合十一拜：“老衲法号悟净，乃是领
悟清净之意。老衲与八戒出现的时间相差不多，出现的契机是憎恨。”
“贫僧知道杏花是心地善良的姑娘，再怎么怨她破坏贫僧的修行，始终无法
恨她。贫僧虽走入红尘、回归凡俗，心里还是摆脱不了前半生积累千年地佛法修
为，那执著以最扭曲的方式呈现了。”
“老衲恨那附佛外道带坏了杏花，这些妖书邪说扰乱了净土大陆清净，妖魔
才会不可胜数。过往降伏的妖孽中不乏佛门大能的坐骑、仆从、弟子，那些外道
邪魔一个个自称菩萨、罗汉，却放任下人恶行。”
悟净面目如厉鬼，挂在脖子上的骷髅念珠，一颗颗骷髅眼窝中流出血泪：“
老衲灭了主修欢喜禅的金刚宗，之后走访无数佛门寺庙，检查寺庙修持的法门、
考验僧人的修行。一发现附佛外道，杀！一见到自称佛菩萨的僧人，杀！若是真
的佛菩萨怎么可能被老衲杀死？死的只会是招摇撞骗的假活佛。”
“白天小生是一介牧民，放牛吃草。”
“晚上老衲是护法金刚，杀僧卫道。”
我心底不寒而栗，故事流传的情节必有其根源与史观。比方说小红帽、三只
小猪都是为了告诫儿童黑森林里面的危险。童话故事里为什么到处都是白马王子
？是因为中世纪欧洲是封建制，除了能继承领地的长子其他儿子都要离家另谋生
路，不会放他们留在国内争权。
玄灵界的事情不能和我前世的西游记相提并论，更别说是史实了。这奇妙的
相似度让人费解，但是别忘了，玄天大陆的资料和至尊魔道系统一致，所以是玄
灵界先发生事件、我前世的地球才有人记录下来吗？
西游记是由许多人的话本整合起来，实际上的创作者不只一个，加上确有其
史实当作背景，这也造成讯息出现很微妙的偏差吧？就像主世界用码来当公制单位。
“听闻宗主曾讲述魔界有所谓的正义魔人，沙妖可能近似这类人，行事却更
加偏激，所以贫僧认为他或许是最邪恶的。”
“大师取得佛经后，心底的那三位可有变化？”
“俺出手只为降妖除魔，无须出手俺也乐得清闲。但是一闲下来就想四处乱
跑，俺其实常常偷跑出观禅寺，找那些妖怪麻烦。”
“这里安逸，也就不需要饮食减少灵气损耗，便回到辟谷的生活，所以小生
嘴馋的很，只是不敢偷吃罢了。”
“老衲广收徒弟，想要宣扬自己所学佛法，无论他们修为到哪。既然成为玄
天佛法第一人，没人跟老衲争辩佛理，心中也很久没有杀意了。”
“嗯──。”
“宗主说要让贫僧与这三妖合体，打算怎么做？”
“听了你们的故事，我想根本不需要我帮忙，大师已经有过合体的经验了。
”总之先肯定他们过去的成功经验。
“宗主何出此言？”
“你们不是齐心协力讨伐牛魔王了吗？回想看看，你们奋不顾身齐心战斗的
那一刻。”我放慢语调，诱导他们去回忆过去：“大师你说自己学会无耻、愿意
坦诚不光彩的过往，其实就已经站在合体的门槛上了。为什么大师会对我说这些
不为人知的丑事？”
“宗主是修魔者，这种离奇事迹谁听了都会当成污蔑贫僧的笑话。贫僧迟迟
不愿挑战天劫，修为不提升、寿命将用尽，本是将死之人。”
对喔，他们的长生不老是建立在修为不断增长之上，直到成仙才能真正的与
天同寿。三藏活了大约两千年，算起来也快到极限了。
“不对。”我摇头。
“哪里不对？”
“大师想说才会说，其他理由都是多余的。大师你也想承认那三位都是自己
的一部份，在生命的最后面对真正的自己。”
“……不错，贫僧见惯了道门与佛门的败类，看浮莲宗不同于寻常魔教，有
了一丝考验的念头。宗主直到最后仍贯彻自己的想法，与天劫斗，贫僧心服口服
。”三藏双手合十作揖。
“吱吱吱……你跟俺很像，只可惜没能早点遇见你。”
“刚才赏我一棍的人就是你吧？非得跟你要点赔礼才行。”
“其他三人都鄙视小生、说小生懒惰胆小，唯独你说小生的选择是生命不可
抗拒的本能。”
“我不认为你胆小，只是没有能让你发挥勇气的目标，守护家族也是生命的
本能，你也拿出勇气去挑战魔王了，不是吗？”
“老衲听闻浮莲宗是破坏轮回、拯救世人的魔法，必须向你讨教一番。”
“我浮莲魔道不畏挑战。”
“阿弥陀佛……”四人念佛的声音重叠为一道，我分出三道思维之触，三藏
受我思想干扰控制、模仿了我的技巧。
我让精神力侵入行者、八戒和悟净，三藏依样画葫芦让意志与那三人连通，
创造出意识相连的假象。他们心中的千言万语、种种念想就像聊天室洗频一样爆
炸性的扩散，小型区域心灵网络，这是我的拿手绝活。
要是光靠嘴砲就能治好多重人格，那些心灵魔法师都不用出来混了。我这合
体方法是跟丹虹、吴羽霞共同验证过的，这种心灵交合的愉悦应该好好分享给大师。
“啊……贫僧……过去都做了什么……。”
“功德圆满，恭喜大师晋升合体期。”我故作潇洒地甩了下衣袖：“倘若大
师哪天产生了新的想法，欢迎加入我浮莲宗，我们欢迎大师这样坚忍不拔、意志
坚定的人才。”
巨猿、猪人、老僧的形象开始转变，成为气质相异、相貌与三藏如出一辙的
和尚。他的心改变了，认知也不一样了。
三藏身上佛光普照，我心里本能的讨厌这道光芒，纯白无垢的光也像密密麻
麻的虫子蠕动一般、让我心底发毛。玄天大陆第二个合体期修行者出现了，由我
一手促成。
“你可能创造出了一个最强大的敌人。”杨雷提醒道。
“我说过，不要质疑我的决定，执行我的命令时连千分之一的误差都不要有
。”我这段对话透过通讯网络全体发送，把我是如何要求我那助手团的告诉大家
：“你们要是以为正道同气连枝、站在同一阵线，那就太天真了。”
原作中那些傻屌修真者彼此内斗的剧情还会少吗？眼前的和尚也是他们内斗
中的牺牲品，就算修练的是灵气，心里也早已远离修真者。
“大师功德圆满，可以回去找佛门子弟团聚了。”
“……宗主就这样放贫僧回去？”
“要留下来作客那更好了，我还想和大师探讨佛法与魔法之别、轮回与螺岩
之理。大师是个文明人，我们便用文明人的方式来交流。”我不走危险的捷径，
随便吸收别人、强迫别人遵守自己的规矩，这种组织迟早要分崩离析。
“魔界正宗浮莲魔道……果然不同凡响，弃佛入魔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三藏收敛起佛光：“阿弥陀佛，只怕贫僧回不去了。”
“怎么说？”
“道门抓着贫僧的把柄，回去只会处处受制于人。一再给宗主添麻烦，贫僧
可过意不去。”
“那么大师不如诈死，这么一来那些修真者不仅不会透露、还会极力隐瞒，
说大师为了对抗我壮烈成仁。这么一来就能拉拢佛门。”
“贫僧不愿让佛门也被诓骗来对付浮莲宗，为今之计只能让贫僧来取经了。
”三藏感慨道：“不光是贫僧的名誉一毛不值，佛门的声誉也是。真正拯救人的
是行动，而非名声，是宗主教会贫僧这一点的。”
“大师要取什么经？”
“浮莲经。”三藏朝我一拜：“贫僧相信宗主，愿入浮莲魔道，学习经文奥
义、验证宗主所谓拯救苍生之道。”
“大师这一入魔，可就无法回头了。”
“难道只有佛门才能救人吗？贫僧只问宗主欢不欢迎？”
“……十分欢迎。”
“若宗主的浮莲魔道实为妖书邪说，贫僧纵使粉身碎骨，必杀之。”
“放马过来。”我扬起半边嘴角，轻蔑的一笑。
一身佛光尽数化为魔力。
修行千年成神僧，入魔只在一念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