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潮,闪过几台忙着运送货物的马车,我们总算在天空被夕阳染红前,抵达位于王城中央的城堡前广场。
远远的便可看见各处耸立的精美英雄石雕,以及飘扬在空中的威武赤狮旗帜,不提周围的瞭望塔,光是整座城堡就有四、五层楼那么高,地方领主的城堡简直无法比拟。
帝德维亚的首都德莱克城,此刻正毫无保留的展现我们眼前,如此壮观的景观无论看几次都不会厌烦,加上夕阳洒落的金色光辉,更衬托了这艺术与防御两相兼顾的雄伟建筑。
“亚克,现在不是欣赏城堡的时候,虽然我们没有迟到,可是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第二关的面试了。”
听紫尔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内城前广场的人潮没有早上来得多,现在聚集在此的人多半是通过第一次选拔的参加者。
多半是凶神恶煞的壮汉,或是操著一口流利本国语言的异邦战士,另外就是远道而来的旅者,总之没半个普通老百姓。
哇~那个老头手臂未免太粗壮了,手里的锤子也大得夸张。
突然觉得要从这群人中脱颖而出,似乎是件比登天还困难的事。
不是我没有信心,而是我到现在连一只兔子都没杀过,更别说讨伐魔物,光顾著耕地养活自己就够辛苦了。
虽然每天都跟紫尔一起磨练剑术,但那也称不上是实战经验,这群人看来每个都身经百战,说不定还有人屠过龙呢。
“相信自己一直以来所做的努力吧,你不就是为此才来到这里的吗?”
宛如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紫尔适时的出言鼓励,一扫我心中的不安。
没错,多年来我不分昼夜辛苦锻炼全是为了今天,怎么能在这里却步呢?我得对自己更有信心才行!
排在我身旁的紫尔,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而侧头,将滑过肩膀的头发向后拨开问道:
“对了,亚克。笔试的最后一题你是怎么作答的?”
“最后一题?”
我试着回忆起上午在考场里遇到的种种难题。
说实在的,笔试的考题我几乎都不会写,我这辈子从没读过什么‘上古史书全集’还是‘军队编制论’不过倒是有看过‘食用野草图鉴’和‘东方旅游见闻’。
总之不是学术历史就是行军理论,另外还出现魔法知识,对我这个只能勉强识字、从小专注于剑术学习的人来说,从题目本身就无法理解了,只能写些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样说来──我到底是怎么通过笔试的?
虽然整张考卷都在随手乱写,不过最后一题确实让人印象深刻,因为怎么看都跟上面那些艰深难懂的问题不同,我记得题目是这样的:
*!假设有一天,你的主人与母亲正同时遭受到病魔的侵袭,而你手上只有一份解药,你会用它来拯救谁?请写出答案与理由。*
“紫尔,你答案写什么?”
“怎么变成你在问我?我个人认为,这个题目是在考验我们危急时刻的忠诚心,一般来说都会选择‘主人’,但里头说不定藏有陷阱。你想想看,如果回答‘主人’就等于是不孝,这不符合品德高尚之人所拥有的条件。”
紫尔竖起右手食指,继续精辟的讲解。
“虽然我想没有所谓的正确答案,但我的回答是‘母亲’,因为没有国家我不一定会消失,然而没有母亲我必然不会诞生于这个世界,也就无法奉献性命报效国家,这就是我的答案──喂!亚克、你有没有在听啊!?”
紫尔的骂声将我望向精品店的注意力给转移了回来。
“终于讲完了吗?你每次说话都长篇大论的。”
“吵死了,你还没回答我呢。”
紫尔前倾身子怒视着我,一副没得到答案前绝不肯罢休的模样。
“咳咳、这很重要吗?”
被紫尔高涨气燄压制的我,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
“很重要!你前面二十题大概、不,绝对都不会写吧?这题没有配分标准,估计就是你通过笔试的关键,我当然好奇你究竟写了些什么。”
既然他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循着记忆道出写在考卷上的回答。
“母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所以只能把解药交给主人,不过如果他是个十恶不赦的烂人,我会把干脆地把解药扔掉,最后再自杀殉君。”
紫尔睁大双眼,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深呼了一口气后大声骂道:
“──谁会写这种答案啊啊!?”
他扶著现出青筋的额头,一个劲的直摇头。
“欸欸欸,我只是据实以报耶。”
就在这个时候,队伍前头的旅店走出一名年约四十,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他身上的厚重铠甲与剑鞘,都印有象征王室的赤狮图案。
据说帝德维亚的开国主,身边总是跟着一头威武的红色狮子,于是“赤狮”便成为象征我国的重要标记。
彪形大汉环视众人,举起孔武有力的右臂锤向墙壁,发出的响声引起在场众人侧目,他咧嘴露出狰狞笑容喊道:
“你们这群家伙!别以为笔试通过就能进到王城里去,通通给我滚过来,第二关面试的地点在这!”
语毕一群轻装士兵们便从屋内走了出来,在旅店前面一字排开,高举手中飘扬的赤狮旗帜。
他就是面试考官吗?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队伍最前头的人压力肯定超大。
“没想到是由马塔德拉审查……”
“什么、竟然是传说中的山之主!?”
“该死,面试果然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队伍里的人议论纷纷,大伙都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
我凑到同样一脸苦恼的紫尔身旁小声的问:
“那个马塔德拉是什么来头啊?”
“……没知识也要有常识,你这两个月到城里的时候,都没有听闻过他的事蹟吗?”
貌似对我的无知感到绝望,紫尔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
他望向站在旅店前指挥的马塔德拉,再次替我解说道:
“我们不是住在王城以北的山上吗?据说几个月前,城东那一带的山里出现了一头到处肆虐的巨熊,狂暴的程度简直可以称得上魔物了,为此猎人及樵夫们都不敢接近那里,商人们也都改道不走那条路。”
“某天有个樵夫──也就是马塔德拉,嫌到其他地方砍树太远,硬是进入了东方森林,还一派轻松地跟其他人说:‘如果我遇到那头畜牲,会顺便帮你们收拾掉牠的’。虽然众人不断劝阻他,但他丝毫不在意,就这么带着一把斧头独自前往。没料到当天傍晚马塔德拉回来时,身上披着从巨熊身上剥下来的熊皮,他还抱怨斧头太差,打到一半就断了。”
“对上一击就能推倒大树的巨熊,马塔德拉却只有些许擦撞伤,因为打倒盘据山上的霸主,村里的人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作‘山之主’。”
“由于马塔德拉平时就很有人望,经过这次的事件名声更加响亮,上个月终于被聘请担任公主护卫队的队长。”
紫尔说完后频频点头,似乎对自己完整的解说感到十分满意。
“那家伙真的有这么厉害吗?说到山中霸主,我小时候也跟绝狼对峙过啊。”
那时候滚落悬崖还没摔死,真的能称得上奇蹟呢。
“你知道为了治疗那个从天而降的少年,我两年来的积蓄一毛也不剩,原本还想用那笔钱请人整修一下房子,每次雨季一到屋顶就会漏水……”
我盯着摆出抱怨嘴脸的紫尔,回忆起当年的事。
十年前,紫尔在山脚下捡到遍体鳞伤的我,为了治疗我的伤势,他不惜用光所有的积蓄买药,接连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我。
当时的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对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做这么多,尤其还是个半死不活的家伙,光是一打特效创伤药的钱,就可以买下一辆全新的马车了。
某天我问他理由,那时的紫尔只是难过地垂下眉梢,用消沉的语气回答:
“……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任何人死去了。”
我不清楚紫尔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他的背影显得黯淡而悲伤,仿佛失去了人生的方向。
经过半年多的调养,我的伤势终于痊愈,在这段时间里我们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也得知他的父亲是一名没落贵族,为了振兴家族而四处奔波,最终客死他乡。
之后只要天气晴朗,我就会到紫尔家与他切磋剑术,或许协助务农的技巧。
某天从来拜访他的叔叔那里得知,在他捡到我的那个傍晚,正是他下葬完病逝母亲,准备返家的途中。
怪不得他和我一样,独自待在山上生活,我们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情同手足的我们,一同度过许多季节,在这座山上成大长人,我曾问他为什么不去投靠叔叔或者其他亲戚,他却一脸骄傲的回答我:
“就算只剩下一块田地,贵族也必须守护自己的领土。”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也对这位挚友的坚持由衷感到佩服。
“对了,结果你有查到那位神秘人物的身份吗?”
将我从回忆里拉出来的紫尔,投以了新的问题。
他说的神秘人物,是在我老爸过世后,每半年左右就会寄钱到家里的家伙,信上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法,只写着‘S‧T’类似姓名的缩写。
顺道一提,那笔钱虽然没有很多,但不无小补,多亏它我才不必在严酷的寒冬中啃马铃薯度日。
“不,依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就算询问送信的人,也只知道信是从很遥远的地方,经多次转手才寄到这边来的。
“倒也不用太着急啦,总有一天会找到那个人的。”
“你们这些杂碎,连排个队都不会吗!?一个个都给我排好,不要想趁乱插队,杂碎就算抢在别人前头也不会合格的!”
马塔德拉一阵怒斥,将近百名的豪杰,立即从一盘散沙排成整齐的直线,连稳重的紫尔,刚才也被吓得肩膀一振。
不愧是山之主,惊天动地的咆啸声有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