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边缘记者事件簿之上吊红衣女尸(83)

楼主: shk91353 (阿港)   2019-03-29 20:25:01
作者:刘虚壹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5930/132264
https://www.mirrorfiction.com/zh-Hant/book/5930/132265
第八十三章:摩羯粉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张兽医和两只猫之间,就这样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双方视线
专注地看着互看着,像在交锋。
顾米晴不禁疑惑地看了看张玛熙,又看了看自己的两只猫。我和程毓梅亦是如此。
盖因这两只猫和女兽医之间看起来,与其说是因为初次见面的生疏之故,倒不如说,
两造都正在审慎评估地打量著对方。
“喵!”老白猫忽然对着女兽医叫了一声,而虎斑猫也跟着叫了起来,“喵!”
虽然声音都很虚弱,但两只猫的叫声都甚是低沉,且尾音都拖得有点长,说不出是在
试探,还是在示警。
这时,楼梯间的那两条狗,却猛地站了起来。
“呼噜噜噜——”牠们同时对着诊疗台露出了森森利牙,并发出了严重警告的低吼声

顾米晴立时吃了一惊。
而张玛熙望着这两只猫的美丽瞳仁,却渐渐变得目光深邃。
顾米晴迟疑地唤了一声:“呃,医生?”
蓦地,张玛熙双手大张,比出一个两手空空的手势,对着这两只猫示意地摇了摇,似
乎在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她的手指纤细的像是在风中摇曳的嫩葱,又白又尖,仿佛有一股奇特的魔性,所有人
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住了。
只见老白猫和虎斑猫凝望着她的玉手半晌,竟缓缓地在诊疗台上趴了下来。
“喵!”“喵!”
牠们各自又都叫了一声。但这一次,这两只猫的声音,听起来就颇为温和,不像方才
那样低沉且尾音拖长。
楼梯口的那两条狗,竟又乖乖地趴了下去,恢复成慵懒的姿态。
接下来,女兽医却什么话也没说,迳自就对这两只猫先后开始进行诊断。而这两只猫
也安份地让她检查,一点反抗的动作也没有。
顾米晴一头雾水地看着这一切。
而在我身后的程毓梅,也轻声地询问:“刚才到底是……?”
我则陷入思索。
这时,女兽医开始出声,向顾米晴询问两只猫有什么病征,或异状,以及平时的进食
量与活动情况。顾米晴一一回答,包括两只猫天生有什么残疾状况,以及都在变瘦,还有
老白猫走路会不停摔倒的事,张玛熙一边听,一边继续进行诊断。
“我大概可以猜得出来。”望着这一幕,我沉吟道:“这个张玛熙和这两只猫之间,
应该是都已经看出来,对方不是普通人,与普通的猫。”
“喔?”
“我只能这么解释。”我说:“我们先前看过监视器画面,已经知道张玛熙能看到‘
九尾化猫’变成的红衣女子,这表示,她和风爷、以及黎开山一样,都是有着法力的灵能
力者。
“那就刚才她和这两只猫之间的互动来看,我猜——嗯,我是这么想的,他们双方都
已经发现,对方并非一般的人和猫,而是灵能力者与猫妖,所以他们双方都在试探对方,
想弄清楚对方有没有敌意——而从张玛熙最后两手空空的摇动来看,应该是她主动在告诉
这两只猫,她没有敌意,所以这两只猫才会乖乖坐下,安份地让张玛熙检查。”
程毓梅却露出“他们为什么要互相试探”的不解表情。
“嗯……”我想了想,道:“因为黎开山的那张青色‘净符’确实是有效的,虽然他
判断出错,把‘假的你’判断成幻觉,但就像你之前察觉的一样,从这几场回忆来看,这
两只猫的身体,的确因为他开的青色‘净符’,而渐渐变得虚弱。
“而因为那张符是顾米晴拿回来的,我想,以妖怪本身的警觉性来讲,这两只猫大概
是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顾米晴有企图‘要对牠们怎么样’。
“是以你也看到了,牠们开始对顾米晴有点排斥——再加上,牠们后来又目睹了,顾
米晴开始每天都烧《太平经》,这像宗教仪式的行为,大概让牠们产生误解,更加深了怀
疑的念头。
“但因为在此之前,顾米晴又确实对这两只猫是照顾有加,且后来对待牠们的行为举
止,又不像是真的要对付牠们——要是真的觉得这两只猫有问题,产生厌恶,那直接弃养
就可以了,不需要还要用宗教仪式大费周章地作法——我猜,这导致这两只猫有些摸不著
头绪,所以毓梅,你看,这两只猫始终没对顾米晴做出反扑的攻击举动,反而选择一直默
默忍受着那张青色‘净符’的法力伤害。”
程毓梅闷闷地“嗯”了一声。
我继续道:“我想,那牠们大概是想开始查,到底是‘哪一位灵能力者’在顾米晴背
后下指导棋,要她拿符回家放在客厅、以及烧书作法。那现在顾米晴带着牠们,来给张玛
熙这位灵能力者看,牠们第一个反应,当然是会产生警觉,怀疑‘那一位灵能力者’,是
不是就是张玛熙。
“而张玛熙肯定也没想到,这位女客人带来的猫,竟然是妖怪,所以一开始,双方会
这样互看着——大概是她用了这个摇手的肢体动作,让这两只猫感受到了善意吧——所以
双方才会结束互相试探,恢复到正常的兽医看诊状态。”
“原来如此。”程毓梅点点头,道:“你这样解释,确实能说得通。”
这时,场景里,张玛熙已结束了诊断,但她却是蛾眉轻蹙,看了看手上的数据报告,
又看了看诊疗台上的这两只猫。
顾米晴紧张地问:“医生,我的猫情况到底怎么样?”
张玛熙平静地说:“牠们没有生病。”
顾米晴错愕道:“没有生病?”
“这两只猫之所以会这么虚弱,是因为牠们体内的器官都正在衰竭。”张玛熙道:“
但是,这不是因为生病,也不是因为什么先天性的残缺,才导致牠们后天身体机能恶化,
就只是牠们的器官正在衰竭而已。”
此话一出,程毓梅听得娇躯登时一震。顾米晴更是大吃一惊,着急地说:“医生,为
什么会这样?牠们之前明明还好好的呀。”
“嗯……”张玛熙微微摇动她那一头俏丽的金色自然卷短发,思考着该怎么表达,“
上了年纪的老猫,身体机能因老化,而在短时间内大幅度衰退,医学上也不是没有前例。

一听到这话,顾米晴霎时间如陷冰窖,程毓梅的神情亦变得惨然。我则心里暗忖,看
来张玛熙并未察觉,这两只猫身体器官的衰竭,是因为黎开山下符的关系。
只听顾米晴颤抖着声音,问道:“医生,你是说小巴和丹丹都已经快到要……要离开
的时候了吗?”
“是还不到。”张玛熙道:“但如果一直这么衰退下去的话,会。”
“医生,那还有办法救吗?”顾米晴着急地说:“只要能救牠们,花多少钱都没关系
,我都愿意!”
张玛熙凝望着心急如焚的顾米晴。
“你很疼牠们呢。”她说。
顾米晴毫不犹豫地说:“牠们是我的小孩啊!”
我看到,程毓梅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眼神,看向顾米晴。
那眼神里,有嫉妒,也有感谢。
我心底寻思,程毓梅一直很急着想知道,顾米晴到底对老白猫和虎斑猫干了什么事,
但好几幕回忆下来,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顾米晴是真的很用心在对待着两只猫。
而女兽医漂亮的脸孔上,却浮现出一丝嘉许的笑容。
“小姐,这两只猫,你养多久了?”她问。
“几个月而已。”顾米晴道:“牠们是我前一阵子,在别家宠物店里收养的,店员说
牠们被上一个饲主抛弃,我觉得牠们很可怜,所以就收编了。”
一听到“抛弃”两个字,张玛熙立时眉头一挑,“牠们被抛弃过啊?”
“是。”
“所以你养的时候,牠们已经都是成猫了吗?”
“是。”
似乎是因为听到这两只猫有被“抛弃”的过去,张玛熙的一对美眸,闪过一道异样的
目光,她竟再度仔细地打量著顾米晴憔悴的容貌,以及疲惫不已的身形。
她忽然问了一句完全无关的话,“小姐,你的气色也不太好呢。”
“啊啊,是啊。”顾米晴敷衍道:“这一阵子身体不太好。”
“这一阵子才开始的吗?”张玛熙的目光,旋即再度落在这两只猫身上,我听到她用
很低很轻,几乎细若蚊鸣的声音,喃喃道:“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像‘猫又’那样吗…
…?”
而这两只猫也定定地看着张玛熙。
“医生,你说什么?”顾米晴狐疑地问。
张玛熙却没有回答顾米晴,因为她正陷入沉思。
但一听到“猫又”这个名词,我却立时一惊——我听过这个名词,以前我看过一些日
本动漫介绍过,“猫又”是日本的一种猫妖,不乏是由家猫年迈后变成的。牠们的作乱方
式,大多是在成妖后,将饲养牠们的主人,抓来打牙祭。
我登时省悟张玛熙在怀疑什么。
“糟糕,毓梅!”我对程毓梅叫道:“张玛熙是在怀疑,顾米晴‘这一阵子’身体的
不太好,是与猫妖有关;她是在怀疑,这两只猫是不是因为身体虚弱,所以企图要‘反噬
饲主’。”
程毓梅愕然地小嘴一张,似欲要言,却听张玛熙忽然又自顾自地开口道:“好饲主是
不该有不好的结局的。”
她一边说,一边忽然转头,看向楼梯口那两条狗。
她的下巴有意无意地朝顾米晴轻轻一努。
没想到,那两条狗仿佛像是接受到了指令,猛地跳将起来,发狂似的恶声咆哮,尾巴
直竖,接着张开血盆大口,一起旋风般地朝着顾米晴扑将过来。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哎哟!”顾米晴当场大为惊吓,慌乱地连退数步,想要躲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两道影子一闪,老白猫和虎斑猫如离弦之箭,同时从诊疗台上
飞快地一跃而下。
“喵呜呜呜呜吼吼吼吼吼吼吼——————”
这两只猫,竟直接护在了顾米晴面前,对着那两条狗暴怒地炸毛,身躯立时涨大,四
只虎眼圆睁,眸子精光大盛,森森利牙裸露,利爪完全箕张,尾巴直竖如剑;那两条狗也
不甘示弱,昂首挺胸,更加地对着顾米晴恶声咆哮,场面立时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我看到,老白猫的身体,疑似开始若有似无地在冒着白烟;牠的上半身,业已如猛虎
准备狩猎般地向前伏;那一对蓝色眼珠,已毫无保留地露出森然目光,宛如一把犀利的刀
,随时准备要向前扑杀。
“惊叹号,破折号,退下!”张玛熙突然大声道。
说也奇怪,一听到女兽医的命令,那两条狗竟立刻收声,牠们停止咆哮,转头又跑回
到了楼梯口,坐了下来。那条黑色的台湾土狗甚至开始若无其事地抓痒,仿佛刚才什么事
都没有发生。
张玛熙面露歉意地走了过来,道:“啊啊啊,小姐,不好意思。”
顾米晴生气地说:“医生,你应该要把狗绑好啊!”
张玛熙急忙频频道歉:“不好意思,小姐,抱歉,抱歉。”
但当她要接近顾米晴时,这两条猫却仍是双双警戒地护在顾米晴的面前,龇牙裂嘴,
浑身毛发爆炸性地直竖,发出极度警告的低吼声,明显不准张玛熙再靠近。
张玛熙却笑了。
“竟然‘护主’呢,看来是我误会了你们囉。”她蹲了下来,对着两只猫莞尔地说。
我和程毓梅都“咦”了一声。
“这个女兽医是故意的!”程毓梅失声道:“她刚才是用肢体动作下了命令,要那两
条狗对顾米晴发出袭击!”
我却恍然大悟。
“张玛熙是在测试。”我说:“她在测试这两只猫倒底是用什么样的心态,在看待顾
米晴!只要有‘护主’的行为,就代表牠们没有企图要‘反噬饲主’。”
却见场景里,张玛熙起身,走到柜台,从下面的抽屉,拿出了两个小钢碗。
“罢啦,给你们一点赔礼吧。”一边说,她一边倒了一些猫饲料,又走向诊疗台附近
的冰箱,取出了一罐不透明的药粉罐,打开,用汤匙各挖了一勺药粉,洒进小钢碗里,拌
了拌,接着走到两只猫的面前,要递给牠们吃。
但这两只猫却仍兀自杀气腾腾,双双警告地低吼著。
女兽医哂道:“好啦,对不起啦,对不起啦,奴才知错。”
她把两个小钢碗放到了两只猫的面前。
然而,这两只猫丝毫没有领情的动作。
“唉呀,被你们讨厌了呢。”张玛熙苦笑一声。
这时,顾米晴也蹲了下来。
“好了,小巴,丹丹,好了。”她温柔地抚摸著这两只猫的背脊,“没事没事。”
一段时间后,这两只猫警戒的姿态,终于渐渐消了下去,又恢复到原先虚弱的模样。
张玛熙笑吟吟地把两个小钢碗更往前一推,示好之姿十分明显。
“吃吧,给你们解解馋,忍很久了齁。”
顾米晴也伸手,把那两个小钢碗又更拉近到这两只猫的前脚边。
“吃嘛,小巴,丹丹,吃——”她像骗小孩似的哄道。
耳聋的老白猫没有反应,明显听不到顾米晴的话,虎斑猫则“喵”了一声,可是两只
猫依旧没有动作。
好长一段时间后,牠们才迟疑地各自凑上去,虚弱地对着药粉拌猫饲料嗅了一嗅。只
见老白猫蓝眼珠猛地大张,像是闻到了什么山珍海味,立刻开始放口大嚼。
虎斑猫却感觉不太愿意吃,但老白猫倏地转头,对牠“喵”了一声,仿佛像在劝牠,
于是虎斑猫也开始吃,起初还只是小口小口的尝,但没一会儿,牠像是吃上了瘾似的,拼
命地狼吞虎咽。
俄顷,两只猫就吃完了。这两碗药粉拌猫饲料,意外地很对牠们的胃口,牠们一扫先
前病恹恹的姿态,开始“喵”“喵”叫个不停,精神明显大振。虎斑猫频频咂嘴,老白猫
则是满意地对着女兽医昂首大叫,似乎在叫嚷着:“欸,再来,再来啊!”
张玛熙却意味深长地说:“果然拌这种东西吃,你们的精神整个就恢复了呢……”
顾米晴忍不住问道:“医生,请问那是什么药粉啊?”
张玛熙却顿了一下,“啊,这只是‘羊肉’做成的粉而已。”
这时,老白猫却忽然伸爪,直接搭在张玛熙的脚上。
“喵!”“喵!”“喵!”“喵!”“喵!”“喵!”
一反先前凶狠警戒的武装姿态,牠不停猛叫,且频频往那一罐药粉贪婪地望去,明显
很想“再来一碗”。
“不行。”张玛熙头微微摇了一下,沉声道。
“喵!”老白猫却发出恳求的叫声。
“赔礼只有一碗而已。”张玛熙道。
“喵!”
“不可以。”
“喵!”
“够了!别想得寸进尺。”张玛熙双臂环胸,以居高临下的视线,对着老白猫说。
“喵……”
老白猫发出无奈的叫声,只见牠耳朵和猫须同时下垂,转了过去,用屁股对着张玛熙

张玛熙“啧”了一声,“你牌子还挺大的啊。”
“喵!”老白猫应了一声,但牠这次的叫声扁扁的,竟转变为生气。
“哈。”张玛熙抬起头,却见到顾米晴正以极度惊讶的眼神,看着她。
程毓梅也是。
“医生……你在跟小巴直接沟通吗?”顾米晴大奇道。
“啊,有吗?”
“小巴看起来像是‘听得到’,也‘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呀!”顾米晴不可思议地说
:“医生,可是小巴是天生性耳聋,听不到声音的啊。”
“没有啦,你误会了,小姐。”女兽医哂道:“牠叫小巴对吧?牠刚才只是从我‘摇
头’的肢体动作,来判断我的态度而已。”
“是吗?”顾米晴却不大相信地说:“医生,可是你刚才明明就在和小巴对话——等
等!”
她头一歪,眼睛瞇了起来,望向了那一罐药粉。
“‘摩羯粉’?”她喃喃地唸出了药粉罐上用贴纸贴的名词。我和程毓梅也是直到此
际,才注意到药粉罐上的名词。
张玛熙脸色一沉,立刻转身走了过去,把药粉罐收进冰箱里。
“医生,请问是因为那罐药粉,能治疗小巴的听力吗?”顾米晴问。
“这怎么可能啊,小姐,天生的耳聋是治不好的。”张玛熙哂道:“而且我说过了,
这不是药粉,不信你看,小巴~~~小巴~~~!”
可是这一次,老白猫就对张玛熙的呼唤声,恍若未闻。
顾米晴愣眼巴睁地看着老白猫。
“小巴?”她也试着呼唤老白猫。
但老白猫同样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女兽医道:“你看吧,如果是药粉,药效哪会退得这么快?”
顾米晴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
我和程毓梅则是面面相觑。方才的情况,张玛熙从头到尾其实只有“头微微摇了一下
”,的确有点难判断,原本应该是天生耳聋的老白猫,到底是不是“听得到”,也“听得
懂”张玛熙在说什么——顾米晴显然是这样认为,但张玛熙否认。
只不过,女兽医的态度,总让人觉得她有一点在避重就轻,因为她也没说明,这个“
摩羯粉”到底有什么功效,所以她才会拿出来拌猫饲料。
“所以那个‘摩羯粉’没法让小巴听得见啊。”顾米晴难掩失望地说。
“是的。”女兽医道。
顾米晴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问道:“医生,那请问你可以把那个‘摩羯粉’卖给我吗
?”
张玛熙愣了一下,旋即断然拒绝,“不行!”
“为什么呢,医生?”
“因为这个粉是我自制的,市面上没有卖。”张玛熙道:“它也不是有经过登记核准
可贩售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卖给你。”
“医生,若是我私下跟你买呢?”
张玛熙仍是拒绝地摇了摇头。
“医生,我求你。”顾米晴着急地说:“你刚说,小巴和丹丹的身体器官都正在衰竭
,在这样下去,会、会死掉。可是方才你给牠们吃这个‘摩羯粉’后,牠们明显变得比较
有精神,而且小巴的耳朵还好像有能听到的样子,我、我想买回去给牠们拌饲料吃。”
张玛熙叹了一口气,说:“小姐,我了解你的意思,但我会开别的药给你,看能不能
遏止牠们的器官衰竭,可是‘摩羯粉’是绝对不能卖你的。而且它真的没有治疗猫天生耳
聋的功效;也最好不要给动物吃太多,会比较好。所以不好意思唷。”
顾米晴沉默了,她低下头,望着变得颇有活力的这两只猫,表情气馁。她看来是确信
,刚才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原本耳聋的老白猫,是真的“能听到”,她认为自己没有判
断错误。
老白猫和虎斑猫也望向顾米晴,眼神仿佛像是晓得,顾米晴正在帮牠们向兽医争取买
那罐好吃的“摩羯粉”似的。
张玛熙再度出声,表示她的诊断告一段落了,顾米晴将两只猫轻轻抱进行动猫笼后,
随着女兽医走回柜台前面。
在张玛熙忙着包药时,顾米晴月牙型的双眼,却仍是不时地瞥向后方的冰箱,明显她
还是没有放弃想购买那罐“摩羯粉”。
张玛熙把药袋交给顾米晴。
“小姐,这些药,你一天要喂牠们吃一次。”她叮咛道:“然后要记得观察一下,牠
们吃完药后的身体状况喔。”
但顾米晴却对女兽医道:“医生,你不能再考虑一下吗?我是真的很想跟你买那个‘
摩羯粉’。”
张玛熙依旧摇头。
顾米晴终于有点动气了,她悻悻地道:“医生,你私下我卖一点又不会怎么样……”
程毓梅在一旁亦忍不住帮腔嘀咕道:“对啊,干么这么坚持……”
然而,张玛熙再度正色回绝。
“不好意思,小姐,没办法就是没办法唷。”
这一次,女兽医的语气里,有“请到此为止”的意思,顾米晴只好不再说话。她接过
药袋,打开钱包付钱,我看到程毓梅的小嘴也不高兴地扁了下去。
但在顾米晴要推门而出时,张玛熙却又开了口。
“小姐,虽然我无法把‘摩羯粉’卖给你,但我必须要说,你是个很不错的饲主。”
她对着顾米晴微笑道:“而这两只猫也是真的把你当成主人,很感谢你能收养牠们,没有
也抛弃牠们,祝福你们。”
女兽医的话,说的诚心诚意,但顾米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微一颔首,就推开了玻
璃门,显然还是因为张玛熙始终不愿将自制的“摩羯粉”私下卖给她,而有些不悦。
场景渐渐模糊起来。
眼前渐明。
是在顾米晴租屋处的书房里。
她正在使用电脑。我和程毓梅站在她身后,只见她是在网拍上搜索“摩羯粉”。
“真的没有再卖这种羊肉粉啊……”半晌,她一面气馁地叹道,一面往旁看去。
老白猫和虎斑猫都正趴在书房的门口。似乎是因为又回到了租屋处里,被黎开山青色
“净符”的法力影响,这两只猫又变得病恹恹的。
顾米晴难过地看着牠们。
“看来还是回去再求张医生把‘摩羯粉’卖给我吧。”她憔悴的神色里,竟露出了不
死心的眼神。
看着顾米晴,我心里业已明白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因为我想起之前,俏女警许薏芊曾经对我说过,顾米晴曾出现过“每过几天,就一直
重复跑去动物医院,要兽医治疗她猫的耳聋”的怪异病态行为。
看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时,程毓梅也走过去,在两只猫的身边心疼地蹲下。我看到她的小嘴也依旧是扁的

“有这么不高兴吗?”我问。
“那个张医生……明明有诊断出小巴和丹丹的器官在衰竭啊。”她轻声抱怨道:“我
知道那个‘摩羯粉’是自制的,但私下偷卖一点,又不会怎样!只要能让小巴和丹丹身体
好一点……”
我却没有出声附和。盖因就事论事,张玛熙并没有错,这不是见死不救的问题,而是
没有经过登记核准可贩售,那就是不行。程顾两女此际都只是因为“饲主心态”在作祟,
把宠物的性命摆在了法规之前。
“不是就只是羊肉做成的粉吗?”只听程毓梅又无厘头地埋怨道:“张医生一副好像
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似的,顾米晴一唸出药粉罐上的名字,她就脸色一沉,马上走过去把
罐子收进冰箱里,小气鬼……”
“呃……”
确实,张玛熙那时的反应,是有点太大了,仿佛像是怕被顾米晴再继续仔细盯着那个
药罐子瞧似的。
“是因为是自制的,所以有独家秘方,怕被客人看出来吗?”我心想:“嗯,不可能
,顾米晴又不是专家,哪可能一看就能看出什么端倪?况且,张玛熙自己一开始就有直接
说那是‘羊肉’做的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所以她不可能是因为小气,而急着把药罐子
收起来,那她到底是不想让顾米晴看到什么?”
心底不由得寻思起来。
“还是罐子上有什么东西吗?”我开始努力地回想那时候的场景,但却只想得到那不
透明的药粉罐外,只有用贴纸贴的“摩羯粉”这三个字。
于是思绪绕了一绕,我决定放弃再想下去,因为感觉没什么意义。
“‘摩羯粉’。”我在内心对自己莞尔一笑,“用‘黄道十二宫’来命名自制的‘羊
肉粉’,我看这个叫张玛熙的女兽医,搞不好不只有灵能力,说不定还对占星术之类的东
西有点研究。
“可是那应该要把这粉命名为‘牡羊粉’,才会比较贴切吧!摩羯座不是上半身是两
只脚的羊,下半身是鱼吗?难道是那罐羊肉粉里有掺鱼肉?——咦,等一下,两只脚的羊
?”
一个怪异的想法,却蓦地从琐碎且凌乱的思绪中,跳跃了出来。
“摩羯座……两只脚的羊……两脚羊……呃,两脚羊!!!”
一股矍然一惊的感觉,霎时间钻进了我的脑子——如果张玛熙将自制的“羊肉粉”,
取名叫“摩羯粉”,并不是因为星座的关系,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呢?
这个大胆的念头,让我心头大震,一堆原本毫不相关的琐碎讯息,渐渐交织了起来—

——张玛熙晓得顾米晴养的猫,不是普通的猫,而是妖怪。
——张玛熙起初因为顾米晴气色不佳,怀疑过这两只猫,因为身体虚弱,要像日本的
“猫又”一样,企图要反噬饲主顾米晴。
——妖怪会吃人。
——张玛熙有说过:“给你们一点赔礼吧。”
——张玛熙也说过:“吃吧,给你们解解馋,忍很久了齁。”
——而那两只猫一吃完“摩羯粉”拌饲料后,精神一下子就都抖擞起来。
——老白猫曾经吃过杨天星,所以牠一下子就接受了“摩羯粉”拌饲料;虎斑猫没吃
过人,所以牠一开始不太愿意吃,直到老白猫对牠叫了一声,牠才尝试地食用,结果一吃
就出现上瘾的症状。
——张玛熙坚决不肯把“摩羯粉”卖给顾米晴,她曾直言:“‘摩羯粉’是绝对不能
卖你的。”
——张玛熙在拒绝卖粉给顾米晴时,还表示:“最好不要给动物吃太多,会比较好。

“不……不可能吧……”我顿时觉得头皮开始发麻。
此时,程毓梅正好抬起了头,她看到我的一脸古怪,不禁疑惑地问道:“恽霆,你的
脸色怎么变得这么难看?”
“毓、毓梅,我在怀疑,那罐‘摩羯粉’的成份,有点不单纯……那搞不好……根本
就不是什么‘羊肉’做成的粉……”
“什么意思?”程毓梅茫然地问。
我吞了一口口水。
“‘摩羯座’是‘两脚羊’啊!”我吞吞吐吐地说:“在中国历史上,‘两脚羊’是
‘人肉’的别称啊!我是在怀疑……张玛熙的那罐药粉,有没有可能……是用‘人肉’做
成的药粉?”
此话一出,非同小可,程毓梅当场大骇,“你说什么?”
于是我把我的怀疑,告诉了她。
“哈、哈哈,这怎么可能呢?”程毓梅愕异地看着我,颤声道:“恽霆,是你想太多
了吧?”
我僵著脸说:“希望是这样……”
——“乌拉拉动物医院”的金发美女兽医张玛熙,制作了“人肉”的药粉,并拿给来
看诊的猫妖吃?
有这个可能性吗?
我俩齐齐望着地上的那两只猫,彼此都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各自的脖子上,都开始冒
出了鸡皮疙瘩。
因为这两只猫当时仿佛在吃山珍海味的开心姿态,以及张玛熙一身大白挂的美丽身影
,似乎都正浮现在各自的思绪中。
一段时间后,老白猫和虎斑猫双双起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没入客厅的黑暗中。
顾米晴则继续逛著网拍。
又过了十几分钟,她总算放弃继续搜寻“摩羯粉”,把电脑关机,起身离开了书房。
但就在她关上了书房的灯,走出之际,只见漆黑的客厅里,“九尾化猫”变成的程毓
梅,正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
显然是因为青色“净符”的关系,这个画面里的假程毓梅,看起来一脸病容。
“呜喔!”顾米晴还是吓了一跳,但也许是看太多次了,这一幕的回忆里,她已没先
前那样极度害怕。
她黯然地对着假的程毓梅说:“程小姐,你……还是没有被超渡吗?”
但这一次,“九尾化猫”变成的程毓梅,却并没有像先前一样,马上消失,她一语不
发地继续看着顾米晴。
接着,几秒钟后,这个假的程毓梅,脸孔竟开始扭曲了起来。
“咦咦!!”我和程顾两女尽皆大骇,只见这个假程毓梅的脸上,那原本清澈明亮的
双眼,竟开始不停地在变形,眼眶部分的肌肉激烈地收缩著。
“啊……啊啊……啊啊……”
顾米晴整个人都吓呆了,她紧靠着墙壁,两颗眼珠张得老大,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著,喉咙里发出了极度害怕的声音。
“小巴?”站在我身边的程毓梅惊慌地嚷道。她也不明白,老白猫这时候到底想要干
什么。
假的程毓梅清秀的面孔上,双眼却更加地猛烈收缩与变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
一声轻响——只见在我们的面前,这个假的程毓梅的眼睛,已变成了一对月牙型的双
眼。
“啊!”我登时大吃一惊,双眼倏地圆睁,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因为我认得这张脸
孔!
——就是那个红衣女子!
——“九尾化猫”已经变成了那个在“食食客客”店门外现身的红衣女子!
接着,这个假的程毓梅的嘴角,竟对着顾米晴咧开了嘴,露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灿烂
笑容。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米晴吓得当场惊声尖叫,她踉踉跄跄地往旁一逃,随后惊慌失措地躲回房间里,快
速地把门关上一锁,窜进床舖,用棉被紧紧地把自己全身裹住。
“我有烧经书给你啊!”只听她在棉被里一面不住地发抖,一面恐惧地叫嚷道:“程
小姐,我有烧经书给你啊!我有想帮助你得到超渡啊!你为什么还不赶快去阴间投胎?”
“小巴……”程毓梅茫然地看着缩成一团的顾米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你为什
么要吓她……?”
我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刚才老白猫扭曲假程毓梅的双眼,变成那个红衣女子的脸
时,我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误会啊。”我说。
“咦?”
“眼睛借我蒙一下。”我说,接着手一伸,轻轻按向了程毓梅的脸上。
“你干么啊?”程毓梅颈子向后缩,叫道。
“你不要动!”我轻声命令道:“我只是要确认一下而已。”
程毓梅听话地乖乖不动,任我用手掌按住她的眼睛部位。
我端详著程毓梅的其它五官,同时运用想像力替换掉她的眼睛。
“唉,果然没错。”我又叹了一口气,把手放下。
“你到底想干么?”程毓梅不解地问。
“小巴不是要吓顾米晴。”我说:“牠只是准备要把你身体的一部分,改变身成顾米
晴而已。”
“变成顾米晴?”
“小巴刚才变成的脸,就是我之前说过的那个红衣女子啊。”我定定地望着程毓梅清
秀的鹅蛋脸,说:“但除了月牙型眼睛之外,牠其他五官都与顾米晴不一样,下巴也不尖
,反而是鹅蛋脸的微圆。我之前想不通这件事,不懂牠变身成这样一个女子,到底有什么
用意。可是方才亲眼见到牠的变化,我这才明白了——那是因为,其他的五官,都是你的
啊,毓梅。”
“什么意思?”程毓梅顿感错愕。
“我之前推测过,小巴在深夜里变成你,是因为思念你这位故主。”我说:“毓梅,
那今天,如果小巴开始想要把顾米晴的相貌,也融入牠的变身里呢?”
“咦?”
“我是这么想的。”我说:“小巴虽然很思念你这位故主,但因为顾米晴确实非常照
顾牠和丹丹,所以牠也认可了顾米晴饲主的地位——我想,牠是想要透过将身体的一部分
,也变身成顾米晴,传达出牠也很喜欢顾米晴的讯息吧——然而,牠又割舍不掉你,不想
要让你的存在消失,就像孩子在留念双亲时,不会只留存爸爸或妈妈单一方面的纪念物品
,一定会希望两造共存。是以牠最后选择将顾米晴最具特征的‘月牙型双眼’,融进了你
的脸上,才会产生了这样的相貌。应该是这样的一个状况吧。”
“……”程毓梅哑口无言地看着我。
我转头望向兀自在被窝中发抖的顾米晴,心里暗忖,难怪后来,“九尾化猫”变身成
的女子,会换上那一件红色连身紧身裙。盖因在最近这几幕的连续回忆里,无论是迎接郑
英书的来访,或是迫于邹政东的命令而出门,顾米晴都是身穿着那一件红色连身紧身裙。
或许在猫的观点里,是误以为顾米晴特别钟爱这一件衣服,所以也把它当成是顾米晴
这个人的特征吧。
“可是显然……让顾米晴误会了啊。”程毓梅难过地说。
“是啊,误会。”我一边说,一边寻思。
——还在客厅的“九尾化猫”也许有点气馁吧,刚才牠其实是在主动示好。
——大概是因为牠们看到顾米晴拿回了青色“净符”,误认为顾米晴业已晓得,自己
是猫妖了吧。所以这一次牠并没有马上消失,虎斑猫也没有跑出来,吸引顾米晴转移注意
力。
但没想到却让顾米晴更加害怕了。
弄巧成拙了啊。
这时,只听缩在被窝中发抖的顾米晴,开始不停地唸佛。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场景渐渐模糊了起来。
接下来,场景开始又跳的很快,画面像在加速一样。
都是顾米晴与邹政东陪睡抵债、在邹政东的私人招待所里“陪侍”抵债、在租屋处里
被假的程毓梅吓到、大量焚烧“太平经”,以及去“乌拉拉动物医院”,恳求张玛熙把“
摩羯粉”卖给她,然后被一直拒绝的画面。
好几幕回忆匆匆地就过去了。
然而,在后面的好几幕回忆里,顾米晴的行为举止变得越来越怪异。
邹政东和他私人招待所里的那些客户,对她的人格与自尊严重摧毁的性虐待;以及经
常在深夜里被“九尾化猫”变身成的程毓梅惊吓到,长期下来的折磨,似乎让她的精神状
况终于出现了问题。
她一个人待在租屋处的时候,会莫名地失声痛哭,或精神萎靡地呆坐着;除此之外,
她还会开始一个人自言自语,但嘴里说的全都是自我否定的话语;或是在浴室里更加用力
地反复清洁著自己的身体;或是在屋子里极度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以及像强迫症似的一
直整理家里。
但若是郑英书打电话来关心她,顾米晴仍会强作镇定,勉强装出微笑,在电话中对着
男人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要他一切放心;同时并再三告知郑英书,因为她要专心准备国
考,所以请暂时都不要过来打扰她。
“英书,再等一阵子就好,只要再等一阵子,我就能悄悄处理掉这件事了,我不会让
你们夫妻受到伤害的。”而每回挂掉电话后,顾米晴总会这样不停地对着自己说:“米晴
,再忍耐一下就好,再忍耐一下……”
就像一台坏掉的唱片机一样。
场景再一次地模糊起来。
眼前渐明。
场景是在邹政东的私人招待所里。
似乎是刚结束晚上的“陪侍”,身心疲惫不已的顾米晴,和邹政东两个人,正坐在客
厅里,面对面地看着。
桌上,则摆着三本“太平经”。
只见邹政东缓缓从公事包里掏出一本蓝色的簿子,摆到桌上。
“签吧。”他一边啐道,一边把笔记本摊开。
但顾米晴却没有动作,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笔记本。
几秒钟后,两行泪水,不由自主地从女人眼角悄悄落了下来。
“终于,要还完了……”
我和程毓梅闻言一惊,连忙凑上前去看。
“喔!”
原来这本蓝色的簿子,是用来记录顾米晴还债用的帐本。
簿子上,钜细靡遗地记录了顾米晴每一条还债方式的明细——是与邹政东“陪睡”扣
的款、还是在邹政东的私人招待所里“陪侍”后扣的款——每一笔都记录的详详细细,后
面一格,则是累积还款的金额;而再后面,还有两格,一格是顾米晴签名,一格则是邹政
东签名,以兹作为凭证。
我弯下腰,仔细查看,程毓梅也跟着弯腰,但她才瞄几眼,就立刻抬头,摆出觉得十
分恶心的神情,看不下去了。
只见有好几条还款明细的日期,都是同一天。
足见邹政东很常在同一天里,命令顾米晴出来,进行中午与晚上的两场“陪侍”;也
很常在这中间的空档里,拿顾米晴来泄欲,不让精神与肉体处在崩溃边缘的她,有任何休
息的时间。
然而,上面的累积还款金额,终于到了最后倒数的数字。
五百九十五万元。
只差五万元,也就是只要再一场的“陪侍”,顾米晴就能彻底偿还完这六百万元。
“要还完了……我、我要还完了……”只听顾米晴哽咽地喃喃说著:“我终于……要
把这六百万元,全部都还完了……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说到最后,她已是完全的喜极
而泣。
一切终于要画下句点了。
“喂!”邹政东啐了一声,“快点签吧,宝贝,我可没心情看你在那边感伤。”
我发现,邹政东的脸色十分的臭,仿佛发生了什么不高兴的事。
顾米晴连忙提笔,签名;邹政东也接着在后面的格子签下了名。
签完名后,邹政东把桌上那三本“太平经”推给了女人。
“拿去吧。”他又道:“对了,那这几个月郑英书从我这边诈的财,你不如现在就用
客人给你的‘小费’来还一还吧。”
顾米晴点点头,默默地从自己的包包里,取出一叠钞票,数了数,递给邹政东。
男人毫不客气地接过,数了数,收下。然后,再度于帐簿上记下这笔帐。
我在旁边看着,心下了然,看来是为了避免郑英书起疑,所以邹政东与顾米晴之间大
概有协议,在顾米晴“以身还债”的这几月,邹政东继续任由“郑老师文理补习班”诈领
假月薪、假加班费、假的教书用具与器材消耗——顾米晴现在还的,就是那笔钱。
两人再度签名。
“OK,就这样吧。”邹政东道:“宝贝,明天晚上六点半,是最后一场,我明天下午
五点就会去接你。”
“知道了。”
“注意啊,明天的会比较特别,因为这个客户有‘特殊要求’。”
“什么要求?”
“你明天来就会知道了。”邹政东道:“总之,你好好准备一下,明天晚上结束后,
一切就结束了。”
顾米晴点了点头。她开始把那三本“太平经”收入包包里。
“对了,宝贝。”
邹政东突然唤了女人一声,声音竟倏地变得温暖柔软。
顾米晴抬起头,却发现邹政东的臭脸业已变了,他正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还有什么事吗?”
邹政东道:“我发现,其实你很有‘陪侍’的才能呢!你知道吗?像那个来过好几次
的唐董,他每一次其实都有跟我指名,说一定要‘上次那个Patsy’来陪他;还有那个王
董、那个周老板、那个贺主委,也都是这样要求。可见那些大老板,其实真的都还满喜欢
你呢!”
顾米晴的脸色一沉,道:“所以呢?”
“虽然明天过后,这一切就告一段落了。但我觉得,你何必浪费你的才能呢?”邹政
东含情脉脉地看着女人,道:“你要不要以后,继续跟我合作呢?反正这几个月,我看你
也已经很适应了,我们不妨继续合作继续赚钱——”
“够了!”顾米晴却立刻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再看到你,只要过了明天,我就不
要再跟你这个人有任何的瓜葛!”
“干!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邹政东勃然大怒,当场飞起一掌,“啪”的就重甩了
顾米晴一记耳光,女人立时被打得眼冒金星。邹政东接着起身,绕过桌子,对着顾米晴就
是一阵拳打脚踢,把她从椅子上,打到了在客厅的角落缩成一团。
“住手!”我和程毓梅愤怒地大叫。
但好一阵子后,邹政东才停止殴打。
“臭婊子,可别忘了,你现在可还是欠债未还清的状态啊!”邹政东恶狠狠地指著顾
米晴,道:“给我注意你的口气!拿乔啊?”
说著,他再度举手,作势又要打。顾米晴慌忙举手护在头上,不敢再看男人一眼。
但邹政东却“啧”了一声,悻悻地住手。
场景再度模糊起来。
眼前逐渐恢复清晰。
依旧是在邹政东的私人招待所里,邹顾两人似是才刚抵达。
看样子,今天就是最后一场“陪侍”了。
邹政东一进来,就立刻打开了冷气。
“你洗澡了吗?”他同时问道。
“洗了。”
“进去,再去洗一次。”邹政东沉声道:“然后洗完后,不用穿衣服,只要把身体擦
干,头发擦干,就给我走出来,我要检查一下你全身上下每一吋的肌肤,是不是都洗干净
了。”
男人的命令,虽然让顾米晴感到疑惑不解,但她没有多问,迳自就走进去里面的浴室
,再一次的盥洗。我和程毓梅也被迫跟着移动,尾随进去浴室。
但当顾米晴盥洗完毕,走出来后,却发现客厅里多了两个人。
两个戴着面具的人,看身材,应该是女人。
面具下,四只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顾米晴。
顾米晴立时愣住,但邹政东却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是真的开始将顾米晴全身上下检查了个仔仔细细,甚至对着女人不停地嗅著,连私
处都不肯放过。
顾米晴身上开始爬满了鸡皮疙瘩。
但邹政东却很满意地说:“很好,没有味道。”
他朝和室一指,道:“进去,躺到长桌上。”
顾米晴露出困惑的神情。
邹政东道:“今天的客人,要求的是要吃‘女体盛’。”
顾米晴讶异地张开了嘴——我和程毓梅这才明白,这就是邹政东之前所说的今天的客
户的“特殊要求”——只听邹政东再一次粗声粗气地命令道:“还愣著干么?进去长桌上
躺着啊!”
顾米晴只好依言走进和室里,躺到了长桌上。
只听邹政东对着那两个戴面具的女人命令道:“你们开始吧,动作要快一点,客人快
要来了。”
原来,那两个戴面具的女人,是邹政东请来帮忙在顾米晴身上“上菜”。
她们熟练地开始动作,不一会儿的工夫,顾米晴的娇躯上,已摆上了许多寿司、生鱼
片、蛋糕、其它食物和水果。身旁也摆好了餐具。
然后那两个戴面具的女人,一起退下。
“恶心死了……”程毓梅很不舒服地说:“到底是谁发明这种极度心理变态的吃法?

此时,邹政东走了进来。他看一看后,对着和室外面满意地说:“嗯,很好!你们可
以先走了。”
很快地,传来大门打开关上的声音,看来是那两个戴面具的女人离开了。
他蹲到顾米晴的身边,道:“听着,你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给我这样躺着,不准动
,不准有任何表情,呼吸都给我控制好,当然更不可能让你去上厕所,也不准给我睡着!
就给我一路乖乖地躺到饭局结束,不管客人对你干什么,都要给我忍住!听见了没有。”
“知道了。”顾米晴轻声应道。
过了一分钟后,邹政东的电话,响了起来。
“啊,客人已经到了,我出去接他们。”他对顾米晴道,随即走出和室外,并把和室
的门关上。
外面的大门再度传来打开关上的声音。
整间招待所里,只剩下顾米晴一个人了。
她茫然地看着和室天花板的灯,显然在想像著自己此刻极度难堪的姿态。
“加油。”她不停地对着自己轻声催眠道:“米晴,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撑过去
就好,加油!”
我和程毓梅默默地在和室的一旁坐下,等待着。
没多久,外面的大门再度传来打开关上的声音。
“邹哥,到底准备好了没啊?”一个男人说道。
“当然!”只听邹政东谄媚地说:“为了少年董耶,我当然是马上就准备好了啊!”
“哈哈,邹哥,我是真的很期待呢!这是我第一次吃‘女体盛’。”
“那走走走,我们马上先进去用餐吧!菜也才刚上好,‘女体盛’就是要一上菜就马
上吃,才会好吃!”
声音渐近,顾米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有点紧张,但她不敢乱动。
“刷”的一声,和室的门,打开了。
只听邹政东朗声道:“来!少年董耶!包你大饱眼福,这就是‘女体盛’!”
但门打开的那一刹那,躺在长桌上的顾米晴,却呆住了。
我和程毓梅也呆住了。
而这个客人,也是呆住的。
盖因这个客人,正是魏宏铮,也就是顾米晴高中时期,彰化魏议员的儿子,粘粘的那
个扁头男朋友。
后记:
终于,快虐到顾米晴要上吊了。
预计下一章就能让她吊上去,结束回忆篇。
本来考虑把“女体盛”的剧情删掉
不过几经考虑,为了剧情的完整度,让顾米晴顺利的崩溃一吊,最终还是选择了保留。
但在推敲、斟酌、犹豫、举棋不定一部分剧情删留之间,这段过程的思绪是很痛苦的
必须不停地进入剧情,抽离,再进入剧情,再抽离,思考很长一段时间后,方可定案
写小说之难,莫过于此
顺便稍微聊聊张惠菁的〈恶寒〉。
毕竟我自己才刚说过,《边缘记者事件簿》在创作之初,就是希望这部通俗长篇小说,表
达方式能走向像张惠菁〈恶寒〉的创作型态,以“后设小说”的写法,去建构一个小说迷
宫。
我必须强调,不是模仿,而是想要让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走向这种类型。因为我看小
说第一次兴起“啊!小说竟然能够这样子写!”的惊艳感,就是在看〈恶寒〉的时候。那
种感觉在后来看别的小说时,一直还没有找到。黄凡《大学之贼》有一点触及,但没达到

所以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在创作时选择用上很多手法——比方掺杂了日本“私小说”的
自我暴露叙述法、张大春《城邦暴力团》的多角度重组剧情写法、以及“剧中剧”叙述法
——力求从“我”这个第一人称的有限视角、思维与观点,去推拓出其他故事角色,对“
单一事件”,进行不同视野的展开。
最后再将这些看起来全部无关的东西,重新组合成一个环环相扣的成品。让它看上去更加
地有血有肉,不会只有皮包骨,人物的感情也不会通俗且样板,情节转折才能有强烈的冲
击性。
不过目前看起来好像没有彻底操作成功,很多时候,《边缘记者事件簿》还是需要靠仰赖
单面向的扁平叙述方式,来救援,来进行剧情的前进。
可是我觉得这样的小说写法非常有趣,就像村上春树曾如此形容过小说家这个工作一样—

“小说家的基本工作是说故事。所谓说故事,换句话说,是要自己下降到意识的深层去。
下降到心的黑暗底部去。如果想要说越大的故事,作家就必须下降到越深的地方去。就像
如果想建造越大的建筑物,基础的地下部分就要挖得更深一样。此外如果想说越周密的故
事的话,那地下的黑暗就会变得越重越厚。”(《身为职业小说家》P177-178)
要选择使用这种创作法,不这么做,是不行的。
回过头来说张惠菁的〈恶寒〉,我到底喜欢它什么呢?甚至喜欢到人生第一部长篇小说的
创作,就想走向这种类型?
我想,它最迷人的,就是一开头,就死了“冯家安”这个人。
他是纽约留美学生中最优秀的人,有着大好的前程,留美圈子里很多人都跟他有关。可是
在他车祸身亡之后,张惠菁不停切换了很多人的视角,去谈“冯家安”这个人,然而从头
到尾,都没有人可以把“冯家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给说清楚。
在书中每一个人的嘴里、接触过、追忆中,对冯家安的认识是越来越模糊的,大家互相挖
掘著对冯家安的记忆,然而冯家安却渐渐变成一个大家都知道的曾经存在,但大家都说不
清,他是一个什么样存在。他被切割了,在人与人交换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个情绪反应间
,切割的破破碎碎,重组,扭曲,再切割破碎,最后已经不再是生前的那个冯家安了。
可是冯家安终究是飘浮在这些人的脑海深处,占据记忆残缺的死角,最后变成了飘浮着的
一团迷雾,一团不再可靠的记忆,成为故事中,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联结障碍。
就像杨照说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在沟通理解上,永远超越不了的“本质上的陌生”啊。
这是张惠菁整部〈恶寒〉,最让我着迷的地方。
希望《边缘记者事件簿》至少能顺利走向这种类型小说。我期望。
一点更稿完后的琐碎絮语。
http://emptyoneliu.pixnet.net/blog/post/214943106
https://www.facebook.com/emptyoneliu/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