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换把刀
　　二十年前银河映射有部我很喜欢的电影《暗花》，英文直译过来叫hidden reward，
然而我向来更中意the longest night的译名。有一幕场景是：把刘青云拘押顶罪后，梁
朝伟去厕所洗脸。在手机铃声打破静谧前，他捂著毛巾不动，仿佛沉溺于这一刹那的静止
。其后，猎杀与反噬的游戏交替逆转，最长的夜在最短的休憩后加速展开。这是人生的“
瞬差”术，有时鹭立寒汀，有时飞鸢下水。之于被囚困于黑牢的耿照来说，一切都在终点处被重估了：长与短，轻与重，快与慢
，爱与恨，成与败。
　　哪怕他初出茅庐便能抗击妖刀，一统七玄，狙杀三五，他还是要回到那个埋金葬铁的
长生园——没有七叔，没有木鸡叔叔，没有横姐姐——这是阿照的the longest year，是
在一年中走完一生的速度感和失速后加倍的失重感。老台丞不是没有劝过他：“回去的人
，可以做自己。留下的人要做很难的事”。已经觉得走完了一生吗？对不起，前面还有更
长的路，彼时的终点不过是此时的起点——苦海无涯，“我代苍生，谢盟主入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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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要想狙杀三五，需以三五之力。然而在三才五峰凋零的年代殷横野堪称无敌的存在。
论武骨，他不及刀皇虎帅；论天资他不及东海双尊，论心志，也不如天观古月。然而他活
得够久够小心，皇极经世功又是天下最无缺的武学，足以让他踏足长生者之列，操纵姑射
。武登庸帝心破碎，独孤寂坐困帝陵，即使是大工正布下了周流金鼎大阵，又能奈凌云三
才何？
　　为了对付妖刀第一部最后的大boss，本卷几乎组成了妖刀世界的复仇者联盟：白寡妇
雪艳青的玄嚣八阵字，东胜洲队长耿照的皇图圣断刀，黑巨人南冥恶佛突破武障的截刀三
击——考虑到他临死前杀遍蛟龙虎豹的佛偈，我相信恶佛也许是天观七水尘三分之一的化
身。
　　第一轮围杀就聚集了当世三五传承的至高绝学。而后聂二以日莲八叶院的山岳潜形图
调动龙息之力，再由食尘玄母推动帝字绝学之首“蛇虹弥天，三日并照”，其威力堪比鹰
眼+雷神。然而如果不是天佛血的诱惑太大，四人依旧要在分光化影的身法前团灭。其后，
吃瓜群众意料之中的钢铁侠萧老再次归来，配合自动游龙步系统施展八表游龙剑。
　　如果不是大工正的随身核聚变还神甲尚未研发成功影响了输出，恐怕萧老可以把败中
求剑中从第一式“刑冲”推动到第三式“无从来”之剑（按照独孤弋的说法杀对子狗不需
要第三式，如今普天之下能施展十式败中求剑的只有独孤寂，关于独孤寂如何以败剑独闯
龙庭，晋升三五，就只能期待鱼龙舞外传了。无论怎么看对子狗是三五武力最弱没跑了）
。直到此时隐圣仍毫发无伤，却没想到整整瘫痪了三十多年的刀魔竟然可以使出不堪闻剑
——这是这次杀局第一次对对子狗造成了致命的伤害，哪怕他还有阴谷含神的余力重创刀
皇见三秋。三才五峰一样是人一样会死，可问题是如果他不是人呢？不是人的人，还杀得
死吗？
2.　胤野废去了对子狗赖以成名的右手五指，却并没有急着报仇。她好心肠的丈夫是自己
亲手了结的，那颗永不停歇的心脏也一直陪伴在她左右。封闭在漆黑如永夜的过往里，她
只想问一个问题，“像你们这样厉害的人，到底会不会求饶？”。当年身陷囹圄，惨遭凌
辱的胤野有没有求过饶？应该是有吧，以至于心神崩溃的倾天狐难免有疑，是不是成了绝
顶高人就可以免受无间之苦。她或许无法想像，竭心尽力，阴谋擘画的隐圣也不过是个吓
破胆的小丑。纵使贵为三五高手，他的套路和假岳却没什么区别：一样屈服于压倒性的力
量前，一样的鹊巢鸠占，一样的匿踪藏迹——他怕人知道自己是小和尚，假岳怕人知道自
己是小道士。他无法面对中行古月历劫而还的双眸，假岳也不敢正视慕容柔清澈锐利的眼
神。甚至于，连两人受的伤都类似——刀皇的刀气让假岳无法全力推动虎箓七神绝，而谈
大人和七叔造成的功体缝隙让对子狗限制施展三五异能。
　　七叔说得对，“我的两个师傅，都是心性高远的人，是你这种人怎么都比不上的”。
会不会求饶和是不是厉害无关，瘫痪三十多年的褚无明不会求饶，英雄梦醒的魏无音不会
求饶，衡天卫道的李寒阳不会求饶，弃朝自污的萧谏纸不会求饶，帝心破碎的武登庸也不
会求饶——“当你想看顾的人越多，便须看得更远，站得越高，终有一日，须得站到虚空
万里之上，才能将天下纳入胸怀”。对子狗唯一胜出的是活得久，暗中操盘毁去了东海道
有望晋升三五之境的英才。　　
3.　魔化后的殷横野几乎无法战胜，能够克制圣源之力对其造成伤害的似乎只有珂雪刀与
天佛血，再加上凌空下扑的角羽金鹰。珂雪刀的威力应是出自东海鳞族一脉。紫龙驹与角
羽金鹰来自于西北天镜原，毛族既是兽族。凤翼山中行古月双腿残疾应该从未到过北域，
而他一样也见过远古洪荒的恐惧本源——多半是神鸟族的力量。再加上幽魔核加持的神军
，像极了妖刀附体的刀尸，都是可以大批复制的杀戮大军，似乎东南西北中都拥有超乎此
世的强大力量，互相制衡。对子狗以真姑射名单引诱萧谏纸，却透露出了另一条有意思的
资讯——也许妖刀之恶还不入姑射的法眼，这也是为何真姑射组织按兵不动的缘由。那这
个组织绵延至今是为了什么？
　　蚕娘与违命侯都是长生者，姑射负有职责，不得介入武林纷争，又蒐集古籍骊珠，也
许他们和萧谏纸独孤弋一样，都在等待或者阻止某个预言的实现。殷横野是三槐培养出来
的，他又自陈权舆之位乃是窃据。也许权舆之位本是儒门三槐担当？如此姑射近乎于跨越
东海三宗的组织。东海另有一接近长生者的传承，即奇宫四百年的真龙之传。无巧不巧应
无用是在三十多年前在北方失踪的。那么有没有可能应无用也是姑射的一员，当年北上阻
止圣源之力，使得神军在焚毁白玉京后主动撤退？对子狗说，“四灵之守应无用的师弟，
纵横东海的刀魔，可不是谁都能绑上秘穹搓圆揉扁的“——以他的小心谨慎或许当时就知
道应无用无法归返风云峡。耿照在第二部将踏上的北关之旅，应该会揭开三十多年前的异
族入侵之谜。
4.　胤野于惊鸿堡地牢内与胤丹书做最后的诀别，“你……怎会变成这样？我忍不住想。
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我明明……比你聪明这么多啊！谁人可信，谁人该往死里弄，哪一回
不是我一眼看透？谁让你自把自为，敢不同我说一声就走？……来世要记着，无论做什么
事都要先问过老婆，要听老婆的话”，然后她就坏掉了，哪怕蜕生天覆功可以恢复她的身
体容貌、经脉武功，她还是从里头坏掉了。
　　那么独孤天威呢？他再也看不到他所爱的人，除了那一袭空林夜鬼的黑袍，小影儿的
一切都不在了。她不再和他说事，偷偷谋反，又背着他扛下来所有罪名，仿佛还是那个动
用了所有手段帮助他逃出京城的无所不能的横疏影。就算此心另有所属，为什么不肯再信
他了呢，她为他所做的一切，是爱情亦或只是恩义？
　　“妳想谋反，我可以把天下拿来给妳，慕容柔算什么东西？他能奈我何？妳若来问我
，本侯可以想出十条八条绝妙计策，教他没得吃干瞪眼，不用妳赔上一条性命！妳以为妳
很聪明？本侯比妳聪明十倍！什么时候轮到一名小小舞姬，来决定本侯的生死！谁让妳自
作主张？谁让妳自作主张了！”。
　　他是不是早知道横疏影身负的血海深仇？流影城比镇东将军还精锐的骑兵是为了他还
是她准备的？能够收老泉头这样的绝顶高手为己用，能够抢在横疏影之前将耿照亲人拘禁
，独孤天威到底有多少秘密？如果有一天韬光养晦，荒淫自污的昭信侯的心也坏掉了，东
海又将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白日流影城与镇东将军府的大战会否一触即发？
　　“恸哭六军俱素缟，冲冠一怒为红颜”，独孤容和慕容柔憧憬的天平盛世竟然意外的
脆弱。横疏影出生时碧蟾覆灭，香殒时白马将倾，所谓倾国倾城，不过如是。
5.　风逐万里舒梦还文武双全，就像是此世的武登庸一般，不但武功盖世，功封成骧公，
连书法也开风气之先，人称“字里生金”。殷横野始终无法理解舒梦还这个人，也无法理
解这个人的字，“无法理解他的婉媚何以带着深沉，拘谨何以狂放大器，绝望之际何以能
光明疏朗”——就像他无法理解武登庸，无法理解植雅章，无法理解仲夫子，无法理解耿
照。
　　为什么武功远不如我的萧谏纸可以和舒梦还以书画对话？为什么明明说服了他们，还
会被一刀断首？武登庸想收的弟子有两种，第一种是懂得害怕的人，第二种是懂得后悔的
人。因为人唯有恐惧的时候才能勇敢，悔恨的时候才能前行。只有周身都是矛盾的人才能
“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静安先生有诗云，“人生过处唯存悔”。以殷
横野的心性怕是无法理解仁人君子的胸襟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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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妖刀记出版十周年。之前我曾为二十卷（卷十二至卷三十一）的妖刀记写过剧
透，停更到今天是五年，恰好占据这十年旅程一半的时光。期间默大和我的人生各有起伏
——默大由北而南，我自东向西；默大喜结良缘，我劳燕分飞。如今以距离而论，更是动
静参商——每每我刚上线，亲友团就纷纷就寝。
　　五年前我停在卷三十一无责任剧透上，“如今我对妖刀的寄望则是它能顺利完本付梓，无关乎正名，无关乎时代，仅仅关乎一个读者的
私人记忆与感情”。
　　五年后这一刻终于到来了，虽然终点处的终点并不是起点处的终点——第一部的规划
从十七卷到二十五卷再到五十卷，堪称煌煌巨著。当年我意气风发，目无余子，总觉得默
大五年内就可以驾金庸而上之，重振武侠小说的声势。从没想过讲完一个故事需要耗费如
许心力，从没想过有一天连金庸也会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就某种意义上来说，妖刀记和
金庸是类似的东西，它们不是生活的主角，却可以为岁月标记刻度，为天空点缀星座——
犹记得已被我用坏的横姐姐鼠标垫，犹记得参加默大婚礼时酒席席位卡上的奇锋门；犹记
得去国前将妖刀实体书打包放进抽屉；犹记得坐在医院大厅里给默大发消息，“现在不是
你有生之年能不能写完的问题，是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完的问题”。
　　这种书里书外的连接不再是喷饭供酒的消遣，更像是心结，以至于时隔多年提笔剧透
，都会有近乡情更怯的空乏。原来耿照和他的东胜洲已经整整陪伴了我们十年，原来这十
年里自己经历的并不比初出茅庐的他少。书外的流离坎坷未必就输给了书里的云诡波谲，
有情皆孽。
　　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博尔赫斯的《棋》，
黑夜与白天组成另一张棋盘，
牢牢将棋手囚禁在了中间，
上帝操纵棋手，棋手摆布棋子，
上帝背后，又有哪位神祗设下
尘埃，时光，梦境和苦痛的羁绊？
　　桃李春风，江湖夜雨，当私人记忆变成群体共情时，整整十年都埋伏在耿照的
longest year里。黑牢里的每一夜，耿照睡得比冷鑪谷或朱雀大宅更沉，远离了时光，梦
境和痛苦，人生也许会更容易些，但会变得更有分量吗？本卷中最让我感动的不是首恶伏
诛，也不是首尾呼应的春雨断肠，而是刀皇问耿照后不后悔——
　　“横疏影若死，你后不后悔？萧谏纸之死，你后不后悔？褚星烈之死，你后不后悔？
南冥恶佛之死，后不后悔？“每问一句，耿照便答以一个“会”字，忽觉鼻端酸楚，眼角
泛红。
　　“既如此，从今而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靠自己的意志，去想去的地方，回首有悔，问心无愧。我也代所有的妖刀书友，谢默
大入“苦海”，写有分量的作品。下一个十年，东胜洲，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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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实在写得太有感情了，所以转过来这边，希望能和跟我一样喜欢妖刀的朋友一起分享
原出处：
http://momoho45.com/forum.php?mod=viewthread&tid=29916&extra=page%3D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