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虚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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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两个程毓梅
一见到李维茵,我和程毓梅不约而同地一起“喔”了一声。
她怒发冲冠地奔将上来,手上捏著一支钥匙,在我俩还来不及有反应之际,她已快步
穿过我俩身体,一下子就冲到了门口。
我和程毓梅也马上起身,站到李维茵的身后。
“卡!”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钥匙插入门锁一转,然后“砰”的一声,一脚
把房间门给踹开。
顾米晴正坐在郑英书的大腿上。
两人还在办事,一看到李维茵杀气腾腾地破门而入,这一男一女登时惊骇不已。
我和程毓梅却瞬间倒抽了一口冷气。
盖因这个场景里的顾米晴,身上所穿的,正是她上吊自杀时所穿的那件红色紧身连身
裙。
一时之间,小房间里的气氛冻结如冰,这三个人都像定格一样,一动也不动。为了把
整个场景看得更清楚,我赶紧拉起程毓梅的手,穿过李维茵的身子,走进小房间内,站到
一旁;同时脑海里,也回想起那一夜,李维茵在雨农路7-11外,所说过的话——
“三月八号。我记得很清楚,八年前,那对狗男女,就是在补习班二楼的那个小房间
里,被我抓包他们在偷情!”
“我拿备用钥匙开门进去时,那贱女人正坐在英书的大腿上呢!”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竟然没有心凉的感觉,反而有种‘如我所料’的成就感,原
来抓到劈腿的感觉是这么的奇妙。”
我心想:“就是这个场景啊……”
只见这位女王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数秒后,郑英书方像是才回过神来,他面如土色地开了口:“维、维茵,你怎么……
”
“怎么回来了,是吧?”李维茵直接替他说了下去。
“……”郑英书说不出话了,脸色业已涨成了猪肝红;豆大的汗水,自额头涔涔而下
。
而顾米晴脸上的表情,却反而渐渐地从惊骇中恢复过来,明显早就已有“终会遇到这
一天”的心理准备。
“继续啊,两位。”李维茵突然双手交叉环胸,往旁边的墙壁一靠,用很酸很酸的口
气道:“不用在意我,请继续。”
“那当然!”顾米晴立刻毫不客气地说。
李维茵一愣。
郑英书也是一愣。
显然都没料到顾米晴会如此回应。
只见顾米晴的娇躯柔软地往前一贴,纤纤玉手如水蛇一样游上去,环缠着郑英书的头
颅,小巧的嫩舌一伸,色情地从男人的脸颊舔到了耳朵。
男人在惊愣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顾米晴得意地笑了。她斜着眼,傲视著李维茵。
“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意你。”她说。
李维茵的脸孔登时扭曲,嘴唇边,有块肌肉开始难看地抽搐著。
而顾米晴的脸上,终于浮现出胜利的神情。
她的细腰,又开始扭动了起来。
“不要!不要做了!停!”郑英书急忙想要把顾米晴推开,想要阻止,但女孩却上半
身一挺,一把将郑英书的头硬搂进了双乳之中,让他无法说话。
只见那一身鲜红色的紧身连身裙,化成一团热情的火燄,开始在郑英书的大腿上舞动
著,动作夸张且极度刻意,旁若无人。月牙型的双眼,也睥睨地看向李维茵。
李维茵终于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朝顾米晴扑了过去。
她一把揪住了顾米晴的头发,用力狂扯,想粗暴地把顾米晴从郑英书的腿上拖下来—
—但马上就听到“啪”的清脆一响,郑英书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急急地朝下体摀去,
脸孔痛苦地皱成了一团——他的阴茎看起来被重重地折到了。
李维茵见状,不敢硬拖,她开始失控地搥打顾米晴的头颅,抓着她的脑袋左摇右晃,
以及愤恨地甩她巴掌。
“维茵,住手!维茵!”郑英书急忙忍痛大叫——而我看到男人的脸上,已是一片惨
白,且冷汗直流,显然刚才那一折,让他痛得非常厉害——他一手按著下体,一手又想伸
出去隔开两人,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小偷!”只听李维茵厉声尖叫道:“你这个下贱的小偷!竟敢偷走我的丈夫!”
但顾米晴却大笑起来,一面毫不抵抗地任由李维茵疯狂殴打她,一面尖声大笑起来。
李维茵怒火攻心,马上又重重地甩了顾米晴一记响亮的耳光。
可是被打的把头撇到一边的顾米晴,却猝地对着旁边吐了一口口水,旋即猛回头,一
面毫不畏惧地正面瞪着李维茵,目光极度凛冽;一面缓缓起身,离开郑英书的大腿。
李维茵反倒被她的这副阴鸷的模样给惊得顿住了。
“你才是小偷吧!”只见顾米晴冷笑一声,接着恶声恶气地啐道:“就像去买运动用
品,先选了NIKE,还是会去看看杂牌货一样,但最后还是会选择去买NIKE,你这个杂牌货
只是又被退回架上而已。懂吗?杂牌货?”
李维茵一呆,显然听不懂顾米晴这些话的意思。
但顾米晴却螓首一昂,对着李维茵逼近了一步,挑衅地大叫:“因为他是我的!一直
都是我的!我们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在意你!不在意你这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
这句话的杀伤力极强,郑英书整个人身躯巨震,而李维茵霎时间也完全面无血色。一
秒钟后,她的额头暴出一根青筋,咆哮一声,又想扑向顾米晴;但顾米晴的反应却比她更
快,一个箭步就抢进李维茵的怀中,双手猛地急伸,已掐住了李维茵的脖子。
她的双手开始用力。
“呜……呃呃……呃啊……”
李维茵疯狂挣扎,双手不停地拍打抓扯顾米晴的双臂——程毓梅当场发出一声尖叫,
我也大惊失色——因为此刻顾米晴微尖的脸蛋上,满是情绪高涨的兴奋,以及恶向胆边生
的杀气,她是真的想要掐死李维茵!
“住手!”倏地一声暴吼,是郑英书,他再也顾不得阴茎折伤的剧痛,惊慌失措地从
座椅上挣扎站起,去扯顾米晴的手。
但顾米晴的手却更加用力。
“呜喔……呃呃……呃……”
不到几秒,李维茵的眼球就已渐渐上翻,口水失控地流将出来,拍打抓扯的双手也渐
渐开始无力。
“米晴,住手!”郑英书气急败坏地对着顾米晴厉声嚎叫道:“你给我住手啊!”
顾米晴顿了一下,接着,她双臂一甩,把李维茵重重地往旁边一摔。
“碰!”李维茵当场撞在旁边的书柜上,几本参考书掉了下来,通通砸在她的头上,
她连哼都来不及哼,就踉跄摔倒。
“喔呃……咳咳——咳咳咳——咳咳————”
“维茵!”郑英书大惊,连忙想去扶李维茵,但他才刚踏出了第一脚,顾米晴就一个
箭步地挡在他的面前。
郑英书愣了一下。
只见顾米晴走了过去,一把就揪住了李维茵的头发,微微弯腰,把这张与粘粘一模一
样的面孔拉到自己眼前,月牙型的双眼里,正射出十分诡异的目光。
“你听着,我才不会让你有任何机会可以赢过我的。你这辈子想都别想——因为你们
这种女人,才是贱货,才是真正的贱货!”
她的声音,极度冷酷,也极度轻柔。
我“啊”地张开了口。
这与那一幕在篮球场里,粘粘睥睨地俯视著躺在地上,被霸凌到无法反抗的顾米晴,
所说过的话,意思如出一辙。
顾米晴是刻意对李维茵说出这些话的。
她在报复。
——这表示,在顾米晴的潜意识里,李维茵和粘粘于某种程度上,一直是混淆的。
因为她们两个长得实在太像了,而且不只外表样貌像,她们连高高在上的个性,以及
对待顾米晴的傲慢态度,都如出一辙。
“滚吧!杂牌货,不要再来妨碍我们了!”只见顾米晴猛地把李维茵的头发一扯一甩
,让女王又摔倒在地,“这里没有你的位置。”
李维茵狼狈地坐起,一边摸著自己的喉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震慑不已地抬起
头,看着顾米晴。
她显然难以置信,眼前这个身穿红色紧身连身裙的凶狠女人,就是那个整天在补习班
里被她欺负和任意使唤,但却一直乖的像条狗一样的顾米晴。
我和程毓梅看到,李维茵整个人,正在微微发抖。
——这位女王似乎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其实脆弱的不堪一击。
“走开!米晴,你闪开!”这时,郑英书急急忙忙地一把推开顾米晴,忍痛单膝蹲下
,想要把太太拉起来,“维茵!你没事吧?维茵!”。
但面对丈夫伸出来的手,李维茵却“啪”的一声,用力将它打到旁边。
女王的眼眶,业已整个泛红。
“我要告死你们!”她蓦地悲愤大吼:“我一定要告死你们这对下贱的狗男女!你们
都等著,都给我等著!准备接我的存证信函吧你们!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话一说完,她仓皇爬起,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小房间。
“维茵!维茵!”郑英书急得大叫,艰辛地又忍痛站起身,想要赶紧追将上去,但顾
米晴却一把就挽住了他的手。
“很痛吗,英书?”她对着男人温柔地说:“我帮你看看,好吗?”
女孩轻声说著。可是此刻她的脸上,却难掩胜利者的神色,仿佛她等这个场面,已经
等很久似的。
——她赢了。
——她终于让李维茵落荒而逃了。
——她终于让这个长得像粘粘的女人夹着尾巴逃走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她终于彻底赢过了粘粘。
——她终于让那个一直高高在上的粘粘哭着逃走了。
“够了!”但郑英书却一把将顾米晴的手给甩开。
顾米晴惊讶地看着男人。
只见郑英书一片惨白的脸上,满是痛苦。
“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米晴。”
“咦?”
郑英书一边说,一边无法置信地摇著头,“我所认识的顾米晴,不是一个这么残忍的
女孩。”
顾米晴脸上的表情登时僵住,她愣愣地看着男人,“英书……你在说什么?”
郑英书牙一咬,厉声吼道:“你根本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米晴!我所认识的顾米晴
,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可爱女孩,不是像你这种会说出阴狠的话,还企图要掐死我太太的歹
毒女人!她是我太太啊!她毕竟是我的太太!”
疾言厉色地说完这些话后,郑英书摀著下体,忍着阴茎折伤的剧痛,连放在办公桌上
的金丝眼镜都还来不及拿起来戴,就以很怪异的姿势,一跛一跛地朝门外飞奔而去。
只剩下顾米晴错愕不已地站在原地,宛如被郑英书当头敲了一棒似的。
“我是……歹毒的女人……?”
有数秒钟的时间,顾米晴保持着呆立著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我是……歹毒的女人……?”她喃喃地重复著这些话,一脸懵样。
半晌,她像是才回过神来。
“不对!英书,你误会了!我不是、我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你等等——”
她急急地也夺门而出,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楼下冲去。我和程毓梅赶紧跟上。
尚未走到一楼,耳里就业已听到郑李两人的争执声。
“维茵,你听我说!维茵!”
“我不要听你说!”李维茵的吼叫声却是哽咽的,“我不要听你这个王八蛋再说任何
屁话!我不要再看到你!郑英书,我现在看到你就想吐!走开!你给我走开!”
顾米晴立时刹住了脚,停在一楼的楼梯上。
我连忙牵着程毓梅穿过她的身体,走下楼梯,站到一楼楼梯的入口处,这样才能同时
看两边的情况。
而顾米晴也从楼梯间稍微探出了头。
只见在一楼的一片黑暗中,郑英书挡在门口,不让李维茵出去。
补习班的铁门只开了一半,显然是李维茵在等铁门上升时,被郑英书拦了下来。门外
的光线微弱地射了进来,我和程毓梅看到,李维茵业已泪流满面,而郑英书的脸上,也已
苍白如纸。
“我不走开。”他咬著牙,道:“维茵,你听我说……”
但他话还没说完,李维茵已直接甩了他一记巴掌。
“有什么好说的?”她哭着大骂道:“郑英书,你给我听着,我要离婚!而且我明天
就会去找股东们,我要拆伙!我要说服他们退股,我要关掉这间补习班!我要让你一无所
有!我要毁了你!我要让你和那个贱人一起下地狱去!”
“咚!”
我和程毓梅一起惊讶地张开了嘴。
楼梯上,顾米晴瞳孔更是倏地震动起来。
只见郑英书对着李维茵跪了下来,他忍着阴茎的剧痛,双膝齐齐跪落。
他大声道:“维茵,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不该外遇,是我对不起你!”
“恶心!”李维茵尖叫道:“你好恶心!”
“对,我很恶心,我知道我现在的这副模样很恶心!”郑英书又道:“可是我知道我
做错了!维茵,我向你忏悔,我——”
“走开!”李维茵气急败坏地要将跪在地上的男人从门口推开。
“你不可以走,维茵!”可是郑英书却猛地一把抱住李维茵的双腿,颤声道:“你不
可以走——我需要你——我知道这个补习班的一切,都是你的功劳;我是托了你的福,才
能有今天的这番事业,维茵,我求求你不要走——”
“滚!”李维茵用力挣扎双腿,想逼郑英书松手,但她动作太大,不慎又踢到了郑英
书的下体,只听男人一声哀号,当场往旁边歪倒,双手急摀著下体,表情明显剧痛万分。
李维茵看也不看他,弯腰就走出门去。
但倒在一边的郑英书,却赶紧往前一趴,伸手出门,抓住了她的脚踝。
“我会赶走她的!”男人蓦地大吼:“我明天马上就开除她,我一定会马上就把她赶
走!她是彰化人,我保证,我会把她彻底赶回去彰化,永远不再跟她联络的!维茵,我求
求你不要走,你毕竟是我的太太啊!维茵!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啊!”
门外的李维茵顿住了。
虽然没有回头,但她整个人是顿住的,就这样僵在门口。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和程毓梅听到,女王哭了。
她就这样站在门口放声大哭,而且渐渐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激动。
而郑英书,则像条蛆虫一样,以丑陋的姿势趴在地上,并缓缓蠕动到李维茵的脚边,
嘴里一再地低声重复著那句话:“我讲得是真的,维茵,我不能没有你啊……我不能失去
你……是我不对,是我错了,我会赶走她的……我明天马上就把她赶走……”
我的喉头哽了一下,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
此刻的郑英书,让我十分反胃。
“恽霆,不要看了。”耳边传来一声轻语,是程毓梅拉了拉我的衣袖。
竟然换她对我说这句话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郑英书。”我沉声道。
看着一个原本正义感十足,对一切都充满了同理心与怜悯心,敢站出来为弱势发声,
充满积极抱负的男人,渐渐沉沦到变成了这副模样,我感到很难过。
真的非常非常难过。
“我不喜欢这样的郑英书。”于是我又说了一次。
“我知道。”程毓梅黯然。
我转过头,只见到在楼梯上,靠着墙的顾米晴,月牙型的双眼业已滑落两行清泪。
她缓缓在楼梯上坐下,把脸埋进双手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就像郑英书刚才对她痛斥“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米晴”一样,她显然也无法置信,
门口那个因为极度害怕失去一切,所以像蛆虫一样趴在地上,对着李维茵乞哀告怜,甚至
决定要把她立刻赶回彰化老家的男人,就是郑英书。
所以顾米晴也哭了。
这也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替代役哥哥”。
这一夜,这三个人,都伤心地发现,在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人,其实早就变成了自己完
全不认识的另一个人。
而且一切都只是转眼瞬间的事。
场景开始模糊。
“当然只能算了,不然怎么办?离婚吗?这样我以后怎么见人?自从在大学认识以来
,一起到补习班打工,到出社会一起合伙开补习班,每个亲朋好友都羡慕我们哪!他们都
说我们从同学变情侣,是顺理成章,是天生一对,是天赐良缘,要是婚后没几年就离婚,
以后所有亲朋好友会怎么看我?维持住表面的假象,总胜过一无所有的破碎。”
闪光交错间,我想起,那一夜的李维茵如是说。
场景再现。
周遭尽是快速来来去去的陌生人,是台北车站。
郑英书和顾米晴并肩坐在椅子上,女孩的怀中抱着一个大背包,脚边放著一个大行李
箱。
此刻的顾米晴,不再浓妆艳抹,已恢复以往那清秀的模样。而郑英书则只穿着一件有
口袋的条纹衬衫和牛仔裤。
我和程毓梅站在两人身边,只见他俩的眉宇间,尽是寞落的神色。
两人都不说话,各自的表情像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车子还有多久才来?”
一段时间后,郑英书终于打破了沉默。
“还有一个小时呢。”顾米晴说。
“那要不要我帮你去买个便当?”郑英书朝斜对面远处的超商一努下巴,“可以在车
上吃。”
“不用了,我不饿,谢谢。”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一会儿后,顾米晴低声道:“英……主任,谢谢你来送我。”
郑英书叹了一口气,“你还是叫我英书吧。”
“……英书,你这样来送我,Mavis不会生气吗?”
“她当然不知道我来送你。”郑英书平静地说:“我是跟她说,我要去保养车子——
而我确实也是有把车子开去保养厂里保养——我只是跟保养厂的人员说,我不想在那边等
,要稍微离开一下,四处逛逛,等会再过来。”
“是吗……”顾米晴道:“真是不好意思,还让你这么大费周章。”
“没什么。”
“英书,在那之后,你们还好吗?”顾米晴问。
“我和维茵去找了婚姻咨询。”郑英书道:“咨询师听完我们的状况后,客观地告诉
维茵,说她承揽补习班里的太多事,独断了太多决定,没有和我分工合作;甚至太常拿补
习班的开设始因来‘邀功式’的威胁我,让我觉得没受到尊重,自信心低下,事业上找不
到重心和成就感,过度的压抑,所以才会外遇。因此后来维茵和我经过一番协调,决定以
后补习班的人事权和财务处理,全部都交给我,由我直接去面对股东们;维茵只总管内部
的课务调度,以及一般的行政作业。彼此间算是达到了一定程度的妥协……”
“恭喜。”顾米晴道:“这样的结果很不错呢。”
“唉……”
接下来,两人又没话说了。
半晌后,郑英书方徐徐道:“晴晴,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对维茵……嗯……”郑英书的话说得很慢,似乎是在想该用什么措词比较好,“
我知道维茵常常欺负你,找你麻烦,你讨厌她也无可厚非。可是那天晚上,我实在没想到
,你竟然……有想要掐死她的企图,而且你的眼神……已经不是单纯的讨厌了,而是极度
强烈的憎恨……我是想问,她是有对你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因为Mavis长得很像粘粘。”
“粘粘?”郑英书头一歪,仿佛在想这人是谁。
“粘歆蓓。”顾米晴道:“我的高中同学,总是在学校带头霸凌欺负我的人。你忘记
这个人了,对不对?”
郑英书的脸上顿时讶异的不得了,像是终于想起有这个人的存在。
“你说维茵和粘歆蓓长得很像?”显然他从未意识到这件事。
“你从来没有察觉过这件事,对不对?”顾米晴平静地说。
郑英书的眉头皱了起来,看来正在记忆的最深处,搜索著粘粘的长相。
良久,他才说:“啊啊,我想起来了,粘歆蓓……那个很骄傲的女生……现在的维茵
,确实跟她长得蛮像的,我真的没察觉到这件事……”
“现在的维茵?”换顾米晴不解了。
“维茵以前很胖。”郑英书道:“她大学的时候,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胖的恐龙女,
我还记得刚进大学一年级,班上第一次办夜游抽钥匙时,还没有男生愿意载她呢。”
顾米晴“嗤”的笑了一声。而站在旁边的我,则有点难想像,那个风姿绰约的李维茵
,以前是个恐龙妹。
“你是唯一愿意载她的人,对不对?”顾米晴说。
郑英书点点头,“因为那时候场面有点难堪,明明人数是偶数,可是剩下的那个男同
学,却突然推说他有急事要先走,摆明不愿意载维茵,气氛当场就变得很僵,维茵在现场
一整个快要哭了。我觉得大家不应该这样对人,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所以就自告
奋勇地跳了出来,和那个男同学互换要载的女生。我和维茵就是这样认识的。”
“你真的是一个烂好人。”
“呵呵,不过维茵也因此受到刺激,她整个大学都在努力减肥,但都一直失败,唯一
改变成功的,是她的个性越来越好强,越来越不肯服输。”郑英书笑道:“我退伍的时候
,她还是胖嘟嘟的呢!是直到我和她开始交往,准备走进婚姻时,她才下定决心彻底拼命
减肥,严格控制饮食,才会瘦成现在的这个脸蛋和身材。”
“难怪你一直没发现Mavis和粘粘长得很像。”顾米晴低声道:“我曾经怀疑过,你
为什么没察觉到这件事?明明你也看过粘歆蓓呀。原来是这个原因。”
“是啊。”郑英书苦笑一声,道:“而且,晴晴,你相信吗?人的记忆其实有时候是
很短暂的,就像我明明待过彰化,明明就接触过你之外的那些学生,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可是退伍后,经过了没几年的时间,那些人的样貌,还有名字,竟然就都已经渐渐模糊
了呢。不说粘歆蓓,甚至有几个人,就像那个头扁扁的小流氓,我已经记不起来他叫什么
名字了!我只记得他姓魏,爸爸是议员……”
“魏宏铮。”
“啊,对对对!就是叫魏宏铮,那个扁头。”郑英书搔了搔头,“我几乎都忘了呢。
”
“因为这些人在你的生命并不重要吧。”顾米晴淡淡地说。
“对。”郑英书道:“他们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两人互看着,开始热络起来的交谈气氛,却旋即降至冰点。
因为他俩都意识到,此际分别后,他们两人,彼此也都将会是对方“生命中的过客”
,不再有任何关系。
两人的神色皆是一暗。
“对不起,当初真的不该让你来我的补习班上班。”郑英书缓缓道:“每天看着维茵
,会让你一直想起粘歆蓓,以及过去不好的记忆吧。”
顾米晴没有否认。
郑英书叹道:“难怪那一晚,你会像是积怨已深似的想要掐死维茵……”
“是我自己也有问题。”顾米晴低声道:“我自己在潜意识中,也把Mavis当作了粘
粘。那种感觉,就好像你和粘粘结婚了一样,而且她们对人的态度都一样骄傲,可是她们
终究不是同一个人……”
两人再度无语。
一会儿后,郑英书才又低声道:“回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没有。”顾米晴苦笑了一声,“我来台北唸大学的时候,就决定永远不会再回去了
,怎么会想到还有返乡的一天呢?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郑英书默然,表情颇为内疚。毕竟当初就是他灌输了顾米晴“要抛弃过往的一切,到
外地展开新人生”的愿景;而现在,却也是他亲手斩断掉顾米晴的这个未来。
他无力地把背脊往后面的椅背一靠,脸色空洞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不嘲笑我吗?”他说。
“嗯?”
“我那天在楼下害怕失去一切的丑态,你不是都看到了吗?为了保住快要破碎的事业
,像条摇尾乞怜的狗,还马上对维茵保证一定会把你赶走。事后我也真的这么做了。”郑
英书自我嘲讽地说:“如果你大声嘲笑我,鄙视我,或对我破口大骂,说不定我心里还会
好过一点。可是你为什么都不这么做呢?”
顾米晴却静静地说:“真的只是为了事业而已吗?”
“……”
“如果单纯只是为了事业,那天在二楼,你就不会疾言厉色地斥责我,并气愤地大叫
‘她是我太太啊!她毕竟是我的太太!’”顾米晴面无表情地说:“英书,你知道吗?直
到那一刻,我才明白,在你的心里,终究还是爱着Mavis的。”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低。
“虽然她很强势,虽然她很霸道,虽然她总是蛮横的高压独裁,可是你终究还是爱着
她的,所以你那一晚才会对我说出那些话,才会不顾形象地也要把她留下。我明白……我
都明白,英书,你对我,终究只是责任感,以及你对Mavis过度专断独行的一点点反抗罢
了。因为在你的心中,她终究是你的太太,是你想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人。在你身边,真正
没有位置的人,其实是我啊!一直都是我……”
“晴晴……”
“所以,我哪有资格做出什么嘲笑,或是责怪你的事呢?”顾米晴自顾自地黯然道:
“那天的我也很丑陋啊……你为了留住Mavis,我为了留住你,大家都丑态毕现,彼此彼
此罢了。”
“……”
“而且,你的选择是对的。”女孩纤瘦的身躯也往后面的椅背一靠,把头一仰,看向
台北车站的顶部,“打从一开始,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郑英书道:“这哪有什么配不配的问题?”
顾米晴却抬起一只手,埋住了双眼,嘴角裂出一丝苦笑,“英书,就像你说的,‘你
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顾米晴’。那天之后,我回家,一个人想了很久,我怎么会变成这副模
样?竟然只为了自己,想要破坏你的婚姻,想要把这辈子对我最好的人的人生,朝我硬扭
曲过来,甚至还想要掐死他的太太!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变成了一个心肠这么
歹毒的女人?我根本就配不上你。”
只见在遮住双眼的玉手底下,两行清泪,悄悄地流了下来,滑落在女孩微尖的脸庞。
“我比不上Mavis。”她说。
“咦?”郑英书一愣。
“我比不上她。”顾米晴哽咽地说:“我没办法像她那样,帮你找资金,让你开补习
班,还帮你打理补习班的一切事务;我没办法像她那样,让你变成一个在社会上有一定成
就的人。我做不到这些事,我只是一个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直在想着该如何破坏你
的生活,然后独自占有你的自私女人,我没办法让你变得更好,我始终只有想到我自己而
已,我比不上Mavis。所以你最终的选择是对的,我不会怪你的。”
郑英书看着女孩,表情难受至极。
“英书,你可以……再抱我一次吗?”顾米晴吸了吸鼻子,用手一抹眼泪,转过头轻
声道:“最后一次就好。”
郑英书不说话,但展开了双臂。
两人在座椅上相拥,头颅与头颅紧靠着。
“英书,你曾经给了我希望。”顾米晴轻声在郑英书耳边道:“你在我生命最绝望的
时候,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我在你的身上,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可是我不能再给你添
麻烦了,我们就到这里就好,谢谢你曾经这么照顾我,真的,谢谢你。”
说完后,她轻轻地亲了郑英书的脸颊一下,然后松开了手,离开了男人的身躯,站了
起来。
“晴晴……”郑英书难过轻唤一声,但顾米晴却迳自弯下腰,从背包里拿出钱包,“
我去超商买个水,帮我顾一下包包,好吗?”
“……好。”郑英书道。
顾米晴开始走远。我和程毓梅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随她动了起来,跟在她的身后,一
起进入了超商。
但在顾米晴拿了一瓶矿泉水,准备要走到柜台排队等候结帐时,她不经意地朝店外瞥
去,却倏地顿住了。
我和程毓梅连忙随着她的视线看去。
只见远远的,郑英书正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钱包,他打开,拿出了一叠厚厚的千
元大钞,接着拉开顾米晴背包的拉链,放了进去。
可是郑英书的动作却蓦地停住了,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紧接着,他从顾米晴的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透明的资料夹。
顾米晴当场倒抽一口冷气,她猛地一把将矿泉水朝旁边随手一放,“乒乒乓乓”地冲
出了超商,朝郑英书奔将过去,引得周遭众人一阵侧目。
“怎么了?”我和程毓梅互看一眼,赶紧跟上。
远远的,只见郑英书正开始仔细地阅读那一份透明资料夹里所夹的文件,然而他的脸
色,却渐渐地沉了下去。
顾米晴飞箭似的一下子就冲到了郑英书的面前,“刷”的一声,马上把文件给抢了过
来。
“呼……呼呼……”她一边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边也把背包抢了过来,慌慌张张地把
文件塞了回去,然后把那一叠厚厚的千元大钞掏了出来,硬塞进郑英书衬衫胸口的口袋。
“英书,这些钱你拿回去。”她慌乱地说。
可是郑英书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因为此刻他的脸色,是极度惊愕的。
“晴晴,那是什么……?”他对着顾米晴颤声问道。金丝眼镜的后方,似乎是看到了
不该看的东西,瞳孔是完全地定格住的。
“没什么,那跟你无关。”顾米晴结结巴巴地说。
“回答我,晴晴!”郑英书的声音,却立时转为严峻,“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
“这和你又没有关系!”顾米晴说。
但郑英书却猛地又把背包硬夺了过来,硬掏出了那份文件。
顾米晴大惊,急忙又想去抢背包,同时大叫:“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知道!”
“你给我坐下!”郑英书却气愤地对她吼了一声。
一瞬间,两个人都顿住了。周遭的所有路人,都看着他俩。
我和程毓梅则赶紧凑到郑英书身边去看。
原来这份文件,是保护令。
顾米晴在国中时,被生父顾雄财强暴后,她所声请的保护令。
半晌,顾米晴颓然地在椅子上坐倒下来,把头埋进双手里。
显然她从来没有让郑英书知道这件事,也不愿意让他知道。但她万万没想到,竟然会
在要离开台北的最后一刻,被郑英书发现了这件事。
“英书,还给我好吗……?”几分钟后,她说。
郑英书的情绪看来也已恢复过来,他默默地将保护令递还给女孩。
顾米晴马上就把保护令塞回去背包里,接着将拉链迅速拉上,并像是抱着一个不愿让
人发现的秘密似的,把背包紧紧地抱在怀中,又把头给埋入双手里。
“对不起。”郑英书赧然道。
顾米晴不语。
郑英书又道:“可是,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件事?”
“这种事谁会说呢?”顾米晴的声音十分苦涩。
换郑英书无语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国中。”顾米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他在我国中的时候,和我一个人在家,他
躲在房间里吸毒,然后就突然跑出来,把我拖进房间里去乱打。”
“你没有马上大叫救命?”
“救命?”顾米晴忽然抬起头,“然后他就强暴了我呢!还敢叫救命,搞不好会被他
当场杀了呢?”
郑英书一听,震惊到下巴几乎要掉了下来。
顾米晴却苦笑起来,“英书,难道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我不是处女这件事吗?
”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郑英书断然道:“我不在乎这种事。”
“……”顾米晴看向男人,半晌后才又转过头,望着前方,“可是我很在乎呢,我一
直很自卑这件事,竟然是这样子失去了第一次……总觉得自己脏的不得了……”
“没有这回事!”郑英书立刻正色道:“晴晴,你不要乱想,才没有什么脏不脏的事
!”
“其实想想,会发生这种事,根本就不令人感到意外。”顾米晴倏地把头埋进怀中的
背包里,“在发生这件事之前,他本来就已经有家暴和吸毒的前科,常常暴力殴打我和我
妈,进出警局也只是家常便饭;在我小时候,他还曾经载着我去买毒,然后被警察抓呢!
吸毒的人本来就什么事都干的出来嘛,我只是在国中的时候,很衰很衰的在他吸完毒后,
刚好跟他一个人在家,刚好被他顺便强暴了,以及顺便夺走处女了,就这样而已。”
这些话,女孩讲得轻描淡写,有点自嘲的意味,但却令人听得苦涩不堪,我和程毓梅
在一旁也听得心酸酸的。
“晴晴……”
“好了,那就先这样吧。我要进站了。”顾米晴站了起来,把背包一揹,弯腰拎起行
李箱的拉杆。
“等等!”郑英书却急忙叫住了她。
女孩回眸看着男人。
“那你爸……不,这个人。”郑英书道:“他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顾米晴不确定地说:“这件事发生后,我妈马上就去报警,所以他后来
就被关了,再加上毒品案,我记得好像判了七年的样子,但详细情况其实我已经记不清了
。”
“七年?”郑英书却矍然一惊,“那不就代表,他现在已经出狱了吗?”
“应该是吧。”顾米晴面无表情地说:“不过因为我来台北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和
我妈联络过,也从来都没有回去家里过,所以我也不清楚,他到底出狱了没。”
“那……那这样你还要回去彰化?”
顾米晴不讲话了。
两人就这样互相凝望着。
半晌,顾米晴轻吐了一口气,头转向别处,“不然我还能去哪里呢?”
郑英书急切地说:“你不能到别的县市去吗?”
“别的县市?去哪一个?桃园?台中?台南?高雄?还是去东部地区或外岛?”顾米
晴幽幽地说:“也许会吧,毕竟那个家,我根本就不想回去,以后应该也会去外县市生活
。但现在,我短期内,也只能先回去那里,不然我哪来的栖身之处呢?”
郑英书焦急地说:“可是,万一那个人已经出狱在家了怎么办?”
顾米晴沉默了。
一分钟后,她说:“那就……在家吧。”
郑英书一愣,只见顾米晴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还有保护令,没有关系的。”
只是,连我和程毓梅在一旁都看得出来,顾米晴此刻“无所谓”的神情,是强颜硬装
出来的。显然郑英书的这个疑虑,直指她的心病,她其实很恐惧回到彰化老家后,会再遇
到已经出狱的生父顾雄财。
“啪”的一声,郑英书猛地抓住了顾米晴的纤细手腕。
顾米晴愕然地看着男人。
“不行!”他断然道:“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
顾米晴却摇了摇头,手腕也扭动着,想挣脱郑英书的手。可是郑英书的手却宛如铁钳
,让她挣脱不了。
“放手。”她态度平静地说:“英书,我该进站了。”
“不可以!”郑英书却也摇了摇头,“晴晴,如果让你就这样回去彰化,我……我会
良心不安的,你不能走!”
“……”顾米晴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蓦地却更用力地一甩,把郑英书的
手给硬甩掉,然后她转过身,开始快步向前走。
但她才走没几步,郑英书已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了她的面前。
“留下来!”郑英书急切地说:“晴晴,我想了想,你还是先留下来!先不要回彰化
,先不要回去!”
“够了,英书。”顾米晴道:“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郑英书道:“我知道我现在所说的事情非常荒唐,我们彼此好不容易
都才下定了决心,可是——可是——”
他的呼吸开始有点急促,眼神也有点慌乱。
“可是我放心不下啊!”他大声道:“晴晴,我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去彰化,我看得出
来,你根本不愿意再看到那个人,对不对?如果我让你就这样回去了,万一他又对你做出
什么事,我会无法承受的。晴晴,我讲得是真的!所以,你留下来,你先留下来,拜托你
听我的!”
“又是因为责任感吗?”
“咦?”郑英书愣了一下。
“我说,你要我现在留下,终究只是因为责任感而已吗?”顾米晴望着男人。
“……”郑英书哑口无言。
顾米晴笑了,笑容却十分酸楚。
“替代役哥哥,你已经退伍了,我也已经长大了,放下这个根本就不属于你该承担的
责任感吧。”她说。
说完后,她拖着行李,揹著背包,低着头从郑英书的身边交错而去。
我和程毓梅开始随着顾米晴,一起往前走着。随着蹒跚的步伐,我俩看到,晶莹的泪
珠,再度从月牙型的双眼眼角滑落。
郑英书这个突如其来的阻止之举,确实有让女孩的离去之心一瞬间产生动摇。
只是,她不希望郑英书终究只是因为“责任感”,而要她留下来。
这不是她要的东西。
我回过头,只见郑英书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女孩的话,好似隆隆雷声,正
在他耳畔响震著。
好一会儿,我看到,郑英书徐徐转过身,望着顾米晴寞落而去的背影。
男人的脸上,牙齿渐渐咬起了下嘴唇。
“不对!”他蓦地大叫道:“不是只有责任感而已!”
顾米晴的背影立时顿了一下。
只见郑英书急急地朝女孩冲了过来。
“不要过来!”女孩背对着他尖叫。
但郑英书一下子就冲到了顾米晴的面前。
女孩立刻把头给低了下去,然而郑英书却早已看到她脸上交织的泪痕。
“不是只有责任感而已。”他毅然地把双手搭在顾米晴的肩膀上,“晴晴,你听我说
,我想清楚了,我对你,不是只有责任感而已,不是只有责任感而已!”
“不要再说了……”女孩的身体在颤抖著,“英书,你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是郑英书根本不理,他把头也低了下去,近距离地靠到顾米晴面前,与她额头碰著
额头。
“不!我要说下去,我要继续说下去,我要告诉你。”他说:“我想过了,晴晴,我
刚才非常认真的想过了,我对你,一开始真的只有责任感而已。可是现在,早就已经不是
责任感了,我有喜欢你,我是真的有喜欢你!”
一说完,郑英书猛地抬头,把顾米晴强硬地搂进了怀中。
“所以我不能让你走。”郑英书声音急促地继续道:“我不能让你就这样走掉,你留
下来,拜托你一定要留下来!我无法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回去彰化!”
女孩没有抗拒,甚至连一点扭动挣扎的动作也没有再做出来。
接二连三的攻势,如一波又一波的浪涛袭来,正面冲击着她原本想要就此离去的决心
。
“不行。英书,不行。”她哽咽地说。
“可以的!”郑英书急急地说:“我想到了,晴晴,我想到了,我在台北找一个房子
租,让你先住在那里,你再慢慢去找其他的工作,或是准备考个公职,对!考公职!你开
始准备考公职吧!只要撑到考上了,你的生活就能自理,百分之百不会有问题了,没错,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了!比起让你回去彰化,这样的方案是最好的!”
然而,怀中的女孩却一个劲地猛摇头。
“你不要担心。”郑英书继续道:“不会被发现的,现在补习班的财务已经都由我全
面接管了,我……我可以每个月私下挪出两万多元,给你支付房租,以及当生活费,维茵
不会发现的!只要撑到你考上公职,到时候,一切就雨过天青了。所以你先不要回去彰化
,拜托你不要回去!”
可是在他怀中的顾米晴,仍旧哽咽地说:“不行,英书,我们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郑英书不解。
“你不能再对不起Mavis。”顾米晴伤心地说:“我也不能再伤害她了……我们已经
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啊!”
这话让郑英书顿时僵得像具死尸。
“而且我做不到。”顾米晴继续哽咽道:“英书,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非常爱
你。如果继续留在台北,继续留在这个城市,我怕我会情不自禁地一直想要见你,我做不
到明明知道你在哪里,却得忍受不能随时去找你……再这样下去,你会被我一直拖累的,
你迟早会被我给毁了,我不要看到你这样,我不要。”
“你早已经把我给毁了!”
“咦?”郑英书这句唐突的话,让顾米晴一愣,她一把将上半身后倾,惊愕地看着男
人。
“晴晴,你知道吗?你早已经把我给毁了!”只见郑英书的脸上,充满了痛苦与矛盾
,“你就像一个身陷在流沙里的女人!我一直伸手,一直想把你救出来,可是现在,却连
我都陷了进去!我已经深深的陷了进去啊!我抽不出身!我已经抽不出身了!我的人生已
经被你一起拖进去这个流沙里面了!所以你不能走,我不准你就这样一走了之的给我走掉
!给我留下,你一定要给我留下来,你必须要负责!”
顾米晴呆愣地看着男人。
只见郑英书一咬牙,终于彻底地下定了决心,他再度把女孩硬搂进怀中,“而且,可
以见面的,晴晴,我不会找士林以外的地方租屋。只要不要太常,低调一点,我们就可以
一直见面的,维茵不会发现的……她绝对不会发现的……留下来吧,好不好?留下来……
”
一边说,他一边抚摸著女孩后脑勺的秀发。
女孩没有说话,她仍是哭泣著,可是她紧握著行李箱拉杆的手,却渐渐地松了开。
场景逐渐模糊起来。
闪光交错间,我和程毓梅都没有说话。
彼此都正若有所思著。
“恽霆,你在想什么?”直到程毓梅忽然这样问我。
“有点难以表达呢……”我沉声道:“我看到了一个错误再度的发生,却又难以论断
这个错误的是非。”
程毓梅“嗯”了一声,看来她也是这么觉得。
“还有……”
“还有?”
“我总算明白,为什么郑英书夫妻要对皮子雄和邹政东诈领五百多万元了。”我说:
“照这个场景推测来看,‘郑老师文理补习班’的财务和人事,都已全权由郑英书负责,
也都改由他直接去面对皮邹两位股东——所以,是郑英书为了供养顾米晴在外的花费,自
己做假帐,向两位股东诈财。
“我想,李维茵应该是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直到顾米晴上吊自杀后,才东窗事发,她
肯定是极度失望,所以后来才会有那些行为出现。但看起来,她还是选择第二次地原谅了
郑英书,并决定与他一起编出谎话,制造顾米晴一直还待在补习班里工作的假象,把八年
一下子压缩到几个月,想把假帐被拆穿后的赔偿金额降到最低。”
“你还真冷静,能够马上往这个方向想去。”程毓梅说。
“那你呢?毓梅,你又在想什么?”我问。不知打从何时起,她在称呼上,竟然开始
省去了我的姓氏,于是我也开始这么做。
“我是在想,男生对女生的‘责任感’,与男生对女生的‘爱’,到底哪一个比较重
要呢?”
“……”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脑里却不自觉地想起,几幕回忆前,在高中警卫室的替代役小房间里,我握住程毓梅
雪白柔嫩的手掌,对她许下“会用尽我所有的力量,去找出办法来,帮助你”的承诺。
应该是“责任感”比较重要吧,我想。
视线再度清晰,场景已变到了顾米晴生前所住的那间公寓。
而眼前,却站着三个人,分别是郑英书、顾米晴、以及秦台生。
秦台生正在向他俩解说著这层房子的格局,以及租金,还有水电瓦斯等费用的计算方
式。看起来,是郑英书带着顾米晴来看房子,准备要租。
只听郑英书道:“可以了,秦先生,我们很满意这样的环境。”
“那你们等一下就到我家,和我妈签约吧。”
“好。”
“对了,你们是夫妻吗?”秦台生一脸狐疑地打量著郑顾两人。
郑英书和顾米晴互看了一眼。
“是。”然后,男人坚定地对秦台生挺起胸膛,道:“她是我太太。”
场景再度模糊。
视线开始明晰。
是在一间通讯行外面。
郑英书和顾米晴面对面站着。顾米晴的手上拿着一支新的手机。
“以后你就用这支新的门号和我联络吧。”只听郑英书道:“我们不能太常见面,所
以你有事,就用这支门号打给我,不要用旧的那一支。我不会把这支号码加进联络人,这
样就算维茵检查我的手机,也不会知道这支门号是你的。”
“好的。”顾米晴道。
她突然淘气地拿起手机,开始拨电话。
郑英书的手机立刻就响了起来。
两人都笑了。郑英书也将手机接通。
“喂?”
“喂,请问是郑先生吗?”
“是的,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你的太太。”
“喔,我的太太呀。”郑英书莞尔地说:“那请问太太,有什么事吗?”
“我想和我老公做电话测试。”顾米晴俏皮地说:“我想确定我和我老公的专用电话
,真的是畅通的。”
“哈哈。”
两人再度笑了,一起拿下手机,挂上,各自看了看手机萤幕。
我凑上前一看,只见在郑英书的手机萤幕上,显示著一支电话号码。
这数字我认得,就是顾米晴的电话号码——之前,每回顾米晴的亡魂要现身前,我的
手机就会被这支电话号码给打来,而且无论我的手机是不是处于开机的状态都一样——黎
开山也确认过,这是顾米晴的电话。
原来这支门号,是顾米晴和郑英书之间的专属热线。
场景再度模糊。
闪光消逝后,眼前的场景再度浮现,是士林夜市外围的某一条路。
郑英书和顾米晴正并肩在马路上走着。
我“喔”了一声,因为这个场景的两人,明显都瞬间老了好几岁——郑英书看起来已
经三十四、五岁左右,而顾米晴看起来也已近三十岁,不再是一个女孩的样貌——两人业
已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于是我连忙环顾了人来人往的四周,心里暗忖:“所以这个场景,已经一下子跳到了
最近了吗?”
但在我身边的程毓梅,神情却一下子变得很难看。
“毓梅,你怎么了?”我忙问。
“这里……这条路是……”她的脸色业已转为苍白。
我还来不及继续追问,只听郑顾两人,开始在交谈。
郑英书道:“又落榜了吗?”
顾米晴默不作声,看来是这样没错。
“不要紧的。”郑英书安慰道:“明年再努力吧。”
“英书,我觉得……我是不是该放弃了?”顾米晴黯然地说:“八年了,我已经整整
考了八年,可是都一直都没有考上。我是不是不该再考下去了,也许我根本就不是考公职
的料,我从以前就不是很会唸书。”
“晴晴,现在放弃还太早了。”郑英书鼓励地说:“国考本来就是一个漫长之路,考
到十年以上的人,也是有的。”
“可是我考得很忧郁呢。”顾米晴心情低落地嘟嚷道:“补习班也去蹲了,函授也买
了,整天一直看,考古题也做了一堆,可是这八年的光阴,却好像整个浪费掉似的,什么
也没有得到。”
“晴晴,你别这么想嘛。”郑英书道:“再努力一下!说不定明年,你就会考上了呀
。”
我跟在两人身后,心底业已听得了然,难怪昨晚在“翻点咖啡店”里,皮子雄会对邹
政东说,根据他们士林侦查队事后的调查,顾米晴这八年来都没有工作,劳健保的投保,
都是参加台北市的补教工会。看来这八年,顾米晴真的搭上了考公职的列车,一直是独居
著备战国考,只是一直失败落榜。
心头一凛,我可以确定,现在的这一幕回忆,已经到了“几个月前”。
顾米晴的命案,就是在“几个月前”,有很多的不对劲之处。
内心一边思索著,我一边无意识地转头,却惊觉原本走在身边的程毓梅,竟没有跟上
。
我回过头,却见到她站在后方的马路上,娇躯正发颤著,抬头看向前方,视线朝上。
“喂,你到底怎么了啊?”我一面再次问道,一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前方的路边,有一家宠物店,看板上大大地写着五个造型艺术字:
“毳孩子乐园”。
我顿时矍然一惊,想起程毓梅先前曾经说过:“我当时下去嘉义前,是先把‘小巴’
和‘丹丹’寄放在士林的一间宠物店,叫‘毳孩子乐园’。”
“是……是这一间宠物店?”我赶紧对着程毓梅问道。
“对!”
这时,走在我俩前方的郑顾两人,忽然停了下来。
似乎是顾米晴被宠物店里的小动物们给吸引住了。
“英书,我可以进去看看吗?”她问。
“好啊。”
两人一起转身往“毳孩子乐园”走过去。
“呼”的一声,程毓梅忽然飞快地冲过我的身边,穿过了郑顾两人,急急地就冲进了
宠物店里。
我赶紧跟上去。
一进店,只见郑顾两人,正悠闲地左看右看;而程毓梅却早已一溜烟地跑进柜台里,
站在一位胸口挂著“店长”名牌的男人身边。
盖因在柜台的后方的架子上,有两个笼子,里面各关着一只猫。
笼子下面,各自挂了一个牌子:“找主人”。
“‘小巴’!‘丹丹’!”只见程毓梅激动地对着笼子里的那两只猫大叫,同时伸手
穿过笼子,想去摸牠们,但手却直接穿过了猫儿的身体,摸了个空。
我也走了过去。
正是那两只米克斯猫。
一只是全身纯白的老猫,牠慵懒地趴着,似乎一直在睡觉。
而另外一只,则正是那只左前脚已瘸的虎斑猫,牠正在无聊地舔脚。
“呜呜呜——小巴——丹丹——我好想你们!我真的好想你们!”程毓梅失控地大叫
,她整个人像是触电似的,不停激动颤抖著。
但我的双眼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老白猫。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九尾化猫”原来的模样。
实在很难以想像,眼前这一只看起来相当普通的老猫,会是一只妖怪。我还是有点无
法把牠与那一夜在顾米晴故居里,所看到的那头九尾白色巨猫,给联想在一起。
视线朝隔壁的笼子看去,虎斑猫还在舔自己的脚。
不晓得这只已被黎开山收走的虎斑猫猫灵,现在怎么样了。我心想。
而这时候,郑顾两人也已逛到了柜台边的商品架。
“咦,那个牌子是怎么回事?”顾米晴忽然指向“找主人”的牌子,对店长问道。
店长回头一看,“喔”了一声,道:“唉,这个说来真教人生气。前一阵子,有一个
年轻的女孩子,抱着这两只猫来,说她要出远门,所以想把猫寄在我们店里两天。没想到
,她竟然就再也没有来了,把这两只猫就这样丢在我们店里!无论我们怎么联络她,都联
络不上,到后来,她甚至还干脆关机,完完全全地人间蒸发了!”
“这女的怎么这样啊?”郑顾两人一听,不由得一起皱眉,顾米晴更道:“这根本就
是恶意弃养吧!”
“没有!我不是弃养牠们!”程毓梅一听,气得对他们大叫。
“对,我就是这么认为。”只听店长继续愠道:“因为我检查了这两只猫,你们看,
这只虎斑猫,左前脚是瘸的;而这一只白猫,不只有点老迈,牠的两只耳朵,还是聋的呢
!所以我在想,那个女生,一定是因为这两只猫有残缺,所以才想要恶意弃养。”
“真垃圾耶,这女的。”
“不是!我不是!”程毓梅大为火光地跺脚尖叫。
“欸,好了啦……”
“他们乱说!”只见程毓梅雪白的鹅蛋脸涨得通红,鼻子都要气歪了,“我没有弃养
小巴和丹丹!我只是——我只是——”
“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我连忙安抚她。
只听店长继续道:“因为上一个女主人确定弃养,所以我本来很犹豫,要不要把牠们
送去收容所,可是我总是于心不忍,这两只猫虽然有残缺,但我一直觉得牠们非常有灵性
。所以我才会挂上这个牌子,想帮牠们找新的饲主。”
“这样啊……”顾米晴听完后,想了一想,蓦地道:“那我想要认养牠们。”
“咦?”店长一愣,而郑英书亦讶异地对她问道:“你想养这两只猫?”
“嗯。”顾米晴道:“英书,你不觉得牠们很可怜吗?只因为身体有了一点残缺,就
被主人无情地抛弃掉了,我觉得牠们看起来好忧郁,跟现在的我一样。”
郑英书看了这两只猫一眼,显然根本看不出来牠们哪里忧郁,但他寻思了一会儿,徐
徐道:“也好,养只宠物陪你,或许比较能让你保持好的心情,来准备考试。不过,养一
只就够了吧,有需要养到两只吗?”
“不要啦,英书。”顾米晴道:“这两只猫之前是同一个饲主养的,牠们之间一定有
感情,如果我们只带走一只,把牠们硬生生的拆散,那留下来的那一只猫,一定会更忧郁
的。”
“……随你吧。”
“YA!谢谢老公!”顾米晴开心地抱了郑英书一下。
而听着两人对谈的店长,顿时大喜道:“真的?先生,小姐,你们真的愿意同时认养
这两只猫吗?”
“嗯!”顾米晴笃定地点了点头。
“要确定喔。”店长道:“千万不要三分钟热度。”
“不会。”顾米晴道。
“哇,你们真是好心人!”店长喜出望外,他转身对着两只猫道:“小巴,丹丹,我
帮你们找到新主人了唷!”
虎斑猫忽然停止了舔脚,仿佛像听得懂似的,牠头一歪,在前额上的“M”型标记下
,琥珀色的眼珠滴溜溜地看向顾米晴。
而老白猫却仍是一动也不动地趴着,不过牠的眼睛是睁开的。
店长打开了笼子,逐一将两只猫抱了出来,轻轻地放在柜台上。
顾米晴则问道:“老板,你刚才说牠们叫什么名字啊?”
“小巴和丹丹。”店长道:“白色的这只叫小巴,而虎斑的则是叫丹丹。这是之前弃
养牠们的那个女孩子,留给我们店里资料上的名字。”
“喔喔。”顾米晴点点头,她伸出双手,一手摸著虎斑猫,一手摸著老白猫。
“小巴,丹丹,那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新妈妈了唷,而他是你们的新爸爸。”
她柔声道:“以后请多指教!”
程毓梅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看起来老大不高兴,一脸“那是我的猫耶,我才是
牠们的主人”的不爽表情。
“你够了没啊!”我有点不耐烦。
眼前的柜台上,这两只猫都没有抗拒,任凭顾米晴温柔地抚摸著牠们。虎斑猫似乎还
被顾米晴摸得有点舒服,牠的嘴角上扬,看起来像是笑了。
而老白猫却高傲地抬起头,仔细打量著顾米晴,像是在审慎评估著什么。
牠的眼睛是漂亮的水蓝色,宛如两颗美丽的宝石。
场景逐渐模糊起来。
接下来的几段场景,都是顾米晴在租屋处里,与这两只猫玩耍、喂食、还有帮牠们洗
澡的画面。
她看起来非常开心,像是在枯燥无味的国考生涯中,找到了别的生活重心。
猫儿也是。
场景快速地跳动的。渐渐地,这两只猫,总是黏着顾米晴。郑英书有时候会来,牠俩
也会亲近地靠近郑英书。
程毓梅起初很不高兴,但看着顾米晴确实将这两只猫照顾的无微不至,她不高兴的表
情,逐渐转变成了无奈。
场景继续跳动。
眼前再度明晰。
是在顾米晴租屋处的一个房间里,看起来像是书房。
窗户外面是暗的。顾米晴正在埋首苦读,而旁边的小闹钟,显示著此时已经凌晨三点
多。
她没有关上书房的房门——看起来是为了省电,所以她把外面客厅的灯全都关掉了—
—职是,门外也是黑暗无光。
一段时间后,顾米晴丢下笔,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今天就先到这里为止吧。”她自言自语地说。
随后顾米晴起身,朝门外走去。“喀”的一声,她关上了书房的灯。
整层屋子倏地陷入一片漆黑。
但在此时,客厅却隐隐约约地,亮着一点点白光。
“嗯?”于是顾米晴往客厅走去,想一探究竟。
可是一走进客厅,顾米晴却立刻吃了一惊。
“你……你是谁?”她惊叫。
我和程毓梅也跟着大吃一惊。
只见在一片昏黑的客厅里,有一个女孩子,正坐在沙发上。
她有着一张雪白的鹅蛋脸,清秀的面孔上,眸子格外清澈明亮。身上穿着一件没有拉
起拉链的粉红色薄外套,上面披满黑色的小爱心。外套底下,是穿着一件蓝色T恤,胸口
那对浑圆绵乳饱满地隆起,夹在乳沟间的银白色骷髅头项链闪着白光;纤细秀美的腰身,
搭配高腰式吊带的牛仔连身短裤,让那对正搁在桌上的粉嫩玉腿,更显得修长白瘦,两只
小脚丫莹润酥软。
这个女孩子,竟然是程毓梅。
她正出神地看着客厅边的阳台外,那漆黑如墨的夜色,仿佛在回忆什么人似的,脸上
写满了寂寞与愁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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