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
校尉拿起一颗水煮蛋,对准桌面用力敲下,碎片弹飞,飞得看不见了。
“哎,又失败了,当真不容易,哈哈”
校尉坐在一间野店客栈里,外头正冰天雪地,地上积雪快有半尺深,木桌上,已放著
七八颗敲到变形,蛋黄外漏扭曲的水煮蛋。
敲蛋的校尉,风度翩翩,气质文雅,腰间是把精美长刀,身穿昂贵的白狐氅袍,一派
大户人家二十多岁少爷的样貌。
校尉甩甩手,像从没敲过蛋似的新鲜一笑,又拿起一颗正要敲,此时,一名丹凤眼、
深蓝御寒长衫,揹一对长刀的男子,在对面坐下,抖落满身细雪,一脚跨到凳上,抖了起
来。
“这一带问遍了,没人认识符合特征的印书匠”
“喔,山腰南面那几户可问过?”
“喂, 好歹让我歇歇吧!?这鬼天气,他妈会冻死人好吗?”
“东厂的,若是方便,说话文雅点”
校尉笑笑提醒,却没抬头,继续自顾自敲蛋,然后,又烂了一颗。
“我说你这西厂小白脸,少使唤人,老子可在外跑大半天了!”
“不敬长官,三十大板”
“咦?我还得叫你长官?”
“你说呢?”
“但…公公不是说,咱们二百人从东厂、西厂除役,改当杀手,还分上下?”
“那是其他一百九十八名同僚,咱们任务,没忘吧”
“记得,找一本,从七十二墓冢被盗走的古书”
“那就对了,所以你还属东厂,我仍是西厂,还是锦衣卫”
“该死…当杀手爽快多了,找什么鬼书…”
“东厂的,何必抱怨,大家都去狩猎皇陵死士杀手,就我们查这书,岂不表示更受信
任?”
“是是,长官说得都对”
杀手翻翻白眼,一手撑在桌上,看店外风雪,想念起之前天天逛妓院的温柔乡,和蝴
蝶那一对大胸,不自觉叹气抱怨。
“哎呀!!闷啊!怎么没女人啊!存心憋死我啊!”
两人奉命到北疆已数天,追查一处千年古墓遗失的古书,当今线索,是需找到一人,
一个没了右小腿的印书匠。
据消息,十天前,一名红衣神秘人似乎持有此奇异古书,抓人便问该名印书匠下落,
并提及什么苍天一剑及八荒六合甲骨集。
据说这苍天一剑,是十多年前武林第一的剑圣独门武功,为何出土,原因不明。
但两人循线追查至北疆,便遭遇大风雪,困在这小野店客栈足有三四日,店内平时只
见附近住户、猎户来以物易物,几乎无客人。
杀手百般无聊,打起呵欠,看着校尉敲蛋,皱起眉头。
“长官,你想吃就动手剥呗,何必糟蹋?”
“我不饿,就是想试试…唉,手劲还是大了。”
“你不能像敲钉子似的,要像挑逗美人,温柔,一点一点重”
“原来如此,我试试”
“我说长官,您该不会…没敲过白煮蛋?”
面对杀手取笑似的吐槽,校尉抬起头,风度翩翩一笑。
“未曾试过,只看厨娘做过几回。”
“厨娘?...你是说娘子吧?”
“不,是家中专司炊事的厨娘”
“乖乖,还厨娘哩,干脆说家丁、丫环也有…”
“有,三十来人吧”
“三十人!!”,杀手差点喷出口中茶水。
“你惊讶什么?”
校尉看杀手反应,露出一脸匪夷所思,像是这家仆阵仗很常见似的。
“谁听都惊讶吧!一个锦衣卫校尉,家里三十个家丁,唬人吧!!”
“喔,你家中没有?”
“废话,谁会有啊!!这人数,连东厂指挥使家里都没有吧!”
“恩,那到是,印象中王叔父家中约莫十多人。”,校尉微微皱眉,回想。
“王叔父?不不…不可能,指挥使大人是姓王没错,你认识他?”
“他当年曾受家父提拔,至今逢年过节都会…咦,你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
杀手已惊讶到无力,慢慢坐下,想不透这年轻长官,到底是什么来头。
“指挥使…那可是朝廷二品大官!然后你爹…提拔他?”
“是,但家父已卸任数年,后转行商贾,才积得财富。”,校尉笑得如春风般。
“那…你爹,以前官很大?”
“还行,吏部尚书”
校尉回答得很自然,杀手用手撑著头,觉得无语,彻底无语。
“吏部尚书,正二品…”
“不过,家父为官严肃,卸任前,自请降任侍郎兼领尚书,算从二品”
“等等…你爹莫非就是,人称文人豪杰胆,铁帚宰相…戚穆成,戚大人?”
“喔,原来你知晓家父名号?”,校尉一拍桌面。
“这…怎么可能不知道…”
杀手对这大少爷长官的不知世事,已经翻了不知多少次白眼,但校尉却浑然不知,接
著说道。
“其实,铁帚宰相这一外号,家父并不十分喜爱,毕竟…是十六年前不大光彩的夺嫡
风波,牵连甚广,当时,家父身怀传位圣旨,出宫却被奸人拦阻,才不得不抄起一旁扫帚
与之周旋,以身护旨,方有此号”
校尉轻描淡写说著,神情间却有几分崇敬,全没发觉杀手早趴在桌面,无言至极。
“你爹就是戚大人,为什么…之前没讲?”
“你没问”
“我说…”
“恩?”
“你这大少爷没事跑来当什么锦衣卫啊!!”,杀手拍桌站起。
“这…这不妥吗?”
校尉听到这,难得露出迟疑表情,好像做错些什么,没继续敲蛋。
“妥个屁!你这种公子哥,家里有钱有势,应叫你爹随便搞个京官当当,上朝退朝,
学人家当什么兵啊!锦衣卫动不动打打杀杀,现在这绝密任务,面对可是凶险的江湖,是
真会死人的好吗!?”
杀手担心的,是说不定得照料这大少爷长官,这可不是一般官二代!
难怪之前急刀令召集时,太监公公对他恭敬异常,这几天吃饭付帐,也都直接掏官银
、银票,没见过半枚铜钱。
但奇怪的是,上头也没交代他要多照应…
“这话…家姊在我中榜时也说过,但当锦衣卫,乃我从小宿愿”
“慢,什么榜?”,杀手一歪眉,察觉还有隐情。
“三年前,殿试武举”
“殿试武举…你还是武举人!?”,杀手已经惊到不知该作何表情。
“不,我侥幸得获圣上钦点,武状元”
“唉…唉呀”
“东厂的,你为何叹气?”
“以你的出身,我很难跟你解释”
“实不相瞒,我自请赴此江湖任务,是…想逃避一门婚事”
“别跟我说,你娶的是什么公主、郡主”
“她那娇气,实非我向往,若非家父为化解朝中多年政争…唉,不提也罢”
校尉苦笑轻叹,拿起桌上的蛋,嚼了起来。杀手看这反应,更头痛。
“该死,八成猜对了…”
杀手担心之余,看向校尉腰间的别致长刀,那款式虽与东厂双刀、西厂单刀类似,不
过雕工精细华丽,无疑,是指挥使才能配的御前最高荣誉,绣春刀。
“对了,你这绣春刀…”
“喔,揭榜时,我自愿进西厂,圣上御赐”
“我是问…你会使吗?”
“不会”
校尉自然回答,面上依旧笑笑的,但杀手越来越笑不出来。
“不会使刀,不是武状元吗!?”
“武举考科有多项,我最高分是兵马策论,且这刀乃圣上御赐,岂能妄动”
校尉撩开狐裘大衣一角,绣春刀柄上一条银链子,竟将刀牢牢绑在鞘里。
“不会使刀的锦衣卫、摆好看的绣春刀…我的头,痛啊…”
“东厂的,你今日多次头痛,莫非受过内伤?”
“长官,拜托,你先别跟我讲话”
“好吧,那你先歇会儿,风雪小点,咱们接着查。”
杀手想喝点酒压惊,连喊数声,一个老翁,才慢悠悠从厨房里走出,手上拿着一个简
陋酒瓶,放在桌上,校尉盯着老翁,看他慢慢走回厨房。
“东厂的,你发现了吗?”
“怎么?”
(下一篇 校尉 (二)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