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祀者1-1

楼主: as605224 (timchi)   2018-11-02 17:52:51
风起东海(1)──祀者始于契
  子时了。
  凌老头抱着婴孩进了祭坛,佝偻的身体连抱
著小娃娃都显得吃力,踩踏了几下黄土地面,像
是在确定是否足够坚实。
  祭坛座落在洞窟中央,密密麻麻的浮雕个个
睁目,好似在盯着凌老头。
  他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街市上头的碗公里
掷的骰子。恰好,他是个老赌鬼了。
  祭坛上头有个五尺见方的石台,棱棱角角、
方方正正,放在房里就是张床,可这可是在祭坛
上啊,那得是放什么的?
  既然是在祭坛上,自然是放供品的。
  石台前头有几张蒲团,看上去就是珍稀材料
做的,晶莹流转,不似凡品。
  “来哩,来哩。”凌老头不晓得在和什么说
话,边走边说;他到了石台前头,拍了拍孩子的
背,将其放上蒲团,掐指算了算,“能成!能成
!”他有些上头了,一把老泪忍不住流了满脸,
倒像个戏台上的花旦。
  孩子听见哭声,缓缓醒转过来,伸出肉肉的
小手掌,笑着呀呀叫,讨了个抱;凌老头舍不得
啊!又是一把老泪,轻轻巧巧地把孩子又抱了起
来,在怀里摇啊摇,可总摇不到桥上哩。
  他点头如捣蒜,连着哄道:“阕儿乖呀,阕
儿乖呀,爷爷疼……”他说著说著,却是听见外
头传来的轰响,又看了眼怀里乐呵呵的娃,咬牙
放回蒲团上头,摸著新长的细发轻声道:“好好
长大就行了……没别的。”
  他拿出一个碗,这次是真的碗公了,从热烘
烘的万匠山上跟那胡子讨来的,接着咬破自己的
手指,往碗里倒血,是倒血,像倾盆的大雨往人
间倒一样,倒了满满的一碗。
  他的面容更苍老了,脸上的皱纹多了几道,
眼睛浑浊起来;他止住血,把碗放上石台,却是
怕不够,拉起手上的袖子,露出一道灵纹,手指
一抹,灵纹成枪,接着轻喝:“出!”
  枪上一声虎啸,白虎灵落地显形,可不开心
了,好歹他也养了那把枪好长一段时间,突然被
赶出自己的窝里,任谁都要闹,可见着小娃,顿
时没了脾气,伸出脚掌逗了逗。
  孩子抓着白虎灵的脚掌笑得更欢了些,凌老
头朝白虎灵投了个抱歉的眼色,手里白光一闪一
捏,长枪成了光球;他嘴角流了几丝血,没法子
,自断本命枪没那么容易。
  他将白光球放上石台喃喃:“够不够啊?”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背脊,再度喃喃:“再加一块
圣人骨头,铁定够的……”白虎灵和凌老头心意
相通,吼了几声劝。
  凌老头笑笑:“一小块,不是本命骨,死不
了人的。”他摸了摸尾椎,手上灵力一放一收,
好了,一块骨头;他本就佝偻的背更驼了些,撑
著苍白的脸对白虎灵道:“回去吃点药就没事,
紧张什么劲儿?”
  他把骨头擦拭干净,一样放上石台,又抱起
孩子逗了逗,放下后唤回白虎灵,准备离去。
  孩子见凌老头要走,也不哭,只是亮着大眼
看;凌老头舍不得再看,转身迈步,只是外头的
声响又大了些。
  孩子见着附近没人,朝着洞窟上头看,开了
个口,月儿弯弯,可像极了他的眼睛,他又乐得
笑哩,抬头就是洞天啊。

  凌老头走得急,花白的长发飘啊飘,像是人
死前的抬手,软弱无力,终究了无生气;他没有
回头望一眼,低着头往外头走,到了一扇门前朝
两个门将拱了拱手,犹豫再三,还是回头看了。
听不见哭声,也是,阕儿总不哭的,八年来都没
有哭过,总是乐呵呵的;他还想再看看,身后却
传来门将低沉威严的声音:“凌老,请走了。”
  他转过身去,瞪视拿斧的那名壮硕汉子;汉
子却是无奈,也没那胆子对凌老头做出过激的举
动,只得劝慰道:“凌老,都决定要试了,就别
看了吧。”
  
  凌老头沉默半晌,闭着嘴不说话,真的看不
清了,真的老了,说不得整个人都快进棺材,人
遇到阎罗招手,还谈什么生,是不?长长地叹息
一声,他倒真地认识个叫阎罗的家伙,只不过前
头还要加个老字,手里也没拿半本生死簿子。
  他又望了眼后头,还是踏出门外,那就再也
进不来了。
  汉子等到凌老头离去,将斧头往门前的地面
一劈,阴风阵阵、鬼气森森;他对面的那人,袒
胸露肚,体态比起岩石还要结实,拿起手上的重
锤一样朝地面锤去,金光闪闪、彷若天工。
  他们不过是看门的,看门的鬼斧神工。

  凌老头走出门外,背后却是空荡荡的,只剩
一片夜里的东海;他望向在一旁的鹰灵上等待的
白衣青年,缓缓地登上鹰灵的背部,每一步落下
,脸色就红润一分,他接过青年递来的药,吃了
下去,背不再弯了。
  却是两袖清风,凌老头清楚自己的身子,往
好的讲,死撑硬活个几年罢了。可到头来,他还
是说不出,这天地与我何甘?个人造业个人担,
担的却是那孩子,他都想问自己一句,怎办?
  
  老头子,你不是很会算,怎么就算不来?赌
博?老人从不赌小,这次押身家──够吗?此生
他只赌输一次。看着海天一线,凌老头自言自语
:“输不起啊。”
  白衣青年扶着他的手臂,担忧地问:“咱们
直接回族里?”,
  凌老头拍了拍青年的手背,轻声道:“再等
些时日。”
  “可您的身子……”青年有口难言,不晓得
该不该留下,此次前来主要还是族里乱成一锅粥
,没了主心骨,那些迂腐的老家伙似乎都不会做
事了,然而此处情况也没好上多少。
  “没事儿,禹儿,那是我孙子,你亲弟。让
我等上几日,可好?”凌老头在鹰灵身上打坐,
开始调息。
  凌禹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跟着坐了下来;
他盯着看不见的那扇门,还有没进去过的那洞天
,想起那肉肉的小手。姓凌的,怎会随随便便就
死了?他闭上眼,让鹰灵隐去身形,开始修练。
  他有句话没说:“你好好活,我好好等。”

  孩子一人在蒲团上,时不时伸出手挥舞,然
后笑。他重复著同样的动作,就像在里头找到了
无可取代的乐趣;他突然转头,看向来人,两个
人,嘿嘿嘿的流着口水,煞是可爱。
  来的不是守门的门将,一老一少,老的穿着
破旧的灰色衣衫,有些邋遢,可他的五官端正,
正气凛然;和老者鲜明的相反,年少的那位看不
出性别,长得漂漂亮亮,著了身干净无染的洁白
长衫,脸色平静。
  灰衣老者在孩子身前蹲下,伸出手指让孩子
握住,皱起眉头:“这不成,开了会死。”
  “不开也会死。”白衫在灰衣老者旁伫立,
低头看着孩子。
  “不开少说也能再活个十来年,开了等同送
这孩子去死。”灰衣老者叹了口气,看了眼石台
上的供品悲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开。”白衫肯定地道,没有一丝犹疑。
  灰衣老者转头看他,有些不悦:“我谅你是
客,让你在这留着,但可没让你对我指手画脚。

  白衫没有和灰衣老者对视,依旧盯着孩子,
提出自己的要求:“不用改命,让他契于辟利多
。”
  灰衣老者是真怒,怒目圆睁望向白衫,两人
脚下的祭坛晃动起来,甚至从坛底冒出了深黑的
邪气!他平复下来,邪气遇到了阻碍,没法窜上
祭坛。“别胡说!”灰衣老者寒声告诫。
  白衫没有惧怕,总算看向老者了:“还有我
。”
  老者不解,或者该说是不可置信:“你在取
笑我是吧?”
  白衫反问道:“你担心我制不住?”
  老者摇头:“不是,可你的要求不合理,我
也没道理答应你。”他看着瞇起眼的孩子,似乎
倦了,想睡,可还是抓着他的手指没有放开。
  白衫沉默了会,朝石台走了过去,拿起凌老
头的背脊骨道:“我要他活着,仅此而已。”
  老者的目光随着他移动,还是没有答应:“
你在等这孩子?这根本荒谬!”
  “但不是不可能,老头子,不用花费仅存的
灵力,只需给个印记,那头金乌也不用,只要印
记。”白衫表明了自己的底线。
  “这不够说服我……”
  他放下骨头,走回蒲团前:“事成之后我只
要灵体,其余的都留在这,如此你可以多留许久
。再者,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你看得上眼,他
们总是来了就走,你还能等几个?”他也蹲了下
来,搔了搔孩子的脸蛋,又有呵呵的笑声了。“
这个是最好的了。”他和声道。
  “我没有失败的机会。”老者闭上眼,叹息
道:“可好像真的没有多少时日了。”
  “我也没有。”白衫用手掌包住孩子的小手
,再次说道:“我也没有。”
  老者看着那张漂亮得有些过份的脸庞,又是
一口叹息:“一世天下,却是千古无名。”他摇
摇头,留了一声轻笑:“可我还是放不下。”
  他沉喝一声,手指成诀,脚踩星罡步,在石
台之前成了一道道残影;白衫避了开来,他若继
续待在场中,只会妨碍老者行事。
  地面逐渐震动起来,晃动地越来越厉害,那
力道怕是能把平常楼房给震垮了,可看上去平凡
无奇的石台仅是微微摇晃,连个裂缝都没;蒲团
上的孩子也不怕,被老者分出的一道护体灵力给
护住,笑得可开心。
  洞窟上头蓦地照进一道烈灿灿的光,还不晃
瞎了常人眼睛,可老者动作更快,到后来连身形
都看不清楚;孩子直盯着眼前,也不晓得看不看
得见老者的身影,只是又伸出手,想去捉那些忽
隐忽现的颜色。
  光芒骤减,老者的脚步随之缓了下来,在石
台之后多了一光团,好似把空中的太阳给摘了下
来般。他将手一伸,手刀由上而下划,撕拉一声
切开那光团,里头隐隐约约传来鸣唱;老者双手
由胸前往外拉,隔着一段距离把那小小开口给撑
了开来。
  看得更清楚哩,光团里头活生生的万灵奔腾
!洞天之中别有洞天。
  老者看上去有些疲惫,朝孩子吐了个字:“
澈!”那孩子顿时从蒲团上头被吸进光团里头;
老者双手一合,看上起倒像是无力支撑,“行了
,与你相契,能活。”他看向白衫,摆了摆手,
身影飘散著道:“我得休息会,说好的东西放著
便罢。”
  白衫平静道:“我何苦骗你?”他看着光团
,轻声呢喃:“何况……我的天下,没你那么大
。”

  看着七八来岁的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坐在
床上,他知道自己睡了很久,看了眼周围微笑,
还是乐呵呵的。
  他走出门,在屋旁的小溪河,拿起剪刀,把
长得很长的头发剪了,然后蹲在湖边,看那丛黑
发随江水哗啦啦地流,得了,又开心地笑了。
  他接着坐在屋前等待,总感觉有个人会来,
垂垂老矣的。
  
  没有人回来。很多天,下雨了,他还坐着,
只是仍没有人回来。
  
  最后他还是睡着了,抱紧双脚的身体有点冷

  
  他听见有个声音,喵喵叫的,是什么呢?他
睁开眼,多可爱的一头小白猫,在他身前抬起前
肢,像是要握手似的。
  少年看了看周围,指了指自个儿,得到肯定
的答复后瞇起眼挠挠头,大概是乐极了,他差点
忘记伸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朝手上哈了几口
气,伸出小手朝那前肢握了握。
  他牵着小白猫,看了眼天空,雨后天明;低
下头脆声道:“帮你取个名字?”
  小白猫和少年一样,乐呵呵的笑,看上去就
是两个呆呆傻傻混在一块。
  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不知晓什么大道理,只是听见个声音喊
他,那他就懂哩;万物皆有灵,契于灵者为祀者
,天下祀者,始于契。
  白光暖暖,日头从海平线升起,少年乐呵呵
道:“恰好天明,就叫你明。”
  小白猫想说,能在哪里看到四勾弯月?此地
不就有?牠跟着喵喵叫,爬到少年头顶,前肢轻
拍,意思是:“凌阕,我陪你。”
---------------------
思考很久,还是贴了上来,开始写神国以后暂时
停了下来,可是没办法,自己最开始的作品,也
是最喜欢的文类。
这部还有点存稿,不过都会修过再贴吧,总感觉
以前写得不是很好。
也是挑战自己一天的极限,手上三部各更一章,
希望各位喜欢~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