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线头
“他们还敢再来么？”彭傲然露出轻蔑的笑容，他站在船头，眼前是三艘横竖着的船
侧，纷纷放下海垂石固定住船只，三艘船的甲板上固定着一口又一口的火炮，一艘船上约
有三架，因为火炮实在过于巨大，几乎占满了整半边的甲版面。
这东西其实称不上火炮，他们统称“火桶”，一样是填充炸药但却不是发射巨型的砲
弹，而是塞入各种较轻的攻击物体如铁针这些尖锐物后，引燃火药弹射，照成敌方船上的
人大面积死伤，至于能够发射砲弹的火炮，要出现是在宋末元初的时候了。
而此时的人所称的火砲实际上是指投石机，在《唐书，李密传》就有记载：“以机发
石为攻城械，号将军砲。”
此“砲”也并非“炮”字，“炮”在宋朝以前，大多意指烧烤，宋后，约莫宋朝中期
时“炮”字才开始有“砲”的意味在，而那时指的火炮一词，也是指发射燃烧物或爆裂物
投石机与其砲弹的统称，大家熟悉的一个大统拖着两颗轮子的火炮和船上的佛朗机砲，都
是明朝时才使用的词汇。
彭傲然看着九架火桶冒着浓浓的黑烟，一旁的水手赶紧捞起一桶又一桶的海水降温，
除了九架火桶外，其每艘船的火炮中间还有一支黑漆漆的像是枪管的东西，那东西他们叫
“火蛇管”，是彭傲然从大食国商人那搞来的武器。
那东西其实就是后世的“猛油火柜”、希腊的“魔鬼眼泪”，是一种用猛火油作为燃
料的攻击武器，猛火油也就是石油，这种武器制作简单，只要叫匠人打造出金属的几个火
塞环和固定座及火管，佐以烧材的鼓风具，配合上猛火油，就能简单生产。
其中最难得到的东西就是猛火油，这东西很珍贵，目前产量最大的地方是交趾的占城
，也就是现今越南一代，那东西大多都是上贡给中原君主做贡品，因为用处极广所以几乎
每个地方都用得到，但大部分都是用于军队配备较多，南唐国此时的水师就有装备火蛇管
这一配备，只是和彭家船上这些不太相同，称呼也不太一样，并竟他们现在用的可是中亚
货。
猛火油这东西中原一直有在进口，彭家自然也有经手一些，一般的商船武装可没有这
种配备，并竟实在是烧钱的东西，而且现在还不广泛，有些人还只是听说根本没见过，海
上潮溼的气候对这东西的保存实在是很大的伤害。
吴越国所产的火蛇管，木造部位最多最不容易保存，而品质最好的南唐货，则铁制地
方和零件过多，喷火量虽然最大，但太多小零件容易锈蚀而导致故障，保养和修理的费用
也实在惊人，纵然上蜡没有特殊保护涂膜也撑不久，而大食国的却没有这问题，他们有自
己的独家配方涂料，能大大降低这种东西受潮，可惜太过机密，彭傲然也打听不到什么。
三艘船静静的横在海上，他们正等著还有没有人想继续上来，彭傲然亲自出马当然安
全得做足，最精锐的配备都安装在船上，每艘船还有各自海上打滚多年的老将亲自操船，
其威摄力非常足大。
其中还有一名本是南唐的水师将领跟着，安全完全无虑，这个来自南唐的将领就是马
叔，他本名马云，本是南唐严恩将军手下的一名上指使，其官阶只低统军指使三阶，还是
实权将领，因当年南唐的虔州遭自称中天八国王的张遇贤攻破，马云随着两路将军严恩、
边镐前往镇压，不甚受到伏击，所率前锋四艘船皆被击沉，他在四面受敌前，抢一步先下
令各自逃生，保全一部分将士，本想收拢残兵再沿着柳州绕道攻敌腹背，谁知天色在战后
开始变坏，暴雨造成的江水大浪一打，四方本就松散的将士们被风雨顿时打得七零八落，
再也没有机会汇聚再一块。
他被一路冲到海上，被彭家所救，因愧对将军和国家和弟兄，马云在这点脾气非常倔
，那个的脾气一上来，因自己本来就孤独一人，无家事所拖，便决意不再回去，从而加入
彭家，因资历也变成彭家依重的一员，手下的水手本多脾气像是海盗，都被他整治的好好
的，像是军队一般整齐，虽然原本一员雄气凌然的将领变成现在有些市侩商人的外表和气
息，但内心深处某些东西依然不变。
位在前船的马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他看着海上被烧得完全不晓得之前
是什么东西残骸笑道：“他们不晓得是哪支海匪，这回敢情啃到硬骨头了，让我瞧瞧他们
还有什么手段。”
最上头的观望手已经看了一阵子了，见岛上几乎没有动静，便开始喊话，一听观望手
在传消息，位在马云身边的一名水手便开口道：“马总管，旗头说对方已经没了动静。”
马云点了点头，旗头这称呼本是军队中持军方大旗的前锋列勇称呼，摆在陆军时是这
么个意思，若摆在水师身上，这旗头所指就是位于船杆最上头亦或依船行站在各位置的观
望手。
这里的水手明显有被操练一番，虽然身上并无身着战甲，但光是站在每个位置上的人
，无论气息还是神情都有一点军队的味道，连称呼用语都是用军方的说法，马云静静望了
岸上一阵子，然后说道：“该我们了。”
大手一摆，马云展露出自己本业的气势，下令道：“此船居二，左列前依，本船为辅
，右列次前，本船依然为辅，由右船冲陆！”
命令一下，水手们开始呼喊各种口号，船尾及船中的持旗手开始挥出各种旗号，三艘
船开始缓缓动了起来，彭傲然在后头一看，说道：“马叔要动手了。”
前方三艘船开始调整方向，接着大帆一蓬，便开始的向前驶去，岸上的人都一直观望
著，他们明白对方直立立的站在那是要示威，有一种“看你们还有谁能过来打？没人能打
那我自己过去了。”的意味。
牛爷在岸边看着驶来三艘大船，三艘船是一种类似福船的船型，当然这时候还没有福
船的称呼，这时这种船叫〝百箱〞，这是通俗的叫法，其意思也是字面能装百箱货的意思
，船型也依十、百、千代表船型，其中千箱船是最少见的，大多海路贸易有点规模的都是
使用百箱船来当做主要船型。
而此刻的百箱船，其规模比后来的福船还要小了些，但在这些海贼的中大渔船甚至普
通的货船面前，这已经是有点威摄力了，牛爷眼尖立刻发现这船的配备不太一样，他也是
老江湖了，自己抢了老半辈子的船，他看得出这船不简单。
但是他虽然见识多，这回却看了走眼，眼前这几艘看似百箱的百箱船实质上和他过往
所见都不同，远观加上紧张使他没有意识到这几艘船动作异常灵巧，和一般的商船改造战
船的船只，有很大的区别。
他已经叫人准备好，情况不对就纷纷待命，因为海盗们一家老小都已经搬到这里，不
像以往打劫能随时鼠窜，那种只要重新人跑回老家的岛上就能重新开始的条件已经不存在
了，牛爷咬著牙道：“居然自己来了。”
本来以为是个武力较强的商队，自己若是不视泰山踢到铁板就算了，大多商队都会神
气的离开，很少有直接想继续逼近岸上的，又不是海盗，可就连海盗也都不太会这样做，
这些人是谁？
老竿是牛爷的军师，脑袋极为滑溜，在牛爷的耳边道：“牛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
烧阿，这里被唐家搞得一塌糊涂，附近的土人都被杀得差不多了，咱们逃里面一点不怕躲
不开这些人。”
牛爷无声的看着他，老竿继续说道：“他们一定和咱们不一样，嘿，敢直接冲别人老
家，是因为这里不像咱们过去的水凉屿附近有暗流，这里天生就是一个海港，也因为这样
他们才敢直接过来，有什么企图小的是不了，但估计只是过来查探一下的，牛爷。”
牛爷看着越来越大船影，深吸了一口气，对一旁几个手下道：“把几个嫂子带上，带
几个兄弟先走，往后边走！”
老竿捏著下巴，牛爷已经先开始收拢一些弟兄，他们本来是一支规模中等的海盗，在
吴越国海域有些小名气，过往有和几个世家末端搭上线，所以唐家动手前的讯息，他们有
稍稍察觉到，但并无法知道的更清楚是什么，而唐家不惜血本的手法，圈外海盗除非真的
是极大的势力，否则大多都受到波及，他们这种中等的海盗在那场风暴里只是一条小鱼，
一点能抗拒的力量都没有。
马云的船已经逼进，他老远就看见这里的海口是修整过的，纳咯部落就是这里，这些
海盗不可能是大公子的人，自己的帆上挂著崔家专有的小图章，若是自己人不可能不察觉
还派人来攻击，所以马云很快就把对方认为敌人。
“唐家扫荡的威力之大，沿海的部落基本上和海路有瓜葛的应该都逃不掉这命运，这
些海匪也是鸠占鹊巢的主儿……”
马云一边思考，一边打量著环境，他的船已经打横，而其他两艘依然继续向前，他瞧
见岸边已经有人开始点火，拿起武器准备好了要迎接他们，马云大手一挥，后方一名旗手
开始挥旗，前方两艘船接获通知慢慢散了开来．随后“轰！”的一声，马云的主船开火了
。
浓浓的烟雾开始散开，空气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火烧味，一时间无数的铁器碎片向前喷
去，那些海盗有些人躲避不及，当场被这些加速的夺魂利器收了性命，而没被杀死的，不
是被铁器碎片割得全身是伤，要不就是被削下身体的某一部份，纷纷哀号著。
马云的手往上一举，水手已经飞快的填装备料，又开始新的一轮轰炸，约莫炸了两回
，马云的手才放了下来，四周的水手不断打起海水泼在“火桶”的身上降温，高温的铁面
碰到冰冷的海水，不断发出“兮兮”的声响，空气中的味道也多许多铁焦味。
“前船登岸！”马云威风的喊道。
当岸边发出各种漆惨的叫声时，他们的老大牛爷正往西边逃去，当牛爷见到对方的真
面目和攻击的手段，立刻断定离开，便带着一伙人马开始往西逃窜，“他们不知道是什么
人，居然有那种东西……”牛爷一边跑一边喃喃道。
他们跨过一个断层的小高地，来到原本纳咯部落原住民的住处，这里目前是一片狼藉
，很多备破坏的痕迹，地上的死尸已经被清理过，除了断垣残壁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
牛爷看了看不远处的小树丛，道：“逃到那里去！”
他身前是几名拿着刀的小跟班，方才也逃得慌慌张张的，现在一时摸不著东北，他们
看着牛爷指的方向，想也不想就屁颠的卖命跑去，牛爷这时弯下腰喘了口气，回头看着一
条人龙，那都是随着自己逃命的家当，他现在算是在队伍前头了，他稍稍休息了一下，变
回正脑袋向树林走去。
他方才回头才发现那几个跟班老早先跑了，此时也不指责什么，现在随人顾性命，只
要他们活下来都还是自己的本钱，牛爷踏着脚步这样想着，也进到树林里头去，一进到里
头才发现那些跟班早跑得没影了。
“这些兔崽子跑跟没命似的……”牛爷摇了摇头，选了一条他觉得笔直的〝路〞，直
直走去，殊不知一旁的草丛及树后好几双眼睛正盯着他，这个树林里树丛较为茂盛，能行
走的不外乎就是草丛间留下的缝隙，牛爷步过两个相靠甚紧的草丛之中，完全没有察觉他
的跟班早已被人死死摀著嘴，就在自己脚边距离只有两步的草丛里。
一个人影正欲动手，却被另一个人拉住，那人回头，只见拉住他的人摇了摇头，指了
指牛爷后头攘攘而来的人群，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后，两人便悄悄的往后退去，速度并不
慢，但在草丛间移动，这些人居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而且仔细一看，同时移动的地方
不仅仅只有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