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形图: http://i.imgur.com/0as3mTj.jpg
上午的太阳懒散地躺在东方的山脊上,几只海鸥慢悠悠地盘旋在海边。
白色的亚麻被单飞扬在空中,把深浅不一的阴影铺在石板街上。
一座三层楼高的会堂藏身在大大小小的房舍间,安静地看着铺着红白地砖的广场。
在广场另一端的小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争吵声,
渡鸦停在窗櫺上,歪头望着屋内的瞪羚。
“如您所愿,鲁琪亚娜女士。”一名载着圆顶小帽的老者躬身行礼,
把一袋银币推向阿雷庸,“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老夫愿意让步。”
“难道伊莱亚阁下还有其他方法,取得如此完美的红宝石?”
露西看着雅忽迪商人小心翼翼地用铜镊子夹起宝石,放在绒布上。
“鲁琪亚娜女士,妳的银舌还是无比锋利。”伊莱亚摸了摸自己垂到下颔的鬓角,
看向端坐在一旁的阿雷庸,“巫师阁下,一位贤惠的伴侣可是胜过满箱的金币啊!”
“哈哈。我们只是生意上的关系而已。”阿雷庸轻松地笑笑,把沉甸甸的钱包放入怀中。
白发老者微笑,帮年轻男子续了一杯薄荷茶,“老夫的顾客永远是正确的。”
露西把一匣银币在松木柜台上打开,一枚枚地点数着,
“今年的税额还是跟往年一样吗?”伊莱亚垂下眉毛摇摇头,
“今年的哈喇蚩涨到五十阿克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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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北方与佐克拉的战争?”露西把数好的银币交给雅忽迪老者。
“听说在库斯坦尼耶的火炮工厂日夜赶工,甚至当大炮抵达前线时还留有碳火的余温。”
伊莱亚叹了一口长气,喝了口薄荷茶,
“现在公正的苏丹只能从我们齐米收取叶尼切里的薪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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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已经这么糟了吗?”露西把浏海拨到耳后,眉端扭在一起。
“没办法,这就是保持信仰的代价。”伊莱亚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平静,
“自从逃离格拉那达后,我们只想要一个平静的家园。”
注一
阿雷庸轻轻把铜杯放回桌上,喧嚣似乎变得十分遥远。
水珠缓缓沿着铜杯上阴刻的花纹滑落,打断了室内的宁静。
露西把木匣锁上,“所以我们区的马克图征收的如何了?”
maktu 注二
“情况不乐观啊。海路已经断绝了一个多月了,商人的银币都被绑在船货上了。
鲁琪亚娜女士妳还是第一个把哈喇蚩交来我这里的呢。”
伊莱亚舔了舔食指,翻动一本厚重的帐册,
“我怕今年我们要动用会所的藏金来填补马克图的空缺。”
露西迟疑了一下,重新把装着银币的木匣打开。
在阿雷庸惊讶的目光下,把整个木匣推给伊莱亚,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没缴我的伊斯畔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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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忽迪老人十分困惑,“鲁琪亚娜女士,妳明明知道男丁才要缴伊斯畔切。”
“也许我忘记了?”露西十指交叠在桌上,浅蓝色的双瞳反射着明亮的阳光,
“也许我只是想尽一份力,帮助我的邻居而已?”
“露西,妳让老夫无言以对。”伊莱亚把双手覆在她手上,低声答道,
“妳根本不必如此,妳甚至不是我们雅忽迪人啊。”
“但是在十年前,你们还是选择保护了一户带着病重小女孩的家庭,”
露西握住伊莱亚枯瘦的手指,“她甚至不是你们雅忽迪人。”
“唉……那老夫就腆颜收下了。”伊莱亚郑重地把银币的数目誊写在帐册上,
然后把银币放入桌面下的锁柜。
雅忽迪老者抬手整理头上的小圆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既然如此,身为社区的一份子,鲁琪亚娜女士您必须参加等一下在寒舍的宴会。”
“荣幸之至,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露西起身,把裙䙓上的皱折抚平。
伊莱亚右手放在胸前,“今日是我姪孙的成人礼,还希望两位愿意赏光。”
露西伸手拉开木门,“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阿雷庸和露西并肩走在明亮的阳光底下,栗子树狭长的叶片斜斜指向地面。
“那孩子的父亲便雅悯,是敍利亚有名的经卷法师,”
露西踏着轻快的脚步,鞋跟在石板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猜你会想跟他见个面。”阿雷庸赞同地点点头,转头看着露西
“那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是否应该为今日宴会的主角准备一份礼物?”
棕发男子停在栗子树下,弯腰捡起一条手腕粗细的断木。
“当然。我们可不是无礼的恶客。”露西点点头,手探进腰上的皮袋。
突然她全身一僵,缓慢地抬头望向阿雷庸,
“尊敬的阁下,不知您是否能向一位弱女子伸出援手?”
露西翻开空荡荡的皮袋,尴尬地微笑道,“她因为自己的慷慨而身无一钱。”
阿雷庸沿着墙根坐下,栗木在青铜匕首的切削下木削纷飞,
“需要多少银币才能让她重展笑颜?”
“只要十八阿克切即可。”露西接过阿雷庸手上的钱袋,双腿交叉坐在他旁边。
“十八?真是精确的数目。”阿雷庸左边眉毛微微翘了起来。
“做为贺礼正好。”露西拔出背后的转簧手枪,喀哒喀哒地拨著扳机,
“希伯来文的生命一字在术数学里,刚好对应到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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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栗木躺在阿雷庸手中,慢慢长出四条纤细的长腿以及健壮的身躯,
“一只玩具马?你知道他已经十三岁了吧?”
棕发男子用匕首刻出栩栩如生的鬃毛,对着阳光仔细检视了一番,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妳不懂我们男孩子。”
突然从巷口传来越来越大的欢呼声,一群人簇拥著一位小男孩走到广场中央。
他额上和左臂分别绑着一枚拳头大的黑色皮匣,肩膀上披了一条羊毛织成的白色布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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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腼腆地接受着众人的祝福,小小声地跟每一位邻居道谢。
“马索塔夫,小耶利米。”露西在小男孩脸上亲了一下,把装着银币的钱袋放到他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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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索塔夫。”阿雷庸有样学样地把木马递给小男孩。耶利米惊喜地低呼了一声,
兴奋地让木马在手上翻来覆去。阿雷庸用眼角余光瞥了露西一眼,左眉高高地翘了起来。
各家的主妇纷纷把自己的拿手菜端出来。
木桌上摆着小扁豆炖羊肉和炸鹰嘴豆饼,涂了扎塔的烤饼跟炸菜蓟正呼呼地冒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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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忙乱的人群中走出一位黑发黑须的中年男子,
他载着深蓝色的头巾,肩膀也同样挂著一条缀著流苏的纯白披肩。
他背后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木匣,其顶上镶著两枚黄铜制的尖顶饰。
“我名唤便雅悯,”中年男子走到阿雷庸和露西面前,抬手邀请两人在桌边坐下,
“感谢两位能够赏光。您想必就是荒山贤者吧?”
“是的。吾名乃阿雷庸,这是我们的荣幸。”
三人各自拿了些吃食,坐在榻上看着熙来攘往的宾客。
“最近敍利亚不太平静啊。”便雅悯咬了一大口烤饼,黑色胡须上满是碎屑。
露西双脚交叠压住裙子,给自己添了一碗炖羊肉,
“不就是和帕善的边境冲突吗? 每年不都要上演好几次。”
便雅悯摇摇头,面色严肃地把烤饼放下,
“这次不一样啊。妳可能还没听说吧,十日前,杜卡迪省的贝伊宣布独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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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蓝色的眼睛陡然张大,露西压低自己的惊呼,
“马拉什不是几年前才宣布归顺苏丹吗?”
Marash 杜卡迪省首府
“也许有人开了更高的价码?也许贝伊重新燃起了野心?谁知道呢?”
便雅悯眉毛扭在一起,拿起手巾抹掉脸上的面包屑,
“只是现在敍利亚通往高原的道路只剩下城外的贝伦道了。”
“这消息会引起骚动的,”露西看看四周,压低自己的声音,
“哈累普贝伊知道这件事吗?”
Halep 也就是阿勒坡
“他应该得知此事了,昨夜安条克的驻军已经出发前往哈累普了。”
便雅悯喝了一口清水,“希望他能给库斯坦提尼耶争取足够反应时间。”
他们同时安静了下来,让宴会喧闹的欢声笑语淹没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