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虚壹
http://www.popo.tw/books/550403/articles/6587560
第十二章:这只是一件自杀案
大概是这一声惨叫太过凄厉,程毓梅慌慌张张地从墙里冲了出来。
一见到我正痛得在床上乱扭,她忙问道:“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巍颤颤地举手,往书桌上空的顾米晴一指。
没有想到,顺着我手指望去的程毓梅,当场高分贝地尖叫起来。
“鬼啊——!”
然后她转身就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进墙里。
“你有没有搞错啊!”我挣扎着爬起来,拍墙大叫:“你自己就是鬼了,怕个屁啊?
”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别的鬼啊!”程毓梅在墙里大叫。
我正要再回嘴,不料,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放过我……”
我的背脊瞬间又是一阵剧痛,哀号一声,卧倒在床上。
“放过我……”
那声音又再度响起,我忍痛仔细一听,这是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于是我一面喘气趴在床上,一面转头看着吊在半空的顾米晴,叫道:“是你吗?”
顾米晴扭曲的脸孔一点表示也没有。
但那个声音又再度响起,似乎是直接在我的脑海里响起。
“放过我……”
“求求你,放过我……”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那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凄厉,而且每回响起时,我的背就痛得如遭凌迟
,每一寸肌肤像被人千刀万剐似的,痛得我浑身欲裂。
“我没有对你怎样啊!”我杀猪般地哀号起来。
“求求你……”
“求求你,放过我……”
痛觉逐渐从脊椎漫延到后脑,头皮仿佛遭人正用利爪撕开,痛得我满床打滚,手脚乱
打乱踢,全身开始痉挛,眼前发黑,视线渐渐模糊。
就在我以为要昏死过去的那一刻,一道萤光闪过,只见身材娇小的程毓梅挡在我的面
前,指著顾米晴大骂:“你闹够了没啊?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你杀死了!”
全身的剧痛倏地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倒卧在床上,不停地哆嗦。
“呜呜……”
半晌,一声哽咽,顾米晴鲜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
“你没事吧?”程毓梅转头问我。
我颤抖著说:“果然……只有鬼才能和鬼沟通……”
“这是对救命恩人该说的话吗?”程毓梅不高兴地说:“她到底是谁啊?”
于是我坐起身子,疲倦地靠在墙上,将顾米晴上吊自杀的命案,以及昨晚和刚才所做
的恶梦,源源本本地讲给程毓梅听。
没想到她听到顾米晴身穿红色紧身裙,又在主卧室的墙上用猫血写满咒怨式的语句时
,眼睛竟然一亮。
“我当初真该也穿全身大红去嘉义,这样我现在就能化成厉鬼去向小广索命。”她说
。
我知道程毓梅口中的“小广”,就是杀了她的前男友,已婚的广姓征信业者。当初,
程毓梅就是南下嘉义后,被广姓征信业者设局杀死,然后弃尸在台中乌日的旱溪。
但现在听到她这么说,我忍不住吐嘈道:“得了吧,你的前男友怕你变厉鬼,不是还
将你的衣服全部脱光光,用泰国的降头作法吗?你穿的再红有什么用?还是要被剥光?”
程毓梅愤怒地瞪着我,“很好笑吗?”
见她真的发怒,我只好讪讪地住嘴。
“说到这个。”程毓梅又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事?为什么她一直求你‘放过她
’?”
“我怎么会知道?是我该求她放过我吧……”我一面虚弱地说,一面准备翻身爬起,
但在掀开棉被的那一瞬间,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我的脑海里。
顾米晴真的是在对我说“求求你,放过我”吗?
有没有可能,她是在重演生前的最后一幕呢?
就我之前在网络上阅读到的资料来看,自杀的地缚灵,会在原处不断再次体验自杀的
过程;横死的地缚灵,则会在原地茫然徘徊,因为它以为自己没死,所以会一直在该处活
动,即所谓的阴魂不散——很明显的,顾米晴的灵魂没有留在她吊死的主卧室里,反而随
着我,移动到我的租屋处。难道说,她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杀的?所以灵魂才能移动,不
被“地缚”?
换言之,顾米晴根本不是地缚灵,因为她不是自杀身亡,而是遇害。
是不是正因如此,所以顾米晴才会一直重复嚷着“求求你,放过我”?盖因那是顾米
晴生前的最后一刻最强而有力的惊恐记忆?
难道是独居的顾米晴遇到了强奸杀人魔?
我若有醒悟,精神一下子都来了,急忙对程毓梅说:“程毓梅,你有没有办法再叫顾
米晴出来?”
“蛤?”程毓梅夸张地瞪大了眼看我。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她。”我急急地说:“我想知道,她到底是自杀?还是被杀?
”
“你刚刚不是说她是遇到爱情骗子,然后上吊自杀的吗?”
“可是我想了想,整件命案是有疑点的。”
“什么疑点?”
我坐在床边,看着面带怀疑的程毓梅,说:“你记不记得我刚刚跟你说过,顾米晴的
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只穿红色紧身连身裙,没穿内衣内裤?”
“嗯。”
“可是如果顾米晴真的是想变成厉鬼,向骗她的爱情骗子索命,所以才穿一身大红后
上吊自杀,为什么不穿内衣内裤?一般人多少都会希望,自己的遗体被发现时,是穿带整
齐的吧。况且她都还记得涂红色的指甲油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什么?”程毓梅的脑袋显然还转不过来。
我霍然起身,打开电灯,开始在室内踱步,“我先做个假设好了,顾米晴是遇到了强
奸杀人魔,因而丧命。凶手将顾米晴杀害后,再将命案现场伪装成上吊自杀的情况,并将
她养的猫杀了,用猫血在墙上写满咒怨式的语句,然后再把猫尸带走,所以警方在现场找
不到猫的尸体。”
“可是你为什么会认为她是被先奸后杀呢?”程毓梅也听出兴趣了,她双手环胸,提
出质疑。
我手一挥,“因为她只有穿红色紧身连身裙,没穿内衣内裤。我在猜,是不是正是因
为凶手有强暴她,并在强暴完后才将她勒毙,所以她才没穿内衣内裤。”
程毓梅沉吟了一会儿,忽然摇头道:“等等,你这段话有问题。”
我正为自己的完美的逻辑推断感到兴奋,没想到却被程毓梅否定,不禁脸色一沉,不
悦地说:“哪里有问题?”
“我们先假设真的有凶手好了。”程毓梅假设,“如果我是凶手,为什么在勒毙她后
,记得帮她穿红色紧身连身裙,涂上红色的指甲油,却忘了帮她穿内衣内裤?这不是很蠢
吗?连涂红色指甲油这种小细节都想到了,会忘记内衣内裤这些正常女人身上都会穿的配
件?”
“这……”
“此外,凶手一定有强奸她吗?还是这只是你看到死者穿红色,又没穿内衣内裤,所
激起的联想呢?”程毓梅面露“你是不是A片看太多”的神情,“而且,真的有凶手吗?
”
我张口结舌,无法反驳。自许为完美的逻辑推断,没想到却一下子就被程毓梅几句话
给问倒。
可是我心里隐隐约约就是觉得不对。
盖因顾米晴的灵魂没有留在她的主卧室里,而是随着我回家,那代表她根本不是自杀
身亡的地缚灵,否则按照灵学角度来看,她应该得“被迫”留在她的主卧室里,重演自杀
身亡的戏码。
等等,重演自杀身亡的戏码?
我蓦地想到,那我做的梦,到底是跟这起命案有什么关联?
梦里,那女子也是身穿红色紧身连身裙。而且,她也是被勒毙的,虽然是猫的断肠。
我的脑袋开始高速运转。为什么在梦里,我第一时间没认出她是顾米晴?
我细细回想,不对,在梦里,那位红衣女子摘下墨镜的脸,虽然一样有着月牙型的双
眼,以及甜美的笑容,但那不是顾米晴的脸孔,我看过士林侦查队寄给我的顾米晴生前照
片,长得和梦里那位红衣女子并不一样。
那位红衣女子,是在咬破猫肚后,被猫的断肠缠颈而死之后,脸孔才变成顾米晴上吊
自杀后的脸。
所以梦里那位红衣女子又是谁?
她被猫的断肠缠颈而死,然后脸孔才变成顾米晴上吊自杀后的脸,这算重演顾米晴上
吊自杀的状况吗?
那咬出猫肠该怎么解释?
猫——?
这案子跟猫又有什么关系?
我觉得思绪一整个混乱,好像掌握到什么蛛丝马迹,但却又整理不出一个头绪。
“你把顾米晴再叫出来一下啦。”我再一次对程毓梅说。
“办不到。”程毓梅回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
“你当我是灵媒啊?”程毓梅道:“况且,我哪知道顾米晴的鬼魂现在去哪里了?”
“刚刚你不是把她赶走了吗?”我想起程毓梅刚刚一夫当关地挡在我面前的身影,真
没料到身材娇小的她如此勇敢。
“别开玩笑了,我只是一般的鬼魂,又不是有法力的神明或妖魔,哪有赶其他鬼的功
力?”
“那顾米晴为什么乖乖地消失了?”
“这我哪知?”
“该不会她也躲到墙壁里面了吧?”
“绝不可能!”程毓梅断然道:“我要进去墙壁时,都还需要穿越,她刚才是直接凭
空消失,连穿墙的动作都没有,所以绝对不可能是躲进墙壁里面。”
“那她到底去哪里了?”
“这我哪知?你干么老问我无法回答的问题啦?”程毓梅开始有点不耐烦。
“我现在急着找她啊!”
“她是你带回来的耶!”程毓梅暴躁地说:“你自己乱带人回来,然后搞不清楚她去
哪里了,却反过来问我,这不是莫名其妙吗?”
我张著嘴看着程毓梅,无话可说。确实,刚刚凭空消失的顾米晴,到底去哪里了?躲
在这间斗室的某一个角落?还是已经飘离这间套房?
程毓梅突然又补了一句,“而且我告诉你,这位顾小姐的精神很不正常。”
我狐疑地望着她,“你怎么知道?”
“你自己看,像我,虽然变成鬼了,但和你接触时,至少还能正常应对。”程毓梅道
:“可是刚才那位顾小姐,虽然与我面对面,但我觉得她好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头
到尾都只是一直在重复嚷着‘求求你,放过我’,好像没有其他的意识了。”
“所以我在怀疑,她是不是在对我重演生前的最后一幕啊?”我说:“比方遭到凶手
逼迫,所以哀求凶手不要杀死她。”我心里冒起一个想法,难道是那个所谓的爱情骗子杀
了她?
“那她干么演给你看呢?”程毓梅离开电脑椅,飘到书桌上,“她应该去找那个凶手
才对。”
这一番话倒是点醒了我。如果说顾米晴的鬼魂可以离开她家,那为何是来找我?应该
是要去找害死她的人才对呀。
那则陌生电话号码传来的短信,以及黎开山传给我LINE的讯息,陡然袭上我的心头。
“去拜拜吧!你卡到阴了。”
卡到阴——
我望着程毓梅,一种因误会而感到抱歉的赧然感油然而生。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那
则陌生电话号码传来的短信,以及黎开山所指的“卡到阴”,是指程毓梅,是以当背脊出
现四条血痕后,遂怀疑是程毓梅想找我“抓交替”,没想到所谓的“卡到阴”,却是顾米
晴在作祟。
抓交替——?
难道是顾米晴想找我“抓交替”?
我的心头一震,背上登时出了一阵冷汗。抬头去看挂钟,惊讶地发现,现在才下午一
点多,我还以为至少下午四、五点了,看来我并没有睡多久。
于是我起身去拿手机,刚刚有一通未接来电,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人打来的话,我就不
想回电了,我想马上出门去拜拜。
结果又是一则陌生的电话号码。
手机上方同时显示出一堆《苹果日报》的即时新闻,盖因为避免漏新闻,我也下载了
《苹果日报》的APP。
我滑了一下手机萤幕,想看看有什么新闻。
〈士林红衣女上吊案 警方判定自杀〉
【张勇豪∕台北报导】昨日士林夜市民宅所发生的顾姓红衣女子(30岁)上吊命案,
警方调阅监视器后,认为没有他杀嫌疑,初步研判顾姓死者为自杀。
昨日正午十二点左右,顾姓死者遗体于士林的租屋处被发现,经法医初步研判,顾姓
死者身亡并未超过一个小时,而警方随后调阅附近一带的监视器,发现顾姓死者往生前一
个小时,还神情自若地出门到租屋处附近一家“越南河粉”专卖店消费。且路口监视器画
面显示,从早上八点到顾姓死者身亡的十一点多,该栋民宅并未有他人进出,再加上命案
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种种迹象皆显示没有外力入侵,故警方已初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全案将朝自杀方向侦办。
据了解,顾姓死者的双亲昨日深夜已抵达台北,两人都向警方表示,女儿自从大学毕
业后,就留在台北工作,平时也很少跟彰化老家联络,所以夫妻俩对于女儿在台北的交友
状况,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两人都相信,女儿的交友圈相当单纯,对于为何突然走上绝路
,夫妻俩想不透原因。
是勇君发的即时新闻。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一时之间,无数个疑问在我脑中爆炸。
顾米晴自杀前一个小时,还神情自若地去那家“越南河粉”消费过?而且从早上八点
到顾米晴身亡的十一点多,该栋公寓都没有其他人进出?命案现场也没有外力入侵及打斗
的痕迹?
所以她确实是自杀的?
坐在书桌上的程毓梅见我神情不对劲,便问:“怎么了?”
“警方已经认定顾米晴的命案是自杀了。”我喃喃道,一面打开电脑,上网点开《苹
果日报》的网页,点进去勇君发的即时新闻,一面拨打电话给皮队长。程毓梅也跳下书桌
,在一旁看着。
“皮哥,我二马啊。”
电话的那一头很吵杂,好像有人在摇铃,有人在大叫,也有人在大声地唸唸有词。所
以皮队长的手机一开始收讯并不佳,他叫我等他一下,让他先走到收讯好一点的地方再讲
。
“好,你说,什么事?”
“那个顾姓红衣女子上吊自杀的案子啊,真的是自杀吗?”
“你在说什么啊?”皮队长道:“你自己也知道是‘上吊自杀’了,还问我是不是自
杀?”
“可是不是说死者遇到爱情骗子吗?”
“我想你的观念可能混淆了。”皮队长说:“二马,我跟你说,死者被爱情骗子诈欺
是一回事,但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又是另一回事。既然从监视器画面,以及命案现场来看
,都看不出有他杀的人为因素,我们警方当然是以自杀来结案。”
我哑口无言。皮队长大概以为我没听懂,于是又补上一句,“二马,就算死者是因为
被爱情骗子骗钱,而上吊自杀,那还是自杀啊!不是他杀。”
“这只是一件自杀案。”皮队长斩钉截铁地说完后,挂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