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赵静安面前的矮几正摆着两杯茶和众多茶具,我也不多做客气,直接进门,把茶
喝了点名来意。
“你有办法帮我躲过老鬼的算杀吗?”
赵静安没有马上回我,她先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她可能是因为不常和人往来交谈,她
沉吟了一阵子,才想好怎么开口。
“要躲过命中劫数的方式,自古以来有千千百百种,但想要躲死劫,只有一种方式。”
她的声音冰冷却好听,就像她那张毫无人气但清丽无比的面容。
“什么方式。”
“只要让自己活的像死了一样,那么除非生理状态自然衰败,否则死劫就找不到身上来。
”
“什么意思?”
“没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就没有缘份因果,在人世间没有缘份因果,没有因果牵连,
那就能够跳出命数之外。”
赵静安的话荒谬到我笑出来了。
“不要说笑了,人怎么可能没有情感起伏,心如死水,这样何必活着?”
“我这十年都是这么活过来的。”
赵静安淡然说道,好像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我虽然已经预想到爱新觉罗。溥斋为了帮
她避开死劫必定做了许多准备且赵静安必定也要付出许多的代价,但我没有想到她为了躲
开死劫必须维持这样半死不活的生活方式,赵静安和小青都是贪狼命格,赵静安甚至是所
谓的贪狼星君化身,她原本的个性比小青可能还要更加活泼而机巧灵变,但为了活下去,
她不知道费了多少功夫扭曲自己的性格而变成一个活死人。
“我做不到。”
“你身上还有因果,还在命数之中,你就逃不过老鬼的追踪。”
“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赵静安好像早就预想到我会这么问了。
“小瑜,拿纸笔来”
她转头向身旁的侍女吩咐道,不久之后一大张绢纸、一只大楷毛笔和磨好墨的砚台就准备
好放到矮几上,赵静安提起毛笔,在砚台上沾上墨汁,写下了一个大字。”
“静。”
赵静安把那个字念出声音,这个字音我虽然熟悉,但这个静字从赵静安口中吐出时,却好
像多一些我能确实接受到却又无法理会的讯息,我像是从来没有听过静这个字的发音一般
。而她写下静字的笔序,安稳而有力,在绢纸浮现出来的字符和赵静安发出的字音相结合
之下,仿佛产生了一种类似于催眠的力量,我的思绪隐约无法抗拒地,被改变了。
盘旋在我脑子里的种种算计、仇恨、渴望,在这一瞬间似乎全都如尘埃般坠到地面,我的
心绪在我踏入台中黑道起的那一刻,从来没有这么沈静放空过,好像这世界上一切的人事
物,包括我,包括小青,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赵静安手上的毛笔并未停下,又继续写下一个字。
她开口念出。
“安。”
她口中的字音和纸上的最后重重一捺完美地结合起来,我原本还会再起伏的心,这瞬间彻
底冻结住。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赵静安轻轻说道。
“你的心太杂,不安不静,所以我帮你定下来。这样你就能做到没有七情六欲没有喜怒哀
乐,脱离因果纠缠,老鬼也算不到你了。”
如果是原本的我,应该会惊怒到了极点,但此刻我的心理状态却是不可思议地平静,赵静
安并没有改变我的思想,她只是调整了我的情绪反应,在这种极其古怪的心境清明状态,
我一下子就想通了一件事。
“你会祝由术(注一)。”
我看着赵静安的双眼说道,她没有否认,轻轻点了头。
这才是爱新觉罗。溥斋给赵静安的最后一重保险。
虽然赵静安身边有许多的保护机制,但最能够信赖的还是她自己的自保能力,而我没想到
的是,爱新觉罗。溥斋交给她的自保本事居然就是这种神秘的祝由术。
祝由术并不是什么巫术,这是古中医十三科的其中一种,熟习祝由科的祝由士能透过符咒
来控制人的心理,近似于现代的催眠术,借由人的自我暗示和心理状态变化来达到治病的
效果,我万万没想到,我居然就这么中了赵静安的招。
如果我只是单纯想要躲过老鬼的追杀,赵静安所施加的祝由术,当然能达到我的目的,但
我现在要做的事还那么多!救小青的命!毁掉台中黑道!
赵静安看着我的眼神,微微皱起眉头,然后淡淡叹了口气。
“我的祝由术好像没办法完全让你心定下来,你的执念是我所前所未见的强大,我也不知
道你能不能躲过,但‘静’和‘安’这两个字的形象和发音都深植在你脑中,只要你愿意
去进到我给你的这两个字,就能回返到刚才的状态,如果你真的不幸遭遇到老鬼,或许还
能靠这两个字暂时压下他的杀意来逃命。”
赵静安没看错,我是所谓的破军星化身,天生性格里的执念本来就坚定的不得了,何况我
又服用过“跨界”毒品且经历过鱼龙变洗礼,精神力量之强大,根本不是赵静安她现在的
祝由术可以绑缚住我,才一转念,我原本如止水的心又回到原来的模样,此时我心中还是
有些恼怒,但赵静安毕竟没有恶意,我也从她那得到了一些帮助,我便起身向她鞠躬道谢
,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赵静安突然叫住我。
“好好照顾小青,她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我看着赵静安,现在的我大致上能隐约感觉到寻常人类的心理状态变化,除非是经过特殊
训练的情报人员。赵静安对于小青的关怀竟是如此的强烈而真诚,我突然感到疑惑,她们
两人明明是竞争同一条命的人。我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想要让小青活下去,就得让
赵静安死。
我没有等到爱新觉罗。溥斋回家,我托纳兰破天帮我向爱新觉罗。溥斋问声好后,就搭上
车直接离开,这次载我来台北的人一样是阿和,此时时间已是傍晚,阿和一边开着车,我
一边听他报告林阿彪那的状况。
“干爸知道我要来台北见赵静安,他有问些什么吗?”
“董诶只是问说你要去台北做什么,他听了没说什么,叫我开车路上小心而已。”
“那我明白了。”
阿和此时还不知道我明白了什么。
我们的车开到了台北市和新北市的交界,上了福和桥,接着准备下桥,突然间,阿和骤然
把车速放慢,肩膀一僵。
“阿哲,前面怎么这么多条子?”
“那些条子,都是在等我们的。”
阿和惊吓的不得了,我却是笑开了,林阿彪的算计一如我所预料。
“阿和,福合桥,就是主战场啊!”
我们的车才一下桥,就被前方的警察给拦住,警察敲了车窗,阿和配合地转下。
“我们是三重分局的警察,你后座的年轻人就是谢哲翰吧,我要以‘特殊地区组织犯罪条
例’逮捕两位,请两位配合我到我们分局坐一坐。”
他话才说完,他身上有十来名警察已经举起步枪对准我,在他们后面,更有数十名警察一
手拿着警棍,另一手拿着电击棒或是刺刀,刺刀这个配备,是警察在“特殊地区组织犯罪
条例”这个法律规定下所允许使用的武器,换言之,针对我们台中黑道,政府允许警察“
格杀无论”。
我在此时,才突然想起,我在政府眼中,正是穷凶恶极的台中黑道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