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惩恶-天枪(1)

楼主: kemp9801 (麻枝 准)   2014-08-01 19:09:31
基隆,虽为弹丸之地,素来有港都美誉之称。
 
但,经历数代后,论渔业观光,不及东港;
论商务入埠,不及中港,吃水深度更是远远不如高雄大港。
即使是出口入关,卸货转运,亦逊于近地六堵。
 
论商论政,此地均非兵家必争之处。
尽管有几处观光圣地闻名,亦往往被讥为“最北之乡”。
 
然而,自九零年代解严以后,商会抬头。此地财政命脉,渐为财团所把持。
其后更加大肆建设,合库、信合社、学校、医院……
蚕食鲸吞,由日常生活入主,逐一将市民血汗中饱私囊。
更甚者,自前任市长过世后,
更扶植财团势力入主议会,就连续任市长也是财团派系之人选。
 
此一事虽非秘密,
但却也已是少部份知识份子与内部人员彼此间共同的常识。
 
李小姐三代均居于此地。
自小学起,已从财团专有学校起始,一路唸至大学均持奖学金,
在研究所毕业后,更加入财团成为基层职员。
在此地,有三成年轻人的未来都作出类似的选择。
 
李小姐工作勤奋细心,且不辞加班,短短时间内便升至董座办公室秘书。
然而在一帆风顺的人生之后,她万万没有想过,今日她所要面对之事,
将比她所能想像更诡谲莫测十倍不只……
 
 
 
────
 
 
 
这天,李小姐在午休时原应去接小学下课的孩子吃饭,
但却因今日谢委员下午便要南下拜访,手上的秘书工作便得于他离开基隆前赶出来。
 
于是打过电话让孩子自己过来之后,便埋首于报告中,只求能在十二点半前赶出来,
而后也于时限内完成了工作,取出证件搭上电梯,转眼便推开了谢委员的大门。
 
岂知一见房中的景象,竟令她不自觉吓得跪坐于地。
原本比午餐和小孩都还重要的报告,也跟着不由自主的一同滑落于地。
 
董事室内,占地甚宽,仅摆着茶几与办公桌,
桌前站着两人……她不晓得该不该唤住这两人。
 
桌旁这一位,总是身着黑衣,名叫江政,是总待在谢立委身旁的随扈,向来是见惯的了。
虽说是美其名为随扈,
其实这人是谢家财团送来谢委员身旁的眼线、保镳,这事一向众所周知。
 
另一位自然是现任立法委员,谢掴凉。
 
谢立委此刻便站在桌前,双手直直捧了一名女童腰部在空中。
那女童明显是昏厥多时,右大腿处划开了一道口子,从大腿根部的伤口处不断有鲜血冒出
,滑过小腿,缓缓自足尖滴落,谢委员便像在用餐似的,自那脚趾处下头张大了口,一一
将鲜红的血液接入口中。
 
两人自然是见到李小姐开门、入室、惊吓、跌坐,目堵这一切后的惊恐神情,但谢委员却
仿佛无视一般,专心一意咽血入口。
身旁,江政正是为此保驾一般,双眼直盯着无预警闯入的李小姐不放,待谢委员稍歇之时
,才转而斜目瞪了他一下,似是为此要个说明。
 
李小姐却全然无心去想他们正做些什么,一心只觉得自己撞见了如同恶梦一般的诡谲场景
然而她毕竟为人实际,转个念头便一心想着此刻该如何佯装不知,如何于此脱身。
 
室内这二人,便大眼瞪着小眼,等著谢委员回神过来,给他们两人一个交代。
 
许久,谢委员将手中女童身体轻轻放回桌上玻璃棺中,双手于胸前调息吐纳一阵,才向江
政缓缓开口解释道:“李秘书偶然闯入至此,我事先并不知情。”
 
又转过头慢慢对李秘书说道:“李秘书,我升妳职位之时,便是信得过妳办事可靠,也已
再三向妳事先交代,午餐之时决不可进我办公室,是不是?”
 
这“是不是”三字说得浅淡,却似猛箭一般刺得李小姐心中一股胸痛,有如判官即场宣告
死刑一般,她只觉眼前一黑,脑内一片空白。
她为谢委员办事多年,仅仅以为这谢委员行事有些怪癖,吃饭时不爱旁人打扰,又怎会料
到竟是忙着干些这等勾当。
她此刻只觉浑身发热,两人的目光盯得她周身说不出的刺痒难耐,只想立刻逃出房间。
 
“既是如此,这女人留是不留?”
这江政仿佛对此道熟门熟路似的,也不诿言,一开口便直指关键。
“李秘书多年为我办事,甚是可靠,但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借此给人得知我暗练此邪门功夫,破了我一身血穴,那便大大不好。”
 
李小姐哪敢插入他两人谈话,但此刻事关性命,忍不住便正跪低头: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今日你们二人在此之事,决不会泄露半句,
 只求两位放我一条生路……”
 
李小姐如此害怕,又不敢拔腿便跑,这事是有理由所在。
立法委员组织法,数年前大修过一回,将立委的刑事免责权调整过,立委本人不论便是干
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凭证件在手,依法也不能即刻惩治。
也就是说,此刻谢委员莫说是吸童血练魔功,就是抓婴儿来开脑剖腹,于法也无理可罚。
至于要灭自己的口,对谢家财团来说那更是举手之劳,
此刻她要是想躲避逃衍,说不定更是害了全家跟着一同遭逢危难……
 
“谢委员,你怎么说?”此刻江政毕竟还是以谢立委马首是瞻,转头过去问他意见。
“……这事麻烦得很,你帮我处理得‘无人知晓’就行了吧。”
 
“原来如此。”江政冷冷一笑,明白了他的意思。
谢委员既嫌麻烦,又想保全颜面,只希望有人“代其动手”。
 
李小姐也不是愚庸之人,当然片刻便明白他们意思,眼下显然是避无可避了,她只想着紧
紧抓住手边东西,咬牙忍过这一刻,却止不住全身的颤抖。
 
岂料,她手中抓着的东西却令她闪过一思念头。
 
那是手机。她抬头睁眼一望,此刻是十二点二十五分。
小孩从学校出来,走到这里,起码得花上三十分钟。也就是说再过五分,那孩子便会毫无
防备上来找自己……
 
一想至此,她心念便转为无论如何得传讯给孩子让他别来。平白的淌了这趟浑水。但是眼
前两人全神贯注盯着她瞧,她又如何能说服两人让她打上一通电话?
 
只见江政手里甩著桌子上头的拆信刀,仿佛杀人对他来说便是这般一派轻松的模样。
她心中越是着急,便越想不出办法。
“如何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不是打电话求援”或“怎样避开他们眼目传讯给那孩子知道”
只见她转眼间便转了十几个念头,手里电话越握越紧,越想越急,她此刻早已将自己生命
放诸脑后,只想救孩子性命周全,却不论如何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
 
江政越走近一步,她心中便是缩了一回,只得闭上眼睛不看,岂知如此一来,她心中的畏
惧却反而加重了几分。
 
“妳想打电话吗?”她瞬地睁大双眼,一付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紧声音来源的谢委员。
“看妳一直抓着口袋里东西不放,那是手机吧?”
 
江政回头一望谢委员,等待两人下一句对谈。
 
“求…求求你…让我打个电话,我孩子五分钟后就会来找我……”
一瞬间,她便卸去所有心防,忘了身为秘书的身份和受害人的身份,只求以一位母亲的立
场力保孩子的安全,舍弃了所有的尊严和赌上自己的一切,只望能在出事前打完这最后一
通电话。
 
“唉……”谢委员叹息一声:
“妳便打吧。我本来也不愿害妳,只怪妳意外踩入的这事实在太大……”
“快连络孩子吧,让小孩亲眼见到母亲死状实在也太残酷。”
就连一旁的江政,竟也一改冷酷面孔安慰说道。
 
李秘书连声道谢,取出手机,拨了孩子电话。岂料此刻谢委员却问道:
“对了,我还没问过呢。妳小孩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李秘书倒抽一口凉气,全身冷汗直冒,想都没想,无意识便直喊出口:
“男孩子!我小孩是男孩子!”
为了保全孩子性命,她说了这辈子最后一个,也是最大一个谎。
 
“这样啊…那没事了,妳快连络他吧。时候快到了。”
谢委员转过身,背负双手,似乎是为保绅士风度,不愿去听李秘书与孩子的谈话。
 
 
 
“喂…嗯,小晗吗?马麻没办法陪妳吃午餐了…嗯哼……
 妳一个人先吃吧,对…不必等我了…嗯哼……
 吃麦当劳…也没关系…晚上爸爸会给妳钱……好,妈妈也爱妳……嗯…哼…”
 
语毕,刚好十八秒。李小姐将紧紧咬著的右手姆指松开,慢慢将电话放下。
 
原来她电话中每过六秒,江政便将手中拆信刀掷出一把,从她左脚开始,刀身旋进小腿腹
中,直入至骨,狠狠将她钉在地面,连腿上黑色丝袜也跟着碎裂开来,咬入肉中。
先是左脚,接着右脚,最后连她空着的左手掌也钉入地中。
李秘书此刻便似标本一般跪趴于地上,以右手紧紧握住左手腕不放,咬牙忍痛。
 
“这地毯还挺贵的。”谢委员看了李小姐双脚缓缓晕开的血泊,不禁对她多生几分敬意:
“为了不让孩子察觉,这般痛楚都能忍住不发声音,真了不起。”
 
“杀…杀了我…”李小姐心想孩子的命既保住了,此刻亦无其它眷顾,只求痛快一死,比
之身上受这三处重创,这般苦挨折磨,流血致死,要好得太多。
 
“谢委员放心,我之后会收拾干净。”
比之谢立委尚有一丝恻隐之心,这江政当保镳前便已是职业杀手,只为高薪才来为财团办
事,对眼前只剩一口余气的李小姐丝毫不留半点情面:“嘿,我不知已经多久没碰过这么
好的活靶,妳可得多撑一会,让我好好练练手。”
 
“你好…残…残忍…”李秘书不知自己还会受多少折磨,这入骨的锥心刺痛,也逐渐逼得
她说不出话来,只得闭上眼静静等待对方如何继续下手。
 
 
 
“…妈…妈妈?”
 
这时,却有一个声音从半掩的大门中探头出来,这女孩一头短发,穿着一身小学制服,用
还未变声的嗓音唤著妈妈。
一下子,她从门外认出母亲模样,晃著书包三两步便奔至跪趴于地的母亲身旁。
 
“小晗?”李小姐认出了这声音,回头一看,立刻伸手抱住奔过来的孩子那小小的身子,
以面颊与手在她发上轻轻抚揉。
“妳怎么来了!妈妈不是告诉妳不必过来了,不必过来了……”
 
李小姐本来那决心一死的心情,在看到孩子的脸庞后,最后的防线终于也溃堤,眼角泪水
不禁落了下来,她此刻无法起身转动,只得以单手紧紧抱住孩子双肩。
 
“因…因为…电话里妈妈的声音…好像在哭嘛……”
这情绪同时也感染了孩子,虽然女孩此刻还搞不懂室里情况,但只见母亲崩溃哭泣抱着自
己,也忍不住跟着红了眼框。
 
“李祕书,妳孩子是女的?”谢委员凝声问道,似乎有些不悦她对此事隐瞒。
江政回头看了他一眼,等他如何指示。
 
“啊…我…”李秘书想起此事,暗叫不好:
“这…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放了孩子,这事和她无关……”
 
“不行。”谢委员断然拒绝她的要求:“既然是小女孩,对我来说就有用。”
 
李秘书一颗心如坠深渊,眼前发黑。
抱紧孩子,口中默念:“孩子,是妈妈不好,是妈妈害了妳啦……”
 
江政提起手上拆信刀,打趣似的对孩子问了句:“小妹妹,妳怕不怕?”
 
女孩也不抬头看他,只是继续低着头摇了摇首。
 
“妳敢不敢代妳妈妈死。”此母子二人既已是笼中鼠,江政此刻要杀她们轻而易举,只是
他为人残忍无情,要多找些乐子而已。
 
女孩听了这话,害怕得眉头紧皱,但似乎又想到母亲担忧的神情,决意点了点头。
 
“那不行,嘿嘿,妳们两人都得死。”
“江随扈,‘女童难寻’,别给小女孩身上留下伤口。”
 
江政脱手一刀,原本要往李秘书额上飞去,那是必死的一处要害。
然而手上刀离手之前,他竟似是察觉了什么,转而掷向大门口木门之上而去。
 
“什么人!”
 
此话一出,众人视线和注意力全往门外望去。从阴影处定睛一看,门外确实站了一人,这
人本是斜著身子在半掩的门外偷听,此刻为挡飞刀,才闪身以门板一挡。
这江政手劲也不简单,大门厚逾一吋有余,他竟能一下掷得穿。
 
这人从门掩处慢慢走出,众人一看,是个少年,身着夹克外套,穿着长裤、运动鞋,难以
相信的是他眼见室内混乱一片的状况,竟仍能保持一付自在的神情,嘴角还微微带着一派
轻松的浅笑。
 
少年走至李小姐跟前,却也不低身助她止血,江政眼见如此,心中起了疑惑,问道:
“你究竟是谁?”
 
“天枪──”少年似乎就等这么一句,昂然挺起身子,开口朗声说道:
 
“杨──宁──”
 
短短四字,少年说来却是气势凌人。
 
江政自思往日在地下社会中打滚许久,却也没听过这般名号。
眉头一皱,回头望了望谢委员,眼神中似是带有不满。仿佛问道“究竟还有多少人能进你
办公室来”,只是他自揣身份,不便如实开口而已。
 
“江随扈,这人有些古怪。”谢委员不禁心中起疑,说道:
“你晓不晓得这是哪里?我办公室这里可是三十四层。”
 
此处是全市至高之处,是市中心之巅,楼梯便不必说了,能上得来的电梯,只有两座。
一座平常是对外公开没错,但顶楼是锁起来的,只有李秘书手上的ID卡能够解锁,另外
一座便是办公专用电梯,直达顶层,那更是只有自己手头上才有钥匙。
 
“世上能上得来这层的,便只有这两个方法……”
“你是说……这小子莫非是你谢家派来给你为难的?”
 
这自然亦不可能,谢委员虽只是谢家的一枚棋子,
但也是谢家财团好不容易在立法院中插下的一根桩,怎会如此轻易说拔便拔。
 
“那也不是。”谢立委转头过来,对少年说道:
 
“你收了多少钱来找我麻烦?”
 
他只道少年就算是警方、检调单位,依立院组织法一一三条,也拿他没半点办法;
若是媒体或敌对政党来挖自己丑闻的普通记者,此时又如何能走出这个大门?
 
推想至此,少年唯有可能是看自己不顺眼的人派来处理事情的。
 
“麦当劳加五块。”
 
“…什么?”
岂料,少年的回应竟令他们跌倒眼镜。
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一般,再次询问了一遍。
 
“麦当劳,加五块。”
 
“这小子有病!”
江政啐了一口,两手各握紧一把折信刀,一把飞向这愚蠢少年身上,一把飞向地上的李小
姐身上,看来是要一口气将这未了的事结果了。
 
“江随扈且慢!先问清楚!”
谢委员开口喝止,却比他出手慢了一分,一句话未说完,两把刀已脱手飞出。
 
李秘书心知这姓江的掷刀厉害,不单能穿门入骨,掷于人身都能直没至柄,自己身子既钉
于地上,必然不能闪让,只道自己此刻必是九死无生之局,于是闭上双眼,等待死亡来临
的恐惧。
谁知这一刻,却不论怎么等都没有到来。
于是她睁开双眼,却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
 
少年竟一手将拆信刀以两指紧紧挟住,另一手以剑指指向自己眼前一刀,这拆信刀居然也
以不自然的角度往外侧飞去,插入地中。
 
“小晗妹妹,咱们说好带妳找到妈妈,就请我吃麦当劳加五元餐,这话现下还算不算数?
 
李秘书大惊之下,拉住女儿问道:“小…小晗,这哥哥是怎么带妳上来的?”
 
“我…我本来在楼下的麦当劳接完电话,大哥哥听了我说的事,就问我要不要帮忙……”
这小女孩童言童语,说话含糊详尽,混了不少无用谈话,众人本想只听一半就好,谁知她
突然继续说道:
“这哥哥要我闭上双眼,把我抱起,就抱着我跑上来这边啦。”
 
李小姐一听,几欲晕厥,此处是全市之巅,足足三十四层楼,寻常男子便是抱着女童在楼
梯上全力奔走,也得花上五分钟以上。
但从放下电话到两人出现,却仅仅只在三十秒内发生。
能在这么短时间到达,却又搭不得电梯,便只有一种可能……
 
直线。
 
“我听你在放屁。”
江政听完此荒谬推论,忍不住开口便骂,他本来出身黑道,开口粗俗话语原是家常便饭。
“一百零一楼我都跳过,三十四楼算什么。”杨宁笑道。
 
“江随扈,这人看来确实有些门道。”谢委员脱下西装外套,卷上袖口,说道:
“让我来试试他身手如何。”
 
就立场来说,江政自然不能让他身入险境,于是点了点头,却扣了两把拆信刀,预备在他
陷入僵局中时出手相助。
 
这谢立委虽是谢家长子,却总是令家族中头痛不已。
他自幼一心习武,于功名财富一途全然无心,但谢家财团的资源,最后总是要交托给他。
无可奈何,只得哄骗他立法院中高手云集,每每占据议事台时便有一番争斗,劝他进去试
试身手。
他选上立委,进入立院之后方知受骗,蓝营实力太过强盛,每每尚未动手已然以党团协商
胜出议题。
便是想与蓝营自家之人切磋,这些立委每天宁可巩固地方势力,累积资产实力,谁有心力
去钻研武学,更别提和一个毛头小子动手动脚。
他连任十年以来,每天勤练武功,甚至钻研邪门内功。
却从未有人能与之较量,对一个武痴来说,没有比这更加挫败之事。
 
谢委员摆开架势,他与人交手经验不多,欲先探出这少年虚实,一出手便是一招“埠底探
云”。这一招独门绝技,乃是他谢家功夫成名已久的致命绝招。
杨宁不敢硬接,闪身避去。
这一招后著无穷,谢委员又连换了七、八式手法,或探或抓,或掌或拳,杨宁一一避让,
始终不敢接招。
 
谢委员只道自己内功修习已有小成,出手虎虎生风,这少年不敢硬格硬挡,避了开去,也
是人之常情。心下便有些窃喜。
 
岂料下一招出手,他便感觉自己身子有如被人拎起后掷,腾云驾雾一般。
接着背门一痛,只觉自己似是被重重一击,不禁疼得口呕鲜血,也不晓得咳出的是方才入
腹的胃中鲜血,还是自身的内伤吐血,登时只觉天旋地转。
他略为回气,吐呐一回,勉强定睛一看。
这一看不得了,眼前少年竟离自己数十尺远,抬头看了一下天花板,摸了一下背后墙面,
原来自己竟从门前直直被击飞至墙边。
他又再转头看了江政,仿佛问他有无看到自己如何被重创。
 
江政从头到尾在旁观看,如何能不知。
他眼见杨宁如何出手格下谢立委的出招,如何运气出掌,如何反手将他击飞,然而杨宁出
手实在太快太重,居然瞬间能将成年男子击飞数十尺外。
他一生未曾见过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就连手里紧扣著的两枚折信刀,一时竟也来不及出手
 
“这人,好厉害……咳……”
谢委员勉强出声赞叹,喉头一热,却忍不住又反咽两口鲜血。
“你究竟是何人?”江政见谢委员伤重如此,转头代他开口问道。
 
“天枪杨宁。”少年收敛笑容,昂然说道:
“基隆市立法委员谢掴凉,
 你任期十年以来,枉顾民意,图利财团,还干了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杨宁一字一句,正气凛然。
谢立委如何不知,他在立院十年来未曾质询,一心只待完会了事。
提案决策,向来全是家中大老作主,自己只是个举手投票的棋子。
 
杨宁继续说道:“这里便是基隆市百分之十三的市民签名罢免连署书,就算是你出得起价
,又能买得了这五万人的民意吗!”
说著从怀中取出牛皮纸袋,将一叠影本全扔在谢立委办公桌上,立时令他无话可回。
 
“你…马的…你是八卦版的人……!”
江政恍然大悟,除此之外,这世上还有谁敢明著反蓝营的事来走。
 
“杨同…同学…杨少侠小心……”一旁地上,李秘书仍不明所以,连少年身份究竟该如何
称呼都仍搞不清楚,开口提醒他道:“谢委员是立委身份,你打伤了他,只怕后患无穷…
…”
 
“李太太,妳放心罢。今天这事,我.管.定.了。”杨宁怕她不放心,开口又解释说道
:“他立法院组织法一一三条确是提了,立法委员于任期内对任何人所有犯罪行为,警方
无法可管。但反过来说……”
 
“任何人对立法委员行为,警方亦无法可管,谢立委,是还不是?”
 
谢立委抚著胸口,闭眼稍歇,并无开口,似是默认了。
当年立法委员立这一一三条法规时,便是顺着一一二条立的。
主旨是要那些连自保都没办法的小党不敢出马竞选,好令他蓝营保有立法院主流席位。
哪知今日竟有人出面敢与他蓝营立委作对,这条法竟是拐了自己马脚。
 
“妳看,李太太,我很清楚吧。妳放心,我也玩过逆转裁判,法律我很熟悉。”
 
“什么逆转裁判……?”李秘书心中疑惑,但并未开口问出。
然而少年说起这段话来义正辞严,她虽听不懂话中之意,却仍跟着点了点头。
 
江政见谢立委伤重如此,少年又明摆着与他们为难,开口说道:
“谢委员,这处交给我好了,你搭后头的专用电梯下去罢!”
 
江政说着手里扔出两枚拆信刀,要掩护谢委员从后门离开。
心想这下少年必陷入两难,他若是往谢立委追去,后头的李秘书便无人保护。
他若出手与自己周旋,便能让谢立委安稳逃去。
 
谁知杨宁竟不理会两记飞刀,拔足便往谢委员奔去。
李秘书一见如此,闭眼低头,抱紧怀中小孩只道能忍住这一下。
 
此刻杨宁又望后一个剑指,两计飞刀竟又再以不自然的角度弹飞落地。
 
江政心里于此已有预料,手上再发两记。
一手往杨宁背后掷去,一手居然往天花板掷去,喝道:“下来罢!”
 
总算杨宁反应够快,一个翻身回跃,一个反踢,以鞋底硬是挡下这一刀。
 
“你们这环境打理得不好。”天花板上,那人移开壁砖,拉住挡板低身落了下来:
“我在这天花板上待了许久,居然也没人肯来探我。”
 
“你又是什么人了?”江政问道。
 
“我叫郭仪──”那人落地之处,恰巧挡在李秘书跟前,接着便往杨宁喊道:
“杨兄弟,这人交给我,你去追那厮姓谢的罢!”
 
杨宁低头看了看鞋底,将拆信刀拔出,见了一道裂缝,一声国骂:
“干!我的三百九!”
 
“……你哪买的鞋子这么便宜?”郭仪反问道。
“一双七百八,一只不就三百九?”
“鞋子哪有人这样算的,你这双是爱迪达,七百八也买不到啊?”
“看清楚,这双不是爱迪达,是爱迪达少个a。”
 
江政与李秘书见这两人不理情势紧张,竟自然而然对话起来,不禁都感到一丝咋异。
 
“……你去追啦,我会帮你要回来。”
“该死的!”
杨宁将刀拔出,反手一掷往江政扔去,转头便往后门追去。
江政不敢硬接,低身避过,飞刀落在墙面,竟在墙上开出一口裂缝。
 
“这人背后莫非有长眼睛……”
江政本道他二人是无名之辈,心下原有些瞧不起,然而见了这记手劲说不定还在自己之上
,竟也忍不住咋舌自叹不如。
“这人办公室里莫非摆满了拆信刀……”
郭仪学他语气,照样造了一句,江政顿时发怒,回瞪了他一眼。
 
只见这人是个青年,约莫还比那杨宁大上一两岁,身高约在一百八十公分上下,一头短发
,身着一套工作服,却掩不了浓眉大眼,一付忠良之色。
 
但江政见他落地身法,料想他武功定然不如杨宁,大概只比寻常人好上一些,
不及细想,便要试他身手,双手掷出飞刀。
然而郭仪却双手剑指,与方才杨宁同样手法,瞬间便将飞刀打落。
 
“……两位为何要和我作对?你可知我是何人?”
“当然知道,你是国际间有名的职业杀手,在国际刑警名单中赫赫有名。”
 
江政见对方称赞自己,不禁嘴角微动,暗暗窃喜。
他杀人不必带枪,亦不必怕随身检查。只需即场抢得餐刀文具,随手便可杀人。
这路手法,在杀手界中向来是出了名的。
 
“所以把你拿下,通缉名单上的奖金就是咱们的了。用游戏的说法比喻,那姓谢的是主线
 任务,你便是赚赏金用的支线任务。横财入手,多谢多谢,感恩发财。”
郭仪说著居然还拱手作鞠,一付目中无人的模样。
 
江政不懂这术语,只道他在嘲笑自己,脱手便使出他独门绝招,四刃齐发。
他向来自称“四臂修罗”,那是说他在练飞刀之时,偶尔能够一记出手,同时命中四记死
靶,便以此自称,对此颇负盛名。
 
这四刀齐出,郭仪如何抵挡?只见他双手弹指,将两记飞刀弹了开去。
江政对他二人手法早已了然,一经推想,若是弹指挡开飞刀,那也罢了。
武功便是再高,世上怎可能有人能以无形剑指气劲弹去飞刀?
这人必是以指弹细针,或是袖藏箭针,以飞针弹去自己手中飞刀。
 
因此他挡去两刀后,必得回手再扣两记飞针,方能抵御接下来的暗器。
可此刻眼前四记快刀便如同时抵达一般,他回手再快又怎能挡架下来?
自己只须等他回身闪避,趁他措手不及再发飞刀,便能轻松将他毙于刀下。
 
他料想自己推论得天衣无缝,哪知郭仪竟再出指,剩下两记飞刀又不自然弹开。
 
“这…怎么可能…?”
江政心中千头万绪,无论如何推不出对手用的是何等手法,自己一出手四记飞刀,那自然
是扣了四把拆信刀才办得到的手法。
但郭仪手中无物,也无需回手扣住暗器,究竟是如何连弹四记飞刀?
难道世上便真有人能够运气化剑,空指弹刀?
 
“对啦,我听说你外号什么‘四倍修螺’?”郭仪连回气也无,开口问道:
“不晓得你闪不闪得过你这十几把刀?”
 
江政面如死灰,绝不敢相信自己听进了什么。
只见郭仪以脚尖点了点身旁落在脚边的拆信刀,手里一个弹指,地上十余把拆信刀便如有
生命一般,一齐往江政身上飞去。
 
他抱头闪避,幸而郭仪未下杀手,身上中刀之处全是轻伤。
 
“你…你究竟用的是什么手法?”
“什么手法?我刚才不是有讲吗?
 你们这‘环境真糟’,我这网子布了几天,竟连清也不清。”
“你说…什么…?”
 
江政定神一看,这房内偌大透明空间居然便似被切割一般,隔空立了无数细丝。
这细丝细韧无比,莫说肉眼看不见,常人走过亦连感觉也没有。只待布下机关的郭仪以掌
中机关操控,方能控制细丝动作。
刚才那几下不自然弹开飞刀的动作,实际上便是他暗暗操作。
 
事实上,若非江政自己将鲜血染至其上,恐怕屋内人一生也不会注意室内已布下这天罗地
网。
 
江政懊悔不已,后悔自己早该猜到,这郭仪武功不高,暗器亦是机关而非手劲,必然早有
制敌之法,自己却浑然不觉已踏入陷阱之中。
然而就算察觉,机关早已布下,他双手如何能抵御这无数细线?
 
“好啦,机关也和你说了。
 四倍修螺,你就表演一下如何同时挡下这三十六条钢丝好了。”
 
郭仪一个弹指,袖中钢索引动机关,江政身边三十余条钢丝同时紧缩,将他身上、皮肤上
、关节处能动之处牢牢锁紧,痛彻心扉,逼得他晕了过去。
 
郭仪为防他起身再欲逃脱,他虽已晕厥,仍将他身子翻转过去,取出束带将他双手反綑,
又将双脚一同綑住,牢牢缠成一个蝎型。如此一来无论他再有通天本领,也绝对挣脱不了

 
“放心吧,李太太,已经没事了。”
郭仪接着低身取出些材料,要先帮李小姐急救,否则她这般流血不止,只怕等不到救护车
来:“小晗妹妹,就麻烦妳打个电话叫救护车,待会扶李太太下楼上车吧。”
 
“谢…谢谢你,郭…郭少侠…?但你不去帮忙行吗?”
“妳放心吧,我杨兄弟功夫比我还好,那姓谢的难不倒他,
 他待会定能抓到那姓谢的,帮妳出这口恶气。”
 
 
 
三十四层,此处是全市之巅,市中心最高之处。
 
在如此高层的建筑物上,自然必有防风梁柱。
这里离港口极近,海风一吹,受力面便随风摆曳。每当吹起七级风,里头便有如晃起三级
震度般的地鸣。
 
谢委员向来喜欢这幕窗外海景,因此便挑上了这里为日常的办公室。
岂料得到今天,他竟得在这样的摇晃之下与人动手。
 
此处地动天摇,接连晃动不止,杨宁与谢立委交起手来,两人均是根盘不稳。
谢立委身受内伤,此刻勉力防守,勉强能落于不败之局。
杨宁功力虽远高于他,然而每当要使出致命杀手之时,他总能以谢家祖传功夫的救命招式
逃过一劫。
 
谢委员这般越斗下去,心中越感挫折。
倒不是因这少年岁数小过于己,身手远胜于他。
 
只是他十年苦练,舍弃尊严去练魔功根基,此刻方知其实哪里有什么内功心得。
居然不过是遭人哄骗而来,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光阴。
事实上,谢家财团中这些长辈们见他一心习武,却逐渐身入重位。
他于酒色财利,功名利益,一向丝毫不取,亦从来不看在眼里,只一心钻研武学。
家中人深怕他将来难以操控,才派人来骗他修习邪门武功,噬女童生血修练内功,
是要他身上揹上几条人命,有了把柄在自家手上,这才放心。
 
眼见自己十年练来内力全然无用,
向来视之为粗浅武功,弃之敝屣的家传功夫,现下却反倒救了自己一命,他此刻如何能不
深感挫败?
 
此刻两人热斗方酣,谢立委见杨宁几回重手都被自己以巧劲避过,发觉这少年功力虽高,
于拳掌一途倒是不甚精通,说不定尚不如练过几年谢家拳谱的自己。
于是信心渐增,从原本九守一攻的守势,逐渐转为与他互有攻防。
 
这时杨宁一招擒腕击胸,那是扭腰摆手的大动作,却被谢委员以左手一格一让,挡了下来

他一见机会大好,杨宁腰部满是空隙,只道自己眼界够准,必然是占了上风,右手一计重
手,又再使那招“埠底探云”,深信这手刀横劈,那是腰间要害重穴,纵不能将人打飞,
至少也必能重创得让他起不了身。
却忘了自己方才败因,便是内功不足。
 
就在这一计手刀靠上杨宁腰间之时,
却见他不慌不忙,右脚重踏地面,左膝虚浮,腰间一转。
 
谢委员顿时便觉整栋大楼仿佛定了声息一般,周遭连地鸣亦全静了下来。
 
原来杨宁这一计踏劲,是早已将谢委员心中盘算计划在内,才刻意要卖个破绽与他,否则
他谢家拳出手浮滑难测,自己拳脚功夫不及,不知要斗到何时。
他内功既远高于谢,只消运气于受力之处,即使手上无法拆解招数,那又如何。
这时一股劲力自他脚底一踏而起,导入膝盖,传至腰身,这一线相连的劲道,便是内家功
夫的极高明之处,所到之处,宛如水门乍开,水脉连为一气,涌如山洪洴发。
 
谢立委只道手上稳稳敲入他腰间之处,居然反被他一震之力远远弹出,往后飞了数尺之后
,又在地毯上滚了几圈才停歇下来。
 
“杨兄弟!”
杨宁回头一望,看来自己确是斗得许久,郭仪等待未果,动身跑来了解情况:
“怎么样了?”
 
“我已将他打倒,再取他立委证件便行了。”
杨宁回了个气,擦了擦颊旁汗水,应声说道。
 
“嗯,没了立委身份,这两年里,姓谢的此后也没办法助纣为虐。”
 
原来当年这立委组织法一一三条若单独抽出来看,似乎是说身为立委之人所行之事,从此
再不受行政权管辖,以满足权力分立之旨意。
然而这一条法却是依附一一二条所生,而这一一二条内容乃是:
‘立法委员身份,每四年选出后发与立法委员证件,于任期结束后回收。证件发出一百一
十三份,任期内损毁遗失,绝不补发,会期内任何人持证件入得立院,即刻便为代理立委
身份……’
 
他蓝营势力庞大,立这两条法案,本是要图利自家人,小党无力抵抗,纵是一夕得民心选
上,只消不听话亦随时可被夺立委身份。
然而这其中却有矛盾,若夺立委证件之人片刻便遭起诉,那就全无意义,因此补立一条除
罪法案,意欲与这夺证法条相辅相成。
但当初立法之时,又岂知今日竟可能有人与他蓝营作对,这两条法案居然是反伤己身。
 
杨宁低身要去探他怀中,想找出他立委证件。
 
料想不到这时一旁直达顶楼的电梯,门竟自动开了。
从门中跃出一名黑衣之人,杨宁想仔细看清他模样,却见他一头斑白,朦了半边面孔,开
口喝道:“手下留人!”便与杨宁过起招来。
 
这人武功本是不差,杨宁又未带称手兵器在手,居然与他斗得不相上下。
两人又拆了数十招,杨宁从他手法看出他使的是与姓谢的同门同路的谢家拳路,一时分心
,便被他一招之间逼了开来。
 
那人也不恋战,探手捞起谢委员身子,转身便往电梯逃去。
郭杨两人哪放得他二人逃脱,郭仪扔出钢索,杨宁起身欲追。
 
那人接着又从谢身上摸出两张卡片,往两人处飞掷而出。
杨宁左手二指一捉,郭仪武功较弱,他便右手探去,硬是帮他接了下来。
 
“三月初八,请两位到立法院吃个便当!”便是这一刻缓颊,便已让他二人逃入门内。
 
两人眼见电梯门已关,无论如何再追不上,定神一看,手上两张卡片居然是“基隆市区域
立法委员”证件与“立法委员特助”两张证件。
 
“怎办?”杨宁回神,转头将证件交给郭仪一看,问道:“追吗?”
 
郭仪一看证件,低吟片刻:
“陈爷既只叫我们取回证件,那姓谢的命倒也无关紧要……只是他二人十年来残害不少
 女童,不将之定罪,我心中实在难以容忍。”
 
两人边说边想,便决意先回去照料李小姐,将那姓江的事处理过后再谈。
 
 
 
“郭大哥,你怎看?”杨宁开口问道。
 
郭仪将玻璃棺中女孩脸孔仔细端详一番,确信般的回应:
“没错,这女孩确是几天前那六个失踪女孩之一。”
 
“那就好啦,陈爷说这事关一宗冤狱,要咱们优先处理好这事。”
“只是眼下这小女孩似乎也失血过多,气若游丝,要是不加紧抢救,恐怕有危险。”
 
“那不要紧,救护车转眼就到啦。”杨宁笑着亮了亮怀中证件,一脸兴奋:
“你看,我就说接这单案子一石三鸟,有赚无赔。就可惜被那姓谢的逃了。”
 
“没关系,有这姓江的便行了。他身上几十件大案,不晓得多少国家想引渡他到案,国际
 刑警间也出高价悬赏要抓活的。这区区诱拐小孩案子,哪怕还少了。”
 
前些日子引发争议的校园杀女童案件,原来主谋便是这姓江的要为谢委员在外买凶,不问
手段,要的是几个小女孩的活身。
哪知这真凶倒也歹毒,知道一次抓六个孩子不易,竟动手杀伤六人,再趁医院转诊时下手
,一次便拐带了六个重伤女孩。
 
“就可惜一时还找不到犯人究竟是谁……
 还有……那黑衣人是谁?又和幕后黑手有何关系……?”
 
两人面面相觑,顿时也推不出答案。
只不断猜测道这残忍无情的杀人真凶,
不晓得究竟真是收钱办事,还是纯为个人癖好动手杀伤孩童……
 
至于这郭杨二人究竟又是何人?从何而来?
 
这便要牵扯到两年前的一件大案……
 
 
 
作者: kexi8088 (偏执狂)   2014-08-02 00:16:00
推创作
作者: kd1523 (雨)   2014-08-02 08:59:00
支持原创,节奏不错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