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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硅谷两个世界:街友的Hotel 22
硅谷没有人听过这间旅馆,知道它存在的人都有特殊而沉重的原因。在这个全世界市值最
高的前3家公司都汇集的富裕之都,每天晚上都重复上演着硅谷最阴暗的一面。当夜幕低
垂之后,Hotel 22所背负的黑暗面也跟着渐渐升起。第二天清晨当第一道阳光洒进谷里的
时候,Hotel 22就会随之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低头滑手机的上班族。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前
一天晚上在同一个空间所发生过的事。
硅谷700万的人口没有人知道这个后窗的存在。
以两小时为单位的家
Hotel 22并不是旅馆。它只是一条公共汽车路线,也是整个硅谷路线最长,唯一24小时营运的
公共汽车路线。22号公共汽车全程60公里,从起站到终站一共两个小时。单程一张票两块美金,所
以只要有8块美金,你就可以一整夜来回坐 8 小时的巴士,把这里当作全世界最廉价的旅
馆,也就成了某些游民每天晚上过夜的地方。
美国没有骑楼也没有小巷。入夜以后无家可归的游民们很难找到避人耳目的栖身之地。只
是,长期夜宿街头的人遮风避雨远比避人耳目重要。搭有冷暖气的巴士能够避风避雨,同
时睡两个小时支离破碎的觉,这就是他们的五星级旅馆。Hotel 22这个圈内的浑称就是这
样来的,这个秘密一直没有传开,直到几年前《纽约时报》才披露了这个与我们真实世界
平行共存的黑暗世界。
[图]
美国的街道没有骑楼,难以遮风避雨。Photo source:Wikimedia Commons
眼不见为净的游民
美国各大都市都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传统的流浪汉多半没钱没工作。他们很多都吸毒嗑
药酗酒,要不然就是残障或智障,靠着在街头乞讨为生,或是在速食餐馆门口的垃圾箱里
面找寻下一顿晚餐。看到这些人我们基本的反应都是避而远之,有时候我们甚至在内心咒
骂他们四肢健全为什么不去工作。刚到美国的时候看到这些乞丐都会忍不住丢几个铜板,
后来美国朋友告诉我,那样等于帮助他们买酒买毒,所以后来我也不丢了。社会看他们是
同情中带着罪有应得。
入夜后如果走在旧金山闹区的人行道上,在观光客步履杂踏的缝隙之间,你会看到建筑物
墙边不时参差著一堆堆的破毯子,那都是躺在地上的游民,冬天的时候他们有些也许就永
远不再醒来,经过香奈儿的专卖店扑鼻而来的很可能是尿骚而不是香水味。
美国厕所文化与台湾大不相同,他们很少有公厕,商家厕所也不外借,地铁站或公园的厕
所常常是上了锁,为的就是怕流浪汉霸占吸毒。 社会大众对于流浪汉的存在就是以围堵
和避而不见来处理,光是旧金山市就有1万2千这种被眼不见为净的流浪人口,他们对大多
数夜归的行人来说只是路边一堆堆没有动静的破毯子。
第一次迫使我以流浪汉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是有一次我在路口等红灯,看到街头转角
有一个中年妇人穿着一件蓬松而肮脏到看不出原本真正颜色的大裙子;她蹲在那儿,两眼
直视前方。不一会儿,我看到淡黄色的液体从她的两腿中间流出来,横跨人行道缓缓流到
马路边。
[图]
几个塑胶袋、一条毯子,可能就是游民全部的家当。Photo source:KQED
红灯下聊天的人继续聊天,滑手机的人继续滑手机,走在人行道上的人跨过那条黄色的溪
流,继续他们的旅程。没有人对溪流的来源感到好奇。人们已经学会告诉自己这种景象从
来不存在过。那是在光天化日车水马龙的街头,可是她的眼神始终像动物一样呆滞,没有
感觉、没有羞愧、也没有回避。
那一幕让我震撼了很久,原来他们没感觉到我们的存在。我们共享同一个空间,可是双方
的世界完全互不存在。
新一代的游民只是战败的硅谷人
曾几何时硅谷房价飞涨,街头游民已经不再限于吸毒嗑药和精神不正常的人。今天在硅谷
有工作已经不能担保有栖身之地。在这个最富有的国家平均收入最高的城市里,如果拿的
只是最低工资,你距离夜宿街头也不过是一张支票而已。
Hotel 22的住客已经不同于传统的街头流浪汉,他们沦落街头并非出于毒瘾,也不是自甘
堕落,他们只是不幸在硅谷残酷的战场上被淘汰的一群人。
[图]
游民在硅谷只是路边一堆没有动静的破毯子。 图片来源 : 鲈鱼
吉米过去在高科技公司 担任厨师,后来失去工作沦为街友。 每天晚上睡在Hotel 22来回
4趟熬到天亮,这样可以免于夜宿街头。只要花8块钱就可以保温暖。他每天晚上都会拖着
全部家当,在10点左右登上巴士,投下价值2块钱的零钱,走到最后面找个位子把帽檐拉
低,开始这漫长颠颇的一夜。
2个小时以后巴士到了终点站,司机会打开灯,把他们全部叫醒赶下车,有时候还需要借
助警力强力执行。在这个安全,温暖又可以避风避雨的空间里,能够多赖一分钟就可以少
一分钟的煎熬。下了车以后他会睡眼惺忪地走过马路,在漆黑的寒夜中等上半个小时,再
搭下一班回程的巴士。就这样,他一夜来回两趟,已经跑了1年多,求的只是支离破碎的
栖身之地。
这条路线经过苹果、脸书和Google,也经过他的老东家微软。
女游民微雅也是因为受伤不能工作。买得起车票的时候她就享受一下住Hotel 22。大多数
时候她都是睡公园板櫈,睡巴士对她最大的意义就是安全感。无家可归的妇女除了所有该
有的苦难与不便之外,还得面对安全问题,一张车票至少可以暂时买到2个小时的人身安
全。
带着孩子每晚毫无目地来回穿梭
另一位失业多年名叫尼克的40岁父亲,带着一个唸小五的11岁女儿,也是Hotel 22的常客
。他们如果抢到最后一排,就可以占三个位子。爸爸坐着睡,女儿就圈著身子躺在爸爸身
上睡。凌晨 1 : 45,巴士抵达终点站。小女孩比爸爸先醒,看到回程的巴士已经在对街
等著。她急忙摇醒爸爸,父女两人抓着家当飞奔跑过马路,又开始另一段半醒半睡的旅程
。他们算好时间,在天亮的时候回到前一天晚上的起点,然后送女儿上去学校的巴士。她
还是必须要天天上学。
这对父女就这样每天晚上住在以两小时为单位买来的家,当然报导这则新闻的媒体并没有
谈到他们每天如何面对如厕,洗澡,换洗之类的基本问题。也许这些对他们来讲已经都不
重要了。他们唯一能够买到的就是一个可以坐着睡觉的地方。过去4个月来这对父女从来
没有睡过床。
[图]
无家可归的人在22号巴士上度过漫漫长夜。Photo source:Mercury News
尼克从外州搬到硅谷靠打零工维生,求的只是这里的工作机会。运气好的时候他可以搬进
日租的房间。收入不稳定的时候他就必须搬进 Hotel 22,他自认很幸运还能够付得起一
趟两块钱的车资,否则他就必须带着女儿夜宿街头。
两个交错而不交集的硅谷世界
当全世界的人想到硅谷,他们想到的都是苹果或Google的商标。他们想到的是无尽的财富
与机会;他们从来不知道高科技带来的生机蓬勃背后,有一个压缩后被扔近垃圾桶的族群
——他们不是毒虫酒鬼,他们只不过是战败的硅谷人。这个鲜为人知的后窗和硅谷炫耀夺
目的科技橱窗形成强烈的对比。Hotel 22是一个微宇宙,里面住的是被丢弃的失败者。他
们的故事一直没有流传出去。世界对苹果总部巨大环形建筑何时完工的兴趣,远远超过这
一小撮每天深夜毫无目地的跟着22号巴士来回穿梭的硅谷人。
[图]
世界的科技菁英无不想挤进Apple等公司。 Photo source:Wikimedia Commons
隔天一早赶着搭同一条路线上班的高科技通勤族,也从来没有人知道太阳升起代表另一个
阴暗世界的结束。吉米、尼克和她的女儿,以及那些每晚跟着巴士来回奔波240公里的住
客们也在日出的那一刻,就在硅谷耀眼的阳光下悄然消失。当晚这个硅谷的后窗会在硅谷
人都钻近被窝之后再度浮现。就这样,这两个世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为人知地交错著
,却也巧妙地从来没有交集过。
回到那位失业的厨师吉米……他随时带着一条绳子。他说准备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用。
最后,一起来看2015年Sundance影展入围最佳纪录短片。短片只有8分半钟,没有旁白、
只有几句脏话和咒骂。
https://youtu.be/c9BEbWu8Yg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