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会结束后,和老同学一一握别,踽踽独行于微雨夜晚的街头,方才酒酣耳热的场面犹
历历在目,此刻内心却有着“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感慨。
民国五十五年初夏,懵懵懂懂地自三重国小毕业,转瞬间,至今已半世纪矣。毕业后,各
奔前程,星散四处,现在有些同学或赴中国大陆或移居国外,失联者不在少数。所幸由于
热心的同学出面,积极连络奔走,重新整理建立名册,终于促成这十分难得的小学同窗会
。
国中第一届毕业的妻问起,国小同学有几位女生?当我告诉她,班上将近七十人,而且全
都是男生时,她先是张大双眼,手掩住口,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继而为我读的是“
和尚班”而哈哈大笑。也难怪妻的反应若此,民国五十年代或之前,台湾中小学男女分校
或分班是很普遍的现象,大家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于二十一世纪的今日观之,当然会觉
得不可思议。
那时九年国民义务教育尚未实施,小学毕了业仍须参加初中联考,这也是恶补、禁用参考
书的年代,虽然督学不时到校视察或抽查,但学生们放学之后留在学校或教职员宿舍补习
,跟督学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乃是家常便饭。恶补得厉害,体罚也凶,天天举行考试
,成绩不好的学生就得天天挨打。印象中,我也被导师用几乎是实心的“塑胶管”打过几
次,某次小手为了闪躲,反而被打中拇指关节,痛得猛甩手,简直哭不出声来。如今,吕
朝荣导师已作古,但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恨他,甚至还有些怀念以严厉出了名的老人家
。而以前被打得最惨的同学,成了同学会中被取笑的对象,不过,人家现在可是企业主矣
,所谓“不打不成器”这句话,又再次获得了印证。
成绩保持第一名的班长,升学及工作之路走得顺遂,取得博士学位,一步一步地成了台湾
大学校友兼教授。多年以后,我问他,读小学时到底有没有被老师打过?他很肯定地说,
没有。再问他,天天看班上这么多同学挨打,有无同情之心?当时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至
今依然清楚记得每一位同学姓名和座号的班长,低声告诉我:“题目不难呀,为什么这么
多人不会写?”班长聪明又用功,够格说这样“嚣张”的话,只可惜班长是求好心切的工
作狂,未注重平时的饮食习惯和运动,年前不幸中了风,行动不便,得每周两天到医院复
健。班长语重心长地奉劝大家,烟酒要节制,平时多运动。我以班长为鉴,谨记在心;但
有些同学偏不信邪,开玩笑地硬抝:“就是因为酒喝不够、烟抽太少才会中风啦!”我想
,说归说,大家心里还是祝祷同样生肖属马的班长复健成功,早日回到工作单位,向前驰
骋,继续未竟的学术志业。
半个世纪,毕竟可以改变许多,同学们学业事业各有不同,有人小学毕业就出社会做事,
日子过得比较辛苦;有人则往上读,出国留学回来,成了教授或医师,日子过得比较舒服
。现在同学们也渐渐退休了。但人生得失之间,难有定论,先做事、服兵役、结婚、生儿
育女的同学,早已经升格为祖父辈,享受着含贻弄孙之乐了,让人称羡不已。所以说,上
天是公平的。无论如何,大家都是同班同学,此时此刻,平起平坐,个性内向的依然安静
寡言,个性活泼的还是喜欢起哄斗嘴或是拼酒干杯,不断挖苦昔日的“死对头”,制造了
许多笑料。喧闹气氛中,可以感受到属于同班同学的友谊与温馨,也让其他看热闹的同学
,个个面露欢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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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带来泛黄的小学毕业纪念册,那真是物质匮乏的年代,纪念册规格只有三十二开大小
,黑白印刷,扣除硬皮封面、封底,内页只有三面图片,先是校景,继为教职员合照,最
后是全班同学与校长、教导主任、班导的合照,如此而已,够寒酸、克难的,于半世纪后
社会进步的今日观之,益觉弥足珍贵。大家戴上老花眼镜,寻找著纯真的童年,指认著青
涩的自己,相对于体型发福、发秃齿摇和早生的皱纹、白发,大伙儿不禁哑然失笑,自我
解嘲:“没什么变嘛!只是增加五十岁罢了!”然而令人慨叹的是,已经有同学先一步离
开了我们。日后,再几次同学会之后,果如杜甫所云“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岂不
教人心惊!
握别时,大家热切相约,后会有期,彼此叮咛注意健康、保养身体,来日再举行同学会,
一定要排除万难,设法参加,并且找回更多失联的同学,届时再把酒言欢,好好干上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