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载自朱脸书https://reurl.cc/Ll4jdy
最近一个月的政治大戏，很多人都在说，
现实实在太离奇了，比小说还离奇。
但其实啊，这种“现实比小说还扯”的感
觉，是掺有一点幻觉成分的。
我们常常会说：“小说需要逻辑，现实不
用。”这并不是认为小说比不上现实的意
思。读者在阅读小说（或看戏）的时候，
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都是虚构的”。因
此，读者从一开始就会带着挑毛病的眼光，
去检视剧情发展是否合理。这也导致了，
小说（或戏剧）的创作者，纵然能够虚构
情节，但必须把情节安排到“仿佛有可能
发生”的程度，不能太脱离常轨。
反过来说，当我们看着盗版台民党愚蠢的
帐目和柯文哲大富翁式买房时，我们并不
会带着挑毛病的眼光去看新闻。只要新闻
不是假新闻（显然帐目对不起来、真的多
出神奇的商办，是当事人都承认的事实），
它就是真实的。在“这些都是真实的”之
基础上，发生再扯的事情，读者的认知也
会导向“原来可以这么扯”而不是“真的
有可能吗”。
所以，不要问为什么小说或戏剧写不出过
去一个月的剧情。真正的问题是：如果在
2024年8月6日以前，有人写一篇小说，说
一个主打财政纪律的总统级参选人，他的
竞选总部帐务可以连续一个月都讲不清楚；
并且还隐瞒了所有人，拿现金去买了一间
四千三百万的商办，你觉得读者会怎么想？
读者会觉得：“最好是啦，你是不是意识
形态先行，才把你讨厌的政治人物写得那
么笨？”
不是小说想不出这种情节，是想出来了你
也不会相信。
我们现在也可以随便乱想，比如某某国际
级企业家其实是个白痴，他的商业决策都
是靠他家的猫按哪颗键盘来决定的，这种
故事你会相信吗？你不会，我也不会。
——但如果有一天，所有新闻报导铺天盖
地这样报，并且铁证斑斑的时候，你会怎
么想？
应该会是：“好扯喔，早知道我也养猫。”
而不是：“最好是啦，国际级企业家哪有
可能这样。”对吧？
因此，拿“现实”去和“小说”比较，本
身就是不太对劲的。这两个领域各有各的
规则。如果真的非拿“现实”去跟什么比
较，真正应该对标的，是“散文”。
没错，“散文”才是那个“你没事不会去
怀疑他虚构”的东西。也因此，在散文里
面，各种离谱的事情，看起来都会比在小
说里更加震撼。在小说里写一桩杀人案，
那就是死掉一名角色，死得不够离奇不够
耸动不够悲伤，你可能还会觉得老套。但
如果真有一篇散文，写下作者亲身经历的
杀人案……哪怕是最老套的情杀、仇杀，
震撼力是不是仍然会很大？
反过来想，如果我们冷静下来体会，也会
发现：柯文哲和盗版台民党的“扯”，很
大程度是建立在“这是真实的”之“散文
式预期”之上；如果一五一十写成小说，
这整个故事其实就会变得很平凡了。不过
就是个愚蠢的政治人物和废物政党嘛，有
什么特别的？
这就是“文类”的意义与微妙之处。不同
的文类，会带来完全不同的心理预期，也
会影响我们怎么感受、品味和评价眼前的
故事。在文学的历史上，没有任何文类是
永远固定不变的；但每个文类之所以会变
成某个样子，也不是凭空而来，而是呼应
著读者集体的认知结构。
所以呀，不要再说“现实比小说还扯”了。
事实是：在你知道它是现实的那一刻，你
的心灵就已经调高敏感度，准备好赞赏那
些超出你经验范围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