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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文诚专栏】职棒教头列传 ─ 草总 谢长亨
文章内容：
我们家和草总家相距不到一公里，我和他又相识三十年，还写过他的传记出书，照说是熟
到不能再熟，但有时总觉得两人的“距离”似乎有点遥远。要不要来想点原因：是草总太
有礼貌、是太文质彬彬？也极少口出恶言，即便当年队中学长希望他在比赛中“配合”一
下，却被他严词拒绝。而今回忆起这段，草总依然对前辈没有太多难听的话，是不是这么
友善的人反而让人有距离感？当然我这句话是有问题的，草总不和我称兄道弟，不代表他
就不会和别人掏心掏肺。
想说的是如此接近高尚的人格特质，成为一位职棒总教练，究竟是优点还是缺点？
2003年草总首次接任总教练，直到最近一次是三年前的台中城市队，15年间三支职棒队，
两支业余队，草总是能被归类为执教经验丰富的，但从另一角度看，平均三五年换一队，
是否也代表了-有些是“被离开”的呢？
提出这个问题当然有些尴尬，有点面试时被问“你为什么会想离开前公司”？有些状况是
外人难理解的，但总不能直白说：“你以为我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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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2015年。
兄弟象是中职创队元老，有历史地位，全台球迷人数又最多，要命的是，当中很多人都觉
得他比你懂棒球。带这支队伍向来是不容易的，那一天是五月初，详细日期不是那么清楚
，但记得是球队移动的日子，兄弟象领队凑近草总，主动提到球队因为战绩不佳，希望有
个通盘的重新规画...。话讲得很客气，意思却传达很清楚：你可以不用干了。
这是草总第二次面临被撤换的危机，在同一队中。当这支穿黄衫却改名为中信兄弟的球队
，草总是史上第一位总教练，但上半季就因为名列四队之末，差一点被拔掉位置，后来他
渡过风浪且在下半季拿下冠军。这回同样状况再起，还是因为战绩不起色，不想面对的结
果终究还是来了，即便合约还在。
1990年中华职棒开幕战前记者会，不知哪来的白目记者，在即将迎来欢庆的开幕前夕，当
著台日所有记者面前问与会的王贞治“你在球季中被换掉监督工作，心情如何？”感觉像
是在人家婚礼上问你家有人过世会不会难过？印象中王贞治先生的回答是“在球季进行一
半被迫脱掉球服是很大的羞辱”。这种羞辱感，草总不会没有，回想这一段，向来温和的
他，也难得显露出一点情绪。
“换新球队时我曾向高层明白表达，三年期满我可以主动走人，也清楚说明我的建军想法
，希望能长远地建立完整的战力布局。结果，他们还是很急着要求最好战绩，这我很难认
同。我不去猜测是球迷要求换或其他原因，但仅还有半年时期就要我走人，心会不平吗？
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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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正确，走得再慢一定能到”，显然中职各球团没有人会相信这句话，过去不会，现
在不会，未来也很难。
心再有不平，走人是无法改变的，就像被判三振王牌律师也救不了你。回头想，毕竟成绩
不好就摆在眼前。小学四年级就开始穿球服，草总不是不懂棒球场上赢球是唯一真理，所
以有时他也曾想奉行这真理，在象队他希望用洋砲来取代原先的明星二游组合，习惯看数
据的草总明白，整个打线不如人，下猛药也许是个最直接方法，但目的没达到反而引来轩
然大波。还有之前牛狮总冠军战以触击来对付脚伤的对方投手，同样是惹了一身腥。
这也可反应出他的执教生涯是充满了矛盾，很像钟摆左右晃动。往右摆是他想贯彻自己的
理念，建立更有制度、更完整队伍，而非短期仅是会打球的部队；左边那头球团、球迷的
战绩压力，又不得不让他做了很大程度的妥协。
这在他初接统一狮总教头时是最明显的。
草总加入统一狮的过程，如果你还不太清楚，我简单说一下，当年味全龙先找回在日本的
谢长亨，原以为就此能纳入阵中，结果隔年游戏规则改了，草创期的中华职棒唯一的制度
就是没有制度，规章随时在改随时在变，所以说好可以到味全龙的谢长亨，在不到一年时
间却变成必须参加选秀，结果被台南狮队选中，原本不是那么有意愿的谢长亨，在当时郭
俊男领队力邀之下，点头同意成为狮队一员，而且立马成为球队力捧的17(后改18)号王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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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角度看这件事有点不同，那时我随队跑统一狮，我眼中这位新王牌文质彬彬，而几乎
每天跟我24小时相处的统一球员却各个是草莽味极重的汉子，两者融在一起的现象，我打
个比方，在30年前的时空背景下很贴切，我说像个台北教授在领导民进党地方党部。
这么多年下来，我很主观地认为谢长亨和这支队伍格格不入，有证据吗？没有！就是一个
感觉而已。但毕竟我是“外人”，果然很多事情不是当事人，不论你从什么角度看总会失
焦。
1991年被选进狮队，当年拿下职业生涯首胜，2001年成为中职第一位百胜投手，拿下这么
多荣耀都在这个队伍，加上球团器重、礼遇。谢长亨对狮队不可能无感，所以他也乐意被
称为“绿色阿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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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接故事，某年谢长亨右手肘痛到不行，台湾各处问诊得不到根治的答案，最后求救于在
日本的华兴学长郭源治，结果老郭带他去找日本骨科名医，日本大夫看了他的X光片后简
直吓呆了，右手肘这么多碎骨，谢长亨居还能在投手丘投球，“你们台湾人也太能忍痛了
吧！”医生只讲这句话，而主角的谢长亨解释是，这是回报统一狮球团的唯一方法，那不
是个人成绩的问题。
故事二，1996年那鲁湾成立，大举挖角中职明星球员，要一举消灭中职这是“损人利己”
的绝佳战略，身为中职“四大天王”之一，又是统一狮看板球星的谢长亨，不可能不成为
首要对象，结果，面对几乎是可以漫天喊价，而对方一定同意的那刻，谢长亨“价钱”连
问都没问就一口回绝。之前我曾在谢长亨家中听到这件事，数十年后我又和当年拿着空白
支票本准备挖谢长亨的主谈者印证此事，他说“绝对正确，谢长亨拒绝了我，完全不给我
们开价码的机会，实在是个君子。”
你何时听过有人用“君子”二字来评论一位选手或教练，谢长亨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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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样的人格特质摆在总教练一职是成功的吗？我再一次提出疑问？
谢长亨退役后，先是从助理投手教练做起、接着是投手教练。“曾想过自己有天会接统一
狮吗？”这是我的问题，他的回答是“没有特别想，但知道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那一天的到来是 2003年，谢长亨成为狮队史上第七任总教练，一个八卦是，当时狮队名
单是他和吕文生二选一，最后球团选了前者。不过这仅是一则无人证实的八卦，但以当时
球队主客观条件，由谢长亨来接是最适合的。
在狮队待得够久，也深刻了解球队风格，成为“草总”后，谢长亨希望改变一些事，让这
支队伍不再只是能打顺风球，但横跨在他眼前的是，或许也是每位管理者都会面对的，处
理人远比处理技术问题困难太多，而且是几乎把所有精神、时间都耗在摆平人事问题上。
他想让高国庆、刘芙豪、林岳平、高志纲这些年轻人有更多机会，但队中老将，有位还是
前总教头该怎么办？草总不知道是不是全世界职棒中，唯一一个首年上任，队里选手名单
中有前总教练的人，外人在等著看戏，草总却是一个头两个大。最后草总还是决定走他的
年轻化路线，在总冠军赛失利后，却引发狮队史上最著名的“三宝”事件。
三宝事件应视为公关危机处理最负面的教材。然后原本该离开的人却反而回过头来成为草
总教练团成员之一，尴尬至极莫此为甚。但路他还是坚持要走，走的是，希望狮队是有职
棒形象的队伍，所以他才会在队中会议时，常以书籍典故来说明他的思考方向，但，换来
却是底下选手茫然的表情。
太理想性了吗？如果战绩ok的话，没人会管你讲的是天文还是地理，这是职棒最现实的一
面。但草总那有别于一般职棒总教练的“高尚”个性、却总是想打造一支年轻能令狮队有
数年竞争力，然后场内外都有形象，是个有水平的职棒队伍，最后还能兼顾好战绩，草总
想的是“双赢”。
有这么容易吗？“从不说起”这本讨论谈判技巧的书籍，里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只想双
赢的人，最后会发现输的只有你”，当球团、球迷希望你手握方向盘把车用最快速度开进
终点，就只有这个目标，但草总做的却是把车身打亮、内装清干净，结果发现别人的车身
早已超越了他许多。
草总因战绩自行离开这支他始终感恩在心的队伍。接着中信鲸，他又是队史单季最差胜率
的教头，到了象队还是成绩无法交待走人，339胜、372败、胜率0.477，这是草总执教的
成绩。以成败论英雄，草总不是个好总教练，尽管他也两度把不同队伍带进总冠军战；如
果说他不是好的教练，那2013年的WBC带领的中华队却又打出场场令人感动的战役。原因
是？除了长期职棒赛和短期国际赛不同外，最大的差别来自于，身为一队之头，WBC是草
总第一次有自己信任的教练团，有自己希望挑进来的选手，结果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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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有曾想过自己要当个和过往“草总”不一样的总教练吗？如果还有再一次机会。
这是最后的提问，结果我还是“外人”，答案和我想的不同。
“赢球和情怀是钟摆的两端，如果只有赢球才是总教练唯一职责的话，我想我会修正我的
做法。”谢长亨说。
看来，钟摆明显荡向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