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是怎么回事呢?就是一个纯白的灵魂，吸收各种事情，在各方教导或引导下，而长成
一个怀抱自己心思的独立个体，只是这样的过程是相当漫长而且伴随苦痛欢乐的。
父母是什么呢，为了这样的纯白灵魂，将他视为优先的存在，将自己的美好或喜悦牺牲，
这些年得到的养分一点一点喂给他，像天使一样，直到他长大，小孩还不见得知足，总喊
著，我要这，我要那，我要离开这里，天使的翅膀会慢慢僵硬老去，却还是怀着微笑看这
一切，我的小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别人如何我不得而知，我想我是这样的，而我们什么时候会知晓那样的痛苦和喜悦呢，为
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呢，也许要到某天我也成为谁的天使，即便他永远也不会了解。我曾
无数次想过类似的场景，我带着小时侯的自己，跟他说，这个很有趣，你应该尝试，这个
不好，你会受伤，虽然我知道你还是会好奇。小孩大概是这样。
我跟老婆都算是喜欢小孩的人(大抵我只想像着他们美好的那一部分)，我有过一次看新生
儿的经验，隔着圆弧状的玻璃，小小的生命在小小的床，一字排开，他们还不太睁眼，大
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那真是美好而令人感动的画面。结婚后我们决定生小孩，不过因为
相关的报告大抵不怎么顺利，那真是令人灰心，我想就这样吧，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啊。两
个人好好的，想干嘛就干嘛，如果真的要做各种科学尝试，哇要花好多钱和心力，找了各
种理由说服自己，好吧当不了天使，我也是可以照顾别人啊，慢慢的就把这样的想法收到
抽屉了。
也不知道是报告出了错还是中医调养什么的，有天回家老婆神祕兮兮的跟我说，给你看一
个东西，闭上眼睛喔，我闭上眼，手心多了一个东西，是验孕棒，这一切像梦而如此不可
思议，第一次产检我还抱持着各种怀疑的态度，跟医生说，能听听他的心跳吗，超音波里
的那个小生命如此不真实，却传来激烈而勇敢的跳动，我从未听过如此密集紧凑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不间断的，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心跳，怎么说呢，我几乎就要流下泪来。
怀孕的初期老婆大抵在昏昏沉沉中度过，她总喊累，在一个肚子里孕育生命真是不容易，
想想把自己的养分，分给肚子里的心跳，然后他抢着妳的养分一天天茁壮，长出神经和血
管，长出器官和四肢，长出打嗝和吸吮。我很喜欢陪老婆产检，看着超音波上的小生命，
总会让我安心，可以的话，真想放一台超音波在家。
老婆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对话开始慢慢变成宝宝今天有没有踢你啊，他是不是在睡觉啊
，老婆说他每天都会跟宝宝对话，因为他已经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了，不知道他现在长怎样
了，我们期待着下次的产检，医生却说，宝宝表现出一个软性特征（soft mark)，那是什
么意思呢，就是可能被怀疑跟某个染色体的缺陷有相关，但不一定就是染色体异常。好比
大家会说唐氏症伴随着断掌，但断掌不一定就是唐氏症，这样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但也不想明白，意思就是说宝宝可能是不健康的，不建议被诞生在这个世界
上的，也许不会受到祝福，那又怎样呢，只要有我跟老婆就好了不是吗，以前的人不也都
没做检查，每个生命都获得了平等降生这世界的机会，还是小孩以后会恨我们呢，医生说
做为一个医生，我们还是会建议你们做完整的染色体检查，越快越好。
我一直安慰著老婆，说不会有事的，宝宝都长那么大了，都排除万难来到我们身边了，等
待报告的这两周实在漫长，我们还是一样每天跟宝宝说话，摸著肚子说，这是爸爸的手喔
，很温暖对不对，这是太阳之手。
我想像过无数次宝宝的容貌，但那到最后都只剩下最简单的心愿，健康就好，我们走了常
去的庙宇，因为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就只是祈求健康长大。两周后从外面回来，我坐
在客厅看电视，老婆突然转过头来看我说，我收到报告了，我确认了一下老婆的表情，解
读那表情中的讯息，反复确认，那是开心的意思，我大叫，我们开心的抱了起来。
我看着客厅说，哇，以后这里就会有一个小孩跑来跑去了，以后就会有人叫我爸爸了。
妹妹，妳六个月大了耶，谢谢妳来当我的女儿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