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算是霍桑效应的实例吧。
※ [本文转录自 AAAAAAAA 看板] 作者: yopoyopo (憋尿的天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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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法国王的“触摸治病” (上)
‧历史月刊 2008/02/08
英国人坚持说，法国的国王不过是从与他们联姻的英皇亲族那里继承了“触摸治疗”这
一神奇的力量的。英国国王的“触摸治疗”，一般认为，最先是由1042年继承王位的忏
悔者爱德华（约1003～1066）推广开来的。
【文／余凤高】
在法国散文大家布莱斯‧帕斯卡尔（Blaise Pascal, 1623～1662） 的《思想录》里，
几乎每页都有几句精辟的言词，令人深思。如有这么两句关于信仰和上帝的话：“感受
到上帝的乃是人心，而非理智。而这就是信仰：上帝是人心可感受的，而非理智可感受
的。”“不仅仅是那些寻求上帝的人的热情可以证明上帝，而且那些不寻求上帝的人的
盲目也可以。”（何兆武译）本没有上帝，是盲目的热情，才产生上帝，说得多么好啊
！这让另一位法国散文大家，以书信进入文学史的塞维尼侯爵夫人十分赏识，引他这话
来劝慰她的一位朋友：“上帝是人心可感受的，你的幸福状态就在于此。我从不曾读到
过这样的话，而这就是帕斯卡尔先生的话。”
就是说，“信”了，就会感到“幸福”，不管是真的“幸福”还是实际上并不存在的“
幸福”，都因“信”了上帝，也就或者获得了满足，或者没什么可埋怨的。就像那些去
神殿祈求治疗的人，病好了，自然是神的恩典，没有好，只能认为自己心的不诚，或者
是罪孽太大。这种心理最具典型的事例莫过于英国和法国历史上的国王“触摸治疗”瘰
(历)病的事。
注：( )字表尚有“病”的偏旁部首但无法显示，故以( )取代。
“触摸治疗”的由来
瘰(历)，即结核性淋巴结肿大，病的特征是在颈部或腋下、上胸等处出现结节，与皮肤
粘连，继而穿破，形成溃疡及(娄)管，排出脓液和酪样物质，最后成为带状、束状或桥
状的瘢痕。
可能是基于两个方面的信念，才产生出国王“触摸治疗”的传奇。一是《圣经》说的，
耶稣基督用他的手触摸病人的患处，便能治愈他的疾病；古希腊的医神也是用手触摸患
处，治好疾病的。另一个是从人类最早的发祥地，位于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
公元前四千多年苏美尔（Sumer） 的国王制度起，就相信国王是上帝的代表，到法国的
“太阳王”路易十四所公开声称的，他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于是，慢慢形成国王
具有“天赋神授”的神力，最后认定以由王族“触摸治疗”以瘰(历)为代表的疾病，而
这瘰(历)也有一个特殊的病名“王邪”（The King's Evil）。
在古希腊的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之后，古罗马作家、历史学家普林尼、塔西陀也曾有零
星的记载，说古希腊的皮洛士王（公元前318？～272年）、古罗马的维斯帕西安王（公
元70～79年）和哈德里安王（公元117～138年），都曾用“触摸治疗”的方法医治过脾
病、聋瞎和水肿等疾患。甚至有如此神奇的传说，说法兰克王国的创立者克洛维斯（约
466～511年）于公元 481年继承父亲的王位后，征服北高卢，一直势如破竹，但在公元
496 年进攻中莱茵地区时受到挫折。这时，他请信奉天主教的妻子祈求上帝保佑，于是
就转败为胜。这次胜利被说成是上帝的作用。同年，他的一位宠臣患了瘰(历)，使他万
分忧虑。就在这个时候，传说有一位天使来拜访他，告诉他说：“要想治愈你宠信的侍
从，只需你用你皇家神圣的手触摸一下他的头颈，说一句‘寡人触摸你，上帝治疗你’
就行了。”果然，据被认为最伟大的经院哲学家圣托马斯‧阿奎那的记载，经他这么一
触摸，那宠臣的瘰(历)真得就治好了。
从那个时候起，几个世纪以来，法国、英国的国王就都被渲染成具有这么一种神授的特
殊天能；国王本人也极希望自己在百姓中留下一个“神授君主”的形象，因而十分热中
于实施这种宣扬神授天能的“触摸治疗”方法，被作为真实的现在记载了下来。
法国国王的“触摸治疗”
在法国，是国王路易九世（1226～1270）开创了伴以盛大宗教仪礼的“触摸治疗”模式
：国王先作斋戒和祈祷，行圣礼和三天礼拜，然后让病人来接受觐见。这时，“他以手
指置于（病人的）患病部位，划十字记号，并唸唸有词说：‘寡人触摸你，上帝治疗你
’。”然后祝福病人回家一路平安。此后的历代国王也都继承了这一模式。国王亨利四
世的首席御医安德列‧杜‧洛朗斯（Andre Du Laurens, 1558～1601）在出版的一本书
中，叙述从克洛维斯开始历代法国国王的“触摸治疗”，和虔诚的路易一世于公元 814
年所进行的“触摸治疗”的仪式如何的成功。被称为“现代史学之父”的法国历史学家
康曼尼的菲利普（Philippe de Commines, 约1445～约1511）曾写到，1480年，法国国
王路易十一（1423～1483）自己也患病在希农（Chinon）附近的福尔热（Forges），但
仍旧为病人“触摸治疗”，“一周一次，从来没有失效的”。
英格兰的枢机主教托马斯‧沃尔西（约1475～1530）在1527年作为教皇利奥十世的特别
代表前往法国时，曾目睹法国国王法兰西斯一世的一次“触摸治疗”。他的迎宾员、毕
生都忠诚于他的英国廷臣兼作家乔治‧卡文迪什（1500～1562）为他写的传记《枢机主
教沃尔西传》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于是他（国王）进了主教（在法国北部亚眠的）官邸，准备与枢机主教大人共进午餐
。一条回廊里，大约 200个患有王邪病的人跪着。此时，国王已经要去就餐了，仍然
徒手为他们每个人涂抹和祝福，期间始终都赤露著头。跟在他后面的施赈官给患病的
人分发钱币。完事后，他对他们说了几句祈祷的话，然后洗好手去餐厅，在那里，陛
下与他（主教）一起用餐。
其他还有国王热中于“触摸治疗”的事例。路易九世的孙子腓力四世（1268～1314），
有一次一口气竟触摸了1500名病人。路易十四（1638～1715）更是热好此道，尤其是他
与教皇发生冲突的时候，不肯放弃自己表现这种神圣天能的机会，他触摸过的病人多达
数千。还有路易十六（1754～1793），仅仅在他加冕的那一天，就触摸了2400人。可惜
这位国王后来在大革命中被送上了断头台。既然连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只能说明他实
在绝对毫无“神力”、“天能”可言。于是从此，“触摸治疗”在法国也就失去了信仰
，再也难以盛行了。
英国国王的“触摸治疗”
英国人坚持说，法国的国王不过是从与他们联姻的英皇亲族那里继承了“触摸治疗”这
一神奇的力量的。英国国王的“触摸治疗”，一般认为，最先是由1042年继承王位的忏
悔者爱德华（约1003～1066）推广开来的。他每次为病人“触摸治疗”都伴有盛大的仪
礼并结合礼拜式，每一位接受治疗的病人事后还可以获得一枚悬着白色丝带的金币──
“摸治币”，挂在脖子上作为纪念。大约完成于1125年的《历代英王纪事》一书，全书
共五册，记述了从最早的诺曼王朝至当时的历代英国国王的事迹。在这部《纪事》中，
曾这样记述忏悔者爱德华的一次“神蹟”：
现在说说他的神蹟。一位年青女子嫁给一个她同龄的丈夫，脖子周围肿块大量聚集，
像坚果一样可怕地胀大，却未因结婚而消退：她已患上了重病。梦中受告要由国王来
清洗这患处后，她来到了王官。于是王用手蘸水，涂到这女子的脖子上，来履行他那
爱的劳作。随着他治病的手，（她）获得了欢乐的健康，血红的皮肤裂开，蠕虫连同
脓液流了出来，肿块消散了，但是像洞穴似的溃疡又大又难看。王命她坚持在王官，
直至全然治愈。不到一个星期，浅色的新皮肤也有了，溃疡被遮盖起来了，原来的创
口一点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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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法国王的“触摸治病” (下)
‧历史月刊 2008/02/08
在莎士比亚的伟大悲剧《马克白》中，曾写到有一大群不幸的病人在等候苏格兰国王“
仁慈的邓肯”为他们触摸治疗瘰(历)，说此种疾病，连最高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任何
外科手术也难以奏效；但只要有国王的手一触，他们就立刻痊愈了...
【文／余凤高】
亲近王的人都断定，王在诺曼第就经常治疗这种疾病。王的这种能力从何而来似乎不可
理谕，当代的人断言是由于皇族家系的遗传，而不是出于对个人的神圣化。
在他之后，很多英国国王都相继实施这种“触摸治疗”。有关的“皇室纪事”对他们医
治的人数和治疗的方式都有记载：爱德华一世（1272～1307）在1277年04月04日触摸了
73人，第二个星期又触摸了 192人，复活节那天触摸了 288人。亨利六世（1470～1471
）摸治时也分发纪念币。斯图亚特王朝的查理二世（1660～1685）和他的弟弟詹姆斯二
世（1685～1688）也都一意主张应用“触摸治疗”，詹姆斯二世曾一天触摸 450人；查
理二世，据记载，从1662年到1682年，经过他“触摸治疗”的竟达 9万2107人之多，平
均每年实际触摸超过 4千人，比威廉三世（1650～1702）2 万人的治疗总数多得多。
1660年，即查理二世重定回到英国的那年，就“触摸治疗”了6725人；甚至在他亡命荷
兰期间，也被许多要求“触摸治疗”的病人所围绕。为此，当时就有人声称，查理二世
“触摸治疗”了“将近半个民族”。
至于“触摸治疗”的过程，与法国国王“触摸治疗”的模式相似，以亨利七世（1485～
1509）为例，是以宗教礼仪来进行的，有整套经过精心设计的仪式。大致是，在指定的
那一天，国王就坐王位之上，牧师们围拥在他周围左右。先由一位牧师咏读《马可福音
》第六章六至十三节的“主祷文”；随后，每一位病人都在国王面前下跪。于是国王依
次将手按在他们头上，说：“寡人触摸你，上帝治疗你”，然后将一枚摸治金币挂到他
们的颈上，这样，仪式结束。
在莎士比亚的伟大悲剧《马克白》中，曾写到有一大群不幸的病人在等候苏格兰国王“
仁慈的邓肯”为他们触摸治疗瘰(历)，说此种疾病，连最高明的医生都束手无策，任何
外科手术也难以奏效；但只要有国王的手一触，他们就立刻痊愈了；甚至国王只要嘴里
唸著祈祷，用一枚金章亲手挂在他们的颈上，病人同样也便会豁然痊愈。
莎士比亚剧中写到的邓肯和杀害他的马克白，都是实有其人的历史人物。邓肯，即邓肯
一世（DuncanⅠ, ？～1040），是国王马尔科姆二世之孙。马尔科姆死后，邓肯平稳继
位。但很快有权继承王位的马里小郡主马克白（Macbeth, ？～1057） 就与他争夺王位
，将他谋害。后来，他的长子杀死马克白，成为马尔科姆三世。
莎士比亚在悲剧中提邓肯触摸治疗瘰(历)并不是虚构的。英国编年史家拉斐尔‧霍林希
德（Raphael Holinshed, ？～ 约1580）的《英格兰、苏格兰、爱尔兰编年史》中，就
曾写到邓肯具有这种与忏悔者爱德华一样的治疗能力：
据认为，他具有预言的天赋，还有医治疾病的天赋。他惯于帮助那些为通常叫王邪的
疾病而烦恼的人，有那种前辈国王遗传下来的德行。
其他许多同时代人，对法国和英国国王的“触摸治疗”，也都有所记述。
对奇蹟的信仰
著名外科医师理查德‧韦斯曼（Richard Wiseman, 1622～1676） 是英国查理二世国王
最主要的一名御医，他这样记述查理国王的“触摸治疗”情况：
我经常亲眼目睹有数百人，没有一个外科医生辅助，经由陛下一人触摸治疗：病例数
在重定后似乎大大增加，一次就触摸了 600人之多，许多天都是每周安排三次。活动
经常是在怀特豪尔宫（Whitehall）进行……
韦斯曼甚至在他所写的一篇有关瘰(历)的正式医学论文中都感叹，说我们这些内科和外
科医生每天在治疗瘰(历)病上都遇到多大的困难啊，无论我们怎样竭尽全力，都觉得此
病是如此的顽固，使我们最好的勤勉和护理都不得不宣告无效。可是，感谢上帝的仁慈
，是他赋于帝王在治疗此病上具有非凡的能力：不只是在英国，就是在法兰德斯，在荷
兰，在法国，国王陛下“运用这种权能，都获得奇蹟般的成功”。于是这位名医惊叹：
“和陛下相比，我们的能力是多么的微弱啊。他无论在哪一年中所治愈的，都要比我们
全伦敦所有外科医生一辈子治愈的还要多。”
“触摸治疗”还给许多作家留下深刻的印象。
英国的佩皮斯（Samuel Pepys, 1633～1703）原是一名海军长官，最高军阶至海军大臣
，同时成为国会议员。但他能被人记起，是因为他1660年01月01日起至1669年05月31日
的四开本六卷的日记，记述了那段时期伦敦官方和上层阶级的生活。他1660年06月23日
的日记写到：“（海军上校）汤姆‧盖伊（Tom Guy,即 Thomas Guy） 来大臣住处找我
，后来说要去看国王触摸瘰(历)病。但是结果他（国王）没有来，因为下雨了；那些可
怜的人在花园的雨中足足站了一个早晨。后来他是在宴会厅为他们触摸的。”1661年04
月10日或13日，佩皮斯又写到：“遇公爵大人，跟他谈了一会儿后，我去宴会厅，在那
里看到国王的治病──我是第一次看他做这事，他是怀着极大的庄严做的；我觉得这是
一种又难看又简单的仪式。”
另一位从11岁起就开始、终生一直撰写日记的英国著名作家约翰‧伊夫林（John Evelyn,
1620～1706），在1684年03月28日的日记里也写到：“有那么多的人带着孩子来触摸治
疗王邪病，以致挤在外科医生的门口取票时，有六、七人被踩死。”
“触摸治疗”在英国是如此地被广泛施行是显而易见的，因为这一模式甚至在相当长的
一段时期里被作为教会正式的祈祷仪式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史料记载，从1633年或1634
年起，“触摸治疗”就被写进1549年开始在英联邦的大部分国家使用的基督教礼仪书《
祈祷书》中，直至1728年，人手一册，可见其影响之深远。
现代病理学证明，是由于人体免疫力的增强对入侵细菌和毒力的作用，使淋巴结核即瘰
(历)有时有可能渐渐自行消散，直至被广泛吸收；而患者的信念所产生的愉快心情，又
有助于人体免疫力的增强，所以不能认为这仅是因为国王的这么一次触摸。法国著名历
史学家马克‧布洛克（Marc Bloch, 1886～1944），在他1924年的著作《触摸治疗：英
法的神圣君主制和瘰(历)病》中对这问题有透彻的解释：
是“必须有一个奇蹟”的想法才造成了对奇蹟的信仰，也正是这种观念使奇蹟得以存
在下去。许多世纪过去了，世世代代相信它的人所积累的证言和证迹，使它看上去好
像是建立在经验的基础之上，没有任何人产生怀疑。至于据说有很多的这些庄严手指
摸治不了“王邪”的例子，都很快被人遗忘了。……
这就把一切都说清楚了。
【本文摘自历史月刊 24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