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永生
想太多了吧！
我收回目光。
“哥哥！”刘肇贤又很兴奋地说，“你要不要一起吃饭！我们去宵夜街！”
我想了想，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李隽宇，况且刘肇贤也是不冷场的那种人，跟他们去吃饭，
应该不会尴尬吧。
正想说好，李隽宇却抢先开口了：“你们不要烦我哥啦，他很忙！”
我说：“其实也还好……”但声音不大，被李隽宇盖过：“他跟你们这些幼稚的小鬼不一
样，他有很多事要忙！才没空跟你们这些小鬼吃饭！”
“讲得好像你不是小鬼一样！”
“你就不幼稚喔！”
“对啦你最了不起了啦！”
李隽宇的朋友和他打打闹闹地互呛起来。
看似好意，我明白得很，这是李隽宇不要我一起去的意思。
其实心里不太好受，郁闷的感觉，但我也真的怕尴尬，李隽宇都这么说了，还硬要去，只
会让自己不自在，所以我点了点头：“我还要去实验室一趟，那你们自己先去吧。”
肚子还饿著，我却往餐厅的反方向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听到刘肇贤大呼小叫：“你哥现在
就去大学实验室？好厉害！不愧是资优生！”
“走啦！”李隽宇说，“你就一个废柴你现在才知道！我饿死了，赶快去吃饭啦！”
“我废柴的话你就是弱鸡，”他朋友说，“我上次模拟考还考赢你一名欸……”
“那个猜的啦，转笔转的，你靠你的笔才有今天……”他们一边互呛一边走远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李隽宇。
那是一个没头没脑的怪梦。
梦里我在做玫瑰永生花，正从染剂里取出红色的玫瑰。
这颜色有点太强烈了，我把花朵倒过来，稍微沥干，深红色染料自花瓣流下，血珠般一颗
颗滴落。
镊子夹着一朵玫瑰，没地方放了，我夹着那朵玫瑰，不知如何是好。
李隽宇坐在我旁边的工作台上，他说：“哥哥，放在我腿上吧。”
“不行，你的裤子会弄脏。”我说。
“弄脏也没关系，我不在意。”他说，张开了他的腿。
然后我就听话地把玫瑰一朵朵放在他大腿上。
艳丽的红色在他的大腿上晕染开来，不过他还是自在地坐着，没有半分不愉快的样子。
“放满了。”他的腿上密密麻麻，排列著濡湿的花朵。
“那放在我身上吧。”李隽宇说。
一抬头，我发现他穿着薄外套。
“外面出大太阳了，你怎么又穿外套。”我伸手翻了翻他的领子。
他把头靠在我的颈子上，痒痒的。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子，摸到他温热而干燥的皮肤。
他的脖子上有个瘀青，我知道的，那是吻痕。
我用手指摸了摸那块黑红。
然后他凑过来，吻了我。
虽然梦醒之后，我忘记那是什么感觉了，但梦里知道他有伸舌头进来，就跟亲女孩子一样
。
梦醒了之后，我一大清早躲在浴室里洗内裤。
一面洗，一面嘀咕著，都是些什么怪梦啊。
而且在那梦里我也没做什么啊！
洗掉裤子上的遗精，对自己说，这是正常生理现象，跟那个梦一点关系也没有，早上会这
样很正常。
但心里莫名地烦躁。
这份烦躁延续到晚上，当我把一朵荷兰红从干燥箱中取出的时候，维持三个月仍然明艳的
红色让我心情愉悦起来。与先前的永生花不同，这朵玫瑰的红色，是它原本的色泽，而非
来自外加的染料。
保持花朵原色的努力好像成功了，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
花朵的颜色很大一部份来自花青素，但花青素其实是个集合称呼，底下包含化学式不尽相
同的集合，化学性质也各异。我最想做的其实是网纹蝴蝶兰的永生花，只不过从玫瑰开始
研究应该比较好下手。各种兰花我都想做，想把它们的美丽，永远凝固在某一个时刻。
无论如何，总算是跨出了成功的一小步吧。
我将那朵荷兰红放在玻璃皿中，写下日期，坐在工作台上，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
“小珊，我觉得我会成功。有一天我会做出跟鲜花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的兰花永生花。”
我说。
“嗯哼。”她懒懒地应答，坐在我旁边。
“不只是花而已，书晨，你知道吗，人也是可能永生的。”小珊突然说。
“目前还不可能吧。”我说。
“我说真的，”小珊一脸严肃，“就跟这朵花一样，永生的人，也不是真的活着。他们的
时间没有往前，可是，他们就跟生前一样，可以走动、呼吸，可以说话，可以哭也可以笑
。”
“喔，真的吗？”我不否认小珊见多识广，但听起来还是很离谱。
“真的，”小珊认真点头，“就跟你的配方一样，让人永生的法术，也是有步骤、方法的
，”小珊突然兴致勃勃，“我跟你说，你写下来。”
其实我不太想理小珊，但拗不过她那奇怪的坚持，我是拿起笔，把她说的“配方”一一记
下。最后竟然在实验纪录簿上密密麻麻地记了三页，才终于写完。
真是荒诞不经！什么二十种平地木头……平地木头是什么？阔叶树吗？其中还必须包含乌
心石。子时孵化的公鸡的血，初一清晨的露水一两……之类，我边写边在心中吐槽，干脆
再加一个人血馒头算了。
幸好没人会来翻我的纪录簿，不然我又要被当疯子了。
“你觉得荒谬，只是因为你不了解其中运作的方法，”小珊一脸正经，“就像你的花一样
，不晓得其中道理的人也会觉得很神奇，只要你懂，就会知道一切都是非常合理的。”
“是是是，小珊大师。”我说。
“真的有人成功过吗？”还是忍不住问。
“有啊，”她斜睨我一眼，“成功了，然后又失败了。”
“所以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她脸上出现了一种五味杂陈的表情，“一开始成功了，那人又活了起来，可是，他的人生
再也不会往前，他的时间停止了。一旦他发现了这个事实，一切就会结束。他失去过去，
没有未来，只有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才能继续‘活’下去。可是他不能接受，所以，”她
做了一个五指张开的手势，“就没了。”
“那就是失败了。说这么多。”我做出结论，阖上纪录簿，然后把这件事忘了。
李隽宇的生日要到了。
他最近的生活重心是：跟同学出去读书、考试、练身体。
对，没错，练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考生生活太苦闷，精力太多无从发泄，李隽宇一有空就做伏地挺身、仰卧起
坐，还有各式各样锻炼肌肉的动作。
有时我经过客厅遇到他，看到他朝空中虚拟挥拳，好像在揍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练了一段时间，他的肩背身形好像真的厚实了些，身长抽高，现在跟我只差半个头不到了
。
有时候我走过去跟他说话，他一面敷衍地漫应着，一面继续挥拳，不怎么理人。我自讨没
趣，只能默默走开。
有时候想，也许他也不是真的刻意疏远我吧。
也许他就是长大了，有他的朋友圈和生活重心，对我就不稀罕了。
理智上我这样告诉自己，但那样的渴望却愈发强烈。
我想要跟李隽宇和好，想要某一时期曾有的那种亲暱，那时他看我的眼中有光，专注的时
候，好像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而他现在几乎不正眼看我了。
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想要我们恢复从前那个样子。
我怀抱着希望，心里想，也许这次李隽宇的生日，是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