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送，干嘛不叫他送到门口？”
他给突来的话声吓了一大跳，撑著伞的King开了另一把伞，递向他。
“你…你出来干嘛？”他真不想接过伞，但他不接手King大概会就一手撑一把，杂耍般地
在路上走。
“怕你到站会淋雨啊。”同样一句话，若是出自Leon之口，就不会是这种让人感觉贴上冷
屁股的口吻，他拿稳手中那把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是不欢迎我？干嘛出来等？”
King大概跑去等在巴士站牌边，他真不该在巴士站牌不远处下车。
“我没说你可以来，”King一副没得商量的冷脸，“你回你家，我回我家。”
“别这样，我爸妈都睡了，你非要我把他们吵起来吗？”他已濒临恼羞成怒。
“你硬来我就得接受吗？”
“是你找上我，我没在上面谎报年龄吧？你不就是要找我这年纪的？为什么是我就不行？
”他压着激动的话语，沿途的住家都已经暗了灯，尽管有雨声遮掩，他仍提防著话声传进
别人屋里。
“我约你了吗？聊两句你就跑来，你在上面都这样玩的吗？”
“聊几句才能搆到门槛？现在聊啊。”他决定死活都要进King家门，最坏最坏也要吵一架
再走。
“谁跟你门槛？你要怎样才肯放弃？”
“我吃软不吃硬。”
眼看King皱了皱眉，他莫名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似有调笑之嫌。
“你想怎样？”King听来像是要让步。
“我都来赴约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赴谁的约？谁约你了？”
King的哼笑被他抛在后头，他快了几步到King家门外，在骑楼里收了伞，等在扣了锁头的
旧式木门边。
King开了锁，兀自推门进去。
他跨进屋里，把门推拢了。
“去洗澡，毛巾牙刷在楼梯下面柜子里，自己拿。”King的语气依旧冷淡，他不太满意地
发问，“衣服呢？”
“你没带衣服？喔，”King状似意会地嗤笑了一声，“休息不过夜啊，没带衣服就别淋雨
。”
行李袋里当然有换洗衣物，但他就想拗King的衣服穿，“没衣服换那我不洗了。”
“自己去拿。”King居然又让步了，他立刻往客厅后方去，三步并两步上了楼，好奇地把
每个隔间都看了一遍，而后稍稍扬声朝楼下喊，“是后面这间吗？”
“对。”King拉长了话音，听来很不耐烦。
这是King搬到伯公这一栋后，他第一次上来二楼，头家兄弟合建的连栋楼房格局都一样，
King从前的房间也在二楼尾间，手触上门把时，他竟然有几分紧张。
亮了房间的灯，他的视线停在面著屋后空地的大窗上，他记忆中精心布置的King在台北的
住处，也有瑰丽的彩虹窗贴，他始终觉得那不像是King的风格，而像是King口中那位“心
爱的人”所遗留的，那盏琉璃灯罩桌灯，也是从台北带回来的吧？
衣橱里，有几件明显不是King会穿的日系粉色上衣，他对着那些以他从未特意保养的肤色
应该无法驾驭的色系发了一会儿呆，才移开视线，取下一件常看King穿上身的运动T恤，
又翻出成套的长裤，想想又开了下方抽屉，抓了件看来很新的内裤。
下楼后听见临着浴厕的厨房里有煮食的声响，他顿时开心起来，洗完澡还能吃到热腾腾的
消夜，King并不讨厌他来啊。
很快冲好澡，步出浴室时却见King已坐在餐桌前进食，他惊疑不定地走近了些，“我没得
吃吗？”
King边咀嚼著，边指了指一旁的小碗，他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哼，真幽默，清汤里浮着两颗鱼丸，就两颗鱼丸。
“要帮你插成一串吗？”King抬眼瞟了瞟他，他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脸，“不用，这样哪
够，你吃什么？我也要。”
闻那气味都知道是附肉燥油包的方便面，就算是方便面他也要来一份，不都说请吃方便面是性暗
示，他就要吃。
几分钟后，端到他面前的方便面，还加了蛋跟一撮青菜，他满意地把鱼丸夹进冒着烟的方便面
汤里，愉悦地开吃。
“哇！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方便面！”真的，方便面香Q到一个极致，小时候方便面在家里是禁
品，他曾傻傻跟King抱怨过，King就此不在他面前碰方便面，以至于他晚了二十年才知King
煮的方便面有多好吃。
“吃不饱自己翻冰箱，我先去睡了。”King竟真往楼梯走，他慌忙停筷起身去拦人，“这
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帮你煮方便面还不够？还要什么？捏背？还是搥脚？”King看来像是被冒犯了，他决定脸
皮厚到底，故作轻松地回了话，“捏背搥脚就免了，陪我吃面就好。”
“少得寸进尺。”King硬推了一把，他全没提防，整个人被从楼梯口推离，还往后踉跄了
两三步才站稳，看着King头也不回地上楼，他的食欲差不多没了。
要放弃了吗？
他好不容易稳下心情，回桌前把放凉了的面吃得一滴不剩。
他平素少与人冲突，应付或回击别人的怒气绝非他专长，今夜之前，他也遇过King情绪恶
劣，但原因从不在他，King尽管藏不住情绪，倒不至于迁怒于他，更不会对他动手，今夜
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在King面前耍任性，King那一推，让他撑出来的气势顿时了瘪了
下来。
冰箱里没有浇愁的酒，他只好从冷冻库拿了一盒冰淇淋来挖，经典本土品牌杯装香草冰淇
淋，King何时开始爱吃冰淇淋？
他又变回乖乖牌，把冰淇淋也吃得一滴不剩后，冲了冰淇淋杯，洗了方便面碗，踱著轻快不
起来的步子上了楼，在King的房门外拿不定主意，半晌才牙一咬，推门进去。
躺上床，钻进被里，一手环上背向他的King。
脸贴上那温热的背，闻著淡淡的体味。
贴著King的下腹某处开始发硬，他放任自己继续贴著King。
King没半点回应，他讪讪的，生理亢奋逐渐抵不住渐浓的睡意。
他大概睡着了几分钟，还是更久？感觉到King轻轻悄悄翻身向他，扶着他让他慢慢躺平，
跟着就要躺回另一侧，他伸手就去抓King的手臂往自己带，King跌趴在他身上，他手在
King背上牢牢扣住，King的气息只在他脸上短暂拂过，他另一只手被King压着，无法把
King转开的脸扳回。
“你不累吗？睡觉！”King竟没挣开他，他手往下移，压在King的臀肉上，用上了劲，还
顺带揉捏了两下。
“你真要玩？”
“我没在玩，我喜欢你，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一感觉到King试图起身，他大动作翻了身
，压在King身上，嘴巴凑了上去，从带点胡渣的下巴吻上那两片薄唇。
King没再抗拒，但也只是随他又吻又摸的，他揉着King分明已经充血的下体，却仍得不到
回应。
“你都硬了，为什么要忍？”他几乎要问King是真对他没兴趣吗，但他不想得来一翻两瞪
眼的答案。
“你会后悔，”King推开他，这次并不粗蛮，“睡吧，我一个人睡惯了，你换到前面那间
去睡吧。”
“我会不会后悔是我的事，你会不会管太多？”他看着King再次翻身背向他，不禁沉声抗
议。
鼾声响起，极不自然的鼾声。
他重重倒回床上，扯过棉被，背过身去，闷著肚里的欲火，听着鼾声转为均匀的鼻息。
***
他是被King摇醒的，张眼只见凑到眼前的手机，萤幕上Leon的头像闪个不停。
“接一下，很吵。”
他昏头昏脑地接过手机，按下通话键，还没拿到耳边，Leon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还在床
上？是怎样？爽了一整夜？”
他真醒了，心惊肉跳地看了一眼正走向房门的King，“喂！别乱讲话！”
“啊？喔对不起对不起，你旁边有人啊？”Leon做足了惊慌的表情，他看着房门被King带
上，无奈地吁了口气，“几点了？”
“快十点了，到底要不要请我吃饭？”
吃饭？昨夜似乎承诺了Leon要带他回家吃中饭，但那是有前提还是没前提？
“你退房了？”
“刚要退房，你不会让我饿肚子开一两个小时车吧？”Leon装出一副可怜相，“我空虚寂
寞冷，不会还要饿肚子吧？”
“等我半小时，我去路口跟你会合。”他不怎么情愿地离了床。
King在前面书房里，面著门口的大尺寸电脑萤幕上，正组建著日式风格的厅室，他静静看
了一会才出声，“你喜欢这种装潢？”
“你不喜欢？”
他愣了愣，问他吗？“呃…改成那样，跟现在这样差别不大吧？”
真心话是，他不想看到这里被改成King从前台北住处的样子。
“你妈叫你回家吃饭。”对他的意见没什么反应的King，突然冒出令他大惊失色的话来，
他圆瞪着双眼，“我妈知道我在这？！”
“你昨天回来太晚，怕吵醒他们，就跑来这里睡，有什么问题吗？”
“你干嘛找我妈讲这些？”他有些恼火，昨夜的事，不能就当成他们之间的祕密吗？
“你妈打来，说你哥你姐都带朋友回来，叫我过去吃饭，你不是也要带朋友回去？”
“我带朋友？他有未婚夫好吗？而且他知道我喜欢谁，”他不自觉扬高了音量，顿了顿又
补了一句，“就你不知道！”
“睡这么久还有起床气？”King又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对于King一迳闪躲回避极度
气怨，却也无计可施，杵在门边，半晌才自嘲地干笑了一声，“算我自作多情！”
撂下那句话，他便下楼了，行李袋也没拿，衣服也没换，反正家里都知道他在哪过夜了，
他也犯不着特意乔装成刚回到镇上。
而且他反悔了，他干嘛带Leon回家吃饭？家里不会起疑，但他怎知道自己最在意的人会怎
么想？
“你怎么脸比我还臭？”靠在车边滑手机的Leon直接举起手机对着他拍了张照，“就说吧
，跟别人做爽度绝对不如我。”
“我妈今天罢工，我带你去吃排队名店。”
“啊？我连伴手礼都准备了欸…”Leon一脸失望，他盘算著把Leon带离镇上，刚想上车，
却见一辆经过的车伸出一只手来朝他们猛招。
哎，他的谎话又要破功了…
“你有回来？真刚好！”从泊在他们前方不远的mini cooper下来的，是一年见不上几次
面的大姐，她几时这么热情了？
他对由mini cooper驾驶座钻出来立在车边，打招呼活像在放电的卷发洋男回以不自在的
浅笑时，大姐也正跟自来熟的Leon寒暄，他边推敲著洋男的肤色发色，究竟是拉丁裔还是
印度裔，边在大姐跟Leon寒暄的空档问了一句，“那是妳男朋友？”
“你没带女朋友回来吧？”大姐没理会他的问题，还反问了个他也不想理会的问题，但多
事的Leon跳出来当他的代言人，“他没女朋友。”
“那最好，有女生要介绍给你。”大姐神秘兮兮地比了比前面车里，他这才注意到后座似
乎坐了人，他不知大姐安著什么心，总之绝对别有居心，忍不住就当场推辞了，“介绍给
我干嘛？介绍给我旁边这位才对，高富帅，可惜我不是女的，不然我都想嫁他。”
“同婚都通过了，你不必是女的也可以嫁。”Leon嘻皮笑脸地手圈上他腰身，他一脚就踩
上Leon视如珍宝的限量运动鞋。
“回家少说话，多吃饭，明白？”大姐又使脸色又语带威胁，跟着换了张笑脸对Leon说了
待会见便回车上去，他看着车切上马路扬长而去，心里犯嘀咕，都把人带回家了，还怕他
说？
“你家有饭吃？”脚搭在路旁石墩上对着运动鞋又拍拂又擦拭的Leon听来很委屈，“你妈
没罢工？你干嘛骗人？”
“你不想吃排队名店？”他把手机举到Leon眼前，让他过目名店的食物照，Leon还在搞哀
怨，“你怎能出尔反尔？”
对啊，干嘛出尔反尔？与其小心翼翼顾著King的心情，不如都别管别顾了，King会在意他
吗？不管会或不会，King最在意的都不是他。
“走吧。”他兀自开了车门钻进副驾座。
“去哪？”随后上车的Leon也不发动车子，就只是瞅着他。
“我家。”
“这才对嘛。”Leon的语气里满含赞许，他一句话交代完车程不到十分钟的路线，便没再
理会吹着口哨上路的Leon。
家里很热闹，大姐的客人，除了洋男，还有位疑似是洋男妹妹的酷女孩，大哥的客人有点
匪夷所思，那位穿着很南洋度假风的女人也许是大哥的女友，但那一对小男生小女生，可
就超出他的理解了。
两个小朋友显然不怕生，用有限的英文字汇在跟洋男兄妹开聊，Leon一副走红毯的调调，
一进厅里便几番举手跟对上眼的人微笑招呼，他把Leon留在厅里，进了厨房，见餐桌边多
备了张折叠圆桌，大哥大姐都在帮着张罗餐具盛饭端菜，见两人脸色都不对，他预感到背
着他们在炉台前忙的老妈脸色一定更差。
“妈，”他走到炉台边，举高了手里的水蜜桃礼盒，“我同学来玩，这是他送的。”
“没听阿擎说你带同学，什么同学？”老妈的口气让他自觉扫到台风尾，他乖顺地端出跟
Leon套好的说法，“研究所同学。”
“男的女的？”
“男的。”
听他说是男的，老妈似乎觉得没必要再追问，转回炉台前，语气和缓了些，“阿擎还没过
来吗？”
“我打给他！”大哥异乎寻常地殷勤，接通了视讯电话，还送到老妈面前，老妈像是见到
了救星，“阿擎，你来帮我问问他们，到底在搞哪一出，我都看不懂！”
“他们头脑都很好，能把自己顾好，不用太烦恼…呃…好…我过去…”
结束通话，老妈又转回炉台前，他试图撇清，“搞哪一出，不是在说我吧？”
“我要是跟阿擎，妳会很满意吧？”大姐突然冒出奇怪的假设，“可惜人家对我没那个意
思。”
“人家阿擎很正派，不会随便追着女孩子跑！”老妈听来是拿King当榜样训诫他们，不，
是训诫大哥大姐，他自嘲地想，他也超级正派，长这么大没追过半个女孩。
“呃…那个…来者是客，喜不喜欢都不要失礼吧？”大哥软著语调跟老妈打着商量，大姐
难得附和著大哥，“有道理，我要去请人进来吃饭了。”
厅里一片欢乐，Leon正中英夹杂地请洋男兄妹教他跟两个小朋友简单的西班牙文会话，大
姐看来很疑惑，“你同学干嘛不讲西班牙文讲英文？”
“呃…何必班门弄斧…”原以为说是同学最省事，谁知道家里会出现西班牙母语人士啊…
Leon也真跟他学了些简单的西班牙文词汇，还是唯一一个以西班牙文对他说我爱你的男人
，不过，他大概不是唯一一个听Leon说我爱你的男人…
他放著显然不需要他招呼照应的Leon去应门，看着等在门口的King，内心不由自主地重复
了几次te amo，“呃…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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