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7 那个少年
一年后。
开启视讯镜头,穿着白衬衫的家伙对他露出微笑。虽然衣着整洁,但下巴滋长的胡渣泄露了对方的随性。
“嗨,曹老板。”他对着那个皱眉头的人微笑。
曹伊帆安静半晌,说:“跟你说过不要叫我老板。”
“好的,曹——伊帆,我们开会吧。”
“有看到我的提案吗?我先解释一下客户的brief,等等再细讲你的工作任务。”曹伊帆的视窗旁跳出投影,正是要交给徐煦然的案子。
进入工作模式的两人都很投入,直到讨论告一段落,徐煦然才问:“你为什么视讯还要戴口罩?声音也怪怪的?”
“怎么了吗?”
“没事,听说本土确诊破三位数好几天了,戴口罩也好。”
像是不习惯徐煦然忽然的温馨提醒,曹伊帆只是“喔”了声,“今天下午公司会快递给一些劳报合约,你自己写好再叫快递来收。”丢下这句话后就下线了。
曹伊帆看着深色两条线的快筛,叹了一口气。喉咙尖刺般的疼痛感挥之不去,方才他用尽力气佯装正常,没想到还是被徐煦然发觉了。
他从新办公室寄出快递(以不接触的方式),开车回家。在外送平台点了些吃的(同样也以不接触方式放门口),在家继续处理工作,喝水时越喝喉咙越痛,每次吞咽都像吞刀片一样折磨,身体开始不正常的感觉冷。
果不其然发烧了,三十九度。幸好前阵子曹伊微寄了一些退烧药给他——他从没想过在台湾会有买不到某牌退烧药与口罩的情况。
吃过退烧药后躺平休息,才刚钻进被窝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此时徐煦然来电。
他关掉视讯镜头,忍耐沙哑的声音通话。
“曹伊帆,你是不是确诊了?”
曹伊帆没说话,手脚冰冷的裹在棉被里,畏寒中。
“有人照顾你吗?”
曹伊帆努力吞咽喉咙,慢慢地说:“我家药很多,应该很快就好了。”
徐煦然说:“我现在过去。”
曹伊帆一愣,反问:“干嘛?”
“照顾你啊。”
“你不需要这样做,真的。”他接续说:“我可叫外送——”
徐煦然不等他说完,丢下“等我”两个字,结束通话。曹伊帆茫然地看着手机,实在不知道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发烧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倒头继续睡,好像又做了另一场梦。梦里的徐煦然与冷漠离去的模样全然不同,对自己非常执著,追到他家门口,不让他进门就要在家门口打地铺。
然后徐煦然强势的为他煮饭、洗衣与丢垃圾,这梦境十分逼真,连梦中料理的香气都让自己饿醒了。
徐煦然的声音在门板外响起:“吃完粥再吃止痛药比较不伤胃。我把粥放门口,你吃完也放回去,我会消毒。”
曹伊帆忽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梦。
是现实?
一打开房门,就看见一罐保温罐在地上。
惊吓之余听见客厅有声响,转头看见戴着抗噪耳机的徐煦然正在自家沙发上,一派悠闲的使用笔电工作。
他立刻回到房内,传了短信:还不走?
客厅里传来徐煦然的回应:“你快点找一家能够线上看诊的诊所回报确诊,诊所会送药到门口。”他望着眼前保温杯里的粥,拿着勺子尝了一口。
尽管味觉失灵中,但温热的粥汤暖和了心。越吃饥饿感越是排山倒海涌上,不知不觉曹伊帆吃个精光。
接下来的生活,他们就像见不著面的室友,一个日班一个夜班。曹伊帆总趁深夜时悄悄把碗盘都洗好,把洗衣机里的衣服都晒好。在自己家中鬼鬼祟祟的很荒谬,但事实就是如此。
时间过得既快且慢,隔离期间被关在房间里的滋味不好受,要不是有窗,与监狱无异。当自己从不能忍受到接受时,可出关的时间也到了。
某个深夜,曹伊帆醒来,他早已不发烧,喉咙也不痛了,整个人甚至感到轻盈,像冲完热水澡,身上的湿气全然蒸发烘干后的感觉。
桌上还搁著徐煦然为他切的苹果,坦白说他不喜欢吃水果,勉强吃了些,还留一片在盘子里,氧化后已经发黄。盯着那块孤零零的苹果切片,还是吃了。
鬼使神差的,他从抽屉的最下层中拿出一个铁盒,打开,拿起那本笔记本。
他在万籁俱寂的夜里,重看了一遍那个叫严志清的少年写的故事。现在回看,在说故事的技艺上仍显青涩,然而那份朴实感,却让这个关于暗恋的故事更加可爱。
依旧是很喜欢,像一块纯粹的宝石,温暖着他的内心。
曹伊帆望着那句话:
小舟脸上偶尔会出现黑夜般的神情,虽然笑着,林煦却能从眼眸里看见深不见底的孤独。
林煦也爱小舟那样的孤独。
林煦知道,美丽的小舟不只不属于他,小舟连自己都不属于。但林煦的灵魂早已属于小舟。
当年的这两句话,是严志清想对他说的话,可他现在不敢确定,十年后的林煦,是不是还爱着小舟。
严志清的小说曾为他带来光亮与黑暗,而此刻又多了刺痛的感受。他一直想弄清楚自己如此痴迷的原因,难道只是因为启蒙他的性向而已吗?
十年后的现在往回望,他知道答案不全然只是如此。
因为严志清的文字看透了他,看透他连自己都不属于自己,看透他的强颜欢笑,看透他的孤独......这些,那个坐在隔壁的少年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