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龙凤呈祥(上)

楼主: vul35858 (水查水查)   2023-12-31 21:53:29
林仁逸是业余乐团的唢呐声部首席,但他即将不是了。
林仁逸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算得上是国乐圈子小有名气的新生代唢呐演奏家,
近年来也时常会接受邀约四处担任唢呐独奏,
在职业乐团工作的朋友们亦是老早就积极延揽他加入职业乐团,
但他一再推辞他人的邀请,
因为他会在目前的乐团待着其实是受以前恩师之托,多少带了一点报答的性质,
是以迟迟没有离开。
如今唢呐声部发展得不错,差不多该是阶段性任务结束的时候了。
林仁逸在乐团的最后一次演出是半年后的公演,
指挥安排了一套委托创作的双唢呐协奏曲,作为林仁逸在这个乐团的谢幕。
双唢呐协奏曲的另一位唢呐独奏家是乐团副首席齐季哲,
他小了林仁逸三岁、晚了七年才进乐团,和林仁逸一起负责吹奏高音唢,
事实上,正是有了他的存在,林仁逸才会认为“唢呐声部发展得不错”
——至少接班的人有了。
然而,林仁逸其实不喜欢齐季哲。
林仁逸是团里公认的好人缘,对谁都热络,
唯独跟齐季哲共事的这两年半,他始终没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对着齐季哲假装亲切,
更何况,他笃定就算他演得起劲,也只会是热脸去贴冷屁股而已。
因为齐季哲是难聊得可以的句点王。
齐季哲从加入乐团的第一天起就以寡言闻名,
没要练习的日子便鲜少进到乐团大楼,
在团练室见到人也通常只是稍微点头,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嘘寒问暖,
其他成员主动找他攀谈更是沦为机械式的一问一答。
齐季哲本不多话、林仁逸刻意沉默,
导致两人就算同声部,练习演出总坐在隔壁,
讲的话多半只限于讨论乐句、线条、气息、曲势,
常是林仁逸说著音乐诠释、齐季哲点头说好,
林仁逸叮嘱著哪段要留意、齐季哲补充在谱上,仅此而已。
如今林仁逸即将离开乐团,不用再面对隔壁的黑洞空间,他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由于两个人练习时中间仿佛隔着楚河汉界,总像在暗自较劲,
也有一些团员发现林仁逸视对方于无物的反常,
亏笑道他是不是忌惮后生可畏,担心自己首席的位置被抢走,
听到这样的挖苦林仁逸愈发地不服,
他自认没什么好怕的,他一直在这条路上努力练习,不愧于心。
他只是单纯地不喜欢齐季哲而已。
林仁逸多少还是会装一下,没有公然地破坏唢呐组的和谐,他明白有些话不该说,
然而,他在内心给齐季哲取的绰号是:小少爷。
齐季哲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他们俩师承同一人。
齐季哲国中时才拜在林仁逸的恩师门下,
彼时的齐季哲仍名不见经传,但林仁逸已得了三次的全国学生音乐比赛第一名。
他们虽在同一师门,却因上课时间不同而从未遇到,
不过林仁逸听过老师提及齐季哲,
并非因为他表现不俗,
在入门第二年——西元奇数年比吹管拉弦——就拿下全国学生音乐比赛前三,
而是因为:齐季哲在拜师的第一堂课时,家长便要求老师替他准备紫檀木唢呐,
这点委实让老师印象深刻,便也长舌地说给了自己的得意门生听。
只是老师笑得开心,林仁逸却觉得不公平。
林仁逸自己的第一把黑檀木 D 调唢呐用了好几年,
可齐季哲国中拜师之后马上换了好几把紫檀木唢呐。
林仁逸自己家境不太好;据说齐季哲出身富裕。
林仁逸家在隔壁县,国中之前是老师自愿通车到乡下教他;
齐季哲住在繁荣的市区,上个唢呐课还有家长接送。
林仁逸努力恶补学科和乐理知识想考上大学音乐系;
齐季哲读的是升学高中的普通班,大学读的也不是音乐系。
林仁逸挣扎地在音乐系的学制下存活;
齐季哲读的是从家里出发要搭车三小时才会抵达的一般大学。
林仁逸在各大丧礼“跑场”赚取生活费;
齐季哲的大学生涯却可以每两周回家一次上唢呐。
林仁逸为了报恩一边待在乐团、一边读大学、一边兼课;
齐季哲仿佛轻松写意的就考回了这个城市的艺术大学研究所,
并且听说他的乐理能力比音乐系的学生都还要好。
当林仁逸的同学们毕业后放弃梦想转换跑道卖起保险时,齐季哲靠着人脉进来了乐团。
对林仁逸来说,唢呐是他的所有,
他只能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一把把不同调性的八孔木管之中。
在林仁逸眼里,唢呐之于齐季哲不过是玩票性质,
然而这样的人还是可以加入乐团并且成为副首席。
最可恨的是即使离开乐团,想必他顶着一般大学的文凭,未来仍旧不愁吃穿。
齐季哲的人生是简易模式,任凭他恣意地绕了一条曲折弯路都能过关。
林仁逸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其实他们可能可以更早认识的,
因为恩师曾询问过林仁逸愿不愿意担任齐季哲硕士音乐会的协演人员,
但林仁逸以无暇配合练习拒绝了。
他纯粹不想去帮老师的新得意门生抬轿。
当恩师引荐齐季哲加入乐团时,他告诉林仁逸一家人还需多多关照,林仁逸怒火中烧。
自己的嫉妒嘴脸很糟糕,林仁逸自己知道,
都爬到这个高度的人了,自己不应该小家子气的在意这种枝微末节的事,
明明有很多事要忙的,应该要更追求音乐上的提升,而不是花时间讨厌自己的同事,
自己内心种种阴暗的想法,他从来不敢和外人道,
但他还是自己在内心一声声地叫着齐季哲“小少爷”。
他只是真的很不甘心。
然而林仁逸其实知道,
齐季哲除了有着自己所羡慕的家境还有天分以外,努力程度也并不亚于自己。
在齐季哲入乐团前,林仁逸便听过几次齐季哲的演出,
在齐季哲进乐团后更是想不听都不行,
所以他听得出来,小少爷其实真的很努力。
但他不想承认这件事。
×××
拿到委托创作的音乐家传来的谱后,指挥马上转给了林仁逸和齐季哲。
林仁逸点开自己的平板看了档案,曲名叫《龙凤呈祥》,
是个完全和他与齐季哲之间微妙的肃杀气氛不合的名字。
过不久,林仁逸就收到了齐季哲传来的讯息,
询问他哪个时段没有要上课,可以先一起读个谱。
林仁逸知道齐季哲的课很少,扣掉几份唢呐家教工作外,
也只当了两三所学校的分组课老师,
不像自己要各个学校到处跑,教唢呐外还兼教笛子。
于是林仁逸找了几个自己空闲的时间——多半是早上——给齐季哲,
齐季哲选了隔两天的早上,便结束了两人的对话。
除了只有练习的日子才见得到齐季哲外,
更令人发指的是齐季哲相当不爱用通讯软件,
明明大学读的是时常盯着电脑的理工科系,却活得像是原始人一样,
每次唢呐组的群组聊天都不见他发言,
偶尔联络练习相关事项,他才会在几小时后回应一个“好”字,
组聚时他也多半只是听着其他人说话,在乐团外不见他与谁有私交,
完全奉行着上班好同事、下班不认识的原则。
林仁逸心想若这次是自己去约小少爷过谱,只怕小少爷要隔天才会回,
自己明明演出、教学、邀约都多,却要配合小少爷的回复时间。
因为齐季哲不像自己得频繁地用通讯软件联络学生家长,
因为齐季哲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少爷。
到了约定那天,林仁逸发现齐季哲站在一楼门口等他。
“你怎么不先上去?”
“没关系。”
可是林仁逸很有关系,他完全不想跟齐季哲一起搭电梯。
搭电梯自然是一贯地死寂,两人不发一语,
甚至因为两人都是练锁呐的人,吐息绵长,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反而更显尴尬。
一出电梯口,团练室已有其他声部的乐手在,
其中一人在看到林仁逸后面跟着的是齐季哲时,脱口说道:“哇,稀客耶。”
想必大家都已习惯在乐团没练习的日子几乎不会看见齐季哲。
林仁逸听见齐季哲说道:“找仁逸来过协奏曲的谱。”
林仁逸没转头看他,但光耳听齐季哲讲出自己的名字就觉得万分烦躁。
“协奏曲的谱来了!这次的曲子叫什么?”
“《龙凤呈祥》。”
“哇,听起来很……浪漫耶?找两个男的来演奏好像哪边怪怪的,”
发言者自己讲一讲笑了出来,“是要祝你们琴瑟和鸣吗?”
“这样齐齐是不是当凤,委屈你要反串了。”另一人接着问道。
林仁逸皱起了眉头,想忽视这种没营养的玩笑。
不料齐季哲却说著:“其实凤本来就是公的,凤配凰才是一公一母,龙跟凤都是公的。”
“凤凰……龙凤……对耶,不愧是高学历副首席。”
“以前国文老师有说过。”
尽管众人往往没聊几句就被齐季哲的寡言击倒败下阵来,
却还是有很多团员前仆后继地想和齐季哲讲话,
尤其是比齐季哲大很多岁的姊姊们特别喜欢逗他,甚至喜欢故意称呼他为“齐齐”,
因为他总是管不住自己的表情,困扰又尴尬的神色完全藏不起来,
有时专注思考而语塞、有时分不清是玩笑话而过度认真,相当有趣。
只有林仁逸愈发地讨厌这样的小少爷。
和齐季哲单独相处——其他声部的团员不算——让林仁逸别扭得很难静下心,
他必须演得很用力才不至于怒视齐季哲,
尤其齐季哲其实态度好到无可挑剔,
齐季哲越配合,林仁逸就越知道自己的不理性,可是他又无法改变。
越强烈的烦躁感就让他越讨厌小少爷一点。
齐季哲不用平板而是用实体谱,谱上几乎每小行都有用铅笔标记,
看得出来私底下已经练习了好一会。
换做是其他唢呐组的成员,林仁逸大概会毫不犹豫地称赞对方,
但是对象是小少爷,林仁逸拉不下脸去夸奖他的认真。
两人把各自需要的唢呐像是设坛作法一样全部摆在桌上,
祭坛已定,在场的一干人等也识相地停止大声交谈,
两人含开哨子后起了拍子遂顺过一次,却是出师不利,
全曲一开头就是磅礡的乐团齐奏,
开头不久就有一段独奏唢呐的快速双吐连奏,
特别讲求唢呐一——吹“龙”的林仁逸——和唢呐二——吹“凤”的齐季哲——的默契,
然而这两人的默契不能说是不够深厚,只能说是根本没有。
林仁逸感受得到齐季哲在注视著自己,跟着他的呼吸还有指法,
但林仁逸没有——也不想——回望齐季哲的视线。
因着唢呐声的重叠,让林仁逸联想到自己的真实人生也被齐季哲纠缠着。
怎么就拜在同一个师门?进了同一个乐团?
两个人光开头一段就试了三次,荒腔走板,
林仁逸虽不想承认但自己确实因为情绪不好而有点赶拍。
齐季哲没说话,却是皱起眉头,好似用行为来无声抗议他对林仁逸的不满意。
“先等一下,我去洗手间。”几乎是把唢呐用摔的放回桌上,
林仁逸憋不住了,得去没有齐季哲的空间喘口气。
前脚刚踏出练习室,他便听到其他部的团员说:“仁逸今天是不是状况没有很好?”
对。都是因为齐季哲。是小少爷的错。
他去洗了脸,用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镜子要自己忍下去,
若是在乐团的最后一次演出竟然有失水准,
那会让他恨起自己——当然也要连带地恨著齐季哲。
眼观鼻、鼻观心地吸吐数次调适情绪,林仁逸回到团练室。
“先下一段吧。”他说。
齐季哲点头,没反驳也没挣扎地重新理过自己放在桌上的纸本乐谱。
下一段的开头是唢呐一的独奏,
当林仁逸在吹奏的时候,他依然感受得到齐季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接着齐季哲加入,两人或轮奏或合奏,遇到两人都休止时,齐季哲会小小声的数着节拍,
两人维持着最小限度的对话,有礼貌但绝对不热络。
至少至少,曲子有走下去了。
虽然很不敬业,但林仁逸撑到一个半小时之后就不行了,
留下一句“差不多了,我要准备去上课了”便站起身子打包走人。
齐季哲说了句好,神情平静也没有生气。
林仁逸像是一拳打在棉花里无从宣泄。
林仁逸是个很容易在脑袋里反刍的人,
在离开乐团的路上,他一边开车,一边在脑袋想稍早的种种,
其实他们有练习到了、其实林仁逸有单方面地讲了一些他对乐曲的诠释、
其实林仁逸自认修养还算可以,并不算闹得太难看,
但他就是会一直想到那个低迷的氛围而开心不起来,
甚至想到这样的生活还有半年就有很深的无力感,
他宁愿自己外务多一点、忙一点,少在乐团待一点就不需要面对眼前的人。
他想自己最大的困扰不会在吹奏上,而是要学着放宽心,伪装自己喜欢小少爷。
毕竟牺牲小我完成大我,音乐会的成败就在自己一念之间,
再怎样就剩最后半年。要发作等到演出结束再发作,
何况那时候他就离团了,小少爷的悲喜再也与自己无关。
×××
《龙凤呈祥》这首曲子里面,唢呐一要换四支不同调性的唢呐,唢呐二却要换五支,
这可苦了负责唢呐二的齐季哲。
第一次进行这首协奏曲的团练时,两人被指挥叫去前面,
齐季哲两手抓着唢呐,但还没走到定点就先掉了一支。
“怎么这么不小心?”林仁逸皱眉碎念,
把自己的四支唢呐先用一手抱好,再替齐季哲把唢呐捡起来。
“谢谢。”齐季哲接去,这时林仁逸才发现自己从没注意过齐季哲的手掌竟然小得出奇。
“不然以后我帮你拿一支吧。”他再怎么讨厌齐季哲到底还有点人性,
他可不想自己还没离团就先把接班人吓跑。
齐季哲震惊地望着林仁逸,用比平常更大声一点的音量说著:“谢谢!”
林仁逸为齐季哲的反应感到古怪,却也没想太多。
第一次练习抓个大概,先把乐团的节拍都卡上,把雏形骨干确认好。
练习走走停停,有些时候乐团快解体了就重新起过一次。
又后来,指挥喊了一次暂停,跟林仁逸说:
“我觉得你乐句结束要接季哲进来的地方都收得太快了,再缓一点;
这首曲子叫做《龙凤呈祥》,整个音乐的线条再更缠绵一点,
它是一句一句慢慢堆叠的,”指挥哼了旋律示范,
“所以是要龙凤龙凤这样应和……这样说两个男的好像怪怪的。”
台下其他团员笑出来。
“龙跟凤本来就都是公的,凤凰的凰才是母的。”林仁逸懒懒地回嘴。
“哇不得了,首席国文造诣这么高。”
“他说的。”林仁逸指著齐季哲。
不习惯成为目光焦点的齐季哲先是愣住,才连忙点头,用鼻音发出了个“嗯”。
“那公龙跟公凤,你们之间再卡得紧一点啊。”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的,林仁逸感觉小少爷很开心,
尽管没什么外显的笑意,但他就是感受得出来。
“或许是因为被指挥指出问题的不是他,所以有优越感吧?”林仁逸心想,
又想到另外一个可能,
“还是因为小少爷觉得自己在传递正确知识,带着知识分子的傲慢呢?”
不管是哪个答案,都好讨人厌。
×××
林仁逸说到做到,真的此后每次被叫到前面去时,都会伸出手等齐季哲递一支唢呐给他,
此时对方总是会先愣住,再交出唢呐点头说谢谢。
平心而论齐季哲其实是个可爱认真的弟弟,
前提是要忽视齐季哲与生俱来的优势、不去看彼此中间的一切不公平,
只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团员。
但这个前提无效。
每次齐季哲出现,林仁逸总会在心里祈祷“不要跟我搭话不要跟我搭话”,
可能上天有听见林仁逸内心的呐喊,齐季哲鲜少会主动开口。
或许是这一两个月的对话频繁次数远胜前两年,
林仁逸总算在洪水疗法下慢慢接受了齐季哲的存在。
总算,他能把齐季哲当成透明人,在他出现时自己不会生气。
但要热情攀谈还是下辈子吧。
于是,在这么一个首席对副首席冷淡的世界中,齐季哲得了重感冒。
他在乐团、声部的群组都发了言告了假。
实施著团员友善运动的林仁逸点进去和齐季哲之间的对话框,
顺着问一句:“最近的课找到人代了吗?”
问完的瞬间他觉得自己简直是年度好人代表。
“可能先请假一周”
“最近学生不是要音乐竞赛了?可以请吗?”
林仁逸打完前一行,用壮士断腕的决心续打:“需要我帮你代课吗?”
按下送出的同时,林仁逸觉得这下乐团没有颁发匾额给自己说不过去了。
接着,下一句是:“我时间 OK 的话 我去帮你上”。
×××
林仁逸最后代了某天下午的两堂课,上课地点在单趟四十分钟车程才会到的偏乡,
林仁逸都想问齐季哲是不是故意在整他,
不过这个时段是他自己答应的,怨不得人。
林仁逸完全没有想到小少爷会接偏乡学生的课,更意外的是他把学生教得很不错。
同为偏远乡镇出身的林仁逸,终于在这方面肯定了齐季哲。
透过齐季哲学生的口,林仁逸知道了自己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的、另一面的齐季哲。
齐季哲的学生说,老师鼓励他去参加隔壁城市的青少年团,甚至偶尔会亲自载他去练习。
简直不可思议。
林仁逸实在太好奇,便接问了原因。
“老师说独奏跟乐团还是不一样,大家一起创造的音乐跟只有自己一个人是不同的。”
这点林仁逸同意,他接着话说:
“对,每个人吹的都是一部分,但是合起来就完全不一样。”
“我也觉得。
乐团的那些曲子在家练只听得到一支唢呐就很无聊,但合其他乐器就好听很多。”
林仁逸想不到沉默又独来独往的齐季哲竟然会鼓励学生加入乐团,
明明齐季哲自己看起来就对乐团没什么情感啊。
齐季哲学生说了另一件让林仁逸很吃惊的事,就是“齐老师很严格”。
明明第一次两人单独练习时,齐季哲都没有抱怨林仁逸赶拍的,
这样好脾气的齐季哲竟然是个严师,万万想不到啊。
带着第一个学生给他的意外收获,第二个学生进来了,
是个刚学唢呐不久的小学三年级女学生。
其实她没有要参加音乐竞赛,但林仁逸秉持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还是一并代了课。
若说从第一个学生的侧面描述中感受到了齐季哲对教学的想法和热忱给了他正面震撼,
那么这次的震撼则澈底是负面的。
因为齐季哲竟然让一个小女生使用过重的哨子练习!
小女生几乎每颗音都偏低,光是吹了一轮音准练习就开始喘,
口水浸湿气盘又从管身孔洞流出,
看着学生吃力的模样,
林仁逸那已经很久没出现的、对齐季哲感到愤怒的火又重新燃起了。
齐季哲竟然让初学的孩子面临这种挫折感,根本是个庸师。
一下课,林仁逸就忍不住用通讯软件传讯息给齐季哲。
你修给小朋友的哨子也太重了吧?
而且那颗哨子的状况很差
我修一颗新的给你学生了
他还是初学者 可以把哨子修轻一点
没必要这样刁难新学生
友善一点
忍了许久的不满终于有一个可以针对的地方,林仁逸洋洋洒洒打了好几行。
林仁逸没期待齐季哲有什么回应,本就不看讯息的人只怕生病中更不会用手机。
没想到等林仁逸开车回到家,就看到手机的未读讯息中躺了一句齐季哲送出的“谢谢”。
那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又出现了,且现在的齐季哲就像个普通无辜的团员,
自己这样又好像是在单方面的霸凌一个生病的同事。
于是林仁逸开始自我唾弃。
“好好休息”
他留完这句后火速往左滑掉两人的对话,不想面对复杂的情绪。
但他又没忍住。
他点开另外一个对话框,是跟恩师的对话框,
他传讯息问自己的恩师当时到偏乡教他是怎样的心情。
他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个要干嘛,
但就是想透过这种旁敲侧击的方式带到齐季哲的话题,想知道多一点对方的事。
“你可以去问季哲阿 他有在带 因该很有心得”赞叹恩师,马上单刀直入进主题。
“我就是今天去帮他代课刚好想到,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想要发展这一块”
“他之前有问我之前教你的情况
他很关注你的消息 可能很想打败你喔 哈哈哈”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自己,看到这句话可能会气得跳脚,
但现在可以用平常心面对齐季哲相关的事情后,林仁逸理性地分析了起来,
齐季哲其实一向没有什么企图心,练习时也不会抢过主导权,
甚至可以说是对林仁逸的所有意见照单全收。
此时林仁逸脑袋中升起了一个近乎是无稽之谈的想法,但他由衷地怀疑起:
齐季哲是不是其实崇拜著自己?
(接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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