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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NFOX (â˜ç¦ªç‹â˜)
2023-06-12 15:21:51 云凛站在一座小庭园里,周围都是盛开的雪柳、桃花和其他春草,平滑的石块
铺成小径,石块间隙和四周皆是浓绿漂亮的苔藓,园中有一座朴素古雅的木造小屋,
屋簷上长了些青苔,一旁早开的樱花已有些许花瓣飘零落到苔绿上,门前栽植的茶
花正盛开着,门边几株真柏、黄槿的盆景都发出新叶,沐浴在光里的石朴乍看只有
灰秃秃的枯枝,细瞧会发现也逐渐抽出一点绿芽。
云凛进到屋里就明白自己再次来到月牍的茶坊,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地方,它是
月牍的核,等同于月牍的存在,它在混沌之中,在每个世界的现实与梦境之间,好
像和哪里都毫无关系,却又好像连接着许多世界的角落,存在于众生内心不自知的
一隅。
这里每道门窗、每块瓦片,甚至各种缝隙间都可能藏着通往其他世界的路。云
凛环视茶屋内的环境,该有的茶道摆设应有尽有,也有简单却风雅的插花和矮屏风,
他走到一侧稍微推开窗子瞄了眼,外面不是方才来时的庭园,而是耀眼炽亮的云海
汹涌,远近云海间都可见到龙或异兽在其中穿梭,他关好窗子又去看另一侧的窗外,
不同于方才那扇窗的白昼,这窗外是夜晚,外面银汉横空,往下漆黑一片,什么也
看不到,却能听见海潮声,被海风吹拂。
他听到茶器轻碰的声响,回头一望,一名紫瞳紫发的孩童正在沏茶,并抬头招
呼他说:“欢迎来到我的茶坊,请享用。”
云凛跪坐到桌边的团蒲上,接过对方递来的茶碗说:“我记得你,你是月牍。”
“是。”孩童微笑回应。
“你的眼睛颜色好像更深了一些?”
月牍笑了笑:“这你也记得啊?”
“嗯。以前眼睛的颜色比较淡。”
月牍笑得一脸神秘,半瞇起眼,上半身往前倾:“我只能向茶客们索取相应的
报酬,有时忍不住多做了,就会变成这样。”
“眼睛颜色变深?这样不好?”
月牍耸肩:“没什么不好,只是心神比较浮躁一些,我家白矢会担心。但这没
有什么,就算是碗里的茶汤晃到洒出来一些,再添就有啦。像是大海不也总是有明
浪暗流?世间的欲望和爱恨就像水一样不会完全消失,即使地上的海干涸了,也会
转化成别的样子到天上去,在天上待了一段时日,等时机成熟,就会在适合的地方
重新降下,汇聚成新的大河、大海。”
云凛安静聆听,心中感到不可思议,明明月牍讲的事情和他似乎一点关系也没
有,可他总觉得能联想到自己身上,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
月牍摊开双掌轻举,比了比手势要云凛品茗。云凛闻了下茶香再慢慢啜饮,温
热却不烫口的茶汤让他由内到外都感到舒服,仿佛能感受到茶叶是如何从枝上抽出
绿芽,吸收日月精华后被采摘,再经过各种工序和时间制成,喝的是月光和晨曦,
是雾气和风土,也是岁月和制茶者、沏茶者的用心。云凛借由饮茶再反观自身的内
心,虽然还算平静,但他仍有所追求,他在等自己的伴,分享这些点滴。
月牍问:“这是某个世界的新茶,觉得如何?”
云凛微笑颔首:“好喝,后韵微微的甘润,香气清雅。”他望着月牍愉快的笑
颜,莫名有些不舍:“以后我还能再来这里喝茶么?”
月牍点头:“当然。这里是茶坊,只要你想喝茶就能来的。有缘自会相逢。”
“有缘……那若是无缘?”
“呵呵呵。”月牍笑了起来,俏皮眨单眼说:“许多东西能够无中生有啊。缘
亦是如此,不过莫要强求,顺其自然吧。你盼的人在等你呢。”
云凛顺着月牍的目光回头望,发现江槐琭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身后,江槐琭对他
微笑后坐到一旁的位置,月牍也递了一碗茶过去。
“我这里不错吧?”月牍有些得意:“除了你们,也是有不少常客的。”
云凛问:“跟我们一样每一世死了就来这里?”
月牍哈哈大笑:“什么啦,才不是这样,我这里又不是冥界。”
江槐琭说:“客人这么多,茶坊的主人在这里待得久了,会不会冷落其他客人?”
“不会啦,茶坊还有不少伙计,我偶尔也想忙里偷闲──”月牍说著,发觉自
己飘了起来,接着落到白矢的怀抱。
凭空出现在茶屋里的第四者是个全身雪白的男人,头发、眉睫都很白,皮肤也
白皙得不像是人,双瞳是宝石般的蓝,正是帮忙管理这茶坊的第二位主人,白矢。
白矢像抱孩子一样抱月牍,月牍的脑袋乖乖靠在他肩膀上,他朝二位茶客稍微躬身
赔礼道:“请客人悠闲品茗、休憩,我们不打扰了。”
月牍举起一手朝身后客人们挥别,就被白矢抱出茶屋外,一个转身化作一阵风
雪消失在门外庭园中。
云凛转头朝江槐琭笑了下,摸摸江槐琭的脸说:“你又变年轻了。”
江槐琭温柔微笑,看着他说:“你也是,变回我们相遇的样子。”
“我觉得这次我们能在茶坊待得久一点。”
“因为累世修行的缘故,在这里停留久一些也无妨。但这里不是一个应该眷恋
的地方,我们有该走的路。”
“呵,我晓得。这毕竟是月牍的核,是他和白矢的归处,与我们无关。我想,
可能是我方才太喜欢这次的茶屋和茶,也想让月牍陪我久一点,所以白矢吃醋了。”
江槐琭挑眉:“你喜欢那孩子?”
云凛点头:“他很有趣。但我只是想让他陪我等你出现。”
“我一直在看着你。”江槐琭浅笑道:“看你们聊得起劲才没有打扰罢了。”
云凛笑了声:“什么嘛,明知道我等你,你还静静看着。”
江槐琭带着笑意慢慢品茶,拉着云凛一手听他说话,有时两人什么都没说,在
静谧之中亲吻彼此,就像这一世任何一个美好恬静的午后。
令人眷恋的不是这个不可思议的茶坊,不是终将醒来的梦,而是每一次彼此邂
逅、相知相伴的记忆,他们也都向往能有相似或更好的未来。
云凛和江槐琭都清楚这点,幸运的是他们可以在漫漫长路里并肩而行,像这样
在茶坊稍作休息。江槐琭握起云凛的手,轻抚他的手背温声问:“要走了么?”
云凛点头,两人起身时他问:“下一世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又记不记得
你?”
江槐琭睐向他,扬起柔和笑痕说:“你担心?”
“有一点,因为不记得的话,总得花点时间认识彼此嘛。”
“我早就瞧出来了,你很急性子。”
“嗤。”云凛翻了个白眼,笑睨他说:“很多时候明明是你比我急。”
江槐琭立刻会意云凛在讲什么,被调戏得耳尖微红,云凛忍不住笑出声,他无
奈道:“是,我也很急。但我总会寻到你的,一如既往。你说过的,如果没有永远,
我们就来创造。”
云凛迈开步伐后闻言顿住,愣怔望着江槐琭,江槐琭亲吻他额头低语:“你看,
再久远的事我也没忘。你也还记得。”
“可那时我根本没讲出口,而且你也已经……已经……”
“那时的神界下了一场金雨。金雨所及之处,我都有感应。你心里的悲伤,心
里的愿望,我也知道。所以我再也不想和你分开。”江槐琭顿了下,喃喃自语:
“你说得没错,最心急的是我。我们走吧。”
云凛牢牢握紧江槐琭的手,一前一后离开茶屋,门外的光非常耀眼,甚至照进
了屋里,江槐琭的身影被那片光亮吞没,而他也毫不犹豫往光亮中走去。
一切并不难受,好像睡饱要醒来那样,说不出的暖融舒服。
* * *
山中一座庄园里住着两位仙人,他们皆为男子,也是一对道侣,某日他们在山
中发现一处上神遗留的洞府,他们通过上神残识的考验而获得洞府传承。上神留下
的宝物不算多,但有不少仙法秘笈,其中包含各种不可思议的秘术。两位仙人们打
算尝试以秘术孕育后代,取得岛上的神木果作为秘术基础,再以各自精血施术,画
好的阵法起阵后发出金光,果实随着光芒一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兰花苗。
仙人们细心呵护花苗,不仅用法宝器具养著,更以无根水浇灌,周围布下重重
结界,避免花苗遭到邪气污染或虫害。花苗逐渐茁壮,叶子、根茎抽长,终于在来
年的春季发出唯一的花苞,花苞比核桃小了一点,透著淡淡的粉紫色。
仙人们每日都会来看养在窗边的兰花,期盼孩子降生。其中一位仙人眨著一双
水灵大眼盯住花苞说:“也不晓得它何时绽放,不知道我们的孩子生得什么模样?”
他身边一位眉眼秀长,相貌斯文俊雅的高瘦仙人说:“不晓得。以往没听过有
谁施展这种秘术,修真者不易繁衍,男人和男人孕育后嗣更是闻所未闻,说不定我
们一阵忙活,最后只是养了一株单纯的花草罢了。”
大眼仙人咋舌睨视伴侣说:“怎么这么泼冷水啊?当初可是你说要试看看这秘
术的,你就不好奇我们的孩子是怎样的?你是兰花仙,你比较懂吧?你看这朵小花
几时开?有些兰花不是得养个十多年才开花,我看他都有花苞,离开花也不远吧?”
“好奇是一回事,秘术能不能一试就成是另一回事。没人能保证啊。”兰花仙
人无奈笑应:“我又没见过这样的兰花,跟我的原形是有点像,可是它好小……可
能只是单纯的花。”
“算了,先来给它取名字吧?”
兰花仙人噙笑问:“你想叫他什么?”
大眼仙人仰首忖道:“我在想,我们各取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给孩子,你觉得
怎样?我叫卯玉,你叫虹兰,那……叫玉兰怎样?”
兰花仙蹙眉苦笑:“换一个。叫虹玉吧。”
卯玉仙人欣然颔首:“好,就叫虹玉,好听多了,还是你聪明,不管孩子是男
是女都能用这名字。”
微风吹进窗里,花苞轻晃,卯玉兴奋拉着虹兰问:“你看,那是不是胎动啊?
他刚刚点头了,他也喜欢这名字。”
虹兰无奈笑回:“你多心了,那只是风在吹它而已。再说,万一它真的只是一
株兰花草呢?”
卯玉不悦道:“你怎么这样啦,你都不希望孩子出世?”
“我是怕你太兴奋,将来会失望。”
“不会啦,这次失败的话,就再试啊。”
“神木果三千年才开花结果。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虹兰天天都陪卯玉来看小兰花,日复一日,花苞终于在来年春季的某个月夜里
绽放,是一朵可爱漂亮的浅紫色小花,月光下静静飘送淡雅的香气。
虹兰很快就发现花苞开了,深夜叫醒卯玉来看,两人没有点灯,明亮的月光让
粉紫小花看起来有种不可思议的魅力。
卯玉愣愣望着小兰花良久,靠在虹兰身旁问:“所以秘术失败了么?就只是一
株花?”
“还不知道。”虹兰看卯玉一脸困意,温柔道:“要不你先去歇著?我来守着
花。”
卯玉摇头:“不,我就这么看着,反正一会儿就天亮了,我想瞧清楚花的模样。”
不久之后第一道曙光照亮了小兰花,整株花叶仿佛被撒了一层亮粉,看起来明
亮又有些透明,灵气秀润,晶莹可爱,也美得不可思议。
卯玉撑颊打盹儿,虹兰握住他的手唤他说:“你看。”
“什么?”卯玉猛然睁眼看向窗口的兰花,整株兰花就像当初施展秘术的神木
果一样在光芒中消失,窗台上却多了一只还没长毛的幼兔。他急忙走过去关切,转
头看着伴侣疑道:“这是从花变成兔崽子了?”
虹兰将幼兔温柔捧起来,好笑的睨了眼道侣说:“是我们的孩子,傻瓜。这孩
子还小,又是跨族繁衍,或许是因为这缘故才须要经历你我二族的血脉变化。他身
上虽有仙灵之气,但太微弱了,要好好照养,不知哪天才能化人。”
卯玉盯着那只没长毛的幼崽看,笑的双眼弯弯说:“化不化人形都无妨,是我
们的孩子都好。真可爱。”
四年后,一个扎著童髻的小男童坐在树下秋千晃,男童的发色是很浅淡的柔灰
紫色,皮肤白皙,有一双黑亮的大眼,正是仙人们以秘术所孕育出来的孩子。
虹兰走近唤他:“虹玉,一会儿天要黑了,该回家了。”
虹玉开心奔向虹兰,抱住其大腿说:“爹爹,讲故事。”
“一会儿让卯玉爹爹讲给你听?”
虹玉皱眉摇头:“不要,卯玉爹爹讲鬼故事,恐怖。”
虹兰笑了笑,抱起男童回屋,卯玉已经铺好床喊他们就寝,亲子三个躺在同一
张大床上。卯玉仙人兴起道:“今天来说万鬼夜游邬国京城的故事吧?”
虹玉摀耳拒绝:“不听那个,虹兰爹爹讲故事。”
兰虹笑了笑:“从前,海上有一座长得像船的岛,岛上蕴涵丰富的灵矿,灵源
充沛,所以有个仙人就常驻于岛上,并为仙岛取名为浮舟仙岛。这岛说大不大,东
西南北都有比它还庞大的大陆,但它也不算很小,岛上有各式各样的珍奇异兽,壮
丽雄奇的山水景观,仙人每天都能在岛上发现许多新鲜事物,还有适合修炼的材料。
有天仙人在海滩上发现了一些船筏残骸,并在附近发现了一位落难精怪,那是来自
遥远大陆上一个叫月族的精怪。”
卯玉打了一个呵欠说:“又在讲我出糗的往事了。你们父子俩不腻啊?”
虹兰浅笑:“那是我和你初次邂逅,我不觉得你糗,那时你很可爱。”
卯玉困得闭眼含糊回应:“乱讲,身上挂著一堆海草,头发里也都是海藻,还
有螃蟹挂在破烂衣服上,哪里可爱?”
男童咯咯发笑,拍拍手说:“好有意思啊,好想看卯玉爹爹那模样,可爱!”
“幸灾乐祸的兔崽子。”卯玉咋舌,但也没阻止虹兰接着讲,不过他困得很,
很快就入眠了。
虹兰接着说:“我救起遇难的精怪,帮他清理、疗伤,后来我们渐渐熟悉,一
起在岛上作伴。那精怪后来修成了仙体,也就是你的卯玉爹爹。”讲到这里,男童
也睡着了,他坐起来替卯玉跟孩子盖好被子,温柔摸了摸孩子的额发说:“明天你
要乖乖回自己房里睡,知道么?”
回应兰花仙人的是男童熟睡的吐息。
天刚亮,虹玉就醒来趴在卯玉身上喊:“爹爹,起床,太阳晒屁股啦。陪我玩。”
卯玉把孩子推到一旁伸懒腰,虹玉滚了一圈觉得好玩,笑着又爬到他身上喊爹
爹,他坐起来抱着孩子问:“虹兰呢?”
“虹兰爹爹去做我的早饭啦。我是小孩,要吃饱睡饱才长得高。”
卯玉听他学虹兰讲的话,好笑的亲他头顶说:“对,小孩子就该这样。”
虹玉拉着卯玉的衣袖,摇头晃脑问:“今天玩什么好啊?”
卯玉想了想说:“今天教你褶纸人、纸鹤、纸蝴蝶。”
男童开心拍手:“还要小鸟和小马,小猫跟小青蛙。”
“这么多你学得来?”
“我很聪明。”虹玉拍胸脯认真说:“一次就能记起来的!”
卯玉看孩子这样,仿佛是看到了孩童版的自己,不过虹玉认真聪明的样子又像
极了虹兰,不愧是他们的孩子。他望着孩子就觉得满心温暖,忍不住抱住虹玉小小
的身躯低喃:“好孩子,你是我们的骄傲,不管你做什么,无关成败,开心就好。”
虹玉觉得卯玉爹爹的怀抱很温暖,笑嘻嘻回拥,用小小的手拍在对方相对宽厚
许多的背上:“爹爹乖。”
卯玉失笑,先带孩子去找虹兰吃饭,接着一家三口聚在小厅里褶纸,从游戏里
教孩子法术。褶好的纸人施了法术就会行动,其他的褶纸也一样能透过法术操控,
虹玉就如他自己说的一样聪明过人,竟一次就能将灵气注入褶纸并操控它们。
虹玉玩了一天,午后累得躺在自己的小床里睡觉,那是卯玉亲手给他做的木造
小床,底下有小轮子,虹兰轻轻推小床哄儿子睡。
虹兰看着儿子的睡颜,想到儿子的法术和其他学习都进步神速,不禁笑叹:
“当初他刚诞生还很弱小,以为得花许久的岁月修炼才能化形,没想到这才四年就
已经化形,连法术也学得这般有模有样了。”
卯玉拍了下他的手臂说:“你这是在感慨自己老了?他毕竟是我们两个仙人的
孩子,当然聪明厉害。”
虹兰稍微垂眸低语:“那秘术也是一种有违天道的禁术,本是姑且一试,没想
到真的有了这孩子,不免对他有诸多记挂。”
卯玉明白他的意思,安慰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初洞府里的神仙残识提
过自己要飞升去另一个世界,我们的境界也即将要有所突破,说不定就能带着虹玉
一起……”
卯玉的话无疾而终,因为他和虹兰都很清楚就算他们能成神,也不可能有余力
带着孩子一起走,这样渺小脆弱的身躯根本禁不起那些雷劫摧残。
虹兰又提出另一件担心的事:“这孩子身上的气味太过特殊,无论对仙魔妖鬼
都是极为大补,也会勾起生灵心中的欲望,岛上有我们所留下的结界,若他只在这
岛上都还算安全,就怕将来他长大了,想出岛。”
卯玉说:“那就叮嘱他别出岛,跟他说岛外全是恐怖的鬼怪。”
虹兰不甚同意的笑睨他说:“他总会长大,不该老是这么哄骗。他身上的气味
或许正是因为……他不是顺应天道而生的吧。”
借由秘术所生的孩子,这世界的天道不会粗暴的直接抹煞,却会以其他方式让
这孩子早早消亡。卯玉也明白虹兰所言,弯身轻抚男童白嫩可爱的脸颊:“不管我
们能否成神都护不了他一世么?那怎么办?唉,这一旦有了孩子,果真是无尽无穷
的牵挂……”
虹兰说:“并非毫无办法。我曾替虹玉算过命,他往北去能遇到一个机缘,避
过一劫。”
“往北?出海么?”卯玉低头看了眼儿子,不舍道:“这座岛往北只有海,最
北就是什么也没有的冰雪大陆而已。”
“不是那里,就在这座岛上。”
卯玉想了想:“岛的北边我们早就跑遍了,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他灵光一
闪,盯着虹兰疑道:“你的意思是去那里等机缘?”
虹兰点头:“正是如此。”
于是两位仙人准备迁徙,他们在北方山区选好一处风水佳的地点住下,这地点
恰好能观察北边部分山林及海岸的情形。
夏季,一场台风刚刚过境,虹玉跟着卯玉仙人去海岸边捡漂流木回来,虹兰则
在家煮儿子的饭菜,父子刚出门不久就跑回来,虹玉用一双沾满白沙的脚跑回屋里
喊:“虹兰爹爹,外面、外面,呼,呼……好喘啊。”
虹兰蹲下来轻拍儿子的后背:“别急,慢慢讲,外面怎么了?”
卯玉也光着脚和儿子一样跑过来:“嗳、你快出来看,咳,外面……”
虹兰蹙眉:“你怎么也跟个孩子一样,话都讲不好。”
虹玉指著门外说:“海浪把那个冲上岸,龙、龙──”
“龙宫使者么?很长,银亮的那种鱼?”虹兰对附近水族也略知一二,这座岛
常有地震,偶尔也会看到深海的水族跑到浅海,他便以为儿子说的就是某种身躯很
长,被唤作龙宫使者的鱼。
卯玉摇头替儿子强调:“龙,就、就是龙!”
虹兰有些狐疑,跟他们父子俩到海岸边察看。沙滩上确实有一道又长又银亮的
身躯,但不是他以为的水族,而是真正的龙,龙身不知有几丈长,龙鳞比他们的脸
都还要大,他蹙眉打量几眼就转头对卯玉说:“顾好孩子,这头龙来历不明,万一
有瘴气、邪气漫延就不好了。”所谓机缘也可能伴随劫难,他不能不谨慎。
卯玉抱牢儿子说:“我方才就撒了些梦蝶鳞粉,多少能阻隔。现在该怎么办?
他好像还没死,不晓得是上面掉下来的,还是下面冲上来的。”
虹玉问:“爹爹,上面跟下面是哪里?”
卯玉回答他说:“上面就是神界,不过神界早在万年前就没有神明,神域一直
空着,很少人知道现在变得怎样,偶尔会有一些灵兽什么的跑下来。我说的偶尔是
几千年一次。下面的话,就是魔域、冥府,神域有神族、天人,魔域主要住着魔族,
远古的天魔族和天神大战后已经没有纯正血脉了,只剩下和其他妖魔鬼怪混种的魔
族。冥府主要是由冥王掌管众生死后的事,一般不会有谁去得了。”
虹兰接着告诉儿子说:“龙是一种特殊的存在,他们很稀有,却又可能出现在
任何境域,在仙灵之气浓郁处诞生的便是神龙,在魔气浓重之处诞生的就是魔龙,
关于龙的传说有很多,甚至有传说他们能穿梭时空、穿梭梦境的。不过龙既强大,
又脆弱,在他们沉睡或受伤时,很容易沦落成其他种族的补品。”
卯玉问儿子说:“好儿子,爹问你,你想救他,还是我们送他一路好走?”
虹兰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万一救活的是性情残暴的龙,就算我跟你的卯
玉爹爹都是仙人,也可能都会被一起吃掉。”
“打不赢可以跑啊。”虹玉盯着眼前漂亮的龙鳞说:“我想救他,要是他想吃
我们,我们跑得够快吧?”
虹兰犹豫沉吟,卯玉果断说:“就听儿子的吧。你不是说他最近能在北方获得
一个机缘?说不准这只龙就是他的机缘?”
虹兰打趣道:“或许救活一只恶龙,我们被追着逃到了某个地方也是一种机缘。”
卯玉翻了个白眼:“唉呀,就别囉嗦这么多了。救人、救龙要紧,我看他都快
断气了,你看后面那截龙尾都露出血肉和骨头了。”
虹兰抬手遮住儿子的双眼,睨了下卯玉说:“我来救,你抱儿子进屋,别让他
吓著了。”
等卯玉抱着儿子离开海滩后,虹兰看着这只银龙摇了摇头喃喃自语:“这么大
的身躯也是碍事,也不知你是怎么被打回原形的,先将你缩小一点。”说话间变出
一个黑釉的茶碗将龙摄入其中。
眨眼间的工夫,茶碗中盘著一只银白小龙,乍看像只泥鳅,虹兰一手拈著丹药
对碗内施法,碗中一下子弥漫云雾。他做完这些对着碗里的龙说:“碰上我儿子也
是你的造化。希望我花千年找齐材料炼制的救命丹药没有白费。”
虹玉见到虹兰独自归来,跟在其脚边追问:“龙呢?龙呢?”
虹兰把茶碗搁桌上,将儿子抱到椅子上说:“你自己看。”
虹玉和卯玉一同凑近桌边看茶碗,虹玉疑道:“碗里有只白泥鳅,牠掉颜色啦?”
卯玉噗哧笑出声:“不是白泥鳅,是你的虹兰爹爹把刚才的龙缩小收进碗里啦。”
男童双臂环在茶碗旁,呈现保护的姿态说:“不可以喔,不能把他煮来吃掉。
我们养他!”
卯玉和虹兰相视而笑,虹兰答应:“那也得真的救活了才能养,这只龙伤得不
轻,紫府有损,肉身也伤得极重,我用了最好的药。不过能不能活下来要看他自己
的造化,虹玉不要打扰他,让他静养一阵子吧。”
虹玉点头,在嘴巴上竖起食指小声道:“我不吵他。”
茶碗里的银龙遍体鳞伤,只勉强从龙首看得出是什么,大半的躯体都掉了鳞片、
缺了血肉,尾端甚至露出骨头,看起来和死了差不多,不过虹玉依然觉得在碗里的
银龙很可爱,闪闪发亮的龙角可爱,在云雾里柔顺飘扬的龙须和鬃毛很好看,等伤
都治好了,会变回漂亮的样子吧?
于是虹玉每天早起后不再去缠着两位仙人父亲,而是跑到自己房间的窗台去观
察碗里的龙恢复得如何。龙的肉身恢复得很快,尽管一开始看起来相当惨烈,但是
过了两、三天就长出新的血肉和鳞片,虹兰又施法添了新的丹药进碗里,云雾更浓
了些,无法一眼看穿碗里那只龙的模样。
虹兰和卯玉天天都会陪着儿子去看银龙,一来也是不想让儿子影响银龙养伤。
卯玉劝儿子说:“你今天已经盯着这只龙半个时辰,够久了。你身上的气味说不定
会打扰他养伤,我们明天再来吧?”
虹玉一脸不舍的瞅著茶碗里的龙说:“我明天再来看你,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银龙毫无动静,依然沉睡,他的肉身好得很快,然而元神未愈,所以才一直昏
睡。
几日后,虹玉又问两位爹爹这只银龙何时能醒来,虹兰安抚孩子说:“我已经
用了最好的丹药,再多也没了,我们只能等待。”
仙人们以为儿子会渐渐失去对银龙的兴趣,小孩子都贪新鲜,也许只是把银龙
当宠物般看待,过几天就会淡忘,可是没想到虹玉还是天天都要去看银龙。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某个秋日午后,虹玉听爹爹们说要变天了,赶紧跑回房间
要把茶碗从窗边挪进屋内,等他把茶碗轻放到桌上,就看到碗里的银龙正在看他。
银龙有双漂亮的紫色眼睛,虹玉和银龙对视半晌才意识到这只龙苏醒了。
“你醒了?你好,我叫虹玉,霓虹的虹,玉兰花的玉。”男童用很轻的声音说
话,好像怕惊扰了银龙,毕竟碗里的龙看起来很渺小。
银龙身形微动,一下子消失在茶碗中,虹玉有点慌乱,后者蓦地转头一看,身
旁多了位浑身赤裸的少年。少年一头黑发,皮肤很白,一双深紫的眼眸正盯着虹玉
看。
虹玉直觉少年就是从茶碗里跑出来的银龙,于是跟他讲:“你怎么光着身子啊?”
虹玉也晓得这位哥哥穿不下他的衣服,于是跑去把床上的棉被抱了过来,让少年裹
在身上。
少年披着棉被,仍是一言不发盯着男童看。
虹玉被看得有点不所措,问他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少年启唇,用清润悦耳的嗓音回答:“宸煌。”
虹玉稍微歪头回想,他不曾听过这个名字,可是怎么有似曾相识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