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时,季成轩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少言,我想知道你的十五年,指的是什么?”
关于季成轩的问题,柳少言最后还是藏在了心里,他想过要告诉他,可他经过了这次才发觉,有些事,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样子。
出了院后,总是有种微和感,好似灵魂和肉体没有完整融和,随时会剥离却也无能为力。
他只能每日上课下课温书考试,一边回想着,宁雪儿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哪个午后身亡的?可每每只要细想就会头痛欲裂,这是之前不曾有过的状况。
距离事发还有段时间,他将他所知所忆全都写在了笔记本上,记忆的碎片并不完整,上次那个梦才让他意识到,他本以为所有的未来他都经历过,未来的走向也历历可数,细节的部分不过是因为时过境迁加上自己上辈子生了心病,才会有缺漏,但是父母的死,他怎么可能会忘了个中因果?
会不会这里的他,本来就不是完整的?那个在病床上插著鼻胃管浑身惨白的他才是?
那现在的自己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的疑问,自是无人可解,他决定还是先专心在课业上,生活还是得过的,前途也是要保的。
况且高三课业繁重,除了上课考试复习检讨外还是上课考试复习检讨,柳少言几次的模考成绩都在水准之上,物理也在季成轩的帮助下勉强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
他和季成轩成了温书的好伙伴,蹭了对方当他免费的家教,对方看起来也不怎么排斥,反倒还有点乐在其中。
季成轩已经习惯到他家和他一起课后复习加考前冲刺,自家爸妈妥妥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儿子,吃饭还会观察人家喜欢什么口味,今天什么菜多吃了两口、什么菜少吃了两口,对自己儿子的口味就不怎么在意了。
“妈,怎么又是这道?一星期都出现五次了。”
“成轩喜欢吃这个。”
“那我呢?”
“人家每天免费给你补习,没跟我们收钱就不错了,你吃什么还不都一样?不长脑只长胖。”柳母碎唸道。
柳少言瘪了瘪嘴:“就只知道对他好,你儿子会吃醋的。”
“那你多吃点醋,用醋填饱了胃,成轩还能多吃点我做的饭菜。”柳母往他手上塞了盘菜,“拿到餐桌上去。”
“偏心。”柳少言状似不满嘟囔实则享受着得来不易的温馨。
饭桌上,柳父柳母和季成轩闲话家常,和乐融融的气氛如同真的是一家人,晚饭后,季成轩总会帮忙洗碗,爸妈对这个文质彬彬又有礼貌的孩子一直印象很好。
季成轩自从暑假过后,就不再对他有任何踰矩的行为。
他明白对方是不想让他困扰,如果将喜欢啊爱啊这些感情具现化,当你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你时,就是一桌的美酒佳肴,可若是对方不喜欢你,管你什么感情都如同一包馊掉的厨余,不过是自私的塞到人家手里,还强迫人家帮你倒。
虽然他们还是会一起唸书,一起上下课,但就好像一直走在你身旁的人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你身后一步,让你看不到他。
“成轩,我有什么让你不开心的?”柳少言侧着头,盯着季成轩专心解题的脸不解道。
“没有。”季成轩停下手上动作,柳少言不愿意说出那所谓的十五年也没关系,他深知每个人都有一两个不愿与他人诉说秘密,包括他自己也是,可他却还是克制不住老往坏的地方想,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可靠没办法让柳少言放心依靠。
转过身,正好对上柳少言讨好似的勾人眼神,心脏又怦然加速跳动了起来,那人支著头,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他若不按耐心神,稍不注意,又要像上市一样言行出格了。
他忽然觉得这个充斥着柳少言气味的房间正严重干扰着他。
该死的。
狭小的空间,入秋后的气温凉爽宜人,此时季成轩却觉得闷热异常,赶紧将窗户推开了个小缝,又顾及到柳少言最近的身体状态,不敢将窗缝开得太大。
柳少言自暑假过后,身体状态就不是很好,虽然对方没有提及,可他却发现对方揉着太阳穴的次数多了。
“没有不开心就好。”
柳少言话一说完,一个模糊的脸庞忽地闪过他脑海,脑中画面虽像打了马赛克似的,却能清晰的捕捉到那人眼角滑落的一滴泪。
那是谁?
“嘶-”随便闪过一个他想不起来的回忆,都能让他获得几秒的头痛欲裂,而只要画面停止,这份痛楚便会减轻许多。
“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说罢,柳少言将习题随意阖上,走向床铺,就将自己甩了进去,“我休息一下就好。”
“你最近身体有点状况,我认为你该做一次精密捡查。”季成轩严肃道。
“死不了。”柳少言随口一答。
上辈子,他最后都是在精神病院中度过的,本来还有个平时很正常只是偶尔会犯病的室友,可那人最后也是过不了自己的坎,从顶楼一跃而下了结了自己,因为目睹了他落下的过程,有段时间他的精神状态更不好了,偶尔会以为室友还在,跟空气对话成了他的常态,医生也拿他没办法,不过几日,他就紧急被转到单人病房治疗并且严加看守,从此他的住院生涯再没有室友这件事,孤单的窒息。
因此,他极度讨厌医院。
反正就他目前所知,这身体用到三十二岁是没什么问题的……,除了精神方面和胃有点小毛病外。
柳少言不想继续方才的对话。随意又找了个话题:“大学你想唸哪?”
“我……。”季成轩欲言又止。
“出国留学?”
“不。”季成轩道:“我从没有出国的打算。”
柳少言兴味盎然,这和他的认知不同,以前季成轩是自己决定要出国留学的,而且还是非去不可的那种。
“不过最后你和顾琛还有宁昊,都还是会出国的吧?”
季成轩沉默不语,良久,“那你呢?”
“我?”柳少言偏头想了想,这辈子他不会再傻傻的跟出去了,“留在台湾唸个影像传播吧!不过你为什么不想出国留学?”他记得季成轩上辈子对出国留学这件事非常积极,完全感受不出排斥。
“我只想留在台湾。”
其实季成轩很想跟柳少言说,柳少言想去的地方,就是他想去的地方。
或许不能同系,但他想大学的生活里都有他。
“少言,大考后,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季成轩认真道。
柳少言一眼就知道是要延续上次病房的对话,捉弄道:“不要,不想听。”
季成轩听到此,也有些赌气道:“那算了。”
“没,我开玩笑的,我听、都听你说。”
“我不说了。”季成轩别过头,不再看他。
人家说得那么认真自己却在紧要关头开玩笑似乎有些过份了。
上次还被偷亲过了,他不会不知道那代表什么,只是在还没有捅破窗纸前,他就想继续装傻下去。
不过季成轩也太小人了,怎么可以来偷亲这招,要不是他都三十二了脸皮厚的像城墙,如果是十七岁的他,肯定会被吓到直接跟此人疏远关系的。
他以前到底就是个恋爱脑,脑中唯一只有顾琛,肯定会觉得自己愧对顾琛或不知道怎么面对季成轩的感情等等之类的荒唐理由直接斩断对方和自己的可能性或许连朋友都当不成。
思及此,柳少言又升起了一股想捏死少年时期的自己的冲动,用力往枕上捶打了几拳。
“呼,解气多了。”
季成轩看着柳少言的行为,沉下了脸:“你就这么不想听?”
“阿,没事,我刚打蚊子,技术不好,打了几次都没打到,哈哈……。”回应季成轩的是柳少言薄弱的辩解和几声干笑。
对方冷哼一声,“我回家了。”
“呃……慢走不送?”
季成轩脸上更黑了,瞥了眼柳少言连再见都不说了,拎起包便走。
阿……是真的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