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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阵之中，魔狼忽地张嘴，一口吞掉巨大的黑色蝎狮，牠的身形再度涨大，牠用力撞击束
缚牠的金光牢笼，金光逐渐稀微。
哈德兰站起身，握著黄金盏唸起祷词，将防护罩再次撑开。“皮拉欧，奥菲，再弹一次！
”
“不行！”皮拉欧悍然拒绝，他跳下水墙跑到哈德兰身侧，“哈德兰，我不会让你去送死
！”
水墙即刻消失，黑雾迅速从海面扩散，巨大舞章挥舞著触手，卷起艾塔纳瓦大长老，渔人
的共鸣阵线中断；空中的黑鹰猛戾啄击殷琐，强而有力的翅膀拍飞支援的鸟人，一瞬之间
，局势倾斜，各处阵线全都节节败退。
哈德兰深深凝视他的伴侣，想把皮拉欧的一切刻进他的眼底，“我曾经担心我会比我的爱
人更早死去，但在最后一刻，我有机会和你道别，那世界对我还不算太差劲。”
皮拉欧回头弹奏蓝金竖琴，一束束水流击退那只巨大舞章，逼牠放下艾塔纳瓦大长老，他
又急切地抓住哈德兰的双臂，“哈德兰，一定会有其他办法，我们再想一想！”
“哈德兰。”奥菲降落到两人身侧，他望向空中仍在奋斗的同伴，以及还在奋力抵抗巨大
海洋生物的众渔人，“我真的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奥菲齐格里瓦纳里希，认识你，我觉得很荣幸。”哈德兰态度郑重地抱了抱奥菲。
“哈德兰！”皮拉欧急急唤道，“一定有别的办法，我们——”
“皮拉欧。”哈德兰忽地俯身亲吻皮拉欧，唇舌交缠，又深又缠绵，皮拉欧的眼眶泛红，
他追着哈德兰的舌，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哈德兰温柔地制止他，抵着他的额道：“我终
于知道哈德兰祖先的话是什么意思，唯有爱使人勇敢无惧，所向披靡。曾经我也会怕死，
但因为有你，所以我才有勇气这么做，如果能把魔狼赶走，你和北之海域、斯堪地大陆都
会得救。你说我不能为了你好而哄你，那这次就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救你而牺牲，我很高
兴，这是我的自私，但答应我好吗？”
皮拉欧不答，再度狠狠地吻他，强力吸吮他的舌头，吸吮他被利齿划过流出的鲜血。
半晌，“好。”皮拉欧嗓音嘶哑，带着颤抖的气腔。
哈德兰最后一次抚摸皮拉欧后颈的薄鳃，然后握著黄金盏靠近魔狼，法阵的金光愈来愈弱
，他手臂一挥，奥菲与皮拉欧同时弹奏特定的单音，防护罩急速缩小。
当防护罩缩至约三只手臂的长度时，皮拉欧倏地冲向前抱住哈德兰，魔狼同时扑过去，一
口咬在皮拉欧脆弱的后颈，防护罩立时将三人锁在一起。
奥菲一怔，但情势刻不容缓，他即刻吹奏红金笛，暖风随着悠扬轻快的乐曲将防护罩托起
，吹向天空裂缝。
防护罩之内，魔狼吐掉嘴边的鱼鳞，皮拉欧捂著淌血的后颈，轻柔地吻了吻哈德兰的嘴角
，笑声清朗得如一泉瀑布，从高空倾泻而下，激昂的水流翻转，带着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我怎么可能只留你一个人面对这家伙？你忘记你的伴侣足够强壮，要死也会和你死在一
起。”
“皮拉欧——”哈德兰盯着渔人冒血的后颈，眼角微抽，忍耐著触碰的冲动，皮拉欧的后
颈有多敏感多脆弱，没人比他更清楚，他不能想像皮拉欧是熬过怎么样的剧痛，还从容地
对他微笑。
“这情形似曾相识，让我想起了老朋友哈德兰与伊萨克振，人类与渔人总喜欢搞这种甜腻
腻的关系。”魔狼在他们身后嘶哑着声，“不过很可惜，你们任一个人都不可能赢过我，
就算加上索菲亚也一样，但我让你们选择谁愿意先死，够仁慈吧？”
皮拉欧一言不发，直冲上前用力挥拳，黑狼倏地化成黑雾又散开。
“噢，看来你想先来，伊萨克振的后人。”
黑狼猛地向前扑，皮拉欧频频挥拳出脚，攻击全都落空，他的鱼鳞落下大半，身上处处是
细小的血洞。
“原来没有蓝金竖琴的帮助，伊萨克振的后人只是个废物。”魔狼嗤笑，“早知如此，我
就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躲藏，直接一口咬死你们就好。”
皮拉欧喘着气，薄鳃每每翻动就疼痛难忍，他的攻击毫不管用，但魔狼却能轻易地伤害他
，他和哈德兰抱着必死的决心将魔狼送回无尽深渊，不能在奥菲将防护罩送到裂缝之前就
先被咬死。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皮拉欧透过防护罩看向吹笛的奥菲，他方才冲得太快，将蓝金竖琴留在外头，笛音又无法
穿透防护罩，他只能靠他自己。
皮拉欧退到哈德兰身侧，蓦地笑出声，“哈德兰，我为你跳了两次舞，作为交换，为我唱
一曲吧，任何一首都行。”
“已经绝望到唱歌了吗？”魔狼啸出长长的嚎叫，尾音在空中如狼尾般兴奋地卷曲，“别
再浪费时间了，我不会让你们再阻止我一次！索菲亚，你看到了吗？你又再一次失败了！
”
哈德兰由下而上扫过皮拉欧身上的每一个血洞，看进皮拉欧眼底，即使不用精神力连接，
在这一刻，他也清楚地知道皮拉欧转动的每一个念头。
哈德兰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清澈洪亮，壮阔波澜。
“山峦清脆，鸟鸣悦耳，这是我所钟爱的斯堪地联邦，”
皮拉欧沉淀思绪，专注在哈德兰的歌声上，精神力乘着那首歌如海潮般在防护罩内翻腾。
“我的身躯燃烧着火焰，我的心灵满溢出赤诚，”
哈德兰一手握著黄金盏，一手握住皮拉欧，精神力立时连结，他们同时推动精神力，乐曲
的海潮波涛汹涌，铺天盖地的浪潮朝将魔狼当头压下。
“不！”魔狼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掌压倒在地，牠挣扎着抬头，头一抬，却发出痛苦的哀
嚎。
“我在森林之中狩猎，我在草原之中埋伏，”
哈德兰的歌声大气磅礡，每唱一句，他与皮拉欧的精神力就再叠一层，魔狼被重重压制，
牠愤怒地低咆，“不可能！你没有蓝金竖琴，怎么可能做到！”
“我在海洋之中潜行，我在高山之上飞荡，”
魔狼的身形暴涨，黑雾膨胀，分化出另一只黑色蝎狮，黑色蝎狮腾空飞起，冲向哈德兰。
皮拉欧侧身挡在前头，哈德兰无所畏惧，挺身相迎。
“狩猎者无所不在，在任何需要狩猎者的地方。”
黑色蝎狮仿佛撞在一堵无形的墙面，牠在狩猎者与渔人之前挣扎，声音粗砺低哑，“别再
唱了！索菲亚，索菲亚，我要消失了！索菲亚！救救我！”
“我们维护良善与公平，我们守护善者与弱者，”
哈德兰的声调愈加嘹亮，他与皮拉欧的思考完全同步，皮拉欧的共鸣力带着他乘上乐曲的
高峰，磅礡的歌曲宛如海啸，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蝎狮当头盖下，蝎狮倒在魔狼身侧，身形
快速缩小，冲入魔狼体内。
“我以狩猎者之名起誓，尽我余生，尽我所能，无愧于心。”
哈德兰的尾调放轻，像是对自己许诺。
与此同时，他们四周进入一片黑暗，哈德兰手中的黄金盏霎那发出耀眼的金光。
“这是——不！不！索菲亚！索菲亚！我愿意臣服与你，索菲亚！救救我！”
瘫软的魔狼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金光消散后，包裹着他们的防护罩消失，通往斯堪地大
陆的裂缝也消失了。
而魔狼不知所踪。
○
奥菲将黄金防护罩送进天空裂缝的那刻，防护罩立时发出刺目的金光，金光填补那道虚空
裂缝，裂缝宛如被谁一针一线地缝起般慢慢闭合，直至消失。
天空中的黑色鹰群平静下来，不再攻击鸟人，鸟人们纷纷降落到奥菲身侧。
海面上，被特赦的皮拉修以自己的共鸣力叠加上艾塔纳瓦大长老的共鸣力，压制翻腾的海
潮，变异的巨大海生生物慢慢下沉，海面逐渐平静。
皮拉修望着天空，那道诡谲的黑暗裂缝已然消失，心里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所有的海域都有变异的巨大海生生物，海面翻腾，海鱼狂乱，但皮拉欧抱着蓝金竖琴去抵
抗魔狼，其他渔人只能靠自己守护家园。
各部族的大长老在与人类商量捕捉魔狼的计画后，便将家族所有共鸣力高的渔人聚集起来
，负责在水墙之前镇压魔狼引出的巨大海生生物。
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特赦，艾塔纳瓦大长老在他的水牢之前问他，他想成为司琴者的
目的是什么。
“你是想要众人羡慕你的成就感，还是想要守护北之海域？若你是想守护北之海域，现在
就有一个机会。”
“我想要——证明我做得到，证明我不比皮拉欧差。”他缓缓地说。
艾塔纳瓦大长老微微掀动嘴角，“我不觉得你比他差，现在就是你证明自己的机会。”
皮拉修在艾塔纳瓦长老的许可下上岸，捡起皮拉欧遗落的蓝金竖琴，回到海中。他看着手
中的神器，还有些恍然。
这一次的危难，渔人们同心协力以共鸣力平息紊乱的海流，镇定疯狂的海中生物，他也是
其中之一，甚至在几次艾塔纳瓦大长老要被巨大舞章卷走时，以水柱攻击巨大舞章，逼牠
放手。
所有人都看见他的共鸣力确实强于大部分的渔人，但只有他一个，也不可能守护整个北之
海域。
司琴者固然重要，但没有司琴者，只要众渔人合作，没有蓝金竖琴也能办到。
“做得不错。”
皮拉修抬头，森伏塔从他手中接过蓝金竖琴，怀念地抚摸它，同时轻声道：“皮拉修，你
让我很骄傲。”
一瞬之间，皮拉修倏地红了眼眶，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从心里流出来。“但我不是司琴者
。”
“不管是不是，你都让我骄傲。”森伏塔拍着他的肩，“艾塔纳瓦大长老要我跟你谈谈，
我以为你会知道我在想什么，看起来我们之间有很大的鸿沟。我鼓励你去争取司琴者，除
了期许你长成一个伟大的渔人，一方面也是因为我自己的骄傲，我无法忍受自己的儿子比
森伏奇那个笨蛋的儿子差，但我不知道这会给你这么大的压力。”
森伏塔叹了口气，看向失魂落魄的森伏奇，“司琴者有很大的因素讲求天份，这不代表什
么。如果你成了司琴者，我会很高兴；但若要你像皮拉欧一样牺牲，我会舍不得。我终究
是个自私的父亲，希望我的孩子能活得长久。”
“那不是自私，只是父爱。”艾塔纳瓦大长老靠近他们，“皮拉修，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吧
，为了不让你受到更严重的处分，他亲自去向森伏奇请罪，让森伏奇揍了他一顿。当皮拉
欧中途离开审判时，你父亲四处去找其他部族，说服他们让皮拉欧先完成任务，也让他们
同意若皮拉欧成功取回蓝白金矿石，就不计较皮拉欧在东海的罪刑。
你能被特赦，不只是因为情况危急，最大的原因在于你的父亲取得森伏奇父子的谅解，他
们同意让你离开水牢。”
皮拉修震惊地望向森伏塔，“您——”
森伏塔不自在地别过脸，“这没什么。”
艾塔纳瓦大长老微微笑了一下，又抬头望向天空，深深叹了口气。
“皮拉欧一定会没事。”皮拉修肯定地道，“他可是理斯家族出来的司琴者，得到伊萨克
振的认可，绝对不会就这样死去。”
他确实这么坚信，他会等皮拉欧回来，，堂堂正正地向皮拉欧发起挑战。
○
哈德兰与皮拉欧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虚空之中忽然燃起火红的亮光，哈德兰看见喷发的斯特龙博立火山口，看见自己出现在皮
拉欧身后，砍向偷袭皮拉欧的红敕蝎，一晃眼，他又看见伊尔达特沙漠，看见亨利克被黑
蛰蝎后的大螯戳穿的场景；然后，火光再度闪现，他看见皮拉欧从斯特龙博立山口跌下去
，又看见自己在伊尔达特抱住劫后余生的亨利克。
那些场景展示著不同的选择，快速从他面前飞越而过，他还看见皮拉欧从自己的房间阳台
摔到外头，看见刺客用蓝宝石匕首捅进皮拉欧的心窝，皮拉欧连挣扎的时间，当场死亡。
哈德兰咽了口唾液，喉咙干哑，“皮拉欧？”
“嗯。”黑暗之中，皮拉欧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哈德兰安下心，“你有看见什么吗？”
“看见你死在东海，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唤醒你；看见我在埃德曼庄园外，被刺客一刀捅死
，看见你被要求在你父亲与我之间二选一，然后你选了你父亲。”皮拉欧干脆地说。
“你不难过？”哈德兰深感意外，这些场景他虽然经历过，也知道这或许是魔狼设下的陷
阱以动摇他的心智，但再看一次，他的心里还是会有所波动。
“我知道这都不是真的，因为你在我身边，我很清楚你做了什么选择。”
出乎意料的是，皮拉欧的心思清明，心智也比哈德兰预想的更加坚定。
哈德兰握著皮拉欧的指掌，黑暗之中，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哈德兰轻声承认：“——
至少在攸关父亲那个场景，我还是有犹豫过。”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选择，但就算是另一个，那也没关系。”皮拉欧以指腹揉抚著哈德兰
的指掌，“在东海那一次，我就想过了，只要你还活着，什么都无所谓，我甚至愿意用自
己的命换你，又怎么会计较你在我和你父亲之中犹豫？”
哈德兰收紧掌心，“我也想过，若是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你，但那不是一个选项。
”
“你选了我，我只要知道结果是这个就够了。”皮拉欧“啧”了一声，“你觉得我在这里
亲你，魔狼会不会气死？”
哈德兰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逗出笑意，“别说是亲，只要我们能回去，让你做什么都行。
”
“那我有一个想法。”皮拉欧轻捏哈德兰的指掌，“试试老方法怎么样？”
他右手抽出腰间的缄默，往虚空一划，黑暗顿时裂出一条极细的小缝，现出一丝光亮。
“别再展示过去了！”皮拉欧向虚空大声呐喊，“过去对我没用，我只在意现在和未来。
”他以缄默插入那道细缝，往旁一扳，细缝竟被扯开，他们看见裂缝另一头飘过的白云云
絮，看见碧海蓝天。
哈德兰目瞪口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皮拉欧对极了。
率直的渔人从来没想过改变过去，也毫无意愿关切另一种人生，他只专注在眼前的目标，
沿途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他笑着抱住皮拉欧，这是他的现在，也是他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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