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秦时明月/卫聂]四时-春耕

楼主: Iguei (泳言 Lai)   2022-07-31 21:56:38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汉五年,楚之项羽,自刎垓下。王翳得其头,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各得其他四
体,故分其封地为五。
  
  “你,说什么:‘汉已据天下的大半,诸侯又都归附于汉。而楚军已兵疲粮尽,这正
是上天亡楚之时。不如索性趁此机会把它消灭。’,还说若放过不去追击,就是养虎遗患
!”
  
  夜里的张良在远离仆从的留侯深庭中,静静看着眼前青年:能不惊动人数不多的侍卫
守备,独行至自己院中的青年,展现符合他廿来岁年纪会有的愤怒:“三师公,你竟说得
出口?他是少羽,是少羽啊!我们曾经一起联手——你甚至曾让我们墨家的人跟流沙一道
去救出庖丁的,为什么你加入了农家刘季以后,反而连合作要怎么做都完全忘光?”
  
  张良想起他初识时的那少年目光——别后多年,他已成高大青年,入汉中前,听闻他
不论智慧武力德行,都已堪当墨家钜子,在订亲前任钜子、也是昔日燕太子之女:高月公
主后,保着墨家徒众在秦亡后尽力避祸,一去数年。这回,应是听到天下已定特地前来,
然后,想必也自百姓口中探知新朝建立的最后一役,得知前因后果,来向自己质问。
  
  只是,楚汉之争,自不免如此结局。
  
  张良静静地看向眼前人,道:“那你觉得,少羽他只因为‘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
至关中不听,事必危,不如击杀’这理由,就令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余万人于新安城南—
—这样的人数,比他自己被裂成五份,哪个更残忍?天明,令尊荆轲及令岳燕太子丹,生
前苦心合谋,为天下之平而欲杀暴政,你觉得,今日的少羽,比起昔年秦皇,除了他没有
焚书坑儒的政权,但屠咸阳、烧阿房——一句沐猴而冠的评语就使他祭出烹刑,这态度,
跟‘以古非今者族’相比,有何不同?”
  
  青年颓然地蹲下,在张良眼前将手按住头,喃喃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是
少羽啊!还有小虞!为什么你不早劝他?为什么我不早找他?”
  
  “以人数来说,他杀的可真不少。流沙过往全部杀手加起来的委托对象都没他多。”
  
  一个冷冷的声音切入夜空:“何况,那小子肯听劝?范增被敬为‘亚父’,结果陈平
小计就使他起疑而将人气走、义帝是他楚国原主反遭害、韩王被他一句无军功先废再杀—
—照你的理论,子房为他故主报仇更合情理。”
  
  荆天明正抱着头,一时没注意,只听到眼前张良轻轻一叹,接口:“少羽他当初‘破
釜沉舟,持三日粮’而战胜秦兵,确实使将士受他感召而用命,但,你没想过章邯怎么能
被人说服,在尚有二十万余兵力时就投降?只有陈余书信跟少羽之兵胜的情况,他仍有些
狐疑,还是纵横暗中镇住他的影密卫,使他主动约降。原先以为少羽能有机会展开壮志
,可惜,他百战无敌后渐渐不肯用心,一味相信强霸,不单不顾安抚百姓,对其他分封者
不满也只以武力震压。后来多次与今上两军对峙:胜时追击,胶着时,不是喊著单对单,
就是将今上父亲捉来以烹调做威胁——还亏项伯暗中助我方保人。这情势,到底该说是兵
家用智有误,还是......”
  
  “他已落到比杀手不如?师哥想报答护送之恩都再找不到能说的话——这些你都没参
与,现在才回来哭,无用!”
  
  先不论张良的耐心分析,荆天明在换气时终于收入耳的冷漠声音太熟了!是曾经让自
己几次气著跳脚——以前只有几句就能让自己生气,现在情绪低落时更令自己不满——荆
天明来不及擦完泪就跳起来(张良如传闻有病在身,他实在没法像少年时那样打打闹闹地
应对“三师公”),想着就算向这人来个“击剑”也解气,却偏偏看到白发冷言人旁已走
上,温厚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人:“天明。”
  
  即使自己将为人父(这回出门前,妻子小小声地说出从蓉姊姊那儿得知确认无误的消
息),但在看到曾经于最颠沛之际带走自己、不计危难保护自己、用心用意教导自己的人
时,天明瞬间忘记该有的礼仪规范,直接扑上人,一把抱住:“呜呜,大叔,我真的好难
过啊!”
  
  张良轻咳一下,示意故人随他进屋,让天明向如今惟一能真心放怀的长辈独处,诉说
一番对亡友的追念。
  
  屋中简朴,看不出屋主已被今上封为“留侯”的身份,或许也是战火残破,百姓流离
之故吧。
  
  张良在房内长榻上一侧坐下,略转身,道:“卫庄兄,好久没能跟你共饮。今晚来得
突然,寒舍没什么东西,不介意只喝茶吧?”
  
  他看到自青年期就识得的人冷著脸(这是对多数人的表情),微微转身,在旁边坑沿
坐定,注目自己片刻,才道:“是谁下手?为何不治?”
  
  “呵,几年了的?”张良轻叹,将因荆天明突然出现(其实他已推定小辈这阵子会来
,只是比自己预料略晚几天,大约先去少羽葬地祭奠)而放到冷的茶重新斟起:“从陛下
还是汉王而随他入汉中后没多久就开始多病。这几年,也惯了。”
  
  “巴蜀?”卫庄的眼光凝住:“石兰的族人?他们那时应想要协助消灭刘季而找他身
边重要人物下手:嗯,韩信在外带兵,人数众多;萧何是刘季信任的老友,护卫不少,只
有你总为研究军情独处,这是咒还是毒或是蛊?没能解?”
  
  “一开始当是蜀地瘴气,毕竟水土不同。察觉不对时,入脉已深。”张良微微摇头,
将冷茶推过去:“当时墨家等人随着天明避世去,找不到医仙来救——你推论的全有:出
陈仓路上,我遇到一异人,据他说,这类‘冥蛊’是巫山各家家传,共同方式都是先用巫
法将从我身上得到的血肉毛发加以咒术炼制,喂蛊成长再研磨入药,以施术者血融于隐墨
中,涂画在我所读的书简上,在我日日翻动时,自皮肤沾染而渐渐渗入,直到冥蛊附骨至
成膏肓,便药石罔效,而‘冥蛊’顾名思义无影无踪,若无媒介也无法拔除,总是命该如
此——卫庄兄,你这是在担心我?子房受宠若惊。”
  
  卫庄沉下脸:“你的事,完成了?”
  
  “以为韩复仇来说,是完成。”张良笑了笑,自己喝了一口冷茶:“我自然知晓,新
朝建立,仍需要各方力量稳固。我的智谋对今上有用:匈奴仍在、分封众侯安稳的时间大
约也不久。卫庄兄放心,我好歹曾是儒门三当家,有些修练,不愧‘学在养气’之论。维
持自己不至于病重,还做得到。听说炼蛊之师已死,由于各家施术法不同,死后再无法拔
蛊——异人有云,除非原施术者以自身血肉制药为引——可既然对方已死于阵中,这种食
人尸的事,我是不肯做的;好在少了术师催动,只剩定时散脉气的蛊魂,不至于令我无法
动。跟曾经夺去两任钜子性命的咒术相比,冥蛊不算太坏。”
  
  说到这,张良忽地又笑了:“公子非若在,听到我们这番对话,真不知会说什么。”
  
  “因为他不在,我们才会如此。”卫庄终于将眼前的冷茶拿起,道。
  
  张良沉吟片刻,道:“我或许会因公子非健在而未必走到如今——毕竟若有公子,我
昔日也不必辅佐汉王——但卫庄兄跟我不同。你不会是久居于庙堂之人。”
  
  在见到卫庄如青年之时般地挑眉睨眼,似乎要对自己的评断回语,张良浅浅地摆出被
今上赞云“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智者样貌:“纵横捭阖,言默阴阳;二
者互生,如对太极。”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
  
  是道家逍遥子当年用老子的“相对相生论”解释他们剑式内功心法时被这小子学去的
桥段!
  
  卫庄冷冷想着,但自有稳心之人,也没再向张良使用过去峥嵘岁月中的较劲语气。
  
  虽然这小子看待见识口吻已略像当年的韩非,但身份是“留侯”的他,确实该为这帝
国“留下”。近期,张良用个“封雍齿”的建议就稳住大局,让因为刘季许诺“诸侯国士
卒,留在关中的免除徭役十二年,回家乡的免除徭役六年,发给粮食供养一年。”而纷纷
解甲归田务生的人民,不必又遭乱事,确实有谋有略。
  
  “要做聪明的选择,不是吗?”张良对着眼前空茶杯,忽地笑了:“我记得盖聂先生
因为‘人必有死’而看透始皇只靠一己之力维护的帝国必溃,人民需要能安定的天下——
所以,卫庄兄既然都说过‘我选择相信你’,那肯定是同意这理论。”
  
  卫庄睨他一眼,倒也没反对张良点出的情况,道:“所以,你建议入都关中。”
  
  张良缓缓点头:“关中,左有殽山,函谷关,右是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
,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专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
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
  
  “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卫庄用昔年会谈时常用的淡漠语调接下去。
  
  “卫庄兄知道原因吧?”张良笑笑,道。
  
  “韩信等皆拥重兵,现在天下初定,暂时不管他们,一旦势大,岂能再容?”卫庄将
手边的茶也喝完:“山东诸侯各据为王,不便久留;刘季,昔时入关中曾约法三章,又因
你建议听樊哙的话,忍下抢夺珍宝美人;对比楚军大肆搜括,带不走的就放火——如今刘
季回来重新经营,有萧何辅佐,再用个名目大赦天下,民心自归。比起他刚开始起家时,
学阴阳家那派编出‘自带天子气’哄人加入的手法,更实际。”
  
  张良轻轻放下杯:“卫庄兄是来告知,两位将不再多涉本朝事?”
  
  “现在局面,你能完成。”卫庄也放下杯,看过去。
  
  张良轻轻点头:“萧何经营国事的能力没问题;韩信,他算已认定今上不再改迁
......”
  
  “依刘季过去在农家对他的认识,对他不会全心信任,但这点事,也用不上你。”卫
庄道。
  
  “那么:子,何以教我?”张良端坐身子,望回对方。
  
  “王朝要稳固,后继之人是重要的。”卫庄淡冷地回道:“前秦殷鉴不远,你会需要
我教?”
  
  “定陶戚姬,极受宠爱,她有生一子如意(207B.C.),虽尚年小,但确实有可能重
现扶苏胡亥之事。”
  
  张良思考地道:“虽是待他大了才需考虑,不过若真有那一天卫庄兄,有何见教
?”
  
  卫庄难得推了下额:“你这几年是只思考征战,不管山野了?”
  
  “相争之时,我忙出策到连中蛊都在救不得后才发觉,卫庄兄以为呢?”
  
  确实,过去能有的眼线、朋友、百家诸子的协助,已在秦亡之火、楚河汉界中,逐一
烧毁、割断。
  
  不过,至少当初自己带着天明修好的机关无双说服曾是世人眼中誓不两立的人能共同
存在,长远来看,果然不错——若说原先“两者只能留一”的故人能因自己找回相契之机
是喜;那么,曾有过的援手、盟友,最后在大业前或死或走,便是悲吧!
  
  张良的沉思被卫庄打断:“如果能稳住继承序便罢,但——”
  
  从顿住的语气,使张良已知道要说的话:“盖聂先生有推荐者?”
  
  卫庄用不甚同意的语气道:“商山上,有几个修道读书的老(看了门外一眼)者
——师哥跟他们谈过几夜后,说这批明白地讨厌刘季为人轻慢,义不为汉臣而不愿出山的
人.....”
  
  “如伯夷叔齐,乃圣之清者。”张良接道:“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这个时代,承自前秦的一统之势,确实需要找几个有风骨的人立标竿——比起七国共存、
人才奔走频换的时代,若能有个能‘不动摇’的事物,人民才会养成习惯,依附‘可向心
’的对象,如此,近者悦,远者来。”
  
  “你要这么理想化也成”——卫庄正要对这建议加上评语,却有个大声音先冲入门(
刚才注意到门外庭院低语已止果然没错)打断他们:“三师公!”
  
  荆天明人撞入半阖的门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力地道:“三师公,是我没有多想
,只顾念私情而忘了大公之道。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背了几句,荆天明突然停下话,向卫庄道:“呃,我在跟三师公道歉,不是向你,你
可以出去吧?不然我连你也跪了。”
  
  “你三师公跟我平辈论交,跪他当然也能跪我。你不是要道歉?”卫庄冷笑道。
  
  “是大叔说我对三师公的行为没礼貌,我才想道歉;也是因为大叔告诉我少羽做过的
事——在我不在的时候更过度的那些,我才想要代他向天下的人道歉——这些跟你有什么
关系!”
  
  荆天明不满地说到一半,突然像又想什么似地道:“啊,差点忘了,大叔说他想去看
看关中之地哪些地方适合建都兴舍,已出发去找座骑,可能会去马行吧!大叔说你对这没
兴趣,可以自己回去。”
  
  卫庄脸更沉,斜睨那彷若无辜的表情,哼了声,向张良道:“好自为之。若刘季——

  
  “他不会的。”张良微微而笑:“子房谢过卫庄兄。今上为人,我还知道。虽然好色
好酒好财,但他有坚忍以天下为重的那面,这也是我敢留下的原因。不过有你这句话,相
信我也能得到卫庄兄之外,剑圣暗护的安全吧!”
  
  在又是哼了一声后,如夜色的人影抛下句“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溶入暗黑而
去,仍跪着的荆天明也“哼”了一声,才道:“真搞不明白,这样‘哼’又不舒服,为什
么老是要用‘哼’的?是吧,三师公。”
  
  张良一笑,道:“卫庄兄应是对你刚才那种骗法好笑。”
  
  “三师公知道我骗什么?”
  
  “战乱多年,战马稀少,何况这个地方,除了营中哪有马?盖聂先生是非必要不愿扰
人的性子,真要找马,必是去城外找失群的军马或到其他之地寻借——但夜已深,这里又
有管制,当下无急事,先休养才是正理——再说,何来马行?除了营区,各民房里连有住
人的都不多。好啦,起来吧!”
  
  荆天明站起身,拍拍膝盖的灰,笑道:“三师公好厉害,一听就知道我在胡说。说真
的,若不是先用墨家的机关兽骑了半趟,在有城后才开始用走的,实在不便——战争,唉
,人民流离失所、物资匮乏——三师公,你能帮助现在的朝廷安稳下去吗?”
  
  张良不答,取了个新杯子替他斟上冷茶:“你刚才在外哭很久?”
  
  荆天明笑道:“我都要当爹的,也得顾面子,哭两下而已!因为大叔问起我现在生活
的如何,我跟他说了很多,他很高兴。”
  
  听荆天明开始讲起他们的安栖之地,正要开始营造不输给机关城当年曾有的和乐平稳
,张良又为自己倒第二杯茶。
  
  人间仍有希望,就如同春日布种。
  
  他读过孟夫子“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也听荀师叔讲解过“春耕、夏耘、
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而百姓有余食也。”
  
  ——他愿意为这将能来到的世代,将自己化为养份,灌注于这片新田。
  
  后世,太史公如是书之:
  
  “张良多病,未尝特将也,常为画策,时时从汉王......
  
  留侯从入关。留侯性多病,即道引不食谷,杜门不出岁余......
  
  上欲废太子,立戚夫人子赵王如意......吕后乃使建成侯吕泽劫留侯......
留侯曰:‘此难以口舌争也。顾上有不能致者,天下有四人。四人者年老矣,皆以为上
慢侮人,故逃匿山中,义不为汉臣。然上高此四人......’
  
  汉十二年,上从击破布军归,疾益甚,愈欲易太子。留侯谏,不听,因疾不视事
......及燕(宴),置酒,太子侍。四人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
上怪之,问曰:‘彼何为者?’四人前对,各言名姓,曰东园公,角里先生,绮里季,
夏黄公。上乃大惊......竟不易太子者,留侯本招此四人之力也。
  
  太史公曰:余以为其人计魁梧奇伟,至见其图,状貌如妇人好女。”
  
  而,那将是在百年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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