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蓝思礼对着镜子拉正领结,把造型过的头发全部往下压,让自己看起来平凡普通,不
引来任何注意。
走出洗手间,门外有个年轻人,穿着和蓝思礼一样的黑白两色侍者制服,正在点数手
里的一叠钞票。
“不错不错,很合身。”年轻人看了他一眼,把钞票放回信封,收进衣袋,打了个手
势,要蓝思礼跟上来。
“我们现在去集合,领班大哥以为你是我的表弟,来打工赚外快。你只要保持安静,
专心工作就行了。”
“办不到,我要忙其他事,没空搞服务生的工作。”
“啊?可、可是……”
“你得罩我,不然你以为那包钞票的厚度是为了什么?”
“我以为……你是某种、追星族之类的……所以,你溜进宴会到底想干嘛?付那么一
大笔钱,不会只是好奇吧?”
蓝思礼咧嘴一笑,伸手拍拍对方收放钞票的口袋,“继续想着钞票,不要想其他无聊
的问题。”
* * * * * * *
当外烩公司在柯诚勤的豪宅就位,厨房里忙翻天时,舒清和的座车也缓缓滑进大宅正
门前的车道。
司机照例是端木,同时也是大明星携伴参加的那个伴。他们透过丽莎特地向主办方照
会过,用最近的意外当借口,希望自带随身保镳,以策安全。
原先不克出席的大明星回心转意,对方当然喜不自胜,满口答应。
舒清和也同感喜悦。有男友全程相伴,他的赴宴心情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从紧张不安
到满心期待。出门前他还帮端木拍了好多照片,明明对方今天穿的深色西装和陪他外出工
作时差异不大,从挂了滤镜的眼睛看出去就是分外帅气,搞到端木必须抢走手机,两人才
能顺利出发。
有演艺圈大牌云集,就有在外守候的媒体群,即使是不开放采访的私人宴会也适用。
舒清和的双脚刚跨出座车,记者们便涌上来,闪光灯毫不客气往他脸上招呼。
有过前几次的明星工作经验,舒清和对镜头已习惯得多,还不习惯的是见到镜头后方
的许多熟面孔。
他的眼睛在适应强光后,很快在记者群中捕捉到十分想念的身影,一时心情激动,脱
口便喊,“廖伯──”又及时清醒,亡羊补牢道:“──元先生。”
廖博元举着相机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脸上闪过好几种情绪,疑心多而惊喜少,似乎认
为其中必有诈。
“蓝先生是在……叫我吗?您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若是在两周前,这样的失误够让舒清和手足无措,但是知情的木沐就在身边,帮他挡
人开路,并没有拉着他加速离开,他不仅感到安心,还生出一点玩心。
“因为,呃,我算是贵杂志的读者,廖……廖先生的照片总是拍得阴森恐怖的一面,
我是想说,我很佩服。”
话说完,舒清和朝老同事竖起大拇指,又转身向其他相机挥手微笑。
闪光灯又亮成一片,文字记者们目瞪口呆之余,赶紧低下头,在纸本或电子设备上打
字写字,纪录下这个不可思议的画面。
离开媒体的包围,身为第一位成功踏进宴会的记者,舒清和的兴奋之情在穿过大门时
达到了高峰,又在主办人的身影进入视野后,快速下降。
柯诚勤偕夫人在门边欢迎每位宾客,蓝思礼是流行歌坛的闪亮大明星,当然不可能被
怠慢。柯诚勤亲自拉着舒清和的手,说了些以他的资历年龄算得上是巴结的话,还介绍整
场宴会的各种特色与亮点。今晚天公赏脸,透过精心设计的玻璃窗,一轮满月又圆又亮,
叫主办人很是自满得意。
舒清和从前对柯诚勤是单纯缺乏好感,得知丑闻后,光看见对方就感到毛骨悚然,全
身不舒服。
蓝思礼的俊美程度更胜丁路亚,他毫不怀疑柯诚勤那伙人一定垂涎过……这么一想,
被对方碰触过的肩膀、手臂,全都像被毛虫爬过,恨不能立刻清洁消毒。
幸好宾客络绎不绝,柯诚勤不能永远留住他。
摆脱掉恶心的男人,舒清和一直往厅内走了好一段距离,才觉得呼吸顺畅。
端木的一只手安抚般轻靠在舒清和的下背部,那是他们在外能做到的最亲密程度。
舒清和又放松了些许,恶心感缓缓消褪。“我……我承认有点害怕他们……但是我不
会改变心意,这些可恶的败类一定要被揪出来。”
“嗯,我知道你办得到。”
端木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最后促成了好结果,舒清和感到信心大增,仰头对男友露
出感激的微笑。
“思礼!”
两人循声转身,不远处走过来一名笑吟吟的华服女子。端木按照习惯,低头在雇主耳
边提示,“这一位是──”
“好几届的金钟得主陆满香!我妈好喜欢看她演的电视剧。”
端木微微一笑,直起身,不再多事。他差点忘记,今晚的雇主不是有认脸障碍的大明
星,而是功课做足的小记者。
陆满香年过半百却不显老,朝舒清和款步而来,风姿绰约,神情欣喜雀跃,舒清和的
心情也同样高昂。
他曾在工作中接触过不少大小明星,但是他们可不会像这样亲亲热热地跟他互动。等
回到自己的身体,他一定要好好改编这场会面,之后返乡说给母亲高兴。
“思礼,看到你健健康康的,真叫人开心!我家那个小丫头,是你的大粉丝,天天都
在担心,要不是我也惦记着你,真是会被她烦死呢!”
“我没有事,谢、谢谢关心。”舒清和在脑中快速调阅资料,“我记得……令嫒的出
道表演是不是订在下周?请代我预祝她顺利成功。啊,有空的话,我……我也会收看。”
陆满香又惊又喜地睁大双眼。舒清和陪母亲看过太多对方的演出,他敢说那是与演技
无关的真情反应。
“哎哟,亏、亏你记得!我等她录完影再说,要不然,她一定紧张到失常!”她抿嘴
一笑,千娇百媚的风韵一点都不输给年轻女星。
“对了,我可能不小心答应几个小妹妹,要介绍她们给你认识,说几句话。你不会生
气吧?”
算她们运气好,今晚的大明星不容易生气。
舒清和就这样被拉去见了好几位年轻女明星,接着又被许多人堵到,社交应酬一发不
可收拾。
都怪他在交换以后,圈子里的邀约一概婉拒,躲避得太凶,现在只好一口气还债。
众人当中,陆满香这一类有私交的艺人,相处算是轻松的,来请安的后进们也不难应
付,但是当公事也找上门,那就有点头痛了。
无论是制片或节目部主管,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试着想争取蓝思礼的首次戏剧演
出。
尽力敷衍的同时,舒清和身为八卦记者,心里其实也好奇。
希望蓝思礼跨足戏剧界的声音已存在许多年,众人的期待值随着他的一直不答应,越
升越高。
至于原因为何,总是缺乏一个能说服所有人的答案。
舒清和不禁猜想,或许正是越来越高的期待,让蓝思礼越来越不可能答应。毕竟大明
星对工作的自我要求像天一般高,不可能容忍自己在戏剧界的表现辜负众人期待。
“好了,暂时没人来找你。很饿吧?我们去拿点东西吃。”
舒清和连忙阻止端木,“不、不要啦,只要走过去,一定马上被发现,又要聊很久。
”
他已经在前往食物桌的路上被拦截好几次。假使是蓝思礼,大概可以五秒钟摆脱对方
,他却老是被缠上十几二十分钟、甚至更久。
眼看美食近在眼前,偏偏无法抵达,他实在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消息在流传,告诉
大家今晚的蓝思礼特别平易近人,所以每个人都把握机会来攀谈?
他好想大声呼喊,要大家省点力气,今晚的任何巴结讨好都是枉然,他的肚子应该装
的是美食,不是满满的歉疚啊!
后来实在累了,他放弃美食,和端木避在大厅角落,利用一盆大型观叶植物遮挡外来
视线,才终于得享片刻安宁。
“你待在这里,我帮你拿食物过来?”
“也不好,”舒清和有些难为情地垂下视线,“我觉得我们……我们最好不要分开…
…”
他实在害怕一个人落单,原先对赴宴的浪漫想像,如今都变得十分可笑。
还好,他最担心的事没有发生,端木没有糗他。“好吧,反正很快会有个服务生专程
来找我们。”
舒清和差点要傻傻询问为什么,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躲在这里,是想让那个服务生找多久?盘子里的食物都被拿完就得折返重来,很麻
烦的,知不知道?”
舒清和转过身,背后是服务生装扮的蓝思礼,单手端著大盘子,正用杀人视线瞪着端
木。
他真的成功混进来了!
蓝思礼把盘子往舒清和面前一凑,“吃点东西。”
望着满满一盘的生火腿哈密瓜,舒清和的眼泪差点喷出来,“太感谢了!”
柯诚勤砸钱不手软,宴会的食物本就美味高级,加上“饥饿”这个最佳调味料,全靠
大明星紧迫盯人的目光,舒清和才竭力克制,没有狼吞虎咽,破坏形象。
“这个好好吃!你要不要?我可以掩护你。”
蓝思礼摇头道:“上工前吃饱了。”
舒清和咽下食物,叹了口气,“早知道我也在出门前多吃点,还以为可以在宴会上痛
快吃到饱。”没想到是社交应酬聊到饱。
忽然,端木递来一支高脚玻璃杯,杯里盛着淡金色香槟,冒着绵密泡泡,杯身细长精
致,轻薄得仿佛一捏就碎。
舒清和有些吃惊,他太专心进食,都没注意到端木悄悄去帮他拿饮料。
“我确认过,酒精浓度很低,喝几杯没有影响。”端木自己也有一杯。
舒清和道谢后小心接过高脚杯。蓝思礼的身体并不喜欢酒的味道,可是他们身处高级
宴会,一支香槟就像标准配备,拿在手里,光感觉就变得优雅数倍,是人生难得的体验。
他忽然有种直觉,木沐知道他的想法,所以选择最漂亮的饮料,让他享受一下短暂的
浪漫。
他轻啜一口酒,偷觑一眼端木,正好遇上对方带笑的眸光。这杯酒说是浓度低,他却
感到一阵微晕,心底的滋味比刚滑下咽喉的哈密瓜还甜。
“喂,不要含情脉脉对望。”蓝思礼卡进两人中间,“你对这种场合感兴趣,以后多
的是机会,叫木沐带你一起来万娱位员工办的圣诞晚会。那里也吃得很好,还可以恩爱到
惹起天打雷劈,没人会阻止你们。”
被蓝思礼这么一说,舒清和的双颊红得更明显了。幸好为了方便宾客透过玻璃长窗赏
月,大厅灯光冷暗,旁人不容易看见他脸上的颜色变化。
“该办正事了,书房在二楼,跟我来。”
蓝思礼随便把盘子塞进观叶植物的盆里,领路溜出了大厅。
刚转上楼梯,舒清和便后悔自己怎么没想到躲来二楼?
柯诚勤开放了全栋豪宅,宾客多聚集在最切合主题、能够欣赏月色的一楼东侧大厅,
整层二楼静得出奇,偶尔遇见几个溜上来的宾客,不是跟他们一样别有居心,就是想独处
喘口气,大家彼此闪避,没有人想要闲聊互动。
不巧,柯诚勤的书房门外不是空的。有个年轻人倚著墙,带着一脸的焦虑沮丧,正在
滑手机。
舒清和心生怜悯的同时,旁边的蓝思礼啧了一声,“耍忧郁也不看时间场合。木沐,
你去引开这个不贴心的家伙。”
“我该编什么理由?”
“看看你的外表,应付一个我连眼熟都没有的小咖,哪需要理由?”
端木一想觉得有道理。他拿出最严肃的态度,大步走到那人面前,“先生,请您跟我
来一趟。”他的声音冷硬,充满权威。
年轻人差点摔掉手机,映在眼里的惊恐十分明显。
“怎……怎么了吗?”他颤着声问。端木完全不应,转身就走。年轻人不敢违抗,傻
傻就跟着端木走了。
等另外两人消失在楼梯转角,舒清和惊叹道:“竟然真的有效!”
“混演艺圈,就要懂得唬人,在对方不是大牌的情况下很好用。”
这是经验谈吗?你靠着歌坛地位唬过不少后进吗?舒清和的记者灵魂想要发问,但是
他的求生意志让他关紧了嘴巴。
书房没锁,总算有个好运。
在这栋时尚新颖、每个角落都经过用力设计的豪宅里,书房很可能是最普通的一处,
就是东西不少,桌面地面、透明柜子里,都摆了好几件艺术品。
蓝思礼对屋主的品味不感兴趣,一进书房,直接走向书桌,开始在文件书籍堆中翻找
。
看着关起的门,舒清和担心地问,“不需要把风吗?万一有人进来怎么办?”
“这里没有其他出口,提早发现有人也来不及逃走。如果真的倒楣,就说你迷路了,
以为这里是洗手间。电影电视全都是这样演的。”
“怎么可能以为这里是洗手间?”大明星和服务生一起找厕所?
“不然他们能怎样?质疑贵客?顶多催促我们赶快离开,然后扣我今天的工资,谁会
怕啊?哎,不要再囉嗦,快过来一起找,早点完工,早点离开,减少被逮到的机会。”
看来蓝思礼对整出间谍活动都非常热衷,不光是对变装潜入感兴趣。舒清和无法判断
这项发展的吉凶,只能赶紧加入搜寻。
柯诚勤的杂物真的多,加上这里是书房,纸制品随处可见,目标比想像中更难发现。
他们搜得专心,听见说话的声音时,书房门把已经转动了三分之一。
两人都是一惊,立刻矮下身,钻进书桌下方。那是张大书桌,两名成年男子勉强能挤
进去。
“啊,我们为什么躲起来?不是说要坚持在找洗手间?”
小记者的提问让蓝思礼愣了一下。“就……反射动作……”
书房的门又关起来,似乎是两个人的脚步敲响了地板。
舒清和紧张得要命,蜷缩著身子,尽量让出空间给蓝思礼,对方有一半的身体都贴到
了他身上,手长脚长在这种时候一点好处也没有。
有个女性的声音从进门就在说话。
“鉴定的师傅说它年份太新,价值不高。可是很美啊!我才不管什么古董价值,东西
漂亮比较重要吧?”
接着又说了几百字她如何如何喜欢,那件玩物多么多么耀眼,说个不停,不给任何人
插话的机会,以至于另一人始终只发出嗯、嗯的无意义鼻音,无法辨认身分或性别。
“后来爹地为了我喜欢,还是买下来,呵呵。”
柯诚勤没有女儿,此人多半是干女儿,或者某种更龌龊的关系。舒清和忽然感到恶心
。
女子的声音没有接近他们,而是往墙边移动,接下来的动静像是玻璃柜门被打开,大
概是要拿那个什么漂亮东西出来炫耀。
蓝思礼不悦地扭著眉,脑中不断催促,“拿了东西赶快滚,快滚快滚快滚!”却听见
咚一声,有东西掉落地板,一路滚动,好死不死滚向了书桌。
“哎哟,又弄掉了,谁放的位置这么烂?快帮我捡一下!”
另一人又嗯一声,脚步逐渐靠近躲藏中的两名入侵者。
蓝思礼很想伸手把不知名物体推远一点,无奈就是搆不到。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人拉开了书桌后的椅子,弯下腰,探出一张脸……绝望中,蓝
思礼莫名其妙和梅曦明四目相接,打了个照面。
梅曦明大吃一惊,脑袋往后撞上椅子扶手,叫出了声音。
(待续)
友人:所以都没有其他拿食物的服务生接近过小记者喔?
我:因为……因为小记者身边有神祕的剧情之力围绕,无关的人没办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