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志、零卷进度
轻微R18描写
〈Bye bye baby blue〉
然而,他仍旧只是下意识地又在清晨五点就醒了,习惯性的睡眠短暂,过于冗长的梦
境一如往昔,在熄灯之后,往往就轻易戛然而止。五条悟目光停留于天花板的萤光灯管许
久,再沿着崎岖不平而蜿蜒的墙壁裂痕,望向满地散乱的众多物品。拧皱的、揉烂的、扯
碎的。有些甚至用打火机欢腾地烧过了,焦黑不堪的残骸,尸横遍野,连他正在躺的床上
都有。
幽微的日光,浅浅地从窗的缝隙探窥进来,无声地映照在杂乱不已的桌面,七横八竖
都是照片,昨晚被他又撕又烧,那画面甚是壮烈。他本来叫上硝子一起帮忙,结果硝子只
随意抽走几张相片,就打算离开,说还要继续看某个深夜综艺节目,五条悟嗤之以鼻,紧
抓硝子的肩膀前晃后摇。
“叛徒硝子,你们全都是叛徒,照片我说要全部撕掉,你搞什么啊,快给我还回来。
”硝子被他晃得烦,捏住五条悟的脸颊,往外用力拉扯,“别闹了,我只拿几张,还有很
多,够你玩的。”
真是个混蛋家伙。五条悟对家入硝子比完中指,回过身继续把衣柜里的衣服、裤子
、外套,一件一件拎出来,塞进门边的黑色大垃圾袋里。浏海怪就算了,连内裤花样都俗
到爆。五条悟忍不住嫌弃。虽然以前看到的时候就嘲笑好几次过。
他思忖著打算把照片留到最后再销毁,哼起最近广播听到的歌,把最后几件都妥善地
丢到垃圾袋之后,五条悟才终于注意到,原本被衣物遮掩住的柜子深处,端正地摆放著一
个尚未拆封的甜点礼盒 ,缤纷明亮,雅致高贵。纵使它从未送到对方手中。
硝子买菸回来的时候,姑且顺道关照一下进度,没想到只瞧见五条悟百无聊赖地侧躺
在床上,打起游戏。硝子避开地上那些已经无法辨明的,漫画、杂志、海报、明信片、信
纸、课本、笔记、考卷的碎屑与余烬,举步维艰地走到床侧,瞥见照片仍好端端地散落于
桌面,硝子把便利商店的袋子扔到他身上,半弯著腰看五条悟打游戏,“哟,懒虫,不继
续呀?”
五条悟连眼眉都没抬,单手伸进袋子里窸窸窣窣地捞,“谢谢硝子还买好吃的给我
,真温柔,”他把零食点心紧攒到手里,生怕它们一下就不见似地,抓得笃实,五条悟愉
悦咧开嘴角,漾起大大的笑容,“因为少了你,我就没办法继续囉。”
深夜的房间静得透明且空旷,硝子不忍直视那难看的笑脸,他叹口气,点点头,低着
声音道,“嗯,我知道,我都知道。再也没有别人取代得了。”
有一瞬间,五条悟差点以为硝子要反常地伸出手摸他的头,五条悟放下游戏机,戒备
地和硝子对视,但硝子没任何动作,仅在离开的时候扶著门框回头道,“早点睡啊五条。
不过,如果睡不着的话,可以拜托我,为你唱首摇篮曲喔,老同学友情价不收费,毕竟,
五条称赞我温柔体贴嘛。”
“比较希望你对我唱情歌耶。臭硝子,没事就快滚。”五条悟不耐烦地向硝子摆摆手
,说别吵他继续破关,硝子笑笑地轻声道,“你别做梦了。晚安。”
他知道。他都知道。
在输掉好几场游戏之后,五条悟总算是认命坐到桌前,盯着剧烈而窜升的火光,啃蚀
掉一张张照片。快门只会闪烁一次,留下十五、六岁的他们并肩挤在狭小的方框里,过曝
的五官薄透得模糊不清,一捏就皱。
枝桠般的苗火,在眼底晃动,不停地从他们彼此间穿过。五条悟就一直注视著
,所有的他们,暖得易燃,无处躲藏的夏日幽灵,逐渐被裂成数不清的截断,越来越小,
越来越碎。五条悟没伸出手承接。他以为不需要。
你可真傲慢。五条悟。
他站在原处,任其嘈杂纷扰的人们,反反复复经过离彼此只有寸步之遥的他们。他说
,五条悟,你可真傲慢。不愠不火,眼神平静,不带有任何笑意与恨意。五条悟。你可真
傲慢。这是什么该死的诅咒吗。虽然他根本无从狡辩,他当然知晓所有加诸于他的论证与
控诉,都是对的。
因此,五条悟仅仅看着对方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走掉。电线杆停栖的鸟掠起,错身而
过的车子靠近又驶离,街口的红绿灯一闪一烁,一明一灭。他终究隐没至见不著的地方去
了。只身一人。五条悟放下原本抬起的手,就这么沉默地,目送他的背影远行。
早上从新宿赶回来高专,向夜蛾报告完,五条悟就逼迫自己确信,他是再也不会回来
这里的事实。
那这间多出来的就可以改造成他自己专属的游戏间了,原本锁著的房间被五条悟硬生
生闯进来。硝子经过时,双手交叉胸前,似笑非笑地说,“还以为会一直放置不管,”硝
子没骨头似地倚靠在门边,“看来今天在新宿,某人受到不小的刺激。”
五条悟那时正忙着把贴在墙上的乐团海报撕下来,“白痴硝子,在说什么傻话,我只是要
把这间,整个砍掉重练而已,反正留着也很浪费。喂,你别走,硝子也要来帮忙。”五条
悟拉住硝子跟他说明设计蓝图,左边要放一个实木书柜,搭配玻璃门板,摆满连载中的漫
画跟熬夜也破不完的游戏卡匣。右边呢,则是要放精心收藏的电影光盘片。
难看的、好看的、新颖的、怀旧的、经典的、冷门的、值得回味的。以后如果要推荐
给谁,五条悟就可以很坏心眼凑到他耳边说,欸这个人,在一半的时候就挂掉了喔。
中途散场,强制离席。强大又帅气的主角,为他流下了一滴泪,下一秒戏继续演,不
暂停,不拖沓,不矫揉造作。故事照常地迎来赚人热泪的终局。不论是好的,抑或是坏的
。而不论哪种结局,这个人都已不复存在。他只是鬼魅。
整间房间乱得如同被一场猛烈的地震袭卷,遍地都是五条悟努力整个晚上的丰功伟业
。他抽动鼻子,嗅闻燃烧殆尽过后独有的气味,五条悟感到通体舒畅,圆满喜乐。他并没
有要另外做扫除的打算,悠悠哉哉地准备走回去自已的房间睡觉。踏出房间之前,他又瞥
了一眼那盒待在衣柜里的甜点礼盒。
五条悟缓慢地停下脚步。甜点是无辜的。他信誓旦旦地想。他把硝子刚刚扔给他的零
食都吃完了,于是他兴冲冲地打开盖子,瞧见里头夹了一张便条纸。
“给亲爱的五条悟:
这个超甜,但满好吃。去OO市买回来的,你每次说到时我们一起去这出任务要买回
来吃,总之你很惦记这个伴手礼吧。有点贵,所以小少爷要付我钱,先帮你垫,最近太少
碰面,我先写起来提醒自己,五条悟还欠我¥7,749(红笔画了个大圈圈)不要嫌我囉嗦
,但你以后应该会蛀牙痛到想把自己掐死,或者得糖尿病死掉。开玩笑的。我衷心祝福你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画了一个带着墨镜的巨大男性生殖器。旁边再用红笔画了个大
爱心)
你诚恳真挚的友人 夏油杰 2007.07”
难以抑制地掐紧纸条,五条悟握紧拳头,又无声地松开,他折返回去,沿途踩踏那些
星散的垃圾,啪地一声把盒子丢到床铺,紧接着也把自己抛掷进床里。他维持仰躺的姿势
,开始抓起大把大把的点心特产,拚死拼活地往嘴里送,也不理会嘴唇外围沾满甜腻的砂
糖跟残渣,两边脸颊鼓得跟花栗鼠似地,他还在拼命塞,竟没半点噎著,非要把盒子里全
部的糕饼尽数吞下去。
“嘿,悟,你要是没有我监督,等到以后,三十岁前就会得糖尿病死翘翘了。太贪甜
了你。”
“绝不可能发生,”五条悟无聊地玩弄夏油杰的散发,试图编成一股漂亮的麻花辫。
没任务的假日,他们常常这样厮混在彼此的房间玩乐,久了也成戒不掉的习惯。他们一如
往常地,共处一室然后互不干涉地各做各的事。夏油杰背对着他,忙不迭地在打游戏,嘴
里还有闲工夫数落五条悟。他们一同侧躺在夏油杰的床上,五条悟嘴里猛吃甜甜圈,把糖
霜弄到床单都是。“因为你都会在啊。我最佳的搭档。”
他慢慢地把另一股发辫缠绕上来,轻拢著收束末端,再用发圈绑紧,“不会断、再也
不分离。我的杰……作辫子。完美。一百分。”夏油杰好似在笑,身体近乎其微地颤动,
“……悟……如果我说那……”他接下来的话语都被五条悟咀嚼的声音盖过,于是五条悟
蛤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甜甜圈,继而把整个身子瘫软到夏油杰臂膀上,“杰在说什么?”
五条悟边问边揉捏夏油杰的耳垂,“……好痒……别弄……干!你乱按我A键干么!”
五条悟笑得乐开怀,伸出左手穿过夏油杰的手臂,环抱住他宽厚的胸膛,嘴里的甜圈
圈都还没吞下去,咕咕哝哝道,“喔呀,杰太弱了,别怪我,”他把脸蹭进夏油杰的后颈
窝,朝他耳朵吹气,不顾满嘴色彩斑斓的糖针喷溅进夏油杰的发丝里,五条悟咯咯笑个不
停,“……废物杰……又再度惨败给五条悟……”
稍微转过侧脸的夏油杰,披散前额的发遮掩住狭长尖细的双眼,瞇成极窄极窄的缝,
溢出僻静又温润的黑。五条悟像一只鼓譟的萨摩耶犬去舔舐他的脸颊,夏油杰也没避开,
任由白晃晃的棉花糖兀自旋转,甜得烫口,沾黏他的眼尾。脖颈。耳根。掌心。指节。脊
骨。
他阖上眼,用几乎快听不见的声响喃喃地道,“是呀,那是当然的,悟,你是最强的
,不是吗?”他转回过身去,把手心覆上五条悟在他胸膛前游移摩娑的手背,安抚似地来
回轻拍,夏油杰的声音好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虚浮又摇晃地失真掉,“悟可要好好照顾
自己。不要死。那么早死会世界毁灭。”
“真烦啊,你,在瞎说个什么劲呢,”五条悟吐著舌头,手指卷起夏油杰的浏海,维
持半压着他的姿势,沉甸甸地没留一丝空隙,“我们才是最强的,‘我们’!不是你。不
是我。还有,玛雅人说世界末日是他妈的2012年。”
夏油杰又背对着他轻笑了起来,五条悟顺着他一起一伏的,然后渐趋平缓。整个午后
的时间,都软烂得彷若一遇热就化开的糖粉,消融于干涩的喉头,渗入溽湿的牙口。他们
有时做爱。多半归咎于打架打得难分难舍,群情激昂,又或是夏油杰不小心喝太多酒,极
少的时候,是一同看完纯情电影或色情片的时候。然而也仅只于此。
一开始是五条悟先提的。他边翻阅写真集,边询问夏油杰,有没有听过前列腺高潮,
比射精还爽,甚至不用冷却时间。从漫画扉页抬起的夏油杰,促狭地反问,“从哪看的?
有根据吗?”五条悟压下圆框墨镜的镜脚,俏皮地对他眨眼,“要不然,来试试?”
他依稀记得夏油杰微蹙起眉,五条悟接连对他手比爱心,飞吻猛发,欠揍三八的模样
和五岁大的婴孩没什么差别。随即夏油杰捏住眉头,长吁短叹,我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人,
他露出无奈且纵容的表情,摇头说,随便你,你开心就好。
甜。五条悟每每都这么想。不论何时,巢穴般地寄居在那张床上,他都能感觉到满嘴
都是糖蜜。导致床单清洗的原因多不胜数,有时是因为他们彻底玩疯,连干好几场,浓稠
的体液跟润滑液湿得一塌糊涂,纵使夏油杰往往抚额,别又天杀的在我房间搞起来!但又
轻而易举,再次折服于完全没有自制力与秩序性可言的五条悟。
夏油杰斩钉截铁发表感想。悟,你的名字就说明你这个人,永远都会是个只顾著遵从
本心的自私小王八蛋。五条悟听了更乐,甚至愈发猖狂地在夏油杰的床上,乱七八糟吃各
种甜食。床单宛如崭新的野餐垫。水果塔。布蕾蛋糕。巧克力。玛德莲。圣代。大福。水
羊羹。金平糖。
自始至终都没有一种会是酸涩的。重复洗刷床单,把它拿出去摊在阳光下晾。暖烘烘
的,蓬松而柔软。抚平捋直他们肆意妄为所遗留下的痕迹。折叠再折叠的被褥,一再对折
,一再展开,熨整他们骄纵而锋利的轮廓,聚拢他们拉得极长极远的影子。
他们十分有默契地都不待到隔夜。“难道悟需要别人哄才睡得着。”夏油杰抿著发圈
,迅速俐落地扎好丸子头,弯着眼讪笑。五条悟趴伏床侧,左右晃动手探到地上拾起墨镜
,嘴角一撇,“这垃圾狗屎般的床如果每晚都还得挤在一起,肯定会被操坏。”夏油杰站
起身,慢条斯理穿好裤子,单手伸进口袋里翻找,咧开嘴笑,“那成天撞来撞去就不会坏
?悟,我每天都在担心你愚蠢的脑袋瓜,”他弯腰俯身把上半身凑到五条悟面前,掏出一
支洋红色的棒棒糖,用扁扁的心型,结实地戳了戳他的脸颊,“还不闭上嘴吃你的糖。补
充养分头好壮壮身体健康。”
在吃了。在吃了。真是多谢关心。欣喜若狂地吃。紧噎住喉头,深陷进肺腔,淤塞整
个嘴,凝滞于舌尖,无关乎消化不良,他蜷曲于床,不停歇地鼓著腮帮子不断吞咽,黏附
甜腻的砂糖与碎裂的粉渣,直至盒子空荡到仅留下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条。
五条悟再也不能更明白,深深耽溺于甜总归来说绝是陋习,但那都是蜜糖般的瘾。那
些往复的年月,入睡之后,无所察觉地啮蚀咬合之处的缺缝,偶尔酸软地疼。
“所以,是唸做apprivoisé,”美美子低着头翻折书页,用笔尖去指字句,摩擦纸
张发出沙沙沙的声响,“驯养,狐狸教会小王子的,”美美子顿了顿,莞尔而笑,“你永
远对你所驯养的负责,彼此需要,你对于我将是世上唯一,我对于你也是世界上唯一,”
菜菜子抬起脸和美美子眼神交会,嘻嘻笑着说,“满浪漫的呀。”
菜菜子举起铜金镶边的精致小叉子,“狐狸的嘴,骗人的鬼。我也会法文啊,Souffl
é!来,我唯一的美美子,张嘴,”菜菜子往他的双子姐妹嘴里塞舒芙蕾,紧接着想到什
么似地,转过头朝阳台的方向喊,“……夏油大人!真的不吃吗?很有名的舒芙蕾松饼,
排队排好久喔,”菜菜子用叉子慢慢地刮掉松饼上过多的鲜奶油,“是抹茶红豆口味的哟
。”
透薄而细微的日光,弥散成层层叠叠的澄红,天色逐渐黯淡,夏油杰双臂交叉于胸前
,偎依在栏杆,他眼眉也低低地下垂,“谢谢菜菜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用。”
下沉的暮色,洇泳进无尽的暗处去。流沙般地沉。绵延的蓝,斑驳但广阔,深邃得见
不着边际,揉杂红得过于浓烈的余晖。即便太阳都已沉落在地平线以下的深处,那些残留
的余光仍散射不停。夏油杰注视著青冷的蓝向他铺天盖地坍落。
“很优秀喔,虽然是第一次出任务,我还稍微捉弄了一下,生气起来很可爱,”他指
尖末梢划过一绺绺垂坠的深色长发,攀附到夏油杰耳后的侧颈,不疾不徐地轻抚,“我就
忍不住想,哇,这小鬼也终于长大了,”夏油杰不用睁开眼去确认,也深刻清楚对方眼睫
上下扇动,轻盈地笑出声来的模样。
在黑暗中,仍旧无法直直望进的眼。宝石般地折射所有浪潮般的粼粼波光,天空向远
处不停地开展延伸,霭霭地笼罩,无边无际。我的无下限咒术,简单来说,就是永远接近
不到我这个人。于是夏油杰反问,那么,所有的一切都将碰触不到你吗。五条悟。
他轻而缓地啄著夏油杰裸露出来的肌肤,与他手掌心加重的力道完全相反,指
腹静默地攥住脖颈,他在夏油杰耳边低语,仿佛道声晚安那样亲暱,“……那我也该是下
定决心了。”
夏油杰已无数次回避、尝试循逃任何一个所有会和五条悟打上照面的任何可能性。要
与过往彻底断绝往来,割舍往日逶迤的行路,再也没有任何的牵连。而往往事与愿违。
那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深夜。雨将要降下。深山里被废弃的隧道,猴子们热爱的百大
试胆大会胜地。等到夏油杰有所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即便一开始五条悟猛然而生根本隐藏不住的庞大杀气,但等到他站定在夏油杰面前,
霎时,五条悟竟是和煦地笑得乐不可支,与夏油杰警戒且谨慎的备战状态相差甚远。
他单手指著夏油杰,另一只手遮住嘴巴,笑呵呵地说,“哎唷,五条袈裟。杰,你这
该死的混帐家伙,我不知道你想我想到要把我穿在身上耶,如此惦记着我吗?”稀疏的星
影从叶缝间无可避免地亮,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拉开眼罩,咸湿的浪沫一瞬向他涌来,淹覆
定锚的眼底,“讨厌啦,我也很想你,杰。”
夏油杰早已习惯五条悟话语说得都极轻巧,充满余裕,夏油杰不自觉别过脸去,声音
像被拍击的岩礁,晕成一滩,究竟要栽掉多少跟头才心甘情愿,“真是的,悟,你逮到我
了呀。”夏油杰歪著头把双手一摊,“看到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是个嚣张机掰睫毛怪,我就
放心了。”
理应森冷肃杀的重逢初见场面,就在五条悟向夏油杰缓步走来给他一个久违的大拥抱
后,被他们俩共同背弃掉。
前后又不巧撞见了几次,少得可以用单只手就数得出来。大部分五条悟会分享他的近
况,夏油杰就当作打发时间地听。带惠跟津美纪去某家甜点店吃、咒术界高层那些迂腐老
人又叫他去哪里出差、灭掉了哪个特级笨蛋杰晚来了一步收为己用、逛街路上被漂亮的高
中生妹子搭讪、教祖大人是否有足够的资金去维持运作他的教派,会不会面临财务危机被
迫兼差打工辛酸画面流出。
唯独他从未谈论关于那些最应该提及的。
五条悟自顾自地拣选最不值得被放在信件里书写的,那些最容易被省略的无趣小事。
大半时候,他们如往常那样做爱。理所当然地互不待到明日。大抵来说他们在本质上
都极为相似。无限的衔尾蛇,相互对称,兜了一圈完美无憾的圆,互补的日与夜,然后永
远不相交。
某次五条悟说,他也是猴子。他担任三不猴中双手遮住眼睛的那只,离去前他轻轻地
拉着眼罩绑好,略带一个若有所失的微笑,“杰就是不说话的那只。硝子是捂耳装聋那只
。我们是超级无敌さしす猴子战队。”那次结束得十分仓促,因为他们像两位小学生扭成
一团打起架来。
偏偏他们从未竭尽全力要置对方于死地。所以当五条悟慎重地表示,他终于下定决心
的时候,夏油杰明了,原地旋转的衔尾蛇日日夜夜吞食自己的尾巴,幸存仅是徒然,毒液
早已确保他们的死亡。赊余的劫数到头来总要偿还。即便对方理解立场与苦衷,认同与包
容又是另外一回事,这世界永远不可能单单对半拆解分为他们,和我们。
生活是由乏善可陈的琐碎与枝微末节所堆叠出来的,夏油杰一直在等他们彼此谁先义
无反顾地跨过,日子就会纷至沓来地笔直前进,不再停留。
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垂怜我们。除免世罪的天主羔羊,求你赐给我们平安。求
你垂怜,我们罪人。
Ite, missa est. 仪式结束,你们离开吧。弥撒礼成。感谢天主。管风琴气势雄伟地
响起,乐音悬宕在梦幻般的花窗玻璃,咏唱的高昂诗歌回荡不已,子夜大弥撒在午夜结束
,迎接圣诞节的到来。最后一刻的平安夜,伴随教堂报佳音的钟声,敲响了对世界的宽恕
、祝福和欢乐、幸福。
原来天国近了。五条悟沿路从喧闹的街道迳自走过,意识到圣诞节这个喜庆节日,真
的太适合热恋期的情侣疯狂打炮。
抱一桶肯德基的炸鸡派对桶在租屋处看小鬼当家重播、或者互相勾搭手臂绕着公园旁
的圣诞市集走走停停、或是在专门卖限定版圣诞装饰的草莓蛋糕店家前大排长龙、和可爱
的圣诞装饰与闪闪发光的圣诞树拍照留念。
用红笔圈起又划掉的圣诞夜代办清单,肯定不会有这项:目睹他人的逝去。并亲自葬
送。
锈蚀的腥臭味,血无止尽地汩汩流出,夏油杰很少忆起当初手刃双亲那种撕心裂肺的
感觉,他们普通地爱着他,他也普通地爱着他们。而那更显得他的选择与决定,冷酷到无
以复加。道阻且长,血迹斑斑,他就一路颠簸地走。
你可真残忍。夏油杰。
“……只是在这个世界,我没能打从心底里,开心地笑出来。”夏油杰在最后一刻,
终于尝试说出一些真心话,他能预想五条悟听见之后,显现极致痛苦的表情,皱起好看的
眉眼,向他指控。你可真残忍。夏油杰。只因夏油杰郑重地否定他们三年间所有的一切。
因此夏油杰没有再抬起头往五条悟那看,他光是维持从齿缝挤出一些完整的字眼,都
渐趋困难。
五条悟看着他最初与最后的友人,遍体鳞伤的躯体软软地烂,血和骨破败地糊成一团
。他回想起他抱着天内理子僵硬冰冷的尸体,温热的血早已流失殆尽,轻得没有什么重量
。事后夏油杰时不时掀开他的前发,缓缓地抚摸留下疤的额头,神色凝重,但什么也不曾
说。
遗言说得恳切,五条悟深知那他也该回敬一些心底话,脑内叨叨的呓语支离破碎。
我曾经以你的判断作为善恶的标准。因为我不理解。我太过于依赖你了。你也知道吧。但
你知道吗。我把第一人称改掉了。这些难道真的都有意义吗。五条悟恨不得扯住夏油杰的
领子嘶喊。为什么要再让我落单。不是我抛弃了你,是你。你知道你很差劲吗你这个令人
伤脑筋净是给别人添麻烦的怪浏海混蛋。
暗巷很安静,彼时只有他们俩人在这光照不进的角落,渐次暗去,“杰,”五条悟总
算是开口了,唤著夏油杰的名字,于是夏油杰困倦地睁着眼睛,用漫漶不清的视线望向五
条悟。
他们互视彼此。五条悟眨动眼睫,接着说,“─────────────。”
夏油杰闻言猛地一怔,紧接着难以抑制地弯起眉眼,猝不及防笑了起来。
宛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