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真爱无敌 2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1-12-10 20:24:11
※有写到主流宗教和架空异端,与现实人、事、物、团体无关,请充分了解再点入
※大多以第一人称视角
2.
真神教比想像中还要好接近,尤其是我顶着学生的身分,大学是这么完美的温床,他们无
孔不入,甚至还有了一个社团:真宗教信仰研讨会。
与周文分挥别之后,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校园,我直奔社团位置。她说得很迟疑,毕竟
那已经是她还在学生会时的事了,不知道这个社团还在不在。
我奔了半个校园,终于在林荫大道旁的小木屋停下,上面挂著有点腐朽的木牌:真宗教信
仰研讨会。我摸了摸把手,上面没有生灰,木牌的绳索看起来也有定期更换。
这是校园里面的角落,树荫让这里十分凉爽,在秋天这个季节里还会冷得发抖。周围很安
静,偶尔会也有推著婴儿车经过的家庭,但这依然无法驱赶这里的静谧。
当我还没决定到底要拍门还是叫喊时,身后传来了十分惊喜的声音。
“同学同学!”
我转过身,看见一个和禹苑乐差不多年纪的平凡少年,笑起来像颗小太阳,伸手碰了我的
背一下,然后走到我身旁,一瞬间我们就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嗨,你对我们社团有兴趣吗?”
我眨了眨眼,“我,我刚好经过。”那个人拿出钥匙,动作有点迟疑,见状我连忙又装做
天真的模样道:“这是在研究宗教的社团吗?是什么宗教?我们家也有信仰,但是……”
他打开了小木屋,一股奇异的清香扑鼻而来,他领我走了进去。这是一个富有温馨气氛的
小窝,米色系的沙发上摆了几个抱枕,上头还披着红色的毯子,鹅黄色的灯光霎时充斥着
整个空间,即使是带有目的性前来的我也放松了不少。
“请坐。”他指了指沙发,然后在旁边的柜子翻出茶包盒,然后顺手按下快煮壶。
“我……”
他看出了我的犹疑,连忙热烈地开始了自我介绍。原来他是大一的学弟,果然和禹苑乐一
样大,就读某个和我八竿子打不著关系的科系,大家都叫他小吉。
我终于走了进去,他忙不迭地帮我关上了门,砰。小吉热情地拉着我坐下,还替我泡了杯
茶,堪称嘘寒问暖。他问了我的名字、年纪、科系,还想知道我的地址、电话,我不想告
诉他太多关于我的事,幸好他也没什么技巧,我总算是四两拨千斤地回避了。
“我叫做……叫我约书亚就好。”
小吉看着我,端著茶杯的手停了下来。他看起来还是很温和,不过脸上表情的变化难以做
到完全压抑,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你刚刚说你家也有信仰?”
“对。”我也盯着他的眼睛,故意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所以我的英文名字才会是约…
…约书亚。”方才短时间之内为了想出一个名字,我下意识地丢出了“约书亚”,然而说
出口的瞬间我就后悔了。但说都说了,我只能硬著头皮地演下去。
“这样啊。”小吉看起来更认真了。一边思考的缘故,他说话的速度放缓了不少:“是你
父母为你命名的吗?你真正的名字呢?”
他果然锲而不舍地想知道我身分证上的名字,我只好大大地叹了一口气,露出了十分不满
的表情说:“是的,从出生的时候父母就决定好了我的英文名字。若不是这不符合社会风
气,我大概就真的得叫做约书亚了。”我在小吉继续开口之前又继续道:“我不认为那是
个好宗教。”
小吉微笑,我看得出来他的脑袋疯狂运转,这使他脸上的表情宛如凝结,手也忘了动作,
只是僵硬地摆在大腿上,就像是个突然被踢掉插头的机器人。
我耐心地等了一下,他才终于缓缓地说:“原来如此。”他舔了舔嘴唇,“你不喜欢那个
宗教吗?”
“是啊。”我装做没察觉他的不对劲,继续天真地抱怨:“耶稣真的存在吗?我又没看过
他,凭什么他就是救世主呢?”
不自觉地,我竟然将小吉当成了猎物,甚至没有一丝罪恶感。小吉点了好几下头,慎重地
回应我:“你和我想的完全一样,约书亚。”
我故作吃惊,“真的?”
“真的。”我看见小吉眼中的星星,不带一点虚伪,闪闪发光,热烈地倾身道:“我一开
始也是随着父母信仰基督教,国小的时候就受洗了。但是随着我长大,我发现我错了!我
并没有成为更好的人,这个世界也没有变得更好。”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其实只要稍微
想一下就知道,一个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怎么能改变这个世界呢?那根本只是杜撰出
来的!”
小吉终于停了下来,半秒钟之后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应,连忙也倾身。我们两个靠得很近
,我瞇起眼睛,嘴角扬起得角度非常温和,尽量不带任何自我意识,但只要小吉再清醒一
点便会注意到我的言不由衷。
“我和你有相同的想法。”我瞥了一眼桌上已经没有蒸汽的茶杯,我们已经谈了有一些时
间了,我不想再兜圈子了。“这里是宗教信仰研究社团吧?你们也会讨论到类似问题吗?

“当然!”小吉比了一个手势,起身从旁边的书架上拿出了三本书,封面都没有文字,但
我只要一眼便可以确定,这和大哥那本书的材质一样。
“这是什么?”
小吉翻开了其中一本,我注意到第一页的角落写着:闵生明 著。我立刻按在那页,略微
强硬地阻止小吉翻下去。
“作者是闵……闵生明?”
“对。”小吉见我这么感兴趣也没失了理智,克制地说:“他的著作我自己也买了,十分
地有用,解答我诸多的疑问。”
小吉把书抽开,我的手指滑了出去,他因此得以继续翻阅。按照小吉的说法,这位闵生明
写了三本书,被称为真理经,分别是:和平、大同,以及真爱,其中又数真爱最为重要。
“真爱这本书教会了我们如何实现世界大同——只要有爱,我们便没有敌人,四海皆兄弟
。再也没有纷闹、战争,冲突。”我死盯着这本书,小吉误会了,他连忙说:“如果你感
兴趣的话,我可以把这套经典送给你。”
经典?我活了二十年都没听过的东西竟然叫做经典?我怕是孤陋寡闻了。况且我才不想把
这么重的东西揹回家,于是便转移话题:“真爱是什么意思?”
小吉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选择从比较安全的着力点开始。
“家庭是影响人类最重要的东西,你同意吗?”
我耸肩,“我想是的。”
“人类是如此奇妙的生物,我们能够思考、发明、爱人,被爱。我们如此特别!”
我的眼前不知道为什么一黑,不过并非全然失去视觉,只是幻觉似地身在漆黑的房间:一
颗颗的后脑杓、奇妙的香味,四肢发软,朗诵声绵延不绝。耳边一直重复著小吉的话:人
类是如此特别。人类是如此特别。人类是如此特别。
人类是如此特别!
我眨了两下眼,小吉恳切的脸才又再次出现在眼前。
“你真的相信人类是从动物演化而来的吗?不!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我附和。
“人类建立了一对一的家庭,终其一生都只会爱那个人,这多么伟大!婚姻是神圣而且伟
大的!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婚姻之上,这就是真爱。”
大概是因为方才一闪而过的不死冤魂,我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一些,肌肉仿佛不受控制
,这让我显得有些冷淡。
“人类真的可以终生只爱一个人吗?”我问。
小吉早有准备,他摇了摇头。“那些离婚的人都是因为选择了不对的人。”
为了隐藏意兴阑珊的态度,即使是明显地察觉这是他希望我问的问题,我还是开口了:“
怎么样才能选到对的人呢?”
小吉等这个问题很久了,我对那突然睁大的眼睛和上扬的嘴角并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仍旧
打起精神露出好奇和期待的表情。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约书亚。”他说,“我不是可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但闵生明
真……先生会知道的。”
“……那些书的作者?”
小吉再度回避我的困惑,他看起满心欢喜,这份快乐非常纯粹而且丰满,让我有了想吐的
感觉。“你真幸运。闵生明先生最近刚好有个讲座,你想来参加吗?”他强调:“这是完
全免费喔!”
“哇。”我笑瞇了眼,“免费?真的吗?我可以参加吗?”
“当然可以!”
他又从桌子底下抽出一张传单,因为教会的风格和以快速地吸引眼球为目的,上面字体被
放大得失去美感,新细明体的字写着时间地点,以及讲座名称:真爱无敌。
“你会来参加吗?”
我慢条斯理地收下了传单,地址看起来离学校很近,是走路就可以到的距离,而且正巧是
明天晚上。
小吉见我没有说话,竟又急切地问:“你礼拜一晚上有课吗?”
“没有。”我答,并且微微一笑,“我会去的。谢谢你,小吉。”
小吉还是跟我要了电话,我欣然地给了。小吉当场拨通了电话,并且强硬地也将自己的电
话加入我的通讯录。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反抗,手指放松,任由他抢走手机、然后再将
之塞回我的掌心。
“明天见,约书亚!”小吉郑重地说。
我离开小木屋没多久小吉便传了讯息,延续著方才的神圣婚姻。和我想的预测的一样,十
八岁的他告诉我他们相信一男一女是神圣婚姻的基础,我并不惊讶,他们不会是唯一执著
异性婚姻的团体。他先问了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说谎了,我说我喜欢女人。
他几乎立刻传送一个爱心的贴图,然后告诉我喜欢同性是一种错觉,这很常见,年轻人偶
尔会这样,这个讲座同样也会帮助这些人。他反复强调:这不是病喔!我没什么兴趣,敷
衍了一个贴图。
寂静了一会,当天晚上小吉又传了一个晚安的贴图,并且分享了他今天所完成的事:阅读
了名为真爱的经书,还完成了报告,向真父告解祈祷。并且最最最重要的,是他认识了我
,并且成功邀请我参加讲座。
‘这是真父的安排。’他如此说。
我允诺他一定会参加明天的讲座。他不知道的是,我大概比他更期待明天的“讲座”。
我状似不经意地问大哥他明天晚上的安排。文字难以看出,但我还是察觉了大哥的迟疑。
我很有耐心,大哥犹豫之后还是诚实地答:我要去教会的讲座。
大哥请我不要告诉其他手足,我答应了,他知道我绝对会遵守诺言。
我原以为和小吉的话题就会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他隔天又传了一个早安的贴图,祝我有个
美好的一天,并且再度与我确认讲座的时间。
“哈……”我失笑,回传了一个“OK”的免费贴图。
“早啊,苑之。”
我立刻收起手机,对着打着喝欠向我走来的同学挥挥手。他的名字叫做洪柏融,早在走到
座位之前就跟一拖拉库的人打了招呼,我怀疑他迟到的原因是因为从校门口不间断地与不
同人道早。
“早。”
我和他的交情不坏。思索了一下,我有些突兀地开口:“你知道我们学校有没有一个长得
特别出众的男生?”
洪柏融原本拖着下巴的手滑了一下,下巴撞到桌子,一下子就醒了。
“……蛤?”他含着泪摸著下巴困惑地反问:“要说好看,难道不就是你们这些禹姓兄弟
姊妹吗?啊,忘记你没有妹妹。”他一下子就把话题拉到完全无关的方向:“你们明明长
得不像但都各有各的魅力,就连你那个已经毕业的大姊都成为了学妹间的传奇,说实话我
都还有点嫉妒呢。”
无语只有一下,我不知道该道谢还是无视,沉默了会才道:“呃……如果说除了我们呢?

“唔。具体是长得多好看?”
我仔细回想了闵隽川的长相,灵肉分离似地拔除了自身的厌恶,尽量客观地描述他的长相
——腿很长,皮肤很白,浓眉大眼,脸蛋很小,左看右看都是个帅哥,而且很高。
“很高?多高?”
我笔划了一下,“可以有到一百九。”
“这么高。”洪柏融眨了眨眼,“如果有另一个这么高的人而且还长得很好看,我不可能
不知道。”他骄傲地说:“这个学校没有我不认识的人!”
我没有特别想知道这些细节,只好简单地道了谢。
早上的课开始了,感觉统合专论的老师很无趣,洪柏融已经做好睡觉的准备:他将手臂枕
在下面,眼睛却尽力地睁大,而这其实一点用也没有。
我打开笔记本并且从铅笔盒拿出铅笔,洪柏融注意到了,他以闲聊的口气小声地说:“真
难得耶,现在竟然还有人用笔记本坐做笔记。”
我的手顿了一下,拿着铅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抽动。我耸肩,“我比较老派一点。”我随口
道:“不然为什么‘笔记本’叫做‘笔记本’呢?”
洪柏融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呼呼地笑了两声,又趁老师不注意的时候打了个喝欠。
“你从大一到现在都用铅笔。”他竟又继续说,“这比用笔记本还要让人吃惊。你讨厌用
原子笔吗?退一万步好了,为什么不是自动铅笔?”
啊,真麻烦。我心想。眼睛直视著黑板,手里转动着铅笔,笔头被磨得尖锐无比,我不知
道为什么有了这种幻想——我明明不想的——笔头插进了洪柏融的眼睛,他当场倒地,全
部的人都失声尖叫。
我明明不想的。我明明不想的。
“洪柏融。”老师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知道早八很累,但你已经趴下了是怎样?”
并非嘲弄,而是全班的哄堂大笑。洪柏融不只在学校人缘好,就连大部分的老师都对他印
象不错,是个虽然成绩中下,但很讨喜的人,真正嫉妒的是我才对。
“老师对不起——”他很干脆地认错,装做可怜兮兮的样子。
直达核心的疑问被遗忘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大概只是个入眠前的无聊行为,是
我认真了。
我用左手指尖摸了摸笔头,在感受到疼痛的时候放下心来,然后迅速地把左手收在桌子底
下,死死地按在大腿的布料,并且感觉到了一点的温热在上面散开。
晚上的时候大姊传来讯息,大意是问我今天会不会回家吃饭。家和学校很近,我和禹苑乐
不同,我选择住在家里,他却坚持住校,虽然不过大一,但我想他即使抽不到宿舍,大概
四年都会选择住在外面。
我简单地回了大姊我今晚不会回家吃饭。
我们家六个兄弟姊妹都是同一所大学,除了坚持早早独立的大哥、和不愿意住家里的弟弟
以外,所有人都是选择住在家里而非租屋或住宿。幸存的我们关系非常紧密,已经到了常
人难以理解的程度。
除了大哥(禹苑乐不在讨论范围内)。我曾想过这种紧密的关系也是一种不正常,那么极
力脱离家庭独立的大哥肯定是正常的,但此刻我却很担心他落入另一个囹圄。
大姊没有多问,她一向很相信我。下课的时候是晚上六点,“讲座”是七点开始,我还有
点时间。
我回绝了洪柏融和其他同学的晚餐邀请,但又主动约了明天的午餐,因为我想要融入某个
群体,这很重要,这是人类的社会化重要的一步,我不可以再错过了。
往校门缓缓移动的时候我竟然碰到了禹苑乐。
“哥?”
我立刻停止了脚步,我们就站在校门口说话。
十八岁的禹苑乐对我而言和高中时期的少年没有差太多,总觉得他会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洪柏融说的话:也有女生喜欢这种弟弟型的男生啊,这是女生的保护欲
在作祟。
“你现在才下课?”我问。
禹苑乐大一的课并不多,所以我很意外。
他摇头,“我刚刚去做报告。”
“……你们哪来这么多报告。”
我们又闲聊了一会,然后话题便非我所愿地带到大哥。
“就是那里。”禹苑乐指了指校门口斜对面的宾馆,“大哥就是和一男一女走进那里的。

我腹诽著,宾馆可以开在学校旁边吗?竟然没有家长投诉。
禹苑乐自言自语地重复:“那个男的给我一种非常讨厌的感觉。”
我随口道:“那女人呢?”
禹苑乐想了一下,“女的话还好。难道是做那行的?”
“谁知道。”
弟弟却陷入沉思,“不,不对。她看起来很平静,她是自愿的,但不是因为钱……也不是
因为性欲,为什么?”
我对于十八岁的少年可以坦然说出“性欲”这点感到有点想笑,挥了挥手,我一直说著:
“谁知道”、“是喔”,“我不想知道大哥的性生活耶”,他才终于闭嘴。
我看得出来他有点焦虑了,苑乐是我们家的例外,但依然是家里的一份子,他的神经非常
纤细。
“我今天还是回家吃饭好了。”他因为焦虑而频频眨眼。
我也顺水推舟:“大姊刚刚问我晚餐要吃什么,你跟她说一下,说不定爸今天也会回来。

他连忙掏出手机,总是这样,他虽然想逃走,但又会忍不住回到家里,真是可怜。
“哥呢?一起走吗?”
“我就不了,今天有点事。”
他的口气显得急迫:“有什么事比跟家人吃饭重要?”
我按住他的肩膀,告诉他慢慢地呼吸、慢慢地呼吸,来,吸——吐——吸——吐——好多
了吗?他点了点头,我才收回手。他眨也不眨地看着我,我和他的年纪最相近,他管不了
大哥,但绝对不能允许我“背叛”家庭。
“我今天和同学有约了。”我解释道。
“洪柏融?”
我不意外他记得我同学的名字。
“不是。是通识课的同学。”
“大哥呢?”他又追问。
“我不知道。”我坦然自若地说谎了,“不过今天是礼拜一,大哥一定又加班了,他应该
不会回家了。”
“好吧。”禹苑乐看起来非常失望,“明天呢?后天呢?”
“我不知道。”我重复著,然后推了推他拿手机的那只手,“问问大姊,她会在家的。你
告诉她你要回去,这样就算加班她也会回家陪你的。”
“好。”
禹苑乐去抓其他浮木了,因而失去了平时的敏锐度,没有心思去探究我到底跟谁有约以及
要去哪。

讲座是在某个自由空间,我刻意拖到七点十分才出现,一到便发现小吉和几位穿着背心工
作人员在外面,年纪看起来和小吉差不多。
一见到我小吉便兴奋地挥手,失望一扫而空。
“约书亚!”
我走了过去,其他人自动将我“让给”了小吉,对着我微笑点头。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露出歉意的表情,故意抹了抹额头,好像自己流了一点汗。“抱歉,下课晚了。”
“没关系,快进来吧。”
旁边的人提醒他:“要先登记喔。”
小吉连忙伸出手,手心向我:“身分证。”
我差点笑出来,连忙咬了舌尖一下。“抱歉,我今天忘记带钱包了。”
旁边的人露出了露骨的遗憾表情道:“那可能没办法进去了喔!”
我差点耸肩,舌尖又痛了一下,我露出了更遗憾的表情,转身便对小吉说:“那就没办法
了,我下次再来吧。”
小吉一惊,连忙拉住我说:“算、算了,”他竟有些结巴,“你签个名就好。赶快进来吧
,讲座已经开始了。”
我不动声色地接下了小吉递过来的原子笔,蓝色的墨水晕开在签到表格,我往上几格便看
见了大哥的笔迹,看起来有点潦草,肯定是下班之后匆匆赶来——居然能让工作狂大哥舍
弃加班的机会,我不禁皱眉。
上面的签到表格都有印刷的名字,旁边才是本人的签名,我只能选择在末尾找个空白处签
名。
我脸不红气不喘地签下三个字:约书亚。
“呃,同学,你的名字……”
我冷冷地抬头,“这就是我的名字。”
说完我丢下原子笔,推著小吉就往里面走。
我并没有说错。
一进到会场,我便被人数吓到了,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多,约莫有三十到四十人。自由空间
的场地不大,门口内已经站了几个人,这才让我们的突然加入没这么突兀。
台上的男人说得口沫横飞,看起来是个很普通的中年男子,不过神采奕奕,台上还坐着一
个中年女人,正微笑地看着台下。
男人一定就是闵生明,女人则是王丽庆。
我原以为这不过就是一场烂俗的骗局,但闵生明声音洪亮,口齿清晰,说得铿锵有力,比
我想像中还要吸引人。
“为什么人要创造出人类?”他丢出了这个自古以来的疑问。“人类十分地特别,我们不
同于其他动物,我们能够站立,双手解放,与偶尔能够站立的猴子不同,牠们不过是可以
垂荡在树林间的牲畜,但人类不一样!”他伸出手,掌心面对众人,厚实的手掌和脸一样
红润,看起来非常健康。“我们的手可以做很多事,从精密的芯片制作再到机械操作,无
所不能。神创造我们是为了让我们改变这个世界,替我们的世界谋求更好的生活。”
我下意识地捏紧双手,掌心还能幻觉似地感觉到一丝刺痛。
小吉在我旁边眨也不眨地看着,方才外面的工作人员也都进来了,并悄悄地把后面的门关
上。
“从猴子演化而来?胡说!”闵生明说得很大声,震耳欲聋,“我们非常独特,外面无知
的蠢蛋竟然相信两百多年前的古人的话?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会如此堕落!”
台下传来掌声,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绵延不绝,我一度以为自己在某个演唱会现
场而非骗子的表演会场。
“说得太好了。”小吉用力地点头:“说得太好了!”
不过我并非不合群的人,我当然跟着拍手,思绪却有些飘远。人类是群居动物,不同的团
体出现在每个时期的人类社会,兴起又消失,唯有宗教团体屹立不摇:好的坏的,愚蠢的
邪恶的,现在的正统宗教在千百年前也不过是异端。在这一方小小的会场,我又有什么理
由不拍手,并且不装作自己了解并认同他所说的话呢?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跟着喊:“说得太好了。”
小吉惊喜地转过头,感动地对我说:“说得太好了!”
我也微笑,声音大了些:“说得太——好了。”
闵生明继续道:“为什么亚当和夏娃会堕落呢?”
下面有人举手,并且在闵生明点头之后说:“因为夏娃的堕落。”
“没错!”闵生明几乎是大喝,“因为夏娃的堕落!她与魔鬼发生那下流无耻的性关系,
是她玷污了人类的血脉,所以我们才会活在这痛苦的世界之中。”
我一直在等他提到关于亚当的“故事”,但他大概花了十分钟在讲述夏娃的堕落,以及这
多么无耻,我不禁打了一个喝欠,还好小吉没有注意到。
“因此,建立真爱的家庭是很重要的。人类唯一救赎的方法便是选择正确的人,结下好的
善缘,生下好的子女,实现世界大同的真善美。那么,该怎么选择正确的人呢?”
小吉用手肘撞了我一下,偷偷打呵欠的我抖了抖,差点没有撞到旁边的墙壁,没想到看起
来这么纤细瘦弱的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果然是狂热使人强大。
“听!”他的眼睛发光,仰头对着我说:“这就是我们上次讨论到的。我就说这个讲座很
有用吧!他会解答你所有的疑问。”
我点了点头,耳朵束了起来,喝欠也被咽了下去。这的确是我想要知道的答案,不过不是
为了世界大同,而是为了大哥。
所有人屏息以待,我眼睁睁地看着台上的中年男人高举双手,然后缓缓地在自己肩膀上拍
了三下。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这听起来让人很安心,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会知道。”他停了
一会。“耶稣基督真的存在吗?不,那不过是世人拿来安慰自己的虚构人物,没有人真的
有人见过他,他不存在。”
我抱着胸,听着他的自问自答。
“我曾经也是个迷茫的男人,过去结过三次婚,没有小孩,并且都以失败作结,因为那些
都不是对的人。直到有一天,我在生死的瞬间见到了创世神!”他激动地指著天花板,我
下意识地往上看,那里只有一片污垢。他说:“祂真的存在!祂告诉我,我将成为祂与人
类之间的仲介人,成为人类的真父!我听着神的指示,在那之后便遇到了你们的真母。”
他再度停了下来,适时地让身后的王丽庆优雅地点了点头。“遇到她,我才知道什么是真
爱,什么是家庭。”他用力地在自己的胸膛拍了两下,“神告诉我:我是现世的亚当,她
是现世的夏娃——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你们都是我的子女!我爱着你们!我爱着所有人类
,即使他们不相信我,即使他们贬低我!我会一直爱着他们,因为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所
以!”他说到激动处还掉下了眼泪,“我们现在要做的便是建立无罪家庭,只有这样我们
才能洗尽夏娃和魔鬼交和带来的罪孽。
“该怎么做呢?很简单,我会知道真正适合你的伴侣,只要跟随我,你们便会得到真爱,
进而建立真正的家庭,诞下无罪的子女,你们的后代就会因此得到解脱!唯有这样人类才
能得救。我并没有获得任何利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偿的,我不收任何金钱,我只是希
望人类能够洗清恶魔的罪孽。人类为什么会有原罪?这都是因为夏娃的诅咒,她的堕落害
了我们,只有我知道如何停止这一切。”
下面有人早早举手了,手伸得很直,闵生明一直到眼泪干了才示意他说话。
“请告诉我,真父。”那个人问:“我真正的伴侣是谁?我想要建立正确的家庭。”
闵生明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竟弯下腰拥抱了他,后者先是一愣,随即剧烈地颤抖
,最后泪流满面。
小吉在旁边悄声地跟我说:“那个人也离了三次婚,而且都没拿到小孩的监护权。”
“……”
闵生明的声音柔软而且厚沉,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并且轻柔地说:“辛苦你了
,你做得很好——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个人抱着他放声大哭,一时之间场面有点感人,不少人都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我很清楚
自己无动于衷,不过这并不代表他的演讲失败了。相反地,演讲非常地成功,只是我本就
是“不正常的”,眼角能够随着人们的鼓舞湿润,但这不过是为了融入团体的生理反射。
“讲座结束后来找我吧,我会告诉你的。”闵生明放开他道。
那个人拚命地点头,王丽庆不知道什么走了下来,伸手也给他了一个拥抱,然后亲吻那个
人的额头,十分地慈爱,眼神里没有一丁点的杂质。瞬间,只有瞬间而已,我得承认我很
羡慕,无论是她给的拥抱,还是她清澈无比的爱。
“请问。”会场中间的女孩举手了,她大概是新来的,没等闵生明同意就怯生生地问:“
有成功的案例吗?”
小吉又凑到我耳边补充:“她刚跟男友分手,自杀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当然有。”闵生明微笑,“我们已经有不少结婚的伴侣,没有人离婚,他们也不会离婚
,一直到现在都恩爱如初。除此之外,我们前阵子也指配了不少交往中的伴侣。”说完,
他点点头示意,会场前排的男男女女都站了起来。
我瞪大了眼,气憋在喉咙,往后退了一步,半张脸被前面的人遮住。站起的人群之中其中
一位就是大哥,不过幸好他们都深情款款地凝视著彼此的伴侣,没有人往后看,我虽惊了
一下,但并没有被发现。
“来,我们请思言说话。”
大哥被点名了。他是里面最突兀的,不过是好的方面。他还穿着西装,看起来文质彬彬,
再加上他本来就不矮,腿长得要命,脸虽然和爸爸不像,但毕竟也是被洪柏融认证的帅气
,一站起来就引起了窃窃私语。
他看着身旁的女人,他和其他人比还是面瘫了些,但好歹执起了女人的手,颜值也勉强盖
过了天性的冷漠。
我以为我听错了:“感谢真父。”大哥缓缓地道,“在他的指引,以及代理人的见证之下
,我遇见了我的真爱。”
我感觉到肩膀一痛,小吉因为在我的左前方看得入迷所以没有发现——我被扯了一下,一
回头便和一双锐利刻薄、和禹苑乐所说的讨厌眼睛对上。那人的瞳孔里映照出了“我”,
或许这就是撒旦的模样也说不一定。
“你来这么干什么?”大哥口中的见证人压低了声音,冷冷地问。
我瞇起了眼睛,飞快地回想着他的名字:“隽川”。他叫做闵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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