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本来帝释天都已经安排好了，生日直播节目结束后苏摩会载他回家，而阿修罗会带着
蛋糕先去他的住处等待，避免两人单独在外见面。
　　然而直播节目当日，刚从摄影棚回到休息室，却见到了今天最不想见到的人──光明
天坐在帝释天的休息室里，看到他时露出了笑容。“生日快乐，帝释天，让我请你一顿生
日晚餐吧──虽然时间晚了些。”
　　苏摩看向明显神情僵硬的帝释天，她知道帝释天此时只想回家与阿修罗一同庆生，内
心十分想把眼前摆明了阻碍两人相处的光明天痛揍一顿。
　　“前辈，非常感谢您的好意，但我今晚已有安排……”帝释天鼓起勇气拒绝光明天的
邀约。
　　光明天早就知道会被拒绝，故意晃了晃手中的手机，仿佛提醒他那些照片的存在。“
我不过借用你一点点时间，不会让你彻夜不归的。跟你的‘护花使者’说一声晚点回去不
就成了。”
　　帝释天知道光明天是故意的，生日这天谁都会想和重要的人一起度过，而见他坚决的
态度，帝释天明白自己没有第二个选择。
　　他努力忍住心底的委屈，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回答：“……那，能让我打一通私人电
话吗？”
　　光明天没有为难他，“我在外面等你。”
　　等门再次关上，苏摩看着满心不愿却只能压抑的帝释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帝释
天拿起手机打给阿修罗，却没有接通，他只好留言告知自己会晚点回去。他打字打得极为
心虚，他知道，“晚点”很可能不只晚一点。
　　然而他想了想，又把打好的讯息全部删掉，改成要他先回去，今晚别等他。
　　“帝释天……”苏摩替他感到担心。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帝释天镇静地道，又补上一句：“别跟他说。”
　　苏摩一怔，“你难道都没跟他说过？！”
　　帝释天摇摇头，“我不想让他知道。”
　　“可是──”
　　“他那么冲动，若是知情了，我怕他做出不该做的事。”帝释天着手收拾东西，“别
担心，我会好好应付的，这段时间他也没对我做什么……”
　　苏摩觉得帝释天对于“对他做什么”的标准有点低。但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有
插手的余地，只能说：“晚上到家后传讯息报平安。”
　　帝释天应诺，走出休息室前伸手把耳环取下。他特地戴了阿修罗第一次送他的生日礼
物、那副飞鸟造型的耳环上生日节目；但他不想戴着它与光明天吃饭。
　　光明天带他到一间营业到深夜的高级餐厅，看到全预约制的牌子，帝释天更加确信光
明天早就打算这么做。
　　这天晚上跟之前的饭局一样，光明天只是漫无边际地与他闲聊，没喝酒也没动手动
脚。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入座时就已经接近十点，如今已超过十一点了。帝释天不敢看手
机，也不敢要求要回去，更不敢想像阿修罗此时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在等他。
　　等帝释天终于坐着光明天的车回到住处时，时间刚过午夜十二点。他无力地推开大楼
大门，又看了眼手机──在车上传给阿修罗的讯息他全都没读。帝释天叹了一口气，不知
道该怎么解释今天自己爽约的行径。
　　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家门前，推开门后屋子里一片昏暗。看来阿修罗已经回去了，帝
释天失望地想着。伸手打开电灯开关，室内亮起之后，却见那人还坐在餐桌前。
　　帝释天被吓了一跳，“阿、阿修罗……怎么不开灯？我以为你回去了……”
　　“今天是你的生日。”阿修罗的声音毫无起伏，瞄了眼时钟，又道：“哦、不对，是
昨天。”
　　“对不起，阿修罗，我……”帝释天急着解释：“我……被绊住了，实在走不
开……”
　　“被什么事绊住？”阿修罗冷冷地问。
　　“……节目组的人坚持替我庆生……”帝释天情急之下扯谎。
　　“哦，是吗？”阿修罗当然注意到了他因心虚而移开的视线，拿起手机点了点，把萤
幕亮给帝释天看。“我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也变成节目组的人了。”
　　和几个月前如出一辙的动作，只不过拿手机的人换成了阿修罗，手机上的照片成了帝
释天和光明天。
　　帝释天全身发寒，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淋下。
　　照片明显可以看出是在刚刚的餐厅门口，帝释天毫不怀疑是光明天故意安排的。
　　“你有什么解释？”阿修罗看着帝释天的表情，便知道这不是假照片。他的声音冰
冷，实则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此地。
　　“我……”事发突然，帝释天还没想好该怎么跟阿修罗解释，支支吾吾：“我不
是……那个……我没有和他……”
　　“我想你也没有贱到做那种事。”阿修罗的话中字字带刺。
　　帝释天为阿修罗的用词感到受伤，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冷静开口：“我有求于他，所
以不得不……”
　　“有求于他？有什么事是我帮不了你，让你需要去找一个对你不怀好意的男人？”阿
修罗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我说过，以他在演艺界的身分，有时必须──”
　　“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阿修罗打断帝释天的话，“现在的名气还不满足？为了拿
到电影主题曲，不惜搞上他，好让他施压导演，把主题曲人选换成你？”
　　帝释天一愣，没想到前阵子刚被爆出来的事，竟被他连想在了一起。
　　这样的反应让阿修罗认为他说中了，更加气愤：“对你来说，我是不是也只是一个利
用完就可以抛弃的踏板？”
　　“没这回事！”面对这样的罪名，帝释天马上反驳：“我对你从没有过这种想法！”
　　阿修罗看着他，“我无法相信你，帝释天，你这段时间都在骗我对吧？每次都说电视
台要聚餐，见鬼的聚餐，根本就是和那个混帐幽会！”
　　“我……”谎言被揭穿，帝释天无法否认，急着想辩解：“我有苦衷，你听我说，阿
修罗……”
　　“苦衷？什么苦衷？”阿修罗冷冷道：“到底是多大的困难只能求他，说来听听？”
　　帝释天咬著牙，依旧不愿说出真相。“……我向你道歉，对不起，我确实骗了你，但
请你相信我，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我自己……”
　　阿修罗冷眼看他，“我不相信你。”
　　帝释天心底一凉。
　　“你这样我没办法继续和你在一起，帝释天。”
　　“什……”帝释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修罗站了起来，拿起自己的包包。“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帝释天脸上写满错愕，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不知道能怎么挽留眼前怒不可遏的情
人。
　　阿修罗把帝释天为他准备的门卡放在桌上，他看得出帝释天眼中的受伤，心里泛起一
股不舍，但他无法容忍被欺瞒、被背叛──这两者是他最痛恨的事。与帝释天擦身而过时
他闻到了一丝菸味，别的男人的味道出现在帝释天身上让他才刚升起的不舍马上被浇熄，
近乎偏激的独占欲禁不起挑战，他头也不回走出大门，用力把门甩上。
32.
　　门板重重关上的声音仿佛法官的死刑宣判，沉沉击在帝释天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彷
彿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双腿一软，无力地跌坐在地。
　　阿修罗走了。
　　三年来的交往、掏心掏肺的付出，转眼间全都化为云烟，消散殆尽。
　　他从没想过会有这天。三年来他们相处融洽、感情稳定，连吵架都不曾有过，没想到
第一次起争执，就直接走到了这步。
　　帝释天呆坐着不知道该怎么办。阿修罗这一走，他的世界仿佛轰然崩毁。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帝释天机械地拿起手机，看到苏摩的名字。他呆呆看了会儿才按
下接通键。
　　‘帝释天，你在哪里？回家了没？’苏摩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她半小时前传的讯息
虽然已读，帝释天却没有回复。
　　“……我已经到家了。”帝释天干涩地回答。
　　苏摩一听就觉得帝释天的声音不对劲，‘你还好吗？’
　　帝释天的嘴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他实在说不出“我没事”三字。
　　‘帝释天？！那混帐果然对你做了什么？！’
　　“不是……”帝释天下意识否认，却说不出真正的原因。
　　‘你别再袒护他，我这次一定要通报公司，让公司处理──’
　　“帮我买酒来。”帝释天突然说。
　　‘啥？酒？？’苏摩一愣，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帝释天从不碰酒的。
　　“现在。”帝释天说完就挂了电话。
　　苏摩半小时后就提着酒来到帝释天的住处，她不知道帝释天为何突然要她买酒，不敢
买啤酒，只买了些低浓度的酒精饮料。
　　她手上有备用房卡，开门后便见帝释天窝在沙发上，雕像般一动也不动。苏摩把塑胶
袋放在茶几上，担心地问：“到底怎么了？”
　　帝释天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好半晌才用细小的声音回答：“……我们分手
了。”
　　“啥？”苏摩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我们”不是指他和光明天，而是阿修罗。她跳
了起来：“什么！”
　　帝释天没有说话，伸手从塑胶袋中随便拿了一罐，看都没看瓶身就拉开环盖仰头灌下
一大口。
　　苏摩从没看到帝释天这样喝酒，想劝他喝慢一点，但又觉得让他喝醉或许心里会比较
好过，便没有阻止。“……是因为光明天？”她忍不住问。
　　帝释天点点头，继续灌自己酒。
　　“你没跟他说吗？！”苏摩不敢相信。
　　“我不想让他知道……”
　　“连他气到跟你分手也不说？！”
　　帝释天咬著牙，仍坚决地摇头。“他太冲动了，要是让他知道……我怕他会惹出更多
麻烦……”
　　苏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自己也开了一瓶，坐在旁边陪他喝。
　　帝释天也没再说话，就只是一口一口地喝，很快喝干了一罐，盯着手上的空罐子发
楞。
　　苏摩一直悄悄注意着他，她知道帝释天不会喝酒，但不知道他喝醉后会有什么状况。
　　不过帝释天没出现什么苏摩担心的举动，只是开始碎碎念：“我有打算告诉他的……
等我把事情处理好之后……光明天手上有照片，我只能接受他的要求……我以为我可以一
个人把这件事处理好，但我没想到他……我该想到他的目的不只阿修罗，他是想把我们俩
都……咳、恶……”
　　苏摩听着声音就知道帝释天想吐了，很快从屋子里找到垃圾桶放到他面前，不一会儿
帝释天果然对着垃圾桶就吐了起来。苏摩又抽了几张面纸给他擦嘴，帝释天接过面纸，似
曾相似的动作勾起他心底深处的回忆，胸口蓦然揪紧，眼眶一红，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宣泄，帝释天再也忍不住，就这么抱着垃圾桶大哭了起来，
哭得柔肠寸断、哭得声嘶力竭，哭得连苏摩也不忍看。
　　这是苏摩第一次看到帝释天哭。
　　从他多年前刚出道的时候就担任他的经纪人，苏摩是一路看着帝释天吃苦到他终于熬
出头的。初出茅庐时难免遇到挫折、遭受过许多严厉的批评，每次帝释天都靠着努力与忍
耐，咬著牙挨了过去，哪怕是再残酷的困境他也没有在人前掉过一滴泪。
　　苏摩知道帝释天对阿修罗用情至深，两人交往后，帝释天依旧经常替阿修罗的工作牵
线，不时要苏摩把工作传给迦楼罗，她说过好几次不必再帮阿修罗了，帝释天就像一个放
不下小孩的父母，总是说这次就好、再一次就好……。阿修罗的演出如果受到好评，帝释
天比谁都高兴，她也经常看到帝释天带着微笑看着在手机上阿修罗的照片或影片，连她都
能感受到那个目光中满满的幸福。
　　她一直认为两人会牵手走这一辈子。
　　从前的画面浮上脑中，对比眼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苏摩又心疼又愤怒，单手捏
扁了手中的空罐子，忿恨地说：“如果让我见到那家伙，非赏他两巴掌不可！”
　　“不是……他的错……”帝释天抽泣著开口。
　　“你到现在还帮他说话！”苏摩怒道：“当初他答应过我，绝不让你伤心难过的，现
在呢？！”
　　“是我、是我没用……”帝释天抽抽咽咽地说：“他、他早就说过……他说的对……
面对光明天，我只、只会顺从……如果我能、能有别的办法……就不、不会让他生、生气
了……”
　　听到帝释天检讨自己，苏摩心痛得要命，这个人的缺点就是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
揽，旁边的人说什么都不听；连遭受误会被分手，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我什么都、都不会，连吃饭都要他、他照顾……他一定早就厌烦了……”帝释天边
哭边自责：“是我只、只会依靠他……我太没用……所以阿修罗才、生气……我不想他生
气、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苏摩……他真的很生气……呜……”
　　苏摩看不下去了，抢走帝释天死死抱着的垃圾桶，用双手把人抱住，像母亲保护孩子
一般。“不是你的错，帝释天。”苏摩试着安慰他：“你很棒，你是我见过最棒的人了。
世上本来就没有人能一个人做好所有事，你已经尽力了，我知道，我都知道……别再责怪
自己。”
　　帝释天被苏摩抱住，感受到包覆住自己的、与阿修罗不同的温暖，眼泪流得更凶了。
“阿修罗……”他声音哽咽，忍不住呼唤那个深深刻在心上的名字：“阿修罗……呜……
呜呜……”
33.
　　帝释天是被苏摩讲电话的声音吵醒的。
　　“──我说了早上有事走不开，下午就会过去，你已经答应要去就不准反悔，给我乖
乖过去！”
　　帝释天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可以看到坐在餐桌前的身影。
　　“不会？不过就拆包装跟分类，你是没手还是没脑？都做过两次了！……没有，这次
不用赶，帝释天明天不会去公司……大概三五天后吧。你不准偷拿，我妹会去帮忙，他会
替我盯着你。”
　　从苏摩的话中听起来是要人处理公司收到的生日礼物，电话另一端大概是迦楼罗，苏
摩只有对他才会这么凶。帝释天想着，闭上双眼没有起身。
　　帝释天虽然睡在自己的床上，不过衣服还是昨晚外出的服装，没有换成家居服。身体
没有不适，也没有因为昨晚喝了酒而严重断片──他不知道自己昨晚那样算不算喝醉，不
过至少还记得和苏摩喝酒喝到大哭的事，最后大概是哭累了睡着的。
　　他多希望昨晚的事只是一场梦，等他再次睁眼，拿起手机就会看到阿修罗的讯息，叮
咛他好好吃饭，并问他晚餐想吃什么，他买过去一起吃。
　　但苏摩在他家的事实让他知道昨晚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喂？毗琉璃？嗯，对，麻烦你了。……我没事，我还在帝释天家里。……没什么，
你不用担心，不过千万别对那只臭小鸟说，那家伙比女人还八卦。对了，他如果骚扰你，
不用客气直接揍他，他不敢打女人，不会还手。”
　　听到苏摩打给妹妹毗琉璃的电话，又让帝释天睁开了眼睛。他见过毗琉璃几次，她是
他的粉丝，苏摩有时会让她以临时助手的身分到电视台或摄影棚来帮忙，顺便见偶像。毗
琉璃和姊姊一样非常能干，帝释天对她印象良好。想到自己给苏摩姊妹这般添麻烦，帝释
天感到过意不去，放弃了继续糜烂睡死的想法，挣扎着从床上起身。
　　苏摩刚放下手机就听到床上的声响，回头望向帝释天。“抱歉，吵醒你了？”
　　“不……是该起床的时间了。”帝释天的声音有些干哑。
　　苏摩看着帝释天明显臃肿的双眼，心疼不已，问了毛巾的位置，起身替他准备热敷毛
巾。
　　“你早餐要吃什么？我去买。”让帝释天躺下热敷昨晚哭肿的双眼，苏摩问。
　　“……不用买，冰箱里应该有些食物。”
　　“该不会是……”
　　“……是阿修罗准备的。”
　　分手了还吃前男友做的料理，未免太自虐了！苏摩恨恨地再给阿修罗记上一笔。“你
如果不想吃，我帮你处理掉就好。”那种东西拿去喂猪刚好。
　　“不……”帝释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没关系……”
　　苏摩只好依言打开冰箱看有什么，映入眼中的一个精致纸盒却让她愣了。她拿出纸盒
打开一看，心情复杂地开口：“……有个蛋糕，你要吃吗？”
　　帝释天拿下热敷毛巾，缓缓走到桌前，看到苏摩拿出来的蛋糕──一个精心制作的4
吋巧克力蛋糕，上面还有一小块白巧克力，写着“Happy Birthday Taishakuten”。
　　──阿修罗还记得他说过，生日想要巧克力蛋糕。
　　如果不是光明天、如果他们没有争吵，他们昨晚就会一起吃著这个蛋糕，阿修罗只会
吃一小块，其他全由帝释天解决。阿修罗总是一面唸他吃太甜，一面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
样子，然后投降似的叹气，之后持续为他买来甜食，因为他喜欢。
　　前两年的生日都是这样过的。
　　过去相处的点滴浮上心头，帝释天眼前变得模糊，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不想吃不要勉强。”苏摩道。
　　帝释天用手上的毛巾遮住双眼。“……我要吃。”
　　他食不知味地吃了半块蛋糕，在没有食欲的情况下这是极限了。苏摩表示不想吃，替
他把剩下的一半放回冰箱，顺便确认里面还有多少食物。
　　“我没事，苏摩，你去忙吧。”帝释天坐在桌前，轻声开口。
　　苏摩有点迟疑，帝释天又补了几句：“我不会做傻事的，你放心吧，给我几天时
间……我会调适好心情。”
　　“还好这周本来就没有工作，不过周五要回诊，这个没问题吧？”苏摩道。
　　听到回诊二字，帝释天心里一沉。“……我知道了，再请你来接我。”
　　胸口微微抽痛，仿佛提醒着他：他生来心脏就有缺陷，需要定期回诊追踪。虽然到目
前为止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症状，但随时有可能出现病变，届时便需要开刀治疗。
　　这是另一件他一直瞒着阿修罗的秘密。
34.
　　苏摩离开后，帝释天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发愣。
　　他要好好想想，往后没有阿修罗的日子该怎么过。
　　他努力回想还没认识阿修罗以前，他是怎么过日子的；明明不过才三年前而已，怎么
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似的，完全想不起来。
　　阿修罗专用的餐具还在餐柜上，他给的哑铃依旧放在房间角落，冰箱里还留有好几份
他做的料理。虽然是他独居的房子，却无处没有阿修罗留下的痕迹。
　　手机点开，他和阿修罗的照片被仔细收纳成一个相簿，他一张一张看，每一张照片他
都能说出拍摄的时间地点、都记得当下拍摄的原因；里面还有许多阿修罗做的、或特地买
给他的点心的照片，每一张都是阿修罗对他的爱，都是他珍藏心底的重要回忆。
　　如今他也只剩这些回忆了。
　　帝释天觉得他的心已经痛到麻痺，连还有没有在跳动都不知道。唯有眼泪仿佛永远流
不尽，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哭了。
　　他点开通讯APP，阿修罗的讯息一直被他钉选置顶，他看着阿修罗的名字，鼓起勇气
点开，想传讯息乞求阿修罗的原谅，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阿修罗愿意原谅他、愿意回
来……
　　手机萤幕上出现的提示讯息却浇熄了他的希望。
　　【您目前无法传送讯息给该联络人】
　　阿修罗把他封锁了。
　　帝释天的嘴唇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二天傍晚，苏摩事先知会过后再次前来，还带着妹妹毗琉璃、以及毗琉璃的宠物狗
同来。
　　苏摩买来了三人份的晚餐，毗琉璃把爱犬从宠物篮放出来，白棕相间的柯基犬踩着短
短的腿奔了出来，毫不怕生地绕着帝释天跑了一圈，凑近又嗅又闻。
　　帝释天见着觉得模样可爱，脸上浮现浅笑，伸手摸了摸牠，问：“他叫什么名字？”
　　“多多，喊他多多或小多都会有反应。”毗琉璃回答。
　　“多多。”帝释天唤了声，多多果然开心地摇著尾巴，汪汪两声回应他。
　　有毗琉璃与多多在，帝释天一顿饭吃得颇热闹，饭后毗琉璃说要带多多去散步，拉着
苏摩和帝释天一起，帝释天没有拒绝，戴上帽子口罩，领着两人到附近的一处小公园。
　　晚上的公园在路灯照耀下还算明亮，毗琉璃拿了颗玩具球和多多玩，苏摩和帝释天坐
在旁边的长椅上看着。苏摩一直悄悄观察帝释天，脸色虽然差了些，但至少有好好进食，
和狗玩的时候也会笑，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
　　“你要不要也养只宠物？”苏摩提议。他让毗琉璃把家里的狗狗带来除了让帝释天转
换心情，也是想趁机把话题带到宠物上。
　　“这大楼不能养宠物。”帝释天摇摇头。
　　“你可以趁这机会看间房子，你早该买了。”苏摩道，总之她想找点事情给帝释天转
移注意力。
　　“不用了。”帝释天明白苏摩的用心，但他无意在此时搬家。“不必担心我，我知道
自己该做什么。”
　　“……有时候，就是因为知道你足够理智，所以才让人担心。”苏摩说。
　　帝释天露出自嘲的苦笑，“我是不是不管如何，都是让人担心的存在。”
　　“如果你能把自己放在他人之前，我会放心许多。”
　　苏摩一针见血的话让帝释天沉默，好半晌才低声道：“我哪里值得被放在别人之
前。”
　　再隔两天，苏摩开车载帝释天前往医院进行定期检查。
　　一连串的身体检查过后，主治医师皱眉看着报告。这次心脏科的检查结果不太好，药
剂必须加量，但加量容易伴随副作用，要他考虑进行手术根治。
　　帝释天想都没想就拒绝。
　　“现在医疗进步，心脏手术的风险已经比以前低很多了。”回到车上后，苏摩试图劝
他重新考虑。
　　帝释天依旧不肯，苏摩正想着开如何说服他改变想法，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帝释天要
苏摩别出声，接起电话：“前辈……不好意思，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不方便……很抱
歉，前辈，下周我一定……”
　　苏摩整个人都火起来了，事到如今，光明天还来纠缠，而帝释天竟然不彻底拒绝！
　　电话一断，苏摩马上发作：“你为什么还要姑息他！”
　　“我怕阿修罗的电影会……”
　　“你还替他担心！”
　　相较于苏摩的激动，帝释天的反应相当平静。“我并不打算把他的一切逐出我的生
活。”他缓缓道：“我还是喜欢他，希望他能好好的……就算他不需要我，我也想为他做
我能做到的事。”
　　面对这样的帝释天，苏摩不知道能说什么。
　　“对了苏摩，下周的写真集拍摄可以照旧，但歌唱节目请帮我推掉。”帝释天突然
道。
　　“为什么？”苏摩一愣，他以为帝释天已经可以回到正常工作了。
　　“我现在没办法唱歌。”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帝释天淡淡道：“不是我不想唱，是我真的唱不出来。”
　　苏摩停下了正要发动引擎的动作，惊愕地转头看他：“你的喉咙──”
　　“没事，”帝释天打断她：“心因性的……跟身体没关系。”
　　苏摩张著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这几年的歌……都是想着他写的。现在他不在，我唱不出来……连别的歌也唱不
出来……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
　　苏摩花了一些时间去消化帝释天的话，好一会儿才说：“……你要不要去看身心
科。”
　　帝释天摇摇头，“没有人可以帮我解决……只有我自己……”
　　还有那个已经不会回头的人。
35.
　　阿修罗其实很快就从对帝释天的愤怒中冷静下来，但他不愿意回头，他的自尊不允许
他主动向帝释天低头。通讯APP维持着封锁帝释天的状态，阿修罗心想那人若有心向他道
歉，总是能有其他管道的，到了那时候再来考虑是否要复合──前提是他要与光明天断个
干净。
　　然而他不但没有等来帝释天的解释，反而再次听到了两人在外见面的流言，阿修罗冷
笑一声，回头就把所有帝释天放在他家的东西扔进箱子弃置于储物间。他本想直接丢了，
心底却又有一丝犹豫，最后索性先放著。
　　没有帝释天的日子，阿修罗也不好过。他频频在工作上恍神、出错，不知道被迦楼罗
骂了几次，到后来他也懒得回嘴了，任人在耳边碎念，左耳进右耳出。有时他去超市，看
到莲藕和莲子会下意识地放进购物篮，回家后才想起现在不必帮那个喜欢莲子的人做饭
了。那个时候他会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空虚，狠狠把这些不吃的食材丢进垃圾桶也无法消
解。
　　但他打死不承认他想念帝释天。
　　阿修罗的脾气变得比以前暴躁，连在工作场合都不收敛，惹毛了一些人，丢了几个通
告。他一点都不在意，迦楼罗骂也没用，任凭自己的风评逐渐变差，反正加减有钱赚就好
。他不知道那些让他加减有钱赚的工作有大半都是帝释天替他牵线的，这点让苏摩又气又
无奈，有次忍不住打电话对着迦楼罗发泄了一顿，让迦楼罗莫名其妙（但因为苏摩主动打
电话给他，他其实满开心的）。
　　相较下，帝释天虽然推掉了所有的歌唱节目，但勉强算是维持正常工作。
　　在苏摩的努力之下，他接了一个电视剧的工作，虽然演戏不是他的强项，但现在他也
只能做不需要唱歌的工作。
　　距离和阿修罗分开那日，差不多过了三个月，电视剧开拍了。
　　拍摄现场，帝释天在镜前投入拍摄之中，苏摩坐在后方看他演戏。帝释天的通告少了
，她也难得清闲，只是要应付上层不时的“关心”；以帝释天的名气，照理说工作不该这
么少。苏摩以身体为由搪塞，这段时间帝释天也确实消瘦了不少，以前好不容易被阿修罗
养出来的肉几乎都掉光了。
　　“苏摩姊，”一个小助理走到苏摩旁边，偷偷问：“帝释天最近还好吗？”
　　“为什么这样问？”苏摩装傻。
　　“他瘦了好多，大家都看得出来，而且他的SNS发文也少了。”小助理小声地说：“
我是他的粉丝，从他发第一张专辑时就喜欢他了，是因为他才决定进电视台工作的……他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加入的粉丝群组里大家都在讨论，最近他的节目变少了，也好久
没听到他唱歌了。”
　　苏摩内心叹了一口气。粉丝的眼睛是最雪亮的，果然帝释天的异状瞒不过他们。她依
旧用同一个借口：“帝释天最近身体有点状况，所以我取消了几个工作，让他多一点时间
休养身体。你不用担心，他有在持续追踪跟吃药，这些你知道就好，别说出去。”
　　小助理点点头，看起来并没有比较放心。“我还以为是因为阿修罗的关系。”
　　这句话让苏摩一惊，若无其事地问：“那家伙跟帝释天有什么关系？”
　　“阿修罗最近负面新闻很多，我以为帝释天是因为担心他……他们不是感情很好吗？
阿修罗的SNS发文每一篇帝释天都有按赞，别的艺人都没有。”小助理说。
　　竟然连这种事都有发现，苏摩心底感到佩服。想到那个抛弃帝释天的家伙她就不爽，
按著额间跳动的青筋，敷衍道：“嗯，他们交情是不错，毕竟当初阿修罗算是帝释天拉拔
的……不过最近帝释天在调养身体，一段时间没跟他联络了。”
　　“是吗。”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助理似乎有点失望。“很多人以为帝释天跟阿修罗
是那种关系……你不觉得他们很配吗？当初那两首阿修罗跳舞的MV真的很棒，帝释天也说
过他很喜欢。”
　　苏摩心底突然浮现了“CP粉”这个名词，还以为只会在网络上看到，今天竟让她遇上
了。
　　她朝小助理微笑：“你想太多了，那种人哪里配得上我们圣帝。”
　　中午休息过后，剧组准备移动到别的场景拍摄。帝释天将只吃了一半的沙拉盖上，苏
摩见状不由得皱眉。“你越吃越少了，粉丝已经注意到你最近气色不好，你还是……”
　　“……我等一下再吃。”帝释天说。
　　苏摩只得无奈地接下他的餐盒。
　　下午的拍摄场景在一栋办公大楼，帝释天站在楼梯间，这一幕是他的独角戏，他要从
容地一面讲电话一面走下楼梯。台词已经熟记于心，前一晚也尝试了许多种语气，在导演
的指示下摄影师开始摄影，帝释天遵照排练过的路线踏步走下，一手拿着手机，流利地说
出台词。
　　突然一阵心悸袭来，帝释天心中顿感不妙，来不及抓住扶手，剧烈的绞痛随之传到脑
门，他一手抓住胸口，呼吸变得困难，更不要说站立──
　　众目睽睽下，他失足跌落楼梯，重重摔了好几层。
　　“帝释天！！！！！！！”
　　伴随着惊声尖叫，片场乱成了一锅粥，帝释天撞到头部，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36.
　　帝释天受伤的消息，阿修罗是从电视上看到的。
　　那天他心情烦闷，开车外出兜风散心，在郊外尽情飙车。中午路经一间简易的面屋就
想进去吃点东西。低头看菜单时，就听到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插播快报：‘知名歌手帝释
天于拍摄电视剧时失足摔落楼梯，被送至医院急救，目前尚未恢复意识……’
　　阿修罗错愕地抬头，然而新闻快报已经结束，接续播报别则新闻。他扔下菜单冲回车
上，拿起丢在车上的手机搜寻相关新闻，果然各家媒体都竞相报导帝释天受伤送医的消
息，有几篇报导甚至把伤势写得相当严重，似乎有生命危险。
　　阿修罗觉得他的心脏差点停止，也顾不上吃了，猛踩油门飙回市区，等红绿灯时把握
时间打电话给迦楼罗：“帝释天被送到哪间医院？！”
　　‘啥？我哪知道？’迦楼罗莫名其妙，之前只要说到帝释天三字，阿修罗就像尾巴被
踩到一样反应很大，害他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提起，怎么现在又主动问起人了。
　　“不知道就去问！”
　　‘我干嘛──’
　　不等他抗议阿修罗就挂了电话继续飙车。几分钟后讯息声响起，迦楼罗不愧是迦楼
罗，很快就问出了帝释天现在在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的急诊室。
　　阿修罗设定好导航，不顾速限猛踩油门一路奔驰。
　　等他把车开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后，他的脑袋才稍微冷静下来。
　　刚刚已经看到医院外围停满了各家电视台的SNG车，可以想见门口有多少记者，他现
在上楼只会被包围，根本见不到帝释天。
　　再说……
　　以他现在的身分，又有什么资格去见帝释天？
　　正兀自烦恼著，一辆车开进停车场，倒车入库停在他面对的空位。阿修罗觉得这辆车
有点眼熟，盯着看了一会儿，车门打开了，苏摩从车子走了出来。
　　阿修罗想都没想马上跳下车子，喊住了她：“苏摩！！”
　　苏摩停下脚步，看着从后追来的阿修罗面露惊讶，但很快就变得冷淡。“你来干什
么？”
　　“……能让我去见帝释天吗？”阿修罗硬著头皮问。
　　阿修罗一开口就让苏摩怒火中烧，毫不犹豫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回荡在偌大的停车场中。
　　阿修罗咬著牙，他理解苏摩的愤怒，也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这么请求，但这是他唯一
的办法。他低下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开口：“求你了，带我去见他，我什么都可
以答应你。”
　　苏摩怒瞪着他，冷冷道：“头抬起来。”
　　阿修罗依言抬起头，苏摩再赏了他一巴掌。
　　如她当时说过的，只要让她见到阿修罗，绝对先赏人两巴掌再说。
　　阿修罗闷不吭声，任由脸颊辣疼疼地红，又说了一次：“求求你。”
　　苏摩很想拒绝，但想到帝释天对阿修罗有增无减的依恋，内心便陷入了天人交战。
　　“……你先给好好想想，”苏摩忍着再揍他一拳的冲动，缓缓开口：“你以为帝释天
委屈自己跟光明天见面，会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他认为比自己还重要的人。”
　　阿修罗仿佛被当头棒喝，一时无语。
　　苏摩本来还想再补一刀，最后还是决定让他自己好好反思，没有说下去，转不再看
他。“跟我来。”
　　苏摩走的是员工通道，避开了几乎包围医院的媒体群，来到了帝释天所在病房的楼层
。这层楼的病房有特殊管制，进出需要身分确认，她向柜台出示证件，并告诉护理人员：
“这个人以后也可以进入帝释天的病房。”
　　护理人员登记了阿修罗的名字并核对证件后才放行，苏摩凉凉地补充说明：“这里可
以配合特殊身分的人管制出入，除了法定家属，只有我允许的人才能进去看帝释天。”
　　“谢谢你。”阿修罗知道他在苏摩暂时面前抬不起头了。
　　推开厚重的病房房门，两人放轻步伐走进去，单人病房空间不大，拉起一半的淡粉色
帘幕后方，阿修罗终于见到了睽违三个月的帝释天。
　　他倒抽了一口气。
　　帝释天脸颊明显削瘦不少，脸色苍白，头部包著一圈绷带，左手左脚都包著石膏，一
手还挂著点滴，看起来伤得不轻。
　　“他……”阿修罗只说得出一个字。
　　“从半层高的楼梯上失足摔落，左手骨裂、左脚骨折，还有轻微脑震荡，至少要住院
三天观察。”苏摩在墙边的椅子上落座，压低音量说明伤势。
　　虽然已在电视及网络媒体上看到受伤原因，阿修罗仍难以相信。“怎么会这么不小
心……”
　　“他在楼梯间拍戏，不巧旁边都没人的时候发作，没人能扶他……”
　　“发作？”听到这二字让阿修罗一怔，“什么发作？”
　　“你不知道？”这下换苏摩感到讶异：“他没跟你说过他心脏的情况？”
　　“心脏？什么意思？”阿修罗的声音微微颤抖。
　　苏摩迟疑自己是否该擅自告诉阿修罗，两人交往三年他却不知情，很明显帝释天是故
意隐瞒的。犹豫过后，她叹了一口气，决定道出事实：“他的心脏有先天缺陷……详细就
不说了，发作时胸口会感到剧痛，严重时会影响到呼吸及意识……就像这次。”
　　阿修罗受到的震惊程度比听到他出意外时还要大。这么重要的事，他竟从未对自己提
过。
　　“他从没说过……”阿修罗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不想让你担心吧。”苏摩淡淡地说。
　　阿修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靠在墙上消化太过冲击的事实。
　　苏摩拿着手机坐在一旁，帝释天急救结束送进病房后，她已经跑了一趟公司处理突发
状况的后续事务，现在仍有讯息一直进来，她快速过滤出重要讯息，手指飞快地打字。
　　病房中沉寂了了一段时间，直到病床上的人终于有所动静，眼尖的苏摩一注意到马上
上前：“……帝释天？”
　　阿修罗也想近前查看，脚步才刚踏出就停顿住──他不知道此时的帝释天是否想见到
他。最后他就只踏了这么一步，站在床尾沉默地看着帝释天缓缓睁开双眼。
　　碧绿的双眸花了一些时间才缓慢对焦，帝释天先看到了床前的苏摩，视线转了一圈，
很快发现了另一边的阿修罗。
　　与绿眸视线相交让阿修罗的心脏仿佛停了一拍，他不由得感到紧张，对于帝释天见到
他的反应。
　　出乎意料地，帝释天竟朝他笑了。
　　也许是身体仍旧虚软无力的关系，这个笑容相当勉强，他一度怀疑这是否是他的幻觉
，然而帝释天确实微笑了，嘴巴无声地动了动，阿修罗认得他的唇形，即使没有声音，他
确信帝释天口中的是自己的名字。
　　阿修罗不明白为什么帝释天还愿意给他笑容，他呆楞在原地，即使帝释天很快就移开
了视线，阿修罗仍一直看着他，直到苏摩按了呼叫铃、护理师前来为他进行检查，他才退
到一旁。
　　刚刚的笑容让阿修罗明白：不论经历什么样的波折，他仍深爱着帝释天，这一次，他
绝不会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