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喜欢魏以扬多久，万仲一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他们两个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小时候的万仲一是个小胖子，经常受到班里同学的
欺负，只有魏以扬不嫌弃他，在他被欺负的时候还会站出来替他跟别人打架。
　　万仲一从小一直就很崇拜魏以扬，觉得他既勇敢又帅气。后来崇拜不知不觉间变了
质，在青少年情窦初开之际，万仲一发现自己总会不自觉地往魏以扬所在的方向看，在
对上他的眼神他的笑靥时，甚至会情不自禁地心跳加速。
　　万仲一始终未曾将这段感情宣之于口，开始是因为他觉得魏以扬是铁直的掰不弯的
直男，直到他们高三那年，魏以扬有天把他拉进自己的小房间，偷偷摸摸地告诉他自己
有喜欢的人了，像讲祕密一样附到他耳边，带着一点羞涩的念了一个名字。
　　万仲一鼓譟的心跳在不属于自己的那三个字中缓慢归于平缓。
　　他每一天都在想魏以扬要是同性恋就好了，却没想过自己的想像成真的那天，魏以
扬脱口的却是另一个男生的名字。
　　那是小他们一届的一个学弟，和魏以扬在社团认识的，是个清秀开朗的小男生，魏
以扬迷他迷得要命，自然留意不到万仲一骤然低落的情绪反应。
　　喜欢魏以扬早已经成为多年来的习惯了，在还不知道他也弯了之前，万仲一曾想要
是哪天魏以扬和哪个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了，他也许能放下自己无疾而终的心思，诚心
地给予祝福。
　　然而在当他得知魏以扬同样也是同性恋之后，他第一个反应却是──为什么不是我
？
　　曾经需要他保护的小胖子长高长大了，长成了可以和他并肩而行的校园风云人物，
再也不需要对方站到自己面前，替他挡下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从国小、国中，再到高中，一直一直都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打球玩耍
，一起赶作业、一起在考前抱佛脚。他们是众人眼中关系最好的铁哥们，班上有几个女
同学时常妄想他们的关系，就连老师偶尔都会开开他们的玩笑。
　　对于老师同学们那些调笑的言语和眼神，万仲一从来都不曾出言反驳，总是淡淡地
抿唇笑笑，只有他自己清楚，被人这么妄想猜测，自己心里有多雀跃。
　　只是在魏以扬有了喜欢的人之后，那些他曾享受过的暧昧突然就变得不合时宜。
　　高三下学期最后几个月，万仲一心思都放在即将而来的大考上，那是他和魏以扬最
疏远的几个月，疏远得他以为自己放下了，以为自己不会再因为魏以扬的一颦一笑牵动
心情。然而在大学放榜的时候，魏以扬秀出和他一样校系的录取通知时，他还是不由自
主地为之心动。
　　大一的时候两个人又恢复原先的交集，万仲一才知道魏以扬和学弟那时候并没有在
一起，学弟没有拒绝他，但也没有答应他，两个人一直保持暧昧直到魏以扬毕业，学弟
始终没有松口。
　　万仲一暗自庆幸之余，又对那学弟有些嫌弃，魏以扬这么好的一个人，他想要要不
到，学弟却可以随时想要就拿，不想要就扔。
　　万仲一又开始揣著自己无人可诉的心思，成天跟着魏以扬跑来跑去。一起做报告、
一起参加系上活动，甚至在要升大二的那年暑假，他们一起在学校附近看了间两房一厅
的房子，并在开学前一起搬了进去。
　　和魏以扬同居是万仲一以前想都没敢想的事，尽管各居一间房，却也是确确实实地
生活在一起。
　　只是安稳的同居日子还没过多久，有天魏以扬兴高采烈地拉着他喝酒，边喝边突然
又提及了那个很久没出现在他们谈话中的学弟的名字，魏以扬眼睛红红的、脸也红红的
，说学弟终于答应他，终于愿意和他在一起了。
　　也是那一天，万仲一强笑着陪他喝了大晚上的酒，酒后醉醺醺地回到自己房间，灯
也不开，就在黑暗中滑着手机，想把存了好几年的两个人的合照通通删掉，却怎么样也
舍不得，一张都删不了。
　　他们都是长情的人，只是他们的长情从来没有对上频率。
　　在魏以扬和学弟谈起恋爱后，万仲一也不甘寂寞下载了个交友软件，在上头随便找
陌生人聊些没有营养的垃圾话。那时候他同时和很多个人都在聊，只有一个暱称Ping的
男人没有一上来就要交换照片、就要马上约出去，他们循序渐进地聊著，每天都聊，直
到对方向他发出见面邀请，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咬牙赴了约。
　　谁知道一约就约到了大魔王。
　　陆映平不愧是经验丰富的成年人，三两下就给了他极致的快感，高潮的那一瞬间他
甚至想不清魏以扬的脸，只知道跪在他身后干着他，把他操得气喘连连的是陆映平，是
他系上教授，是他们大传第一帅。
　　那次是真的很爽，爽到万仲一回去以后时不时还会分神回想。只是人总得回归现实
，在被陆映平认出来后，尽管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还大言不惭地说有需要都可以找
他，完全没有一丝身为教授的自觉，万仲一还是没胆再和他约一次。
　　直到昨天晚上回到租屋处，他看见一双不属于自己或者魏以扬的球鞋整齐地摆在玄
关，心头一阵发紧。
　　他们并没有说过不能带人回来，在魏以扬和学弟确认关系后，万仲一也想过应该会
有这么一天，只是鸵鸟心态，没真碰上的时候都假装没这回事，真碰上了……
　　真碰上了才知道，人往往是犯贱的。
　　魏以扬的房门没有完全闭合，留了小小的一条缝，万仲一是没有缺德地朝里偷看，
可他还是放轻了脚步，最后靠在一旁的白墙上，耳边尽是情人间细碎的呢喃爱语，字字
句句都与他无关。
　　万仲一倚著墙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了一会的呆，鬼使神差地摸出口袋里的手
机，手机发蓝的冷光映在他没有表情的脸上，他点开一阵子没开的那个交友软件，找到
那个他最不应该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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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着装着，万仲一还真就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地再睁开眼时，外头天色昏昏暗
暗，看上去已经傍晚了。
　　有些意外的是陆映平竟然还没离开，衣服甚至都还没穿，还是和他睡着前一样，光
著身子半靠在床头，手里捧著平板不晓得在看些什么。
　　“……你怎么还没走啊？”万仲一撑着床垫坐起来，摇晃了下睡得发胀的脑袋。
　　才稍微动了一下，稍早前没有先作清理的股间传来的难以言喻的湿滑黏腻感，万仲
一身子倏然一顿，很轻也很长地嘶了一声。
　　陆映平对他的动作却恍若未闻，视线都没从平板上移开，只淡淡应了一声，说：“
退房时间我延了两小时，你要是还想睡可以再瞇一下。”
　　“不睡了。”万仲一小声嘟嚷。“再睡晚上睡不着。”
　　身下的滑腻感实在不太舒服，万仲一下了床进浴室冲洗了下，再出来的时候陆映平
已经在穿衣服了，平板就扔在床上，万仲一只是走到床边，也不是刻意要看，就只是恰
好瞥见微暗的平板萤幕上是一张小男孩的照片，圆圆肉肉的脸上挂著孩童纯真又傻气的
笑靥。
　　“可爱吧。”注意到万仲一的目光，陆映平也没遮掩，一边扣著衬衫钮釦一边大大
方方地说。“我儿子。”
　　万仲一捡起掉在地上的裤子弯著身穿，在萤幕彻底暗掉之后抬头看了下陆映平的脸
，回说：“眼睛满像你的。”
　　“其实和我前妻比较像。”陆映平笑了笑，衣服穿好后，他拿起床上的平板，翻了
一下才找到一张母子合照的相片，没什么顾忌地递给万仲一看。
　　相片里的小孩比陆映平桌布那张看起来还小了一些，被妆容精致漂亮的女人抱在怀
里，小孩应该是刚刚哭过，一张小脸通红，鼻子还吐著鼻涕泡泡。
　　“你故意的吧。”万仲一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终于肯笑了。”陆映平看着万仲一松动的表情，嘴角也跟着上扬了几分。“一整
天都垮著张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受刑的。”
　　“才没有……”万仲一不太自在地揉了下鼻子，强硬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
儿子还这么小，你和你前妻分开是因为你发现自己是Gay吗？”
　　“问这么直接啊。”陆映平低笑了声，随手将平板塞回保护套里。“可惜不是，我
本来就是双性恋，对她也是有感情才结婚的。只是感情消磨光了，自然就分开了。”
　　万仲一眨了眨眼，觉得这应该不是适合教授与学生之间继续深聊的话题，便没有再
接着问下去。
　　反正生活大抵如此，小到柴米油盐、大到未来规划，能消磨感情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再说不管是什么，也都和他没有关系。
　　陆映平穿好衣服就准备要离开了，临走前他回头问万仲一：“走吧，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今天想在这住一晚，等等我会再跟柜台说。”万仲一坐回床上，偏头
回他：“你先走吧。”
　　闻言陆映平似笑非笑地朝他挑挑眉，半开玩笑地说：“小朋友别做傻事啊，到时候
第一个查到我头上。”
　　“不会好吗。”万仲一掀开被子窝了进去，没好气道。
　　陆映平没再多说什么，只和他说注意安全后，便先行离开了。单亲爸爸还得去前妻
那接儿子，过过两周一次的父子时光。
　　原本还有两人气息的房内一时间就剩自己一个人，难以形容的空虚感很快蔓延开来
，万仲一裹着被子百无聊赖地滑了一会手机，才匆匆想起还要打电话下去柜台续时间。
　　然而当他拨通电话，那头的工作人员却和他说方才离开的陆先生都已经处理好了，
他可以住到明天中午十二点退房。
　　万仲一默默挂上电话，一片寂静之中，很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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